太子虽是国之储君,在某些事情上,并不好特例独行。苏颜自己用天然花果制成的花露,自然也没忘了给丈夫准备一份适合他的。

以竹叶、松针、茶叶配以其他清淡花草制成的香露,似有若无,清雅异常,一取出来,就得到太子的欢心。他迫不及待的倒了些,撒在衣袖、衣摆处,期待的问:“卿卿,怎么样?”

苏颜也学丈夫刚刚的模样,埋首在他怀里,皱着小鼻子嗅来嗅去的,太子密密的环抱着她,生怕她动作大了伤到自己。好半天之后,苏颜才仰头对着太子娇笑道:“不错,清爽文雅,很适七郎。”

小夫妻两人腻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着话,蜀锦也顾不看了,陆司闺默默的挥了挥手,宫女们悄无声息的把殿中装着蜀箱的香木箱都搬了出去,只留下今日当值的几人在殿中伺候,余者各自散去。

第二日,趁着苏颜熟睡未醒时,太子先一步去了太极宫给皇帝问安。顺便,去书阁给选些诸如游记、杂记之类的轻松些的书,拿回去读给卿卿听。是的,不是让苏颜来看,而是他读给苏颜听。太子殿下不得从哪里听来的,说是孕妇看书多了会伤眼,便不肯再让苏颜看书了。

读书伤眼,下棋伤神,临字作画劳体,苏颜如今每日里只能抚琴自误。好在,她爱好广泛,不让临字作画,可以纯欣赏。多看几遍,对她自己的技能提高也有帮助的。

“七郎,你今天熏得什么香?”太子一近身,皇帝就闻到不同与以往的清淡香气。

太子老实的回道:“颜颜有孕,儿臣让整个东宫都停止用香了。”

皇帝扬了扬眉,反问道:“那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太子显摆道:“这是颜颜特意给我调的香露,沐浴后擦在身上,比熏香更雅质。”

皇帝垂涎一伸手:“给朕两罐。”

“不给。”太子骄傲的微抬下巴,“这是颜颜特意给儿臣调的,不适合阿爹了。”

老皇帝瞪大眼睛耍无赖:“朕不管,朕就要。”

太子:…“儿臣告退。”惹不起,我躲得起,回见了您。

看着儿子匆匆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跑掉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捶案道:“不孝子!不孝子!”

没成功勒索到儿子的老皇帝,直到去见他新的小老婆时,还有些闷闷不乐。之前随着皇帝回宫的双胞美人,成了皇帝最近的新宠。

娇俏柔美的楚楚,乖巧的依着皇帝而坐,玉般的小手倒了满杯的酒喂到皇帝唇边,娇软的问道:“圣人今天怎么有些不愉之色?”

皇帝正郁闷呢,一口饮尽杯中酒,“还不是七郎那混小子。”

太子!楚楚和怜怜两女的眼神悄悄碰了一下,又各自分开。怜怜挟了块烤鹿尾喂到皇帝唇边,娇笑道:“妾闻太子殿下极为孝顺圣人,定然不是殿下惹您不快。”

皇帝冷哼一声,“孝顺个屁,连个香露都省不得给朕。”老皇帝这会怨念满满,其时从太子哪里抢来香露,他也不见得会用,但是抢不到,就是不开心。

“香露啊。”楚楚掩唇轻笑一声,“妾也会制的。”

皇帝有了些兴趣,伸手抬手楚楚的脸,调笑道:“美人真是多才多艺啊。”

楚楚羞红的粉面,“当得不圣人如此夸赞,妾不过会些雕虫小技而已。”

怜怜笑道:“圣人,其时姐姐调香的手艺最好了。”

皇帝却冷淡下来,随意端起一杯酒在掌中把玩,“朕最近不用熏香。”为了孙子,别说现在,以后也不用。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知是不是连老天都在体贴有孕的太子妃,今天的冬季来得格外的晚,甚至连温度都比往年要温暖一些。

冬季第一场雪飘落,早早就预备好赏雪宴的各家,终于热闹了起来。此时,苏颜有孕已经超过四个月,平安的度过危险的早孕时期。向来纤腰楚楚的苏颜,终于丰润了些。

“卿卿,是为夫的错觉么,你好像丰盈了些。”太子这日晨起后,惊喜的发现娇妻的小脸好似圆润了些。这让自从苏颜有孕后,就一直担心她身体太过描条的太子殿下喜出望外。

苏颜嗔了丈夫一眼,“可不是胖了么。”大多数人怀孕初期,都有会些不适的反应,最常见的就是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可她除了有些爱睡觉之后,别的症状半点都没有,与平日里一般无二。

