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秦颜这样说,北慕冥自然知道她是想要安慰自己,他立刻大笑道,“也是,从前逸就老看不惯我,说不定这次也是骗人的。”

明明知道彼此的谎言,却依然顺着对方述说着连自己都无法骗过的说辞,他们都尽力地避免提起让人悲伤的言语,只想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度过这段最后的日子,留给彼此一个最美的回忆。仅此而已。

“冥,你背我出去走走吧。”秦颜突然提议道,“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可是经常背着我到处跑的呢。”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好像真的好了许多。

北慕冥背着秦颜,往树林里走去,两个人说说笑笑,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不过他们都不在意,反而聊得更加起劲,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敞开心扉地聊过了,两人都非常地兴奋。

“冥,如果我不在了,你好好地对尘儿好吗?”秦颜突然靠近北慕冥,“他从懂事起就没有母妃,如果他的父皇再不在意他,他真的太可怜了。我知道你是想要锻炼他的独立,但是他还小,不要让他太早体会到宫廷的冷漠。”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尘儿,她就是他早该死去的母妃,也没办法告诉他,她为什么会死,她不想她的儿子那么早就知道宫廷的冷漠和阴谋。

北慕冥的脚步顿了顿,显然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答应我,不能放弃,也许西城会有办法也说不定。”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也许会有奇迹出现,西城逸是个天才,说不定他能找到治愈秦颜的方法。

两个人停留在了树林身处的一处小溪边,北慕冥坐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将秦颜放下来,“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样的小溪流,每次只要遇到了总要在旁边坐一会儿,玩一会儿水。”

“你知道吗?水是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不论你做什么,它永远都是那样平静温婉,但是它也是全世界最固执的东西,因为不论你对它作了什么,它永远都是一个样子,穿不透斩不断,却可以透过任何一点点的缝隙流到它想去的地方。”秦颜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说道,“你从前说我像水一样沉静,但是恰恰是因为像水,所以我才固执倔强地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自己。”

“我知道,你是向往自由的,你喜欢在草原上奔跑,你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是我自私地禁锢了你,折了你的羽翼,以为这样你就会好好地呆在我的身边。”北慕冥很少会说这样地低声下气的话,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骄傲自负,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但是面对秦颜,他却好像总是少了一些底气。

“冥,你永远觉得亏欠了我,所以在面对我的时候你对我更多的是怜惜和愧疚,但是这些不是我要的。是我心甘情愿地跟着你走南闯北,是我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宫,是我心甘情愿地拔下羽翼走到你的身后,你懂吗?”秦颜抬着头,眸中的波光盈盈,“我承认,我喜欢自由,但是我更喜欢你,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无趣的世界,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秦颜从来不会说这样煽情的话,她和北慕冥,就像两头尊贵的狮子,从来不会向对方低下高贵的头颅,他们永远在斗智,永远在比赛,这些都好像是他们之间的游戏。

“如果,我们可以早一点这样坦诚,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波折了吧。”北慕冥突然很难过,自从凌汐在冷宫自尽以后,他就把自己埋入公务中,不分昼夜地批阅奏折,他以为只要忙碌起来就能把她忘记。可是,越是忙碌的时候,越是会想起她,她就好像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拔掉,疼,不拔,更疼。

“你知道吗,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就希望自己是个最普通最普通的女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湖边盖一间小茅房,守着小屋过一辈子。”秦颜似乎有些疲倦,微微闭上了眼睛,“可是认识你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仗义、坚强、勤奋、勇敢,定下了目标就勇往直前,不怕任何的苦难折磨,在你的面前我就好像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草。”

“可是,你这株小草,却让我惊奇,你纤细的身体里,到底藏匿了多么大的力量,不论是排兵布阵,还是权术谋略,甚至是天文地理,你都丝毫不输给男子。”北慕冥见她露出了倦意,便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她的身上,“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个心比天高的女子,我一定要征服她。”

