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咫尺天涯

出宫一个半月,瑾贵妃突然有了身孕,北慕冥决定提前回宫,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南巡虽然没有按照计划一路往南走几个城市,不过嫔妃有孕,也总算是喜事一件。倒是秦颜,觉得瑾贵妃有孕得太过巧合,似乎就像是皇帝想要回宫,然后才扯出一个怀孕,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反正这也是北慕冥的家务事,这次回宫她也没有再回去瑾贵妃的宫里,听说皇上在宫外赐了一个府宅给她,他们南巡的时候已经都准备好了。

虽然秦颜住在宫外,但是皇上却在小皇子的宫里给她留了一个厢房,以备不时只需,毕竟她如今跟随出宫一趟,俨然从皇上面前的红人,变成了整个内阁的红人,经常会在议事殿呆到半夜三更,她一个女子半夜离宫并不方便,所以才会在小皇子宫里给她留了一间屋子。不过,后宫之人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认为这不过是皇帝金屋藏娇的自圆其说罢了。

一回宫,皇上便不停地在议事殿见群臣,虽说这一个多月里公文没有少看,但是和真切地当面讨论是不同的。不过那些大臣在说事时候的欲言又止和窥探俞锦宏的神色,让他在心底轻笑,看来他的这位首辅大臣,的确是一个心腹大患,他给了他独立掌权的机会,他确实没有让他失望,也让他萌生了折断他羽翼的念头。

“皇上,此次吴城天灾,颗粒不收,俞大人却硬是压着国库,不让我们派发银两过去支援,让微臣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说话的是吏部的侍郎梁炎敬,他对着北慕冥一阵长吁,心底为吴城的百姓着急。

“皇上,吴城历来是个大城,他们城里有自己的库银和粮食,实在没有必要由朝廷拨银,更何况原先那笔银两是打算招募新兵的时候用的,如今北戎蠢蠢欲动,我们更该将银子用在该用的地方。”俞锦宏很显然,并不赞成拨银给吴城。

“是啊皇上,想必吴城的天灾也不过是危言耸听,如今我北慕将士经过两年的休整,也该添些新兵,而且边疆的将士们多年未归,朝廷也该抚恤一番的。”此人叫做许在升,是俞锦宏的学生,如今在兵部当值。

这样你来我往的,北慕冥却沉默不语,他只是想要知道,到底俞锦宏收服了多少势力,而和他对立的那个势力,又有些什么人,这样才好在俞锦宏倒台以后迅速将他培植的势力迅速扶起。不过,昨天东方凛和他也在讨论,这俞锦宏,到底有没有倒台的必要,若是继续用他,会不会后患无穷?

“秦大人,对于这事情,你怎么看?”北慕冥突然询问起坐在一边同样没有开口的秦颜,不过看她的模样似乎身体还未痊愈,脸色仍旧不太好,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同意她一回来就来议事殿,应该让她多休养几日。

“许大人,您去过吴城么?你知道所谓的天灾会带给吴城的百姓多大的苦难么?”秦颜没有起身,直视许在升,问道,见他一脸尴尬,她继续说道,“吴城是北慕一个大城,这话的确不错,而且它还是北慕一个极为重要的农业城市,几乎一半的百姓都是农民,他们平日的生活靠的是自给自足,后来时间长了以后大家都觉得吴城百姓所种的东西都是非常好的,然后吴城才被发展起来。”言下之意很清晰,如今吴城天灾,朝廷如果仍旧作壁上观,那么吴城便会立即陷入困境,因为吴城通常除了必备的粮库以外,其他都会运到附近的商业大城去买卖,现在快要入冬,如果百姓没有储备充足的粮食,而朝廷官员又没有及时支援,那么冬天以后会有多少吴城的百姓饿死,可想而知。

“梁大人,你知道北慕在军队上用银多少么?不错,北慕能有如今的天下的确实在马背上得来的,各将士都功不可没,但是如今天下大定,从军的人却越来越多,每年朝廷都会拨银百万给兵部,梁大人以为,北慕的国库还能坚持几年这样的挥霍?当年,因为北慕要征战天下,四处招兵买马,许多频临饿死的灾民,为了有一口饭吃,为了满腔热血,立志从军,灭了其他三国,而今这一群偌大的军队反而成了北慕的拖累。”秦颜这一番话,说得有些重,但是其实这是她早就有的感觉,“我们永远感谢当年战死沙场的弟兄们,因为他们的血和生命,才为我们造就了如今的局面,但是如果要给百姓安定的生活,那么我们要的是经济的发展,而不是以暴制暴的武力。不断得征兵,不止让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有恃无恐,更加也会妨碍了北慕如今的发展。”

秦颜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立场,反而对两派的说法稍加了分析,她的光芒让俞锦宏眯起了眼,秦颜承认她是故意的,因为她的风头必定会让俞锦宏对她有所防备,甚至是拉为己用,如果她不识时务,那么这样的人才大概也只能销毁了,不能便宜敌人,不是么?她不敢肯定俞锦宏有谋逆之心,但是她敢肯定她一定会要了贞妃的命,这是她的仇,她一定会报,而贞妃背后的势力太过庞大,如果她不用计先卸了贞妃的娘家,那么恐怕最后死的会是她自己。

