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看着两人的关系恶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最后他见到了那个绝尘如仙子一般的凌汐倒在血泊中,身边只一句:后悔,爱上你。这是多么严重的控诉,又是多么残忍的复仇,东方凛看着北慕冥的眼神一丝一丝变得冰冷,看着他的身影变得僵硬,他知道,曾经阳光热情地北慕冥,终于被他自己亲手毁掉了。

又叹了一口气,东方凛鬼魅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这重重深宫之中。

第十四章、母子之情

通常,皇室子弟六岁开始便要上书房念书,而北慕冥只有北慕尘一个儿子,这在皇室来说是极为奇怪的现象,贞妃瑾妃都跟了皇帝好几年,却始终无所出。

只是,唯一的皇子,却没有得到皇帝的丝毫宠爱,引得众人纷纷猜测,却始终没有人知晓当年皇后突然病逝的原因。不过,即使皇子无宠,却依旧是整个北国唯一的皇子,没有人敢怠慢一丝一毫。

如今,北慕尘虽然呆在瑾妃的寝宫,但是他身边侍候的宫女太监却都是皇帝自挑选的,身手、头脑,都绝对够格的人,虽然,他们平时看起来和普通的宫女太监无异。

“娘娘,小皇子闹脾气,不肯吃饭。”小雨愁眉苦脸地跑出来,原本她是跟着颜姐姐和燕儿姐姐伺候娘娘的,可是娘娘说她年纪小,可以陪着皇子玩耍,便拨了她让她陪着小皇子。

话说这小皇子,不止调皮捣蛋,脾气还特别坏,动不动就是摔东西闹便扭,让他们这些伺候他的奴才常常提心吊胆的,而且他身份尊贵,他们也只能顺着他,却更是养成了他刁钻任性的个性。

“走,我们去看看。”瑾妃蹙眉,放下了手里正在绣着的荷包,对秦颜一颔首,一行人便去了偏殿,北慕尘住的地方。

“尘儿,怎么闹脾气了?”瑾妃推门而入,果然看到北慕尘气鼓鼓地坐在地上,顿时心里一软,“是不是奴才们伺候不好?瑾母妃帮尘儿教训他们可好?”

“娘娘饶命。”听到这话,地上顿时跪了一大群人,惶恐地看着瑾妃。

“不吃不吃,我不吃饭,你们都走。”北慕尘看到瑾妃,非但没有问安,更是不客气地继续发脾气。

瑾妃的脸色变了变,却依旧耐着性子安抚,“尘儿乖乖听话。”

“你走,你们都走。”说着,北慕尘居然闹腾着将桌上的杯子扫到地上,眼睛红红的,不依不饶地折腾着。

“娘娘,奴婢来劝劝皇子吧,娘娘答应了皇上要给他绣荷包的,一会儿皇上来了娘娘还没绣好,皇上可是要生气的。”秦颜软言相劝,面上同平常一样的微笑。

瑾妃想了想,点点头,“好,那你陪着皇子。”说着,转头对北慕尘说道,“尘儿,母妃先走了,你别再闹便扭了,乖乖吃饭,知道么?”北慕尘却是丝毫不理她,她只能叹了口气后离去了。

随后,秦颜让大家都出去,关上门,缓缓走近北慕尘,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搂入怀中,抱到床上。

“你。。。你放开我。”乳臭未干的小皇子拼命拍打着抱着自己的奴婢,只是,五岁的孩子怎么敌得过一个成年人的力气,最后发狠起来,对着秦颜的手臂一口咬下去,秦颜不躲不避,直挺挺地让他咬。

仿佛发现被自己咬的人毫无反应,北慕尘眨了眨眼睛,松了口,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秦颜,再低头看着被自己咬的那个地方,竟渗出了血,染上了她的白衣,没想到血迹竟让他不知所措起来,他愣愣地说道,“不疼么?”

“皇子,你已经五岁了,不是孩子了。”秦颜没有理会手臂上的伤口,语重心长地对怀里的孩子说道,“你知道你父皇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么?”