陆氏来宫中看望女儿时,也不住的庆幸,跟太子和苏颜笑道:“小皇孙一定是个既孝顺又体贴的孩子。”当着太子的面提到女儿肚子里的娃娃,陆氏向来都以小皇孙来称呼。可私下里,陆氏有点担心,她悄悄跟女儿道:“阿姝,你要有些心里准备,我看这个孩子有七成的可能是个小郡主。”大夏朝有规定,太子的女儿封郡主,而诸王的嫡女封县主。所以,陆氏才会用小郡主来称呼未出生的外孙女。

苏颜奇道:“阿娘,你怎么看出来的?”她都不知道,她娘还有这个本事。

陆氏叹气道:“也不算是看出来,我只是根据我和你外祖母的情况,大概估计了一下,让你有个心里准备。”

说到这个,苏颜更好奇了,“外祖母和阿娘怎么了?”

“你外祖母怀着你舅舅们时,折腾的死去活来,孕吐到六个月时才渐渐止住。等到我的时候,却跟你现在似的,半点反应都没有。我也随了你外祖母,怀你哥哥们时,也折腾得够呛,偏偏有你的时候,都快四个月才知道。从有孕到生产,全都顺顺利利的,没遭多少罪。”陆氏想起女儿小时候,乖巧可人的小模样,不由得唇角上翘。

苏颜了解的点头,“所以,外祖最疼阿娘,阿娘也最疼我,是吧!”

陆氏好笑的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我是告诉你,有我和你外祖母的情况在前,你这胎有很大可能会是个小郡主,让你早做打算。”

苏颜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儿子和女儿都是一样的,太子又不会因为我生了女儿就冷落我,他早就盼着想有个跟我一般无二的乖女儿。”对于未来的孩子,太子并没有其余人那般期盼男孩儿。相反,他一直觉得有个跟爱妻一模一样的小女儿,是件特别幸福的事。两人夜半私语时,太子就不只一次的抚着苏颜的肚子,父爱满满的叫着乖女儿。

陆氏不相信太子,却很相信自己的女儿,“你有准备就好。生个小皇孙自然没的说,万一是个小郡主,你只管好生调养自己,旁得有我和你阿爹呢。”陆氏这话说得十分有自信,她对着女儿扬了扬眉,暗示那个旁的主要是指盼孙心切的皇帝。

苏颜感动的蹭进母亲怀里,撒娇道:“阿娘,你真好。”

“都要当娘了,还这么爱撒娇,也不怕你腹中的娃娃笑话你。”陆氏搂着女儿笑道。

“人家不管。”苏颜赖在陆氏怀里,就是不起来。

陆氏搂着女儿,也舍不得放手,索性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倚得更舒服些,就这么跟苏颜说话,“阿姝,殿下最近对你可好?”她问得隐晦,其时就是想知道,在女儿有孕之后,太子有没有睡小老婆。虽然总是听说,太子特别宠爱太子妃,可那些都是听说的,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每次来都要问问女儿苏颜每回的答案都是三个字:“特别好。”她回得干脆利落,带着满满的幸福感。

“那三个孺人?”陆氏的声音低低的,她可是知道,最近杜家大夫人常常出入皇宫和湖阳等三个公主府,她打得什么主意,陆氏一清二楚。杜家出了一后一贵妃,先后执掌宫庭,暗地里的手段不知道有多少。尤其女儿又在非常时期,她真怕杜家万一出几个蠢材,为了杜氏女,下手暗害女儿。

“很老实。”苏颜回答得同样肯定。如今,东宫不说全在她的掌控之中,看管几个孺人还是没问题的。

陆氏瞅了女儿一眼,“不过是几个孺人,无需在意,可也别大意,其中的分寸,可要掌握好了。”

“阿娘,人家知道了。”苏颜不满的嘟了嘟红唇,醋意十足的说:“阿娘,你每次来不是问我肚子里这个小东西,就是问旁人,都不多问问我。”

陆氏好气又好笑轻捏了女儿一下,“快起来,别撒娇了,一会儿殿下该回来了。”太子每五日去一次太极宫,他不在的时候,便请了岳母来陪伴爱妻。陆氏来的次数多了,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太子殿下回来的时间了。

“卿卿,卿卿…”这边才提到太子,隐隐便听到太子的声音由远而近,其间夹杂了些惊慌和恐惧。

苏颜连忙自陆氏怀里起身,往门口处走去。

“卿卿!”殿中的落下的幔帐被人挑起,太子满眼惊慌的急步入内。他看到苏颜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赶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劳劳搂住。

苏颜的小脸贴在丈夫胸口,清楚的听到自己枕着的胸口里,心跳得格外的急。她伸手轻轻拍抚着丈夫的后背,静静的依在他怀里。耳边的心跳慢慢趋于缓和,紧搂着自己的大手也略略松了一些。苏颜此时方才问道:“七郎,你怎么了?”