她其实也看出来,北慕冥对俞锦宏的试探,也许他并不想彻底地让俞锦宏倒台,也许他正在思考别的办法能让朝廷有一个新的局面,能让他暗自分散在朝廷各处的人脉浮出水面。但是秦颜觉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俞锦宏的势力倒台,这样朝廷的格局会彻底地改变,到时候没有大树让人成荫,那么大臣便会倒向皇帝,或者是皇帝特意扶植出来的势力。北慕冥的善良,一如从前,他总是希望能够不伤害人,就算伤害也希望将牺牲减到最低,但是秦颜不是,她喜欢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最大的利益,对她来说,俞锦宏是暗害她的女子的父亲,也是北慕一颗最大的潜在危险,毕竟外戚壮大,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秦大人所言甚是,你们都各自回去,书写一份完整的奏折呈给朕,尤其是那么多的将士,许卿回去和厉尚书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对了,替朕问候厉尚书一声,待朕忙好,会去他府里探望,让他好生养病。”北慕冥挥挥手,一群人便退下了,只剩下了秦颜和北慕冥。

“没什么事的话,秦颜也告退了。”秦颜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也打算走了。

“颜,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北慕冥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不可闻的脆弱。

秦颜突然僵了僵,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和她提这个,自从那天以后她总是下意识地躲开他,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心,她不愿意重蹈覆辙,不愿意再入后宫,也不愿意再和那么多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的爱,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看透了,想明白了,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

“真想,下一道旨,把你锁到后宫里。”北慕冥似笑非笑地低声说道,他其实真的这样想过,但是他同样明白秦颜虽然看起来个性隐忍柔顺,但是实则是个固执坚持的人,若是她不想做的事,勉强她,也许她会选择玉石俱焚,而且他真的不想再像从前和凌汐那样,因为两个人的固执而伤害了彼此。

“皇上。。。。”秦颜惊讶地低喊一声,她咬着娇唇,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几次欲开口,又吞了回去,她其实是害怕了,所以才会站在北慕冥的远处,停滞不前,他的身边真的有太多的女人,就算是他的承诺和誓言,也已经让她不再愿意相信了,那样冰冷的等待,那样痛苦的挣扎,那样酸楚的涩意,她的尝够了。

“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北慕冥一狠心,脱口而出,他真的不愿意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那日看到她同西城逸在凉亭里的温馨画面,让他心痛难耐,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胆怯而失去她。

秦颜缓缓抬起头,勾画着淡妆的容貌,渐渐显得刚毅起来,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秦颜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她曾经对沐悠瑾说过的话,当时悠瑾觉得她的想法实在惊世骇俗,但是却打心眼里佩服她,因为这是这一世的女子不敢想象的事情。

似乎被她的话震惊地无法言语,北慕冥的身子一软,坐到了身后的龙椅上,他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她说的对,她要的很简单,却是他永远给不起的。皇帝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三千佳人,不论如何独宠,都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妻子,他的心底传来一阵锐痛,深刻的沉重的,刺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颜坚毅的侧脸,他知道她是认真的,所以她才会躲避他,因为他的多情和风流早就让她把他划在了范围之外,不管他多么有心,她都永远不会让他靠近自己。

“皇上,微臣从来没有向您要求过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要从您那边得到过什么,我们这样的关系,很好,微臣不想要有任何的改变,如果皇上有别的想法,那么,微臣会离开北慕,彻底地离开皇上的视线。”丢下这句话,秦颜没有再看北慕冥一眼,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到他一脸的悲痛,她竟然也会跟着心痛了起来,他该是那样高高在上,永远不可一世,不该有任何悲伤,难过的神情。

看着秦颜离去,北慕冥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因为她说对了,他真的要不起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曾经他给凌汐的诺言,却没有实现,他几乎忘了,帝王不该有心,不该有情,因为他们的多情会带给别人和自己无数的痛苦。秦颜是值得任何人的珍惜的,不论是东方凛,还是西城逸,他想他们都会对她视若珍宝,作为唯一来对待的,唯有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身份让他无法只有一个女人,他是皇帝,他必须利用那些女人来牵制各方的势力,他从来不敢轻视任何女人背后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他太明白了。

可是,让他对秦颜放手,他真的做不到,除了凌汐,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动过心,秦颜是第二个,让他萌生了将她藏起来小心珍惜的念头,甚至,刚才她说了一双人的时候他想到了私奔,只是如今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热情的少年了,他的肩上有他的责任,他的百姓他的子民,他不是一个人,他肩负着一整座江山,一整个天下。

独立高处,看尽人世繁华,身侧无人,思念咫尺天涯。

碎碎红尘,犹在瞬间;伤感一刹,已然一生。

如梦年华,红颜相伴;几度沧桑,曲终人散。

第五十六章、真相大白

平静地度过了十天以后,谁都不会料到,一件天大的事情竟然骤然发生了,毫无预兆地,猛地发生,又被猛地打落,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事件就好像有人导演的一样,没有给任何人解释和反应的时间,所有的涉案人员通通被打入天牢。

