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之后,小树从宿舍里下来,一头乌发细细软软地披在肩头,小脸通红,抱歉地面对着商言说:“对不起,我睡着了,没有看到短信。”

“没事…”商言笑,心虚地撇了下眼睛,直接问,“我饿了,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周小树点头答应:“好…我请你。”

请客理由很简单,商言来新江,于情于理都应该她请他吃个饭。从六月毕业之后,小树便来到新江这边的林氏工厂实习,然后住在林氏提供两人间员工宿舍,每天吃食堂,偶尔同事聚会就一块到附近的广场吃个饭。

周小树请商言在附近的江悦广场吃晚饭。

商言接受了小树请客,吃饭的菜馆是他选的,选了小树那边的本地菜,菜色偏辣。商言看到白山菜馆名字的时候,立马选了这家,忘记了自己丝毫不会吃辣这件事。

菜是小树点的。点了三菜一汤之后,小树对服务生说:“所有菜都不放辣,谢谢。”

明显,不加辣是为他考虑。

商言犹豫了一会,问了出来:“小树,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这话问的,商言自我窘迫起来,因为真的太自恋了。

反而,小树比他大方,轻轻缓缓地开口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吃饭,我记得第一次你在铁岭吃饭,就吃不得辣。”

“对…”商言抿了下唇。小树的留心和周到,商言心里感到有些乐,又有些痒。

这顿饭,两人都吃得慢。商言吃完之后,发现小树只吃了小碗都不到,从头到尾,两人也是安静话不多,却不无聊。餐馆带着烟火味的灯光下,小树一张脸红红润润,仿佛氤氲的乳白色雾气里。看起来微薄又温暖。

晚饭之后,商言提出了一块看电影,作为回请今晚这顿饭。刚好广场三楼有影城,有一部大片正在上映。只不过,遭到了小树婉转地拒绝。

“商言,我想到自己还有一点工作没有做好…”

“没事。”商言赶紧说,“下次也可以。”

商言送小树回了宿舍,两人一块走在一盏盏路灯之下,心里的话很多,说出来的话很少;捣鼓着一堆心思,心情发窘又发酵。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想吃胡萝卜的兔子,面对着喜欢的胡萝卜,担心胡萝卜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靠近受到惊吓。

商言满肚子的想法,还像是他在显微镜看到的看到的细胞,一个挨着一个,圆圆鼓鼓像是快要爆炸。

正准备说点什么,前面传来一道惊讶的问话:“小树,你不是发着烧么?怎么出去了…”

说话的人,是小树的室友。

一语激得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商言猛地转头,看向小树。满肚子圆圆鼓鼓的“细胞”全部破裂了,难怪今晚小树的脸一直红着,吃得又少。商言万分抱歉,又着急,直接伸手探了探小树的额头。

果然烫得厉害。

小树杵在商言面前,真真感觉自己难堪地都可以晕倒了。心里像是住了一个小鬼,商言贴在自己额头的手,却像是一张符贴。

贴在她额头,震得她无法动弹,只能红眼红脸地看着商言;不知道怎么办。

今天,她的确发了高烧,吃了一片退烧药后入睡,醒来接到商言的电话,看到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短信,她大脑实在短路,从宿舍下楼到两人一起吃饭,她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商言提出看电影。

她才恢复了少许理智,告诉自己:周小树,你可千万不能想太多。

既然不能想太多,就不要抱着侥幸心理看什么电影。过多的交往,只会让自己更加泥足深陷。商言是她周小树要不起的男孩。

感情没有道理,却要讲事实。

二话不说,商言直接带了小树上车,不讲道理又霸道。一路来到医院,医生的建议之下,小树挂了退烧的盐水。

深夜,小树顺利退烧了,样子疲软又柔软地看了看一直相陪着商言。

商言对视着小树,再次伸手摸了摸小树的额头,然后露出愉快笑意:“真好,退烧了。”

小树道谢,声音干涩又客气:“商言…谢谢你。”

商言只是望着小树,他眼里表达的意思,比嘴里说出的话要快。

商言这样明明白白透着情意的眼神,看得小树面颊再次烧起来,仿佛今晚的高烧没有完全退下来,连带还出现了心悸以及手脚冒汗的症状。

商言对小树表白了。不是临时起意,却是一时冲动,他才会在小树挂着点滴的时候说了一大堆;没头没脑,像是一起发了烧。

商言的袒露直言,小树缄默不语,脑袋低垂着,耳廓白里透红。

不可思议到极致,人就清明了。周小树想幸好自己退了烧,不然绝对认为商言在开玩笑。或者,商言的确在开玩笑。只是这个玩笑,商言开得认真又尴尬。

“小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商言再次开口,坐在输液室的座椅,向小树提出了交往请求。

认真又紧张。

只是不管商言是不是开玩笑,小树都拒绝了,嗓子因为干涩轻哑,模样因为面颊发红也显得庄重而认真,但话只有一句:“商言,我不适合你。”