太子看到完好无缺的爱妻,才终于平静下来,他低头轻吻怀中人的秀发,喃喃自语:“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到底是什么事,把她丈夫吓成这样,苏颜有了点兴趣。她拍拍太子的后背,在他怀里仰起头,十分认真的说:“我当然没事!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被爱妻香软的娇躯安抚好的太子殿下,才发现岳母居然在,他有些脸红的对立在一边的陆氏说:“阿娘快请坐。”

陆氏谢过之后,稳稳的坐下,才含笑问道:“殿下,可是出什么事?”

太子这会儿还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他抿紧了薄唇,好半天摇了摇头,“没事。”最近频繁出现的早产、难产事件,还是别让卿卿知道的好,省得她害怕。

说来也奇怪,最近京都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临近年关该是准备高高兴兴过新年的时候,偏偏赶在这时候生产的妇人一个接着一个。大半都是早产加难产,孩子生下来就夭折,母亲身体受损颇重,需要好生调养几年,才能再次怀孕生子。还有一小部分,到是足月生产,却弄得一尸两命,母子两个都没保住命。就这半个多月,已经有三个难产而亡的了。

这么邪门的事儿,已经在上都流传开了,最近很宅的太子殿下,今天才偶然听人闲聊时知道的。他派人这么一打听,吓得心嘣嘣跳得厉害,顾不得跟皇帝请示,就往东宫跑。直到抱住香软的爱妻,太子才慢慢恢复神志。当着丈母娘的面儿,太子殿下不好跟爱妻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能抓着苏颜的手不放。

陆氏多识趣,跟太子随意聊了几句,便起身告退。太子小心翼翼的扶着苏颜,把陆氏送到殿门口,“阿娘,您若没事,就多进宫陪陪颜颜。”

“好。”陆氏含笑点头应下,才随着李安出了东宫。

苏颜见她娘走了,追问丈夫:“七郎,你刚刚怎么了?”

太子咬紧牙,就是不说,直接把话题转移了。

苏颜见丈夫不愿意说,也不强求。反正,太子对着她,嘴上从来都没有把门的,早早晚晚会跟她说的。唔,被丈夫宠在掌心的娇妻,就是这么底气十足。

不过向来算无遗漏的苏姑娘,这次却惨遭大大的失算了。太子殿下铁了心,不肯告诉苏颜。为了怕娇妻再追问,他不小心说漏嘴,太子殿下在午饭后,特别殷勤的抱了苏颜放在床上,自己拿了本书,轻声读了起来。他的目的是把娇妻念睡了,等她睡醒之后,这件事就过去了,不要再提。

本着这个打算,太子书读得十分的轻缓柔和,好像催眠曲似的,苏颜没听一会儿,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她临睡前好笑的想,七郎一定不知道,他每次特别担心她的时候,半夜都会说梦话,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吐露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四十章

冬季日短,已是卯时中,空中半弯残月,几点微星,尚未西去,天边才微微泛起鱼肚白,沉寂了整夜的东宫,慢慢苏醒。

“林掌事,香汤可煮好了?还有娘子早起要用的银耳红枣羹。”红桑带着一队宫女,侯在小厨房外。

林掌事打开厨房的门,热气如白烟般窜出,桃花特有的幽香扑入鼻端,“刚刚好,你们来取吧。”林掌事笑呵呵的道。

上都的冬日有些干燥,苏颜每日晨起洗漱用的香汤,都是用各种香花熬煮过的。相对于其他的香花,有孕后的苏颜更偏爱桃花香汤一些。

桃花有桃花味甘、辛,性微温,有活血悦肤、峻下利尿、化瘀止痛等功效,同时更兼具美颜增白淡斑的效果。做为孕妇,桃花酒、桃花粥之类需要入口的食物,苏颜都不能吃,但是外用却没有问题。做为一个爱美的姑娘,她只好常常用桃花香汤来洗脸。

至于每天早上用的红枣银耳羹,却是太子的主意。本来他是让人每日炖一碗燕窝给苏颜用,可惜他家卿卿拒绝把燕窝吃下去。

苏姑娘是在小时候,被苏周诚抱着看燕子时,苏相爷随口说起燕窝的来历,还指着正在吃燕窝的妻子逗女儿道:“乖乖,你看燕窝是小燕子的家,搭上一个需要好长的时间,偏偏被人摘下来,当作补品给吃掉了,你说小燕子可不可怜?”