提到他的父皇,他咬了咬唇,眼底竟存着期盼,诺诺地开口,“在做什么?”

“皇上五岁的时候,已经开始懂得看书习武了,他是个文武全才,能文能武。”秦颜的眼里多了些什么,却被她迅速掩去,继续说道,“如今这条帝王的道路,只有他一个人在走,你是他的儿子,你应该陪在他的身边。”

说道父皇,北慕尘缩了缩颈肩,他不太明白秦颜的话,但是他大概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不是他不想陪父皇,是父皇不喜欢他。父皇对他非常冷淡,从来不抱他,也不会对他笑,东方叔叔会把他放在肩上,会对他笑带他玩,也会给他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可是父皇,从来不会。

触及北慕尘有些黯淡的目光,秦颜心中一紧,她知道北慕尘在想什么,她欠了儿子一份完整的亲情,不过,儿子想要的父爱,她可以帮他夺得。

“皇子想要皇上喜欢么?”秦颜问道。

“恩,想。”北慕尘对秦颜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依赖,虽然他们只见了几次面,但是她不像其他宫女太监一样虽然对他恭恭敬敬,但是其实并不喜欢他,他可以感觉得到,秦颜是真心地喜欢自己,对自己好。

“那么,首先皇子要好好吃饭。”秦颜扫了一眼被他砸的一片狼藉的桌子地上,继续说,“皇上喜欢聪明乖巧的人,皇子要克制自己的脾气,不能随便任性,这样皇上才会喜欢。”

只是,她儿子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北慕尘聪明地发现她说的不对,立刻反驳,“可是,尘儿从前也很乖巧听话,但是父皇还是不喜欢尘儿,总是躲得远远的。”

这几句话,听得秦颜差点哭了出来,心底暗暗将这笔账记下了,居然敢如此亏待漠视她的儿子,北慕冥,你好样的。

“其实啊,皇上心里还是很喜欢皇子的,只是因为皇上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喜欢。”秦颜不懈地游说,“但是现在皇子变得如此任性,皇上当然不会喜欢啦。”

“是这样吗?”北慕尘的小脸红扑扑的,极为可爱,再配上一脸的迷糊漾,让秦颜忍不住抱紧了儿子。

“奴婢教皇子念书好吗?”秦颜突然建议道。

偏着头,眨眨眼,北慕尘重重地点点头,往她怀里缩了缩,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不该如此模样地躲在一个宫女的怀里,不过说到底,就算他再如何调皮古怪,终究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家伙。

心底又是一软,秦颜微微一笑,生长在这个冷漠无情的皇宫里,她的儿子早熟地让他心疼,他的倔强和逞强她都清楚,她当初又何尝不是呢?

害怕信任和喜欢的人离开自己,所以假装不在意不在乎,这样在那个人真的对自己冷漠的时候,也可以直接转身离开。只是,儿子还小,敏感而脆弱的心灵,期盼着父皇的一眼肯定和喜爱,却又同时害怕父皇的漠视和厌恶的目光,所以宁愿用骄躁和任性来伪装自己,不喜欢别人的怜悯,也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她的儿子,真的和她很像。

“父皇喜欢会念书的人吗?”过了一会儿,北慕尘又问道。

“对,你父皇喜欢的东西很多,以后奴婢会慢慢教你。”秦颜平时笑起来的时候都极为冷淡疏远,只有在面对儿子的时候才会笑得真心,从他懂事以来,似乎就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这些他失去的,她都会慢慢补偿他。

“秦颜会的东西很多吗?”北慕尘似乎已经对她完全地卸下了戒心,自然地撒娇起来,“那尘儿也要学。”

“好。”看到儿子毫不掩饰的依赖,秦颜感觉到心底有一块冰冷已经融化了,她以为自己死过一次,心中早已布满了冰冷无情,不料她的儿子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了,不过,她欣喜这些改变,也愿意接受儿子的亲近。

“皇子以后不要再乱发脾气不吃饭了,好么?”秦颜的声音极软,温柔地仿佛能掐得出水。

“恩,好。”北慕尘答应地很干脆,说完便更是依偎着秦颜,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些困顿地咕哝,“尘儿困。。。。”