适合,绝对不是商言一个人会考虑的问题。事实,周小树比商言更要考虑这个问题。甚至可以这样说:考虑适合对商言而言一个需要跨过去的坎;对小树而言,却是一座山。

依旧是那句话,感情不讲道理,但要讲事实。周小树承认自己喜欢商言,两人差距面前,她的的确确没勇气跟商言在一起。甚至不敢相信,商言居然会喜欢自己。

总之,商言被小树果断又不留余地地拒绝了。这是经小舅妈之后,商言第二次被女孩拒绝。黎珞拒绝的时候商言立马放弃,小树的拒绝商言却更加坚定。

几乎每天,商言都去新江找小树,带点吃的或者单纯见一面。商言这样的追求,想起了曾经张跃对小树的骚扰,也是这样雷打不动。

所以这世上,男人对女孩使用的伎俩,其实都差不多。只是因人而异的不同。

直到小树也像躲张跃一样躲自己,商言意识到自己和张跃并没有什么不同。

的确,相比其他女孩享受男人的各种追求,小树不喜欢商言为自己这样浪费时间,也不值得商言为自己浪费时间。

最要命,外孙追小树,谢繁华同样是最后一个知道。

谢繁华忍着脾气问谢蕴宁:“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蕴宁不以为然地回答:“又没有追到,有什么好说的。”

谢繁华更生气地问黎珞。

黎珞眨着眼睛,实话实说:“…我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同黎珞和叫兽,商言和小树像是兔子和平淡的胡萝卜,所以感情戏有些不一样。

咳咳,附赠小剧场。

黎珞成为谢家小儿媳妇之后,把叫兽爸爸的备注改成了霸霸,然后被谢繁华有一次无意间看到。

生怕自己在儿媳妇心里印象不好,谢繁华非常认真地找黎珞谈话,面容严肃又故作亲切地问了问:“小珞,你是不是觉得爸爸有些霸道啊?”

黎珞QAQ:…公公,你这样直接问出来的样子,就是很霸道啊!

这个星期还有一点字数要完成,写完了这个番外,鸟巢写好之后放在最后一章的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因为作为福利不算字数,只能放到最后更新,希望理解。

第93章 一生长树

——你相信灰姑娘的故事吗?

——相信。但灰姑娘本身也是一个贵族小姐啊。

如果说黎珞是一个完全没有阶级概念的人,小树很能明白阶级差异对她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座座无法跨越的大山,山隔着山,人隔着人。商言对她而言,更是一轮挂在她头顶的明月,她喜欢投在心底的那一波清辉,只是明月总归是明月。她抬头看看就好,哪能真端着一盆水将明月揣到怀里。

从小到大,小树生在山区,生活在山区,商言那样的公子哥对她而言,只能在外婆家21寸的老电视里认识了解。只是相识商言之后,小树才发现,商言真不是电视里那些公子哥。他是如此与众不同,又优秀得令人心动。

喜欢上商言,是周小树藏在心里的一个秘密,是穷人怀揣着巨大梦想,梦想能不能实现已不是重点,而是为之努力的过程,然后有一天能触到梦想的边边也是好的。她是一个穷人孩子,一块美味的蛋糕都会成为奢望,何况是远在天边的清辉。

商言对她的表白,像是她盛满水接明月,结果明月真掉进了她脸盆里,砸得她猝不及防发;她惊慌得打翻了整盆水,湿了衣衫和双脚。

难道,她对商言的喜欢只是叶公好龙?

不是,周小树很清楚自己慌乱无措的原因:她和商言的距离,从来不是翻山越岭可以跨越,而是要踏平整座山川。只要这样,站在山脚的她才能同商言面对面,肩并肩地相望。

过于贫瘠的女孩,总会失去很多可爱的地方。小树很难过自己是这个样子,胆小慎微,敏感倔强。只是就算不喜,她也要接受自己这个样子;好比改变命运总要先接受命运。

对于商言的追求,周小树说得很明白,唯有没有说出“我不喜欢你”,心虚得说不出来。商言那么好,应该找到匹配他的优秀又美好的女孩。

而不是,她这种藏着一堆心思又说不口的人。

只是感情真来了,哪能是说明白便明白,明白之后又能立马收场。商言追小树追得磕磕碰碰,人没有追到,全家先已经知晓。

对象是小树,他妈妈意外归意外,还是表示了支持,叮嘱他对小树一定要认真。

然后外公外婆,他们能接受黎珞,自然不会阻拦他和小树,虽然外婆提出了两人家庭差异性太大是一个问题,外公举例小舅舅和黎珞年龄差异都不是问题。

“对啊,我完全不嫌弃宁宁小。”黎珞说,“因为是真爱。”

小舅舅默着一张脸,同意黎珞这话,但没有太多表示。

倒是外公反驳了黎珞。

一家人,一句接着一句,长话或短句,皆是其乐融融。看着小舅舅和黎珞坐在面前,想到日后小树坐在自己身边,安静又文秀地听着他家人聊天说话,商言一颗心满满当当,只要想到小树。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未来变得具体而清晰。

只是商言想到的一家人画面,却是周小树不敢想象的。她父母早逝,从小跟着外婆舅舅生活,比任何人都明白生活有着非常具体的样子。

具体到一家人年收入相差几千块都会有不一样的改变。如果生活在商言那里是一张画,在她这里,是一条需要奔跑才能追逐到夕阳落下之前赶回家的山路。

就像小时候每天清早,她要做好早饭才能去上学;每天放学,她的脚步总比同伴要快一点,争分夺秒地同时间较劲,生怕晚了就没有没办法了。

因为贫穷,总是容易没办法,容易对生活卑躬屈膝。就像那年她和林佳绮共睡一张床上,林佳绮对她说上大学也没什么好玩,常常逃课。

什么是阶层差距,她努力十几年追求的人生,别人轻易拥有却不以为然。

周小树没想到,她再次看到林佳绮是在商场,她因为实习生身份跟着老人到专柜做实践活动,林佳绮和她妈妈到隔壁专柜购买护肤品,询问怀孕能用的护肤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