这件事情,就是首辅大人和贞贤妃娘娘企图某谋朝篡位,扰乱朝纲,甚至差一点暗害了唯一的皇子。原来,自从一年前,首辅大人便有了异心,开始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之后贞妃又连获隆宠,原本在贞妃有孕之时,他们有此打算,谁料贞妃意外落胎,才让整个计划胎死腹中,后来皇帝南巡,让首辅监国,贞贤妃管理后宫,谁料他们居然利用这次机会,肃清了许多对他们不利的人员,在朝廷里争权夺利,让许多官员迫于威胁不得不改投他们派系,之后便开始筹谋这次的叛逆事件。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首辅大人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谋反,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贞贤妃会下毒暗害皇子,更加没有人明白为什么贞贤妃身边的宫女,甚至她自己的亲妹妹都会突然跳转枪头指证她和首辅一直在暗中调动宫里的守卫,以及设计毒害皇子和皇上的计划。连贞贤妃和首辅互通的密信都被截下,尤其是事发当晚首辅大人突然带人包围了皇宫,而贞贤妃在这个时候居然出现在皇帝的寝宫,带着有毒的汤药预备毒害皇帝和小皇子,当场被捉住,立刻打入大牢,首辅大人也一同获罪。

后宫众人和朝廷众臣,纷纷各自明哲保身,谁都不愿意出来为他们说一句话,毕竟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帝和皇嗣的安危,谋害天子不止要砍头,还要株连九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火上身,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而且,首辅大人虽然权倾天下,但是朝中却实有不少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他对于许多银两中饱私囊不说,不少牵涉到他学生的案件都找来别人做冤死鬼,可以说,他早就不是从前的首辅大人,那个正直、清廉的首辅这一年里早就被权力和财富的欲望毒害,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丝毫不顾百姓。

也有些人,看出来这是一场为首辅大人策划的局,兴许是贞贤妃外戚庞大,被皇帝视为大忌,又或者是首辅大人位高权重,对皇帝开始不敬,让皇帝生出了猜忌之心。总之,首辅大人盛宠过后,便是只有没落这一条路了,若是皇帝对他当初的效忠还有顾念,大概会保全他的性命,否则大概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在皇帝的龙栖宫,几个人在那里,吵得不可开交,谁都不让谁。

“你为什么擅自行动,要是我没有配合你,要是东方没有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北慕冥气急派坏地大吼道,他非常生气,他最信任的知己东方凛,居然和秦颜配合,里应外合,设计了这场局,让贞贤妃和俞锦宏入套,而他居然被蒙在鼓里。

“告诉你?告诉你你会当机立断吗?你一定会考虑他多年的效忠,也一定会考虑到朝中的情势,你会慢慢布局,不是吗?”秦颜看起来并没有北慕冥那样地气愤,但是显然她并不高兴皇帝的怒气,她冰冷的眼眸中已经暴露了她的情绪。

“没错,俞锦宏虽然这两年有不少贪污的事件,也的确有不敬之心,但是他还没有到谋反的地步,你如今这是逼他反,任谁都会那样做的。还有贞贤妃,她对我向来关心体贴,从来没有背叛之心,你何苦连她一起设计?”北慕冥最痛心的,是秦颜突然变得那么冷酷无情,这样的秦颜突然让他觉得陌生。

“所以,你是因为,我牵涉到了你的贤妃,所以你才会那么恼怒?”秦颜突然站了起来,眼底满是哀伤,“她不会背叛你,你就那么认定她不会背叛你吗?”那么当年,为什么你就那样认定,我会背叛你,会背叛我们的誓言?秦颜突然一阵悲哀,原来他不是对任何人都有怀疑的,至少对贤妃,他坚信她的不会背叛,不是吗?

北慕冥没有意识到秦颜的酸涩,他只知道她背着他设计了那么大一个局,他非常生气,“没错,我认定她不会背叛我,那么一个温婉的女子,怎么会背叛我?为什么,朝廷里的事情要牵涉到后宫的贤妃呢?”

“温婉的女子?贤妃是个温婉的女子?”秦颜突然间说不出来,就是那张温婉秀丽的面容,就是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害她被心爱的男人误会怀疑,害她遭受了噬心之苦,害她的儿子从小受到了他父亲的嫌弃和冷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他以为的温婉的女子做的。

“难道不是吗?至少,她不像你这样,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一网打尽,一个不留。”北慕冥气得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看着秦颜骤然失色的面容,东方凛站了起来,“冥,你不要这样说,秦颜也是看你优柔寡断,才会当机立断的。我们收到消息,俞大人和北戎接触甚密,恐怕的确实在谋划些什么。”

“还有你,你是我的心腹,是我的谋臣,你居然和她一起合伙,将我蒙在鼓里。”北慕冥指着东方凛,“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朋友?还是,一个女人,就诱惑得你什么都顾不得了。”

“啪”,一个耳光,让房里的温度瞬间降到最低,秦颜颤抖着双手,看着北慕冥,泪水沿着脸颊划过,“你知不知道,当我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被一个陌生人占有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当我在冷宫里醒来,在残破的屋子里冻得手脚冰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当那杯鸠酒下肚的时候,仿佛被上万个虫子吞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浑身都痛,却还是望着门外,以为至少你会来看我一眼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北慕冥震惊地看着她,仿佛她的话他完全不能接受一样,秦颜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每次看着你的背影离开的时候,看到你走向别的女人身边的时候,看着你对别的女人露出关怀体贴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我不能妒忌不能哭泣不能生气不能难过,我只能做一尊娃娃,没有心没有灵魂没有自我,在你想起我的时候努力地讨好你,在你忘记我的时候站在宫门口凝望龙栖宫的方向,那样的绝望和痛苦你知道吗?”