哭笑不得地看着儿子肉扑扑的脸蛋靠在自己怀里,这小家伙刚才还精神奕奕地砸东西,如今居然叫困,不过,怀里这个八爪鱼一般抓着自己的小家伙,真的让她心底一片温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幸福,让她有些感觉不真实。

叹息一声,从旁边拉过软被,盖在北慕尘的身上,轻轻拍拍他的背,哄他入睡,那神情安详至极,那动作,温柔极致。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副画面,大概会立刻想到母亲哄着儿子入睡的场景吧。

角落里一扇窗户微微动了一下,一抹身影离去,黑影掠过,待定睛看时,什么都没有,不免怀疑刚才的黑影,只是自己眨眼间的错觉。

第十五章、各怀心思

皇宫向来是个现实的地方,男人们在朝廷上谋权夺利机关算尽,他们争夺的是财富是地位,而女人们在后宫中争宠争斗步步惊心,他们争夺的是帝宠是后位。

原本后宫三分天下的局势,因为月美人和璃美人的出现,暂时地陷入了混乱,皇上雨露均沾,也说不准更喜欢哪个,而那些宫人们更是夹紧尾巴做人,谁都不敢得罪,只得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主子,丢了脑袋。

这一日,北慕冥去了月美人的房里,却没有立刻就寝,反而和她在凉亭中赏起月来,让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月美人倒也随意,命人准备了些点心,又沏了茉莉花茶,便陪着皇上欣赏夜色。

“月儿,你真的和贞妃是姐妹?可是,好像你们并不相像嘛。”北慕冥斜靠着椅背,模样甚为惬意,一边吃着月美人剥好的葡萄,流露出了一丝痞气。

“回皇上,臣妾不如姐姐身份尊贵,自然不可和姐姐同日而语。”月美人俞映月微微垂首,卷翘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更为楚楚动人。

“怎么这么说,如今你和贞妃都是朕的妃子,怎么不可同日而语了?”貌似愠怒的表情,北慕冥坐直了身子,一伸手便将俞映月拉进怀里,似是闻着她擦的香气,赞赏道,“月儿真香。”

被他如此一拉,俞映月整个身子几乎都落入了他的怀里,又被他在耳际说了如此暧昧的话,再被他轻轻一吹,她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微微喘息,“皇上,别。。。”

“月儿害羞了?”北慕冥心情大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怀里的美人红晕一片更是连连大笑,“朕就喜欢腼腆的月儿。”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几个飞跃便入了房内。

“皇上。。。。”略带娇喘的低唤,被小心放在床上的女子微微撑起早已软弱无力的身子,朱唇轻启,“今日,皇上答应了去姐姐那里的,姐姐该等急了。”双手也是无力地推拒。

北慕冥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却掩饰地极好,不一会儿便满眼的情欲,专注地望着俞映月,只手扯开她的外衣,“朕突然不想去了。”随后欺身而上,将她的推拒的双手抓住,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游走她的全身,磨人地撩拨。

“别。。。啊。。。皇上。。。”女子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却还是作着最后的努力,“姐姐。。。在等皇上。。。别。。。”尽管满脸的红霞,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战栗,却还是说着欲迎还拒的话语,眼里却满是真诚,似乎真的担心自己在等待皇上的姐姐。

嘴角扬笑,微微俯身,“看来,是朕不够努力,让美人在朕的床上还想着你的姐姐。”不耐地撕扯着她的锦衣,直到衣服破碎地被他丢到地上,看着眼前纤细的颈窝,迷人的锁骨,冰肌如雪,北慕冥不由自主地吻上她的酥胸,引得她喘息连连,香汗淋淋。

“皇上。。。”破碎的轻唤,似乎是来自心底的声音,似乎裹着延绵的爱意,女子的低泣更诱发了身上男子的情欲,身子似乎早已不是自己的,完全受制于眼前那人,弓着身子被动地迎合,凤眸微闭,蝶翼般的睫毛不住地颤抖。