“那么,你征服她了吗?”秦颜突然笑了起来,眼眸弯弯的,看起来漂亮极了。

“没有,我被她征服了。因为我发现,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子。”北慕冥低头望向怀里的女子,不施粉黛,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美是由内而外地缓缓发散,似乎靠近她的人,都会被她吸引。而他,是最幸运的,因为,他走进了她的心里。

绿水青山间,小泉流水时,淡淡的阳光透过树叶柔柔地洒在溪边的石头上,那坐在石头上的两个人,看起来像被光晕包围着,美得无与伦比。女子温顺可人的淡笑,男子宠溺柔和的浅笑,让人简直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偷偷下凡的仙人,那股出尘脱俗的尊贵,即使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中都显露无遗。

第六十一章、执子之手

这十天,大概是秦颜这辈子过得最平静最舒心的日子,没有战争,没有算计,没有争宠,也没有苦难,和心爱的人,在她最爱的湖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候一起看夕阳,有时候一起看星星,两颗紧贴着的心,无比地靠近,几乎融为一体。但是,秦颜知道她的生命大概是真的要走向尽头了,不过,她很幸福,因为,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只有他,她用尽了一生去深爱的男人。

这一天,天气很好,清晨的露水未尽,秦颜就醒了,这几日她睡得很少,她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后的时间,将他的面孔印入心底,也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刻入他的眼中,她知道,他向来是清冷隐忍的人,他从来不提起她的毒,但是他的自责和内疚她却看得清楚,他始终认为是因为他的关系,才会连累到秦颜。

“冥。”秦颜在北慕冥的怀里动了动,北慕冥立刻就惊醒了,这十天来都是这样,只要她微微一动,他就立刻醒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仿佛害怕他熟睡间她就会悄然离去。这样的北慕冥,脆弱而让人怜惜,压抑着心头的恐惧,却自欺欺人地安慰着她和自己。

“今天,是第十天了。”秦颜并不想提起这个让他们都会难过的话题,但是有些话她必须告诉他,她害怕过了今晚,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你真的,不想再见一见尘儿?”北慕冥不喜欢自己这样子的口气,好像秦颜今天就会死去一样。

“不见,你告诉他我只是暂时地离开,以后我还会回来的。我不想尘儿,那么小,就体会生死离别。”秦颜淡淡地微笑,她的手指抚摸着北慕冥的脸孔,细细地勾画着他的容貌,“冥,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可是你以前说,我没有西城逸好看,甚至连凛都比不上。”北慕冥有些气闷地说道,虽然,男子向来不以美为荣,但是被心爱的女子说自己比不上别人,他的心里总是有些不高兴。

秦颜扑哧一笑,“那是骗你的,因为,我的冥,实在太优秀了,我实在找不到,能够打击你的地方了。”所以,她才会那么害怕别的女人的接近,因为他的出色几乎能让所有接近他的女子爱上他。

“我带你去找西城逸,也许他还有什么办法。”北慕冥突然坐起身,低吼道,“为什么,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我我做不到。”

“冥,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在西城国的城墙上,你对我说过什么吗?”秦颜没有动,如今的她,大概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北慕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说,不论我们谁先死了,另一个都要更好地活着。”秦颜笑了起来,眼中有着明显的泪意,“你还记得我的回答吗?”那时候的话,之后几年她还常常想起,虽然那时候的承诺他们并没有做到,但是当年的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北慕冥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却闪着明显的泪光。

“是,这是我们的承诺。”秦颜说话的时候,被子里的手突然间握紧,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几乎痛得晕了过去。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北慕冥敏感地将秦颜搂进怀里,她一瞬间苍白的面色,让他心惊胆颤了起来,“颜,你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坚强的北慕冥,终于还是落下了男儿的眼泪,打湿了秦颜胸口的衣襟。