西城突然站到了秦颜面前,隔断了她看着北慕冥的视线,他低沉地说,“不要再说了,我送你回去。”

“你。。到底是谁?”北慕冥幽幽的声音从西城逸的背后传来,“为什么,你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西城,他问我是谁?他居然问我是谁?”秦颜面上泪痕犹在,嘴角却是飞舞起了一抹笑容,“我是谁,我是谁呢?我是凌汐,还是秦颜?我是人,还是鬼?”

北慕冥推开西城,站到秦颜的面前,“你是凌汐?你是。。。。凌汐?”北慕冥的声音支离破碎,仿佛是从远处飘来的。

“你在乎吗?凌汐的死,你在意吗?如果你在意,为什么你任由她自生自灭,任由她被人欺辱致死?如果你在意,为什么那个凶手,还能逍遥法外?你告诉我,你真的爱过吗?真的,有过爱嘛?”秦颜眼神空洞,仿佛不是在问眼前的男人,而是在问自己,在问不知何处的那人。

北慕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秦颜,认真而凝重,仿佛第一次见她一样,“你真的是凌汐?”

“你不愿帮凌汐报仇,我来帮她报仇。我不是凌汐,我是重生后的秦颜,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我不要你的帮忙。”秦颜突然背过身去,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她所有的坚强就好像一个鸡蛋,一旦有一个地方被击碎,里面的一切都会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泻,直到流尽为止。

又是一长段时间的静寂,四个人都各有所思。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她,我还和你提过我对她的思念,但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就站在一边看我的洋相百出,你一定在心底耻笑我,嘲笑我。”北慕冥恍恍惚惚地说道,他几乎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他也不知道秦颜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他没有办法冷静的思考了。

“你用尽手段接近我,就是为了报仇,对对不对?你的仇人,不仅仅是蓝妃和贞妃,还有我,对不对?其实你最恨的人,是我,是不是?”北慕冥苦笑,嘴里的酸涩几乎让他说不出话来。

“是,我恨你,恨你的无情,恨你的无心,恨你的漠然,恨你的怀疑。”秦颜点头,她真的曾经那样深刻地恨过他,但是浓烈的恨之后,接踵而来的浓烈的爱,同样让她痛恨,但是她恨的不是别人,而是即使被那样伤害和怀疑,依然深爱着他的自己。

北慕冥不住地大笑,仿佛想将所有的苦闷借由着大笑发泄出来,一阵狂笑以后,他才恢复了静默,“你们先下去吧,这些事情我要好好地想想。俞锦宏和贞妃的事情,你们就着手调查,既然戏已经开场,那么就继续唱下去吧。朕累了。”他用了朕这个词,代表他不想再和他们谈了,他挥挥手,没有多说,便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内殿。

“我们,是不是太急了?”东方凛看着北慕冥的背影,突然问道。虽然他对秦颜就是凌汐这件事情也非常地震惊,但是其实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已经盘旋了许久,那日在门外,他听到秦颜唤北慕冥为冥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

“俞锦宏是不是值得我们劳师动众,马上就可以知晓了,那些派出去调查的人,想必也该回来了。至于贞妃,她害了凌汐,这个人,一定要死。何况,当年蓝妃暗藏的那个宫女,也已经找到了,就算没有谋反这件事情,她也一定会死。”西城逸最为冷静,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人,但是只要牵涉到凌汐,他的心狠手辣和冷酷无情便会显露无疑。

东方凛看西城逸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早就知道秦颜的身份了,看来他们和北慕冥之间,还会有一场战争,毕竟经过那次的伤害以后,秦颜对北慕冥的感情到底还有没有,他也不知情。他甚至庆幸,幸好他一早就已经离开了战局,否则这个四个人的故事,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只希望,这一次,不要有人再伤重离开,一如当年的西城逸。

第五十七章、报仇雪恨

冰冷的灰色砖墙,阴暗潮湿的墙面,泛着腐烂腥味的空气,深不见底的阴森牢房,在黑夜里显得更加可怕,安静地几乎让人错觉这里没有生命的气息,有时候又会有几声尖叫和哭喊,在深夜中显得突兀和恐怖。

秦颜换了便装,跟着东方凛和西城逸到了牢房里,虽然他们并不赞成她去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尤其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深夜露重,跑到这里实在让人担心,但是她坚持,他们也就不再劝她了,反正她个性执拗,大概无论他们怎么劝,都不会听的。

走到最里面的牢房,狱卒将牢门打开,昔日优雅美丽的贞贤妃,如今沦为阶下之囚,凌乱的发髻,憔悴的容颜,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她似乎没有想到秦颜居然会来看她,对于这个让她曾经非常轻视的女子,她仍以为这个人不过是瑾贵妃的心腹,甚至连这次的事件也是他们一手栽赃的。

“贞贤妃,秦颜有礼了。”秦颜竟然嘲讽似地微微欠身,一下子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啊,不对,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贤妃了,恐怕不久以后就要身首异处了吧?”