朱色的幔帐中,两具交缠的身体,无尽的淫靡,一室的春光。

似乎过了许久,北慕冥呼吸渐稳,他身旁的女子才睁开了眼睛,方才的迷幻和失神早已褪尽,眼底竟盛满了讥笑和不屑,几不可闻的浅笑,却让人觉得冰凉刺骨,和她温婉动人的容貌极为不符。

她的手,缓缓移到了左手臂上的守宫砂的位置,那边早已不见朱红,嘴角又是一抹嘲讽,心底暗暗发誓,你们欠她的,我会帮她要回来。

当初,若非她的天真,怎么会被利用,竟然伤害了她最亲的人,甚至导致了她最后的服毒自尽。一时被突然出现的亲情迷昏了头,竟然背叛了她,背叛了对她最信任的人,出事以后她被送走,等她用尽办法回来之时,听到的居然是她服毒自尽的消息,那一刻,她痛苦地几乎想要杀了自己。

而贞妃,她的那个所谓的姐姐,竟然还以为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又或者她根本就以为自己奢望的只有那份虚无飘渺的亲情,既然她把她送进了皇宫,那么她便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贞妃和蓝妃,她会慢慢和他们算账,所有欠了那人的,她都会要他们慢慢来还,她会让他们尝到同样的痛苦,失去一切的痛苦。

望着身边英俊的男子,她几乎轻笑出声,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看不见世间最真的感情,那人对他失望至极,却从来没有想过背叛和放弃,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她,让她痛苦,让她无奈。自己在那人的身边,看着她的彷徨和失措,看着她的寂寞和辛酸,她恨不得杀了他,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知道若是自己杀了他,那么那人也不会独活吧。

“皇上,你才是伤害她最深的人呢。”她悄悄地说了一句,随后侧过身不再面对着她,这才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待她陷入了沉睡,那个本该熟睡的人缓缓起身,随手点了女子的睡穴,然后穿了衣服离开,踏出房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刚才那句引他深思的话如今回响在他的脑中,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突然想到了凌汐当年的话,她无限惆怅地说过,“冥是天下的君王,就算无心,也终究会有许多的嫔妃,即使无爱,却终究也会雨露均沾。我知道这些无关情爱,但是心还是会痛啊,我的男人,却经常要睡在别的女人身边,而卧,竟然只能以笑相迎么?”

其实她没有说错,对他来说,这些宠幸嫔妃之事,真的稀松平常,似乎真的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例行公事。他曾经对她说过,不管他有多少嫔妃,在他的心里,永远只会住着她一个人,别人,谁都无法进入。他以为,这样对她来说就是恩宠,殊不知,她要的他根本给不起,所以她从来不会提出她想要的,而永远迎合着他迁就着他。

不再多想,反手关上了门,今夜,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十六章、不期而遇

皎月当空,寂寥无人,深夜的皇宫显得极为宁静,丝毫不见白日里的喧嚣,似乎尘世的凡俗无法影响到这座沉睡的深宫。

北慕冥只身一人,走走停停,竟然走到了恋汐阁,这是当年他亲自提名的小阁,在整个皇宫最南边,如今已经被列为皇宫的禁地,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脚尖点地,跃入阁内,空无一人的小阁,竟让他生出一股久违的安定,兴许,只有她呆过的地方,才能让他安心吧。

只是,阁楼尚在,伊人已不在。

当年,天下大定以后,他们来到皇宫,他住在龙栖宫,而她住在紧临的凤栖宫,后来越来越多的嫔妃出入龙栖宫,都要经过她的宫门前,兴许是她厌烦了,她便要了这个小阁,安静得仿佛不似人间之地,绿竹缭绕,鸟语花香,是这深宫中仅存的一处清静之地。

他为她题字“恋汐”,她笑意满满,他们常常坐在凉亭中对弈,他喝茶,她弹琴,好不惬意。她说,在人前她是北慕的皇后,可是在他的面前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凌汐,呆在那座凤栖宫,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哭的时候不能哭,想生气的时候不能生气,就像一个木偶娃娃,不言不语不哭不笑,这不是她。