小小的苏颜瞪圆了眼睛,皱着小俏鼻悄声问:“燕窝好多树枝和毛哦,真会有人吃?”

苏相一本正经的点头,“能食用的燕窝是一种特殊的燕子的唾液做的,跟你现在看的不一样。不过,毛确实很多。”

年纪小小的苏颜当时的表情,苏相爷至今还记忆尤新。不过,随便调戏一个特别聪明的萝莉是会遭报应的。这件事的后遗症就是,苏颜就再不许陆氏吃燕窝。发现他娘偷吃,二话不说就开始掉金豆豆,一直哭到陆氏举手投降,发誓再不用燕窝为止。为这个,苏相爷睡了将近一个月的书房。

爱妻半点不碰燕窝,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心里阴影,做为一个三从四德的好丈夫,太子再不肯让燕窝进入东宫范围,连原本有的,也都被他扔给了他爹。

多年后,太子登基为帝,燕窝这种名贵的补品从此绝迹宫廷。甚至因为帝后的喜好问题,连上都城都少有人卖。

带着桃花香气的香汤被倒入保温桶中,再细细封好,由几个宫女抬着,跟放入食盒中盛着半透明状的红枣银耳羹小汤锅一起送到丽正殿旁的小茶房内。

早就等在小茶房中的紫芳,先接过食盒,取出小汤锅置到小炉子上,慢慢喂着,等到苏颜起床后,口感正好。

红桑在火炉边烤着手,笑道:“看样子今天会是个难得的晴天,风也刹了,娘子准会高兴的。”自从迟迟才落的第一场雪飘落后,上都这段日子天就没晴过,及便不下雪,天也是阴阴的,吹着刺骨的冷风。

东宫后园中的梅花早就开了,苏颜就没等一个可以赏梅的好日子。虽说是雪后赏梅,却要是晴天为好,要不天阴着,梅花都失了好些颜色。

紫芳却有些担心,“后园的栖梅阁好久没用过,纵使点再多的火炉,也难免阴寒。娘子如今怀着小主子,万一冻到了可怎么办?”

“殿下那么疼娘子,怕是不会让娘子去栖梅阁赏梅吧?”一个新来的宫女,脆生生的接口道。

紫芳和红桑两人同时向说话的人看去,那是一个十二、三岁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生有一张讨喜的苹果脸,圆圆的大眼里有着紧张,花骨朵般的小嘴不安的微抿着。

“姐,姐姐,我说错了么?”小姑娘悄悄退了两步,垂下了小脑袋,细细的道。

红桑口快的叹道:“可不是错了,阿离你才分到丽正殿不久,对娘子和殿下尚不了解。若是时间久了,再问不出这话。”

紫芳对着小姑娘写满问号的圆眼,轻笑道:“对于殿下来说,娘子的喜好是头一位的。咱们只需做好一切的工作,保证娘子的每个心愿都能达成就好。”

“哦…”阿离愣愣的点头。

红桑才要开口,就见值夜的金桔和银柳推开了殿门,连忙招呼紫芳起身,临走前笑着摸了摸阿离的头,“别怕,咱们娘子性情最是和善,从来不肯轻易打骂、处罚宫人。”说完,她与紫芳两人,已经取了一应洗漱用品,带着人进了后殿。

被重重幔帐掩住的内殿,精致而优雅,挑开幔帐,跟着热意同时扑面而来的是清浅的茉莉香气。半夏正把窗帘挂起,初升的阳光撒落进来,映出一片斑驳的光点。

已经自己穿好衣服的太子,坐于床边,目光缠绵而温柔的注视着娇憨的揉着眼睛的苏颜。

一夜好眠的苏姑娘睁开犹带着浅浅睡意的凤眸,正对上丈夫含笑的眼睛,她下意识的扬一抹笑,偎进太子怀里。

等等,她昨夜睡得太死,完全没有听到丈夫的梦话!回过神的苏姑娘,颇有些欲哭无泪。说好的要听丈夫的梦话呢?结果漏算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无功而返。真是一孕儍三年,自从她满四岁开始,就再没算错过什么事!可这次…嘤嘤嘤,必须是谁都不能说的黑历史。