一只纤细白玉般的手指,缓缓地,缓缓地,碰触上他的脸颊,拭去他的泪痕,她的声音破碎而无力,“冥,不要难过,我是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随即,唇边绽开了无比美丽的笑容,如一朵昙花般绚丽夺目。

“颜,你又要再一次丢下我吗?”北慕冥低沉的声音里,冲释着厚重的悲痛,他的心沉了下去,他怀里的身体渐渐冰冷,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捂热她,她的笑容依然美丽,却透明地如一张白纸,她是在惩罚他吗?惩罚他没有立刻认出她,惩罚他没有立刻告诉她他的心意,还是,她惩罚的根本就是她自己?

“冥,我爱你,我爱你。。。。”秦颜的声音越来越轻,嘴角开始溢出殷红的鲜血,从最初的一丝到最后似乎无法止住的鲜血,她的胸前一片血红,她的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还会爱上你。”

听到秦颜的话,北慕冥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也笑着,流泪,几不可闻的呜咽,“我也是,下辈子,我一定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们,一言为定。”秦颜的眼睛也开始流血,她的向来灵动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好像没有力气,最后,她那句还未说出口的话,跟着她一起,停滞了呼吸。

北慕冥抱着秦颜,不言不语,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许多画面,他们一起招兵买马,一起攻占东方国,一切打下西城国,一起站在最高的城墙上,一起俯瞰整座江山,他们几乎日夜相守,不离不弃,在他们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个字眼,不管前路多么险恶多么艰难,他们都绝对不会退缩,他们牵着手,度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难关。她最爱和他斗嘴,喜欢和他对弈,总是嘲笑他挤兑他,但是在他最难过最困难的时候,最先走到他身边的,永远都是她,在他的心里,她不仅仅是他的心上人,她更是他的亲人他的知己,最了解他的人。

而如今,她就这样平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没有气息,没有表情,他还有许多话要告诉她,他还有许多事要和她一起做,她答应过他,会不离不弃的,她已经失信过一次,为什么,这一次,她依然失信于他。她不是,最重承诺的吗?

浮生若梦几年华,可怜孤雁愁肠断。

昔日双双红尘路,今朝独唱高台上。

寂寥深夜谁与伴,昙花一现无心赏。

人生若只如初见,谁叹相见恨离别。

第六十二章、三年之后

若问百姓,这北慕国的皇帝如何?大概十个人里有九个半会说他们的皇帝是这么多年以来最伟大的君王,他施仁政,对百姓爱护有加,任何地方的人只要有才华有才干,都能入朝为官,不问出生不问性别,只要能通过了他的考试,便能成为他的大臣。

只是,这位几近完美的君王,却始终没有皇后,而且从三年前开始就取消了选秀,他只留下了瑾贵妃和璃美人,其他的嫔妃都遣散离宫,百姓纷纷猜测也许这位君王倾心于瑾贵妃,所以才会这样做。他的膝下,只有一双儿女,皇子是几年前逝世的皇后留下的儿子,而女儿则是如今得宠的瑾贵妃的小公主,听说,不论他多么忙于政事,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伴这一双儿女,他早早就将太子之位定给了他唯一的儿子,听说尘太子小小年纪,便深得其父的神韵,才德兼备,想必在数年以后也会是一位明君。

但是,宫门之外的人,对宫门里的世界,永远都只是猜测,就像,他们永远都无法知晓,这位英武的君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三年来,他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嫔妃,就连最得宠的瑾贵妃,他都只是在她的房中休息,什么都不做。

大概,如今最了解北慕冥的人,除了东方凛,就是瑾贵妃了,她不知道他和秦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自从秦颜失踪,而他也跟着失踪了十天以后,他回到了皇宫,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他的冷漠只是他作为君王的一种保护色,而如今他就好像将自己冰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进去,而他,也走不出来,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出来。