他却始终不懂她的苦涩,看到她雷厉风行地处罚那些弱不禁风的妃子,沉默不语的他越来越觉得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他深爱的善良温柔的女子了,越来越多的美丽温婉的嫔妃围绕着他讨好着他,而她却总是对他冷言冷语,叙说着他的不成熟和冲动。最后,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轻视,他变得冷漠,变得居高临下,他不再对她微笑也不再哄她宠她,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不是曾经那个卑微弱小的男孩了。

可惜,他显然还不够了解她,她是个浓烈偏执的女子,在她的眼里对和错犹如黑与白,没有所谓的灰色地带,她学不会曲意逢迎,也不懂委曲求全,意识到了他的冷淡和漠视,她彻底放弃了自己,背过身,画地为牢,走进了恋汐阁,再也不愿出来。

那一夜,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夜,接到一封匿名信,他半信半疑地去了恋汐楼,见到了他此生的最爱正拥着别的男人,在那人的身下辗转承欢,她的娇喘她的呻吟迷乱了整个房间,也刺痛了他的眼。他将她贬去了冷宫,他等她的解释,等她的道歉,等她的回心转意。

没想到最终等到的,竟然是她自尽的消息,她决绝的遗言让他的怒火几乎烧尽了整个皇宫。所有服侍的宫人全部处死,所有相关的宫女太监甚至是御医全无活口,而他,也将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烧个一干二净,他以为这样就能将她从记忆中抹去,只有这个恋汐阁,被他故意地忽略而逃过一劫,但是也成了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里。

正沉浸在回忆里的北慕冥,突然发现小阁里竟然有人影晃动,心中疑惑,可以收敛气息走了进去,果然发现原本凌汐的房间的门竟然是开着的,他偏身隐入。

他没有看错,房里确实有人,而这人,则是秦颜,她自从重生之后便常常夜不能寐,常常一夜无眠,今日她则是突然想到曾经的恋汐阁来看看,听说这里自从那件事后便被列为了禁地,所以她也不担心会有人来这里。

青葱般白皙的手指拂过红木制成的梳妆台,桌上还留着她从前梳头的梳子和首饰,竟然两年了,都没有人动过。拿起梳子,轻轻吹了一下,薄薄的灰尘扬起,竟让她心中涌起酸意,这把梳子跟了她许久,是从前他们逛街时北慕冥送她的,她一直很宝贝,锁在木盒中小心地收藏着。

步入床边地书架,小心地拿起她曾经最爱的诗集,轻轻擦拭着灰尘,翻开第一页便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条,这是他曾经给她的誓言,只四个字:同生共死。他们携手在战场上,从来不会丢下对方离去,这是承诺,也是誓言。

将诗集放回去,打开旁边稍大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支绿玉制成的玉笛,笛身晶莹剔透,在黑夜里还泛着淡淡的夜光,极为漂亮。她轻轻抚摸着笛身,这是她最心爱的笛子,也是西城国的珍宝之一,当年灭了西城国以后从那里带回来地,那是她唯一一次没有陪着他,因为她怀孕了,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至今向来仍让她忍俊不禁。

“这样子相爱,为何,却会是如此结局。”喃喃低语,欲泣的声音向四周散发着她的哀伤,她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玉笛,“当年,你是否,也后悔过?”

泪,竟然沿着脸颊滑落,在深夜中,泛着点点星光,她垂首低泣,长长的睫毛沾湿,伴着微颤,还有她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痛。

“秦颜?”北慕冥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显得突兀异常。

听到他的声音,秦颜手中的玉笛滑落到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忙不迭地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半晌才抬头望向了北慕冥,恭敬地福身,“皇上万安。”

“你在这里做什么?”北慕冥紧盯着她,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只是,夜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晰,回身将桌上的烛灯点亮,登时屋内一阵明亮,他皱眉望着秦颜微红的眼眸和明显哭过的泪痕,心底竟然有些疼痛。