太子及时发现爱妻情绪有些不对,连忙捧起怀中人的小脸,细细端详,还急切的问:“卿卿,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没大睡醒。”苏颜掩饰性的又揉了揉眼睛。

太子扭头去看更漏,发现爱妻确实比往日早醒了一个时辰,他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温柔的亲亲她的红唇,“卿卿乖,吃了红枣银耳羹再睡一觉好了。”

有些沮丧的苏颜乖乖张口,任太子投喂,一小碗银耳羹吃完后,太子殷勤的伺候娇妻漱了口,才让她躺好,小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轻轻啪哄道:“乖,再睡一觉。”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睡饱了的苏颜,没一会儿就在丈夫的哄拍中酣睡过去。

太子见苏颜睡熟,轻手轻脚的离开内室,随意吃了些东西,匆匆往前殿行去。临近年关,朝中事务繁杂而琐碎,太子虽说要陪伴有孕的爱妻,却也不能当甩手掌柜,他每天依然要处理很多政务。当然,都是借着苏颜睡觉的时候办的。

这一日,自皇帝分给太子的任务格外的多,他头一次没在苏颜 睡醒时赶回来。苏姑娘神情气爽的吃了怀孕后的头一顿没有丈夫陪伴的早膳,感觉自由多了。

“咦,今天是晴天?”苏颜站在窗边,感受着这段日子难得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丝丝暖意,高兴的说,“快点拿上东西,咱们去后园赏梅。”身为一个孕妇,不许多看书,不许多临字,不许下棋等等的一系列不许,能让苏颜消遣的活动减少了许多。她除了每日抚琴自娱外,寒冷的冬日里,还有个可以让她开心的活动,就是赏梅煮茶。

“白苏,栖梅阁怎么样了?”紫芳悄声问道。

白苏和花容两人这几日一直在负责栖梅阁的保暖工作,闻言笑着点头,“放心吧,我和花容这几日,把栖梅阁都热透了,准保不会冷到娘子。”所谓热透了,便是日日烧着阁中的火墙,保证阁中的每一次阴寒之气,都被热力驱走。

紫芳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得了白苏这话,她方安心的指挥宫女们拿好所有太子妃可能用到的东西,才与另外三人一起,扶着苏颜往栖梅阁而去。

东宫后园的栖梅阁位于西南角的梅林内,是一座精致小巧的二层宫殿。梅林中遍植各色梅花,珍品异种皆瞩目可见。

苏颜搭着紫芳的手登上二楼,正好看一株绿萼梅开得正好,梅花上尚带着残雪,幽幽梅香染满了周身。

苏颜轻叹了口气,“赏梅不能烹茶,真是人生一大憾事。”自从确认自己有孕后,她通常只用蜜水或白水,之前常喝的香花饮和清茶,都不再饮用了。

花容正端来一盏以茉莉熏过的蜜水,闻言笑道:“奴等今年存了许多鲜花与干花,等娘子生下小郎君后,保您品个够。”

苏颜嘟了嘟红唇,“那也是以后,不是眼下。”

花容:…感觉娘子有了小郎君后,好像更任性了些。

“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奏琴?”苏颜耳力极好,隐隐听到远方有琴音传来。

几个贴人宫女凝神细听,果然似有若无的琴音时断时续的传来。

苏颜侧耳听了听,抬手指向一个方向,“是从那边传来的,叫人去看看,何人在梅林中奏琴。”应该不是乐坊的伎人,若无命令,她们是出不了乐坊的。除了伎人外,应该也不是宫中的宫女,最有可能的就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东宫内的掖庭宫与梅苑相隔不远,当梅苑内万梅齐放,幽幽冷香溢满掖庭宫苑。相比掖庭宫中的宫女们,可以在不当值时,相伴去梅苑转转,杜、张、米等三位孺人,却只能在各自的住处遥望梅花怒放,想就近赏梅而不得。

但凡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总有种奇怪的心理。轻易得到的,她不珍惜,可望而不可得的,偏偏执拗到骨子里,非要争一争,努力一把。对于赏不到的梅花如此,对高不可攀的太子更是如此。