“皇上呢?”瑾贵妃端着一碗莲子羹到了龙栖殿,却没见到人影,却见到了皇帝的心腹太监。

“回娘娘,皇上去了恋汐楼。”林公公眼中有着明显的心疼,他的这位皇上,人前永远一副至高无上的骄傲模样,下了朝却总是一个人躲在恋汐楼里,从前他还是偶尔在深夜去,三年前开始他就每天下朝忙完公务就会去恋汐楼呆一会儿,他服侍了两朝皇帝,见多了达官贵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像他们皇上这样痴情之人。

瑾贵妃的眼神暗了暗,朝着林公公点点头,咽下了满嘴的苦涩,转身翩然离去。这几年,她任劳任怨地守在皇上的身边,她知道他的心里只有秦颜,或许秦颜已经盖过了凌汐,但是她知道他大概永远不会看到身边的她了,她曾经派了许多人去暗访,想要找回秦颜,虽然她很难过皇上的心里没有她,但是她却不想看到皇上永远孤独寂寥的模样,就算躺在她的身侧,他的面容也是沉静如水。不过,她依然感激上苍,因为皇上给了她一个女儿,看着女儿慢慢长大,慢慢会走路,慢慢会说话,她的心里溢满了甜蜜,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女儿,这曾经是她一辈子的梦想。

“娘娘。。。”说话的是紫清,她接过了瑾贵妃手中的小碗,递给身边的宫女,将手中的坎肩给瑾贵妃披上,“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这是秦颜的意思,秦颜离开时没有带走紫清,她留了书信给紫清,希望她能帮她照顾尘儿,照顾瑾贵妃,她最感激的人。紫清是个认死扣的人,虽然秦颜信里提到,如果她不想留在宫里,可以去找东方凛,让他带她出宫,他会为她安置,她没有去找东方凛,她去找了瑾贵妃,说了自己的来意,因为对秦颜的信任,她便将紫清留在了身边,紫清就像另一个秦颜,不多话,但是细心,很体贴,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

“你说,颜儿还活着么?”瑾贵妃无数次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她得不到答案,但是她知道如果秦颜还活着,皇上一定会牢牢地守着她,但是如今皇上却日日将自己锁在宫里,画地为牢,这说明,什么呢?她不敢想。

“主子一定还活着。”紫清对这个信念非常执着,在她的心里,秦颜和凌汐一样,是神一样的存在,不会退缩,不会消失,更不会死,她的信里最后一句话是:帮我照顾尘儿,等我回来。她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她是个守信的人。

微微垂着头,瑾贵妃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紫清永远唤她娘娘,只有秦颜才是她的主子,秦颜永远有这样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跟随和信仰,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莫名的信任。她也希望,秦颜没有死,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皇上,真的再也伤不起了。

“你的东方侍卫今天怎么没来找你?”瑾贵妃扯开了话题,对着紫清一阵调笑,惹得紫清一脸的红晕。

说来,这不知道有没有在秦颜的预计之内,秦颜临走的时候托东方凛照顾紫清,紫清的才情和清冷,渐渐地吸引了东方凛,不过,他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却是紫清最讨厌的类型,可想而知,他的追妻经历有多么地悲惨,他无数次想念秦颜,如果秦颜在,一定会有很多妙招帮他追到紫清。紫清就像一株柔弱的小野花,仿佛风一吹就倒,但是过了冬天,就会有成片的小野花生长出来。东方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弱不禁风,却坚韧地像一株冬梅,不畏严寒,不惧腊冬,深深地吸引着他,所以他决定要追到她,融化她所有的冰冷和坚持。

“不知道。”紫清不自在地别开眼,生怕瑾贵妃再多问,她便跑开了,“我去看看尘太子。”

瑾贵妃支着头,望着遥远的天边,好像,所有和秦颜相关的人,都能很幸福地生活下去,只有她自己,把心挂在一个永远不会回应自己的人身上,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常常想,如果当年秦颜没有出现,如果她从来没有获得皇上的注意,如果她早先就死在了那一场场的算计里,大概,她如今已经投胎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官家还是农家的人家里了吧。