“回皇上,奴婢只是恰巧路过,好奇进来看看。”秦颜整了整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温顺,低着头回答。

“这里是禁地,你不知道么?”北慕冥咄咄逼人地问道,他才不相信她的这番解释。

突然跪地,秦颜似是仓皇地求饶,“皇上赎罪,奴婢真的是一时好奇。”

看到她如此卑微的模样,北慕冥一阵心烦,随意地挥手,“起来回话。”

“是。”小心地抬首望了他一眼,飞快地继续低着头,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你认识前皇后么?”北慕冥审视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总觉得,这副模样不太像她,似乎她隐藏着什么。

秦颜抿唇想了想,才点点头,“奴婢认识,皇后娘娘曾经帮过奴婢。”凌汐是平民出身,所以她对宫女太监极好,她最恨那些所谓的尊卑之分,所以在宫中受过她恩惠的人,可谓多如牛毛。

“你撒谎。”北慕冥的声音陡然升高,隐隐的威严乍现,“你是两年前进宫的秀女,你进宫的时候皇后早已病逝,你如何认识皇后,她又如何帮过你?”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谎言,剑一般的目光直刺向她。

震了一下,秦颜迅速冷静下来,才缓缓说道,“皇上误会了,皇后娘娘不是在宫里帮过奴婢,很久以前奴婢还在家时,一日去庙里拜神,却在途中遇到几个好色之徒,险些遭到凌辱,幸亏皇后娘娘出手相助,才让奴婢免于那场遭难。”

她迅速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他要问具体情况她要如何应对,毕竟凌汐当年也算是个好打抱不平的女子,在路上遇到这种事情她必然会出手,所以这样解释,合情合理。

听到她这样说,北慕冥突然沉默了,他出神地望着窗外那一片竹林。他想起了那时候他们的第一次争吵,也是那一日他向她表明了心意,他们在路上救回了一个女子,谁料那女子竟然要对他以身相许,他不知如何拒绝,却造成了那女子的误会,也让凌汐有了误会。第一次,他知道了她的笑容对他来说多重要,也是第一次,他知道了她的眼泪会让他有多心疼,他搂住了冷漠以对的她,道明了心意,告诉了她他的爱意。

“皇上。。。。”弱弱地低唤,秦颜看着他失神的模样,暗暗猜测他在想什么。

“起来吧,以后不许来这里,这是朕的地方。”最后那句说得极轻,却让她微微一怔,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意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冷情寡意,可是听到他这样说,她的心底竟然微微一动。

“皇上,很爱皇后么?”秦颜一副好奇的模样,双眸亮闪闪地盯着北慕冥,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为宫女,对皇帝问出这样的话,极为不妥。

似乎被她的问题震了一下,北慕冥竟然思考起了她的提问,眸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不明情绪,仿佛过了许久,才沉吟一声,“朕对她的爱,始终如一。”

话音刚落,她竟虚软了一下,碰到身后的书籍,几本诗集落到地上,她匆忙地蹲下来捡起,放回原处,而北慕冥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变故,眼底仿若一片迷雾,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第十七章、秉烛夜谈

明月当空,月光柔柔地洒进房内,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仿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又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皇上,您的爱那么高高在上,能够得到您的爱大概是天下女子人人都奢望的,但是,您的爱太过虚无太过飘渺,真的有人能承受那样可能会被所有人嫉妒仇视的爱么?”秦颜的声音细细柔柔,她的眸中如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连圈圈涟漪都仿若拂过无痕。

“朕的爱,真的让人无法承受么?”北慕冥显然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面上一阵不解。

“皇上,权力和欲望都会让人迷失,会不会,迷失地忘记了初衷呢?”秦颜挑了挑眉,眼底星光闪耀,“最初的爱,皇上还记得么?”

你应该已经忘记了吧,最初说的唯一,最初的唯一演变为了最爱,只是,最爱终究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要的是唯一。所以,她最后还是背弃了他们的誓言,她没办法面对一个身边围绕着无数女子的男人。

“最初的爱?”北慕冥迷惑极了,仿佛被她的问题带入了一个迷雾的森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来路。

“奴婢从前听皇后娘娘提过皇上。”小心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匆匆地垂下眼帘。

似乎提到了他感兴趣的话,北慕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问道,“她怎么说朕?”