“哼,你这个狗奴才,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俞映贞没有那么容易倒下的,皇上不会对我这么薄情,他会来救我的。”贞贤妃俞映贞似乎还没有接受自己的惨败,她坚信她的皇上会想清楚,也相信她的父亲会想办法救她出去的。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事件来管你?对了,我是来告诉你,权倾一时的首辅大人,也被关入大牢了呢。怎么这么惊讶,不是你给他的密信,让他带人包围皇宫,同你里应外合,一举夺位吗?”秦颜笑容冷漠,甚至带着一抹讥讽。

仿佛突然间明了了整件事情,俞映贞指着秦颜,“是你们?是你们给我下套,那碗汤药的毒是你们下的,密信也是你们伪造的?映月,是你们的人?”她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墙边,是她自己引狼入室,以为靠着映月就能得到皇上的重视,以为这样就能稳坐高位,是她太过自信,才会造成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什么下毒,什么密信,秦颜不知道贞贤妃在说什么。不过,秦颜说的,贤妃一定明白。”秦颜缓缓地走近俞映月,蹲了下来,“你知道蓝妃藏匿的那个宫女,现在在哪里么?就在我的学士府里。对了,你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掉的么?因为皇上从来没有打算让你有过他的孩子,所以你宫里的紫锥花蕾开得最盛,那银杏茶也从来没有断过,可是你竟然还能怀上,真是奇迹。只可惜,你还是没有办法抵抗过那份紫锥花蕾的药性,到底是不是映月下的手,我也不得而知。”

被秦颜这样一说,俞映贞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毫无生气,她一直以为皇上对她是有一点点的喜欢的,至少他看着她的时候眼底还是会有一丝珍惜和喜爱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为他孕育孩子。她以为,没有了凌汐,只要她努力,他一定还是会看到她的好她的深情的,可是谁知道,他根本对自己毫无怜惜。这样的打击,让她几乎心痛得想要立刻死去,她怀抱着那么久的信仰,轰然倒塌,那个让她爱之入骨的男人,竟然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感情,这样的残酷的事情让她情何以堪。

“对了,你还记得凌汐死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秦颜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在黑夜里显得恐怖万分,她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俞映贞的瞳仁突然间睁大,她不敢相信秦颜的话,当时躲在窗外看着她毒发生亡的只有她一个人,秦颜为什么会知道,除非,她就是凌汐。

秦颜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蔑视,“没错,我就是凌汐,我是回来向你索命的,你所有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加倍,还给你。你最好不要死,因为我要看着你,慢慢受尽折磨而死,如果你承受不了自尽,那么我会把这些痛苦报复到你的父亲身上,你一定不会希望你的家人因为你而死吧?”

西城逸上前一步,拉着秦颜,“走吧。”他有些担心她的情绪,这样残忍的她并是原本的她,他很担心从此以后她丢弃了她所有的善良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胸口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她点点头,“恩,走吧。”

“秦颜,你不要得意,皇上没有心,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你不要以为他现在对你好是因为爱上你。”俞映贞突然大笑了起来,“是我太傻,傻得以为皇上还有心,傻得以为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男人的心里,只有江山,他永远不会为了你放弃那些东西的。”

西城逸看着秦颜突然间僵住的身体,他将她搂进怀里,拉着她离开,背后是俞映贞癫狂的笑声,有些可怖,却带着不尽的苍凉。几乎每个女人都妄想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后位,也都妄想着得到皇帝一世的宠爱,但是也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得到皇帝的一生的深爱,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得到的东西太多,身边的女人也太多。

从牢房里出来以后,秦颜便没有说过话,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终于报仇了,看到仇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看到仇人狼狈卑微的模样,她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甚至,她的心很累很疲倦。这些年,她日夜算计,日夜谋划,从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也从来不曾过过一段安稳的日子,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谨言慎行,步步为营,让她身心止不住的疲惫。

“逸,带我走吧。”秦颜突然出声,她看向了高挂黑色苍穹之上的明月,“如今,大仇已报,我,又该何去何从。”

“只要你想走,我就带你走。”西城逸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似乎对于秦颜的要求,他已经习惯性地答应和遵从,只要她快乐,他便会做。

“逸,你不要跟着她疯了。她只是一下子感慨而已,大概明天睡一觉,就会冷静下来了。”东方凛对着西城逸的反应很是无语,从前便是这样,只要秦颜的话,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西城逸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没想到这么多几年过去了,他对她的心,居然依然未变。

“我们今晚不要回宫好不好?我们去喝酒,我突然好想喝酒,好想,大醉一场。”秦颜突然很有兴致地提议道,西城逸习惯性地点头,东方凛也不忍扫她的兴,也只好点头答应,毕竟她如今看起来真的很是疲倦,也许让她大醉一场,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

随后三人便跑到了一家酒楼,硬是把人家老板叫醒,听说这家酒楼也是南宫祁的,一看是南宫祁的好友东方公子,老板也只好立刻叫了伙计给他们安排厢房,让他们喝酒。

秦颜一杯接着一杯,虽然西城逸有些担心她的身体,但是显然要是不让她大醉一场,恐怕她的忧思真的会越来越重。

“陌路尘寰,冷奏弦断,浮云若水会,酒中寻梦。”秦颜举着酒杯,大笑着说道,“何谓痴心?何谓钟情?不过一生痴念,不过黄粱一场。”句句悲戚,声声哀愁,西城逸握紧手中的酒杯,东方凛似是被她的诗句带入一个不是所谓的地方,久久无法回神。

“不求万载长厮守,但求今世一生缘。”西城逸一饮而尽手中的酒,只是,那愁思却丝毫没有减弱,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副伤痛绝望的模样,他恨不得将她立刻带走。

“逸,为什么,爱上的不是你。如果,是你,该有多好?”秦颜如是说道,竟然笑着流泪,“如果是你,一定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很难吗?”她趴在了桌上,轻轻地抽泣来,背脊微微地颤抖,似乎苦苦地压抑着什么。

是啊,为什么,爱上的不是我。西城逸苦笑,低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尽。

东方凛看着面前两个愁容满面的人,也忍不住一阵担忧,他们三人的棋,仿佛和几年前一样,依然是死局,甚至更甚当年。当年的北慕冥阳光开朗,如今的他阴沉内敛;当年的秦颜隐忍宽容,如今的她却是决绝固执;当年的西城逸痴情一片,如今的他似乎比当年更加痴情。这三个人的痛苦,难道真的要到一个人的死去,才能结束吗?