如果,还有下一世,她一定,要做一个平凡的女子,生儿育女,不要沾惹任何完美如同天神的男人,因为那些人,他们的心里永远只有他们的女神,像她这样普通的女子,就算再努力,也走不进他们的心里。

第六十三章(尾声)、相许一生

生命的奇妙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伫立在恋汐楼的二楼窗台边,棱角分明的五官,越发地俊美起来,只是,眼底却掩饰不住无尽的悲凉和疲倦,他的眼神穿过红色的宫墙,穿过明亮的阳光,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几不可闻的声音,透露着几许孤寂,“你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想我?”过了半晌,沙哑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好想你,每天每天,都好想好想你,怎么办?我好像,快要坚持不住了。”

“所以,我回来了。”一缕清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还伴着清脆的笑声。

北慕冥整个人突然间僵住,长袖中,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敢回头,生怕,只是自己的幻觉,生怕,好不容易她的灵魂来看他了,而他的转身,却吓跑了她。他几乎忘了呼吸,失了言语,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他怔怔地站在窗边,沉默,不动。

“冥,看来,你也没有很想我嘛。”身后的声音似乎近了一点,笑意更甚。

他还是不敢妄动,他能感觉得到,身后的人似乎靠近了一点,似乎更近了一些,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身后人的气息,但是,他还是不敢回头,太多的渴望让他变得懦弱胆小,他害怕痛彻心扉的绝望,害怕好不容易涌起的希望破碎,他害怕地几乎不能自己。

“喂,你真的不欢迎我回来呀。”似乎已经是紧贴着他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还有热气吹到他的耳边。

他握紧了双拳,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好像发不出声音,他想问她是谁,他想回头看她的脸,但是他的身体好像不听使唤,僵硬地完全无法动弹。

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冲入的鼻间,湿润的唇靠近了他的耳际,沿着耳际缓缓移到了他的唇边,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身边的人动作一滞,他也跟着一震,娇唇直接覆上了他的,灵活的舌尖挑开了他的防守,突如其来的甜蜜让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待看清了眼前女子恶作剧般的笑脸时,他再也忍不住将来人搂进怀里,吮吸着她的香甜,疯狂地肆意地拥吻着她,似乎想要将她搂进怀里。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放开了他,看着她,沉默不语,眼底的哀痛那样明显,眼底的惊喜藏匿在最深处。

“我回来了。”秦颜再一次开口,眼底一片澄清,高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迷惑,“冥,不高兴吗?”

“为什么?”艰难地开口,北慕冥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不善言辞。

勾起一抹笑容,秦颜歪着头,“西城说,不能告诉你。他说,你会生气。”

“西城逸?”难道这三年,她和西城逸在一起?可是,西城逸不是每个月都会来宫里教尘儿武功和诗词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而且当年,他是亲眼看到秦颜停止呼吸的。虽然,后来东方凛突然出现,告诉他尘儿突然染病,命悬一线,他只好匆匆回宫,将秦颜交给了西城逸,等他回来的时候,西城逸告诉他,秦颜生前最爱溪水,所以他遵照她的意愿让她随波逐流,尽享自由。

“呵呵,你果然黑脸了呢。”秦颜回过头招呼门外的西城逸,“逸,你赶紧进来哦,不然他真的要生气了哎。”

看着眼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的秦颜,北慕冥的眸光闪了闪,看向了随后而来的西城逸。

“颜,你去楼下拿琴好吗?我们琴笛合奏,这样冥就不会生气了。”西城逸的声音柔和,像是在劝说孩童一般。

点点头,秦颜没有多想,欢快地跑去楼下找琴。

“如你所见,当年她却是死了,但是我用金针封住了她的心脉,让她宛如活死人一样,活了三年,我踏遍大江南北,终于找到了能够救活她的解药。”西城逸意料之中地看到北慕冥的脸色铁青,他知道他不该瞒着他,但是这是他对秦颜的承诺,如果不能救活她,这样的凌迟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不如让他以为她已经死了。