“皇后娘娘说,皇上是个真性情的人,坚韧执着,热情真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只是。。。。。”似乎在考虑后面的话该不该说,过了一会儿,秦颜继续说道,“只是,皇上太过重情义,玩心太重,只怕日后会吃亏。”

没有意识到小宫女说的这些话极为大逆不道,北慕冥扑哧一笑,的确很像她说的话,他们从前在一起她就总是埋怨他的贪玩,她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凡事都要做满百分,而他却得过且过,虽然他比她大,但是却好像总是她走在前面,而他小心地紧随其后。

直到他称帝,她便退到了他的身后,支持他鼓励他,他以为不管他在前面怎么玩闹怎么贪玩,她永远都会站在身后不远处对他微笑,只要他玩累了,回头便能看到她的笑容。

“皇后娘娘说,有一天,她一定会累的。”秦颜最后说了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

“是,她累了。”北慕冥背过身去,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从前那个会在他难过时小声安慰的女子已经不在了,她离开以后,他学会了藏匿心思,学会了表面功夫,学会了和群臣打交道。他才知道,原来管理一个国家真的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容易,才明白为什么她会设计南宫祁帮他,设计东方凛帮他,设计那群顾命大臣。

他记得,他曾经责怪她不懂得为别人着想,总是喜欢勉强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例如东方,例如南宫,如今他才知晓,若没有他们的帮忙,这个偌大的国家他真的没有把握能那么快速地平定。

“皇上,娘娘真的是病逝的么?”秦颜咬了咬唇,朱唇轻启,吐露了自己的怀疑。

北慕冥蹙眉,难道这才是她接近瑾妃接近自己的目的?他不动声色地点头,“对,病逝的。”

嘴角扬起一抹讥笑,极轻,没有让他看到,她点点头,懵懂的模样,“宫里有传言说皇后娘娘是被贞妃娘娘害死的,原来皇后娘娘真的是病死的。”还有模有样地摇头晃脑。

“是谁胡言乱语?”北慕冥听到这种传言,突然怒气横生,声音一下子拔高,“朕要砍了他。”

“皇上饶命。”秦颜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婢只是听说而已,好奇一问。”

若有所思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的头顶,北慕冥微微俯身,用手指勾起她的下颚抬起,看到她陡然睁大的眼睛,他淡淡一笑,说得极为轻佻,“朕在想,你真是个有趣的女子,不如,朕收了你,如何?”

“奴婢不敢。”下颚被他握在手里无法动弹,她只能勉强张嘴求饶,“皇上开恩。”

“刚才,是你说得,做朕的女人,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愿望,那么,你呢?不愿意做朕的女人么?”北慕冥的眸子微眯,闪着危险的光芒,仿佛猎人看中了猎物般蓄势待发,心里撇嘴,这个秦颜,果然不简单。

秦颜被他如此盯着,面上不敢露出任何表情,心下却飞转着心思,为什么会突然对她有了兴趣?他从来就不喜欢高调和爱出风头的女子的,怎么会突然对她有了兴趣?他平时不是最厌恶这类爱表现的女子么?

“怎么?不愿意?”北慕冥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手里的力道微微加重,似乎一定要到她的答案才行。

“回皇上,奴婢不敢欺瞒,奴婢已经有了心上人。”最后,秦颜只能甩出了王牌,虽然北慕冥如今的个性变得有些阴沉霸道,但是她相信他从前的光明磊落犹在,绝对不会对心中有人的女子动心思。

手指一抖,北慕冥松开手,转过身去,淡淡说道,“是么?”