第五十八章、决心离宫

首辅突然倒台,首辅的旁系支系都迅速被清洗,整个朝廷似乎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动,幸好皇帝原本就已经在各部培植了自己的人脉,那些人非常迅疾地掌握了四散的势力,让那些原本观望的大臣终于明白,这场巨变恐怕是皇帝早有预谋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地便接手了首辅的势力。

不过,皇帝并没有对首辅一家赶尽杀绝,秉承着一贯的仁义和德政,只是让那些直系的家眷派去充军,首辅常年囚禁,贞贤妃听说已经疯癫,也被打入了冷宫,派了专人照看。原先在冷宫安置的蓝妃,已然病逝,左恭平伤心欲绝,辞官隐退,有人看见他和蓝妃出现在城郊的一处小村庄里,不过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事情了。

至于芸美人也被皇帝寻了错处,打入了冷宫,不知道她是不是得罪了如今正怀有身孕的瑾贵妃娘娘,不过这些过眼云烟的美人,在后宫里多如河之鲫鱼,没有多久就被人抛之脑后。听说,之前皇帝面前的红人秦大人,不知道和皇上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两人避而不见,秦大人更是称病在家,皇帝也不闻不问,倒是瑾贵妃派人去探望了两次。

那一日,秦颜突然现身月栖宫,站在门外,远远看着瑾贵妃斜靠着摇椅,神情平静,一只手抚摸着肚子,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抬头时看到了秦颜,向她招招手,秦颜便淡笑着走进去。

“颜儿最近很忙么?自从回宫,都没有来看过本宫,颜儿在生气么?”沐悠瑾对秦颜的尊重非常没有道理,燕儿曾经对此很是不解,她却笑着告诉燕儿,没有秦颜,就没有如今的瑾贵妃。燕儿一脸的懵懂,沐悠瑾却是浅笑,只有她自己知道秦颜对她的影响,以及对她的帮助,让她能够在这样尔虞我诈的后宫生存下来,能够让她燃起斗志让她有了一颗自保之心,这些都是秦颜的潜移默化。

“没有啊,娘娘怎么会这样想。”秦颜的目光移到了沐悠瑾的肚子上,应该只有三四个月的样子,还不是很明显,但是秦颜却能感觉到这个小生命的悸动,她怀着尘儿的时候,便是日日夜夜地对着这个未知的生命喋喋不休,内心充满了感恩。

“你和皇上,吵架了?”沐悠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虽说如今秦颜已经离开了月栖宫,但是她曾经是她的心腹,也是她视若知己的朋友,对于她和皇上之间的事情她大概也算是知情者之一了。现在宫里都在议论,皇上和秦大人生分了不少,那些势力的宫人如今对秦颜也不若前时那般恭敬了。

“没有,我和他。。。”秦颜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定了定神,看向瑾贵妃,“娘娘不在意么?心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露出兴趣,娘娘的心里,不会觉得酸楚吗?”

沐悠瑾轻轻摇了摇头,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那个人,不是普通的男子,他是皇帝,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如果每个靠近他的女人,本宫都要吃醋难过的话,那么不是每日每夜都要在酸涩中度过了吗?”她是个认命的女人,不懂秦颜的一双人的奇思妙想,虽然她会羡慕秦颜的勇敢和自信,但是她却心甘情愿地坐着那个男人背后的女人,只要他在疲惫的时候会想到她,来她这里坐坐,她就会觉得很高兴了。

真的可以这样平静吗?秦颜不信,如果是深爱,看到心爱的人身边围着其他女人,怎么会不难过,怎么会不痛苦,怎么可以这样平淡。她不懂沐悠瑾的爱,就像沐悠瑾也不明白她的执着一样,他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有着不同的想法,永远都没办法说服对方。

“娘娘还记得那次走水么?当时,娘娘死里逃生,而那个心爱的男人却在别的女人怀里。那个时候,娘娘不会难过吗?”秦颜提起了那次日阡宫走水的事情,当时他们命悬一线,而北慕冥却在蓝妃那里,对瑾妃薄情至此,她真的丝毫没有怨恨吗?

“本宫只想做皇上的避风港。”沐悠瑾浅笑起来,也许她的不争宠才是皇上喜欢到她这里来的原因吧,因为她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才会让那个满心疲惫的男人寻得一处栖息之地。

秦颜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她招来宫女,将她从前房里的琴拿来,“娘娘,秦颜给娘娘弹奏一曲吧。”

“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兴致,不过沐悠瑾很怀念当初在皇上寿宴之上秦颜的琴声,能够让人忘却一切的烦恼,仿佛连身子都会变得轻盈起来。可是为什么秦颜的脸上,竟然有一种离别的愁思?