“可是,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北慕冥说不出那样的感觉,就好像当年第一次见她一样,纯真,善良,活泼,调皮,明媚地像是一缕阳光。

“我给她的解药里,配了忘尘。”西城逸缓缓地解释。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不想秦颜好不容易活过来,还要继续受折磨,她的执着和倔强会将她带入万劫不复,所以,他做了这一生唯一没有顺从她的决定,他在解药里加了一味叫做忘尘的药方。

所谓,忘尘,便是能让人忘记所有痛苦的记忆,根据药量的轻重,可以抹去人的记忆长短,西城逸的药量下得很重,所以秦颜回到了很久以前刚刚认识北慕冥的时候,她的回忆也许会有一些断层,也许会有一些重影,甚至是一些混乱,但是如果是当年爽朗潇洒的秦颜,一定会将它们抛之脑后,她最爱说的话就是,想不明白的事就别想。

“谢谢。”北慕冥有千言万语,眼底划过了万千种情绪,最后化为了简单的两个字,却也是最为珍贵的两个字。

“好好对她,不然,我还是会和当年一样,回来,将她抢走。”西城逸无遗是潇洒的,他是真正的君子,对待心爱的人,永远学不会占有,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心爱的人,能得到幸福。

抱着古琴上来的秦颜,看到西城逸似乎要离开,好奇地问道,“逸,不是琴笛合奏吗?你怎么要走啦?”

“冥的笛声,也不赖哦。”西城逸笑了笑,转身便扬长而去。她一直以为,那一年她坐在房里弹琴,和她的琴音和鸣的是他的笛声,殊不知,其实那一日的黑衣人,是北慕冥。和北慕冥的笛声想必,他的笛声真的不怎么样,但是自从她逢人便说西城逸的笛声天上有人间无开始,北慕冥的笛子便收了起来,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秦颜转过头,向着北慕冥走来,“冥,你追追看我的琴音喽?”毫不做作地吐吐舌头,秦颜将琴放下,手指舞动,一曲悠扬的不成调的曲子流泻而出,柔美温润的琴音突然间拔高,变成了一曲气势磅礴的豪迈音调,时起时伏,仿佛置身于战场之上的剑戈相搏,人呐马嘶,一个转音,琴音又变回了沉稳、含蓄的稳若流水,时而清越流畅、时而刚柔并蓄、时而雅韵纷呈。

但是,秦颜没有想到的是,北慕冥的笛音居然能一路跟上她的转音升调,不论是她的轻吟漫唱,还是她的粗犷豪放,又或者是她的流畅跌宕,几乎也是一个转音,便能迅速配上。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笛声,甚至比之西城逸,更加出色。

曲罢,秦颜离开了古琴,走到了北慕冥的面前,又是一阵轻笑,“逸说,我睡了三年。你,真的想了我三年吗?”

“是,我想了你三年,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北慕冥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动作轻柔地仿佛怀中是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恩,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秦颜微微仰头,踮起了脚尖,吻上了他的唇,“这是我记号,你,北慕冥,永远都是我的。”依然是霸道的秦颜,只是,这样温柔的霸道,却融化了北慕冥,冰封了三年的心。

“是,北慕冥,是秦颜一个人的。我发誓。”北慕冥爽朗地笑着,似乎,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地开怀大笑。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不论她有没有失忆,三年前,他就在心底暗暗承诺,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许诺于她,如今,她回来了,他便会守信。君无戏言,不是吗?

淡淡的阳光洒进了小阁,明黄色的身影和粉蓝色的身影相携而立,他们共同望向了远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远方不知名的一处,那里,便是他们感情重新开始的地方。

秦筝起绝调,冥笛扬清音。

相知亦相许,执子亦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