“回皇上,奴婢不敢欺君。”说罢,还信誓旦旦地磕了个头。

“回去吧,以后不许到这里来。”突然心底涌上一股烦闷,他朝她挥挥手,有些不耐。

秦颜福身告退,“奴婢下去了。”随后,不再多做停留,立刻离去。

等她离开了,他才转过身看向了她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皱,他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仿佛最珍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可是明明,和这个宫女不过几面之缘,为何却总是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光中夹杂着什么。

从她刚才对这件房间熟悉的程度,他几乎可以肯定绝不会是她所说的那么简单,还有她刚才轻声说的那几句话更是让他疑惑,难道她和凌汐真的认识,不单单只是救命之恩,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联系。

也许,如今他只能以静制动,静观其变了,也许她真的是凌汐的朋友,也许她想要找出当年凌汐病逝的真相,也许,他可以借着她的手,找出那些让他疑惑不解的部分。他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他从来不敢去查当年的真相,他害怕自己真的查处凌汐背叛他的证据,但是在心底,他却没有完全地相信凌汐的背叛。

他将自己紧锁在了这座恋汐阁里,凌汐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进来,而他,也再也走不出去。即使,身边有再多的妃子,他也没办法用心,因为,没有人是她,而他,只要她。

第十八章、步入圈套

之后,秦颜再也没有去过恋汐阁,她一直以为北慕冥对她是不信任的,是漠然的,可是那天在那里看到了他,也许他并不是对她漠不关心的,只是他以为她背叛了他,所以逼着自己背过身去。事实上,她最痛苦的,不是别人的设计,也不是毒发的痛苦,而是他的不信任,那样惊讶和怀疑的目光,如一把刀子搁在了她的心口,让她久久无法释怀。

后宫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但是秦颜深知异常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虽然如今后宫各妃平分秋色,但是瑾妃依旧是贞妃的眼中钉,她不知道为什么贞妃永远将瑾妃视为第一敌人,也许是瑾妃的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她,也许是他们之间还有别的故事,她并不想多知晓这些。

北慕尘渐渐和瑾妃相处得亲近了起来,也许是瑾妃身上淡淡的亲切和无害,让北慕尘放下了心底的防备,不得不说孩子对别人的关心是非常敏感的,他们可以迅速地分辨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秦颜渐渐地成为了瑾妃身边的第一侍女,瑾妃待她极为尊重,也许在瑾妃的心里仍然对她心存感激,不论是她的救命之恩,还是她帮助她得到皇帝的青睐,又或许她始终认为秦颜有一日会成为她的姐妹,皇帝的妃子。

这一日晚膳之后,秦颜照例去哄北慕尘睡觉,待他好不容易睡下了,她才回到了前殿,却没有看到瑾妃的人影,心下不安起来,招来了燕儿一问,才知道瑾妃去了金隅苑。

金隅苑是较为偏僻的一个院落,平日里很少有人去那里,瑾妃更加不去那边,秦颜心底不安渐重,立刻去拿了披肩告诉燕儿夜深露重,娘娘身子虚弱,她去给娘娘送披肩,离去前又吩咐燕儿,想办法派人去找东方侍卫,说完便飞奔而去,燕儿虽然一肚子疑惑,但是她知道如今的秦颜心思缜密,她这番交代必然有她的用意,想到这里她立刻去了东方凛在宫中的住处。

虽然说,除了值班的侍卫,一般侍卫都不允许在宫中过夜,东方凛则是个特例,虽然他在京都也有府邸,但是他经常留在宫里陪北慕冥处理公务,所以北慕冥特别把宫中一处幽静的小斋赐给了他,作为临时的住处。

希望别出事才好。一边疾跑,秦颜心里一边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还有别人在那里吧。

只是,通常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是最自然的情况。她到了那里,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沈奕之,她愣了一下,立刻上前,“娘娘。。。”

“颜儿?”瑾妃看起来一脸的困惑,“你怎么来了?”

秦颜看到瑾妃和沈奕之手中拿着同样的纸条,暗叫糟糕,不会真的让她猜对了吧?

看到秦颜如此凝重的表情,瑾妃似乎也知晓了自己的处境,再看一眼手中的纸条,分明是有人设局陷害他们,夜里和侍卫在偏僻的院落幽会,若是被有心人士一闹,兴许会被冠上淫乱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