“素手织锦,夜凉风雨,泪洒桥边袖湿尽。君郎无心,妾意流逝,红颜亦老心沧桑。今朝别去,翩舞动情,纵是两地愁思苦。”秦颜的歌声骤然起,伴着琴音竟然和谐地彷如一个活灵活现的人在花丛里翩翩起舞,仅仅几句歌词却是抓住听的人心思一般,让人跟着她走进了她的忧伤。

沐悠瑾微微蹙眉,她似乎已经看到了翩然远去的秦颜,她望着秦颜清秀的脸庞,深深地望进了她的眼底,也许,她真的会离开吧?那么,她是打算断尽帝缘了吗?她真的舍得吗?

歌声停止,琴音环绕,半晌过后,秦颜起身,对着沐悠瑾便是一拜,“娘娘,秦颜感谢娘娘这一路的拂袖和照顾,不论日后秦颜在哪里,心中都会惦记着娘娘,娘娘珍重。”

“秦颜。。。”似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沐悠瑾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秦颜的,也许对她来说,离开是最好的结局,毕竟她要的皇上给不起,皇上能给的她大概也不想要,互相折磨,不如就此结束。秦颜,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娘娘,秦颜先走了,请娘娘好好照顾尘儿,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说,她的心里还有所牵挂,那么那个人必定是尘儿,她那个可怜的儿子,没有享受过母爱,也没有得到过父爱,只身一人在深宫中辗转。

“我会的。”沐悠瑾没有用本宫,而是用我,这代表了她对秦颜的承诺,也是代表了她对秦颜的交心,似乎是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她咬了咬唇,“颜儿,以后,要珍重。”

秦颜柳眉一挑,想必瑾贵妃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但是她的表现摆明了她的立场,她不会告诉皇上,因为,她尊重她。她很高兴,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后悔,当初选择了沐悠瑾,作为她的依附。淡淡一笑,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犹豫,这就是秦颜,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情,任谁,都无法改变。

望着秦颜走远的身影,沐悠瑾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她没有秦颜想得那么好,她没有挽留秦颜,没有想要告诉皇上秦颜想要离开的心思,这是她的自私。她还是嫉妒的,她嫉妒秦颜得到了皇上的爱,即使皇上从来没有提过,她还是感觉得到,她是一个敏感的女人,对于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果这一点都感觉不到,那么她真的太失败了。

她愿意忍受皇上的不爱,她愿意假装大度地接受皇上和秦颜的感情,但是真的面对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办法坦然,她可以接受皇上身边美女无数,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得到的爱别人也没有得到,所以她是平静的。但是面对秦颜,却是刺痛了她的心,因为是皇上是因为她才认识了秦颜,秦颜是因为她才靠近了皇上,这像一场戏,而她只是这场戏里的配角,她不甘心,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对秦颜的喜欢,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沐悠瑾转过身,心底叹息一声,她终于也变成了这样的女人,不再单纯,不再无暇,她的心底已经萌生了争宠之心,虽然淡淡的没有痕迹,但是她已经感觉得到自己在改变,会不会有一天,她也变成曾经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类人?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小腹,感受着那里面的小生命,秦颜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如果她不争不抢,那么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而她的孩子也会因为她的懦弱和不争而送命。

为了她的孩子,她会努力变强,一定会。柔弱的眸中,射出了一抹异样的坚强。

第五十九章、意外毒发

整个皇宫被一股冰冷阴沉的气氛笼罩着,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也没有人敢发出笑声或者露出开心的表情,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谁都知道皇帝不高兴,并且处在发怒边缘,听说一个内阁学士提到了秦大人的措施,皇帝突然发怒,打了那个学士二十大板,听说那人至今还不能下床。

敏感的宫人发现,秦大人和皇帝南巡回来以后,将近一个月都没有上朝,和皇上也好像没有碰过面,大家都在暗地猜测,恐怕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一个避而不见,另一个脾气暴躁。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触及皇帝的逆鳞,惹来一顿毒打或者什么惩罚。

“这些事情,你们不会自己看着处理吗?每件事情都要问朕,那朕养着你们这群人干什么?”北慕冥阴着脸,眸中一片戾气,让他对面的几个大臣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帝王之怒,实在是太可怕了。

议事殿的大门被推开,众大臣都松了一口气,东方侍卫来了就好,接收到东方凛的眼神,众人纷纷和皇上告退之后落荒而逃,北慕冥似乎还不愿罢休,看着东方凛,眼中有着明显的怒气。

“我查到她的下落了。”东方凛一句话,让北慕冥眼底的戾气瞬间消散。

“在哪里?”北慕冥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东方凛的面前。

深深地盯住北慕冥的眼睛,他说道,“在告诉你她的下落之前,你一定要想清楚,她要的,你给得起吗?如果你给不起,那么,就放了她。”秦颜消失了半个月,东方凛日日夜夜派人打听查探,动作不能过大,只能暗访,他几乎派出了所有的暗卫,却没有丝毫的消息。直到今天,同样消失了半个月的西城逸突然出现,虽然他早就猜到一定是西城逸带她离开的,他也猜到西城逸想要躲开谁,那个人便是永远都无法找到他。但是,他没有想到,西城逸居然会主动来找他,并且告诉了他秦颜的下落。