说起来,杜、张等三女在掖庭宫中的生活,比她们在娘家的处境还要好上一些。毕竟三人都是庶女,各自都有嫡出的姐妹,方方面面比不上姐妹不说,在嫡母手下过活,更要小心谨慎一些,时刻都要小心翼翼,不能让自己的风头盖过姐妹。进入东宫之后,除了不能随意出掖庭宫之外,太子妃对她们的管束并不严格,吃穿用度等方面,与家里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可惜,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的。入东宫前,在娘家被父亲、嫡母和姐妹们高看一眼的感觉太好。入后宫,不免期望着得到太子的宠爱,光明正大的让嫡母、姐妹跪拜自己。当这种期望可能成空时,三女自然是心理不平衡。特别是米孺人,更是不甘心,她容貌、才华、能力样样都极出色,就因为是庶出,不能嫁沈轩表哥为妻,甚至自甘为妾,都不被接受。姑姑家的涵表哥,宁可娶米三娘那个蠢物,也不懒得看自己一眼。凡此种种,不过是因为她出身低,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可现在呢,她做了太子孺人,当初看低自己的人,都要对自己陪着小心。

米孺人心思繁乱,指下流出的琴音却越发平和无争。立在她身后的可儿,眼冒红心的盯着米孺人的背影,心中暗道:“我们孺人真是又美又有才华,这天下间的女子,能与我们孺人相比的,怕也只有太子妃了吧。”

“何人在奏琴?”掖庭宫的王掌史冷着脸出现在米孺人面前。

可儿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掌史,是我们孺人。”不过就是在掖庭宫的亭子里奏琴罢了,何至于掌史这般冷着脸。再说,这掖庭宫中,除了杜、张两位孺人外,便是她们孺人最大,王掌史一个女官,还能管到孺人头上去!可儿这么想着,脸上的惊慌褪去,微抬了下巴,“掌史有事?”

王掌史自从安司闺失势后,日子就一直不好过,在掖庭宫几乎被陈掌史给架空了,时不时还要被人嘲讽两句。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便暗暗筹谋,也要投靠到颜司闺手下。可是,她帮着安司闺和颜司闺不对付了这么久,说两句软话就能被接纳的事儿,她想都没想。只是暗中忍气吐声,悄悄监视起几个孺人来。她的想法很简单,颜司闺是太子妃的陪嫁,肯定也看几个孺人不顺眼,她要是发现几个孺人有什么错处,抢先一步告诉颜司闺,也算有个投诚的礼物。

今天,刚好是王掌史当值,有小宫女悄悄过来告诉她,“掌史,米孺人的贴身宫女可儿,今天在梅苑折了好大一枝梅花供在瓶里,给米孺人赏玩。”东宫中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太子和太子妃的,没有命令,任意攀折宫中花木,是要受罚的。当然,苏颜也不可能这样苛刻,寻常的花木,都随宫女们折取,以供簪戴。但是,借折取大枝梅花供瓶的事,却不是宫女们可以做的了。

“你看清楚没,她折的是什么梅花?”王掌史连忙压低了声音问道。寻常的梅花,可儿固然不可以折取,但是米孺人却可以供得。

小宫女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才入宫一年,哪里认得梅花的品种。

“行了,你下去吧。”王掌史无奈扔了个小荷包给她,让小宫女下去了。眼看着自己在掖庭宫,越来越像个透明人,王掌史就万分的不甘心。她思来想去,还是带着人去寻米孺人。

在靠近梅苑的一处山亭处,米孺人对着一枝开得极为精神的百叶缃梅,虽不算特别珍贵,却也是太子妃的心头爱。总管李平曾给宫人们列出梅苑中几种梅花不许碰,其中就有百叶缃梅。王掌史心中暗喜,带着人就过去了。

“可儿,你不知道这百叶缃梅是平总管三令五申不许人碰的么?”王掌史板着脸,冷声问道。

可儿有点蒙,她对梅花也没什么认知,不过是见孺人喜梅成痴,却不能赏玩,才自告奋勇去梅苑里折上一枝来给孺人供瓶。那树梅花,开得是很寻常的白色花朵,并不像是什么珍贵品种啊?“你,你胡说,这哪是什么百叶缃梅,明明就是寻常的白梅。”可儿挺直脊梁,嘴硬心虚的说。

王掌史轻笑道:“米孺人家学渊源,请您说说,这是什么花?”

米孺人指下琴音不绝,淡淡的道:“梅花。”

王掌史:…她深吸口气,追问了一句:“什么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