“我。。。”北慕冥张口欲说什么,但是发现他不知道自己能给她什么,她要的是唯一,而他能给的只有最爱。

“如果,她要的唯一,是你不能给她的,那么,就放了她忘了她,也许,跟着逸,对她来说是更好的结果。”东方凛狠心地说出了这番话,他明白眼前这个北慕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张扬的北慕冥了,他的肩上扛着太多的东西,让他全部丢弃,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逸?”北慕冥皱眉,心底传来了微微的疼痛,是了,西城逸对凌汐的心意,他是一直都知晓的,只是,他真的不甘心,不管秦颜是不是凌汐,对他来说这个女子都是他不想放开的。

“是,逸可以给她唯一。”东方凛照着西城逸跟他说的话对着北慕冥说,他感觉得出西城逸心底的伤痛,但是他敬佩这个男人,因为懂得放手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西城逸在几年前,为了凌汐的幸福对她放开了手,而在几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愿意给凌汐的最爱这个机会,只是不知道北慕冥能不能看清自己的心,明白自己所要的到底是什么。

北慕冥握紧了双手,骨节间泛着清白,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最后,他仿佛脱力一般说了一句,“我想见她。”就算,是放手,也至少,要说清楚。

叹了一口气,东方凛点点头,带着北慕冥去了西城逸所说的那个地方。只是没想到,事情,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东方凛也在那一刻明白了,为什么西城逸,会突然来找北慕冥。

北慕冥快马赶到了西城逸留下的地址,没想到竟然是个偏僻的城郊一处,树林中间有一间屋子,看起来非常地雅致,他记得在他们年少的时候秦颜就说她希望以后可以在环山伴水的丛林里造一间屋子,可以呼吸大自然的空气,可以聆听小动物们的鸣叫,可以感受最原始的快乐和幸福。可是,自从他们搬进了皇宫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些曾经的梦想了,他知道,她不是忘记了,只是,她将那些埋葬在记忆的断层里,甚至不敢回首。

门没有关,北慕冥直接走了进去,只见一个素衣女子平躺在床上,病态的倦容,微微发青的脸色,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一样。他奔向了床边,拉着女子的手,仿佛害怕她真的突然间消失,他轻轻唤着,“秦颜,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似乎是听到了北慕冥的声音,秦颜微微地睁开了眼睛,有些迷惑地看着他半晌,眼底乍现惊喜,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样,眸中的亮光熄灭,“你怎么来了?”

“怎么回事?是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北慕冥急切地问道。

“之前的毒,隐藏在她的身体里,原本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她离开皇宫以后,睡眠越来越少,吃得也越来越少,忧思过重,气血不顺,郁结在心,引发了体内的毒。”西城逸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缓缓踱步到床边,看着秦颜,“对不起,没有办法遵守我们的约定。我没办法看着你死。”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不是神医吗?你救不了她吗?”北慕冥站了起来,抓起了他的衣服,怒目圆瞪,“你把她带出来,竟然让她毒发,你到底做了什么?”

“冥,你别这样,你放开他。”秦颜拉着北慕冥,忍不住轻咳了起来,北慕冥立刻放开西城逸,回头将她搂进了怀里,“你怎么样,你别激动。”

西城逸冷漠地看着他们,幽幽地开口,“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吗?她是怎么会中毒的?她又是怎么会病发的?”如果可以,他希望将她带离北慕远远的,跑到天边去,让她彻底忘记这里的一切,但是每天每天看着她日渐消瘦,看着她凝望着树林深处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着她夜夜失眠不语,他真的没办法任她这样放弃自己。他很明白,她的心里还是爱着北慕冥的,但是她却过不了自己这关,她曾经那样地深爱有那样地痛苦,她害怕再一次陷入曾经的恨意里,所以她拒绝所有和他有关的事情,也试图遗忘所有和他一起的回忆,包括那所有回忆里的自己。

“逸,别。。。”秦颜微微抬头,眼底闪着哀求,她知道他担心她心疼她,她明白他所有的酸涩和怨恨,也懂得他一切的不满和痛恨,她也恨自己,明明知道冥给不起自己要的,明明知道和他在一起的结果不会和从前有丝毫不同,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忘记他,忘记在她心底生根发芽的那份爱。

“我给她用的药,大概还能支撑十天。她的身体,经不起任何的折腾,所以我没有办法给她下任何重药。你懂我的意思吗?”西城逸别开眼,一脸冷酷的寒意,说着漠然的话。

“凛。。。。”北慕冥轻轻唤着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东方凛,“你回宫帮我安排一下,这十天,我要呆在这里,守着她。”如果,这是天意,那么,他会笑着陪她走过最后这段,生命的旅程。

“好。”东方凛立刻转身离去,他不想看到这样悲伤的画面,两年前,凌汐的死,几乎让北慕冥崩溃,这一次,他有些害怕了,害怕再一次的生离死别。

西城逸看着脸上泛着淡淡笑容的秦颜,眼底深邃了起来,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水晶瓶子,递给北慕冥,“这是十天的药。”说完,便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你,不回去,不要紧吗?”秦颜似乎并不赞同他的举动,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首辅的事情刚过,他什么都没有安排好,就这样贸然地出来,恐怕会引起慌乱。

“嘘。”北慕冥食指抵住她的嘴,“这十天,北慕冥,是你的。你什么都不要想,也许,逸会想到别的办法。”他什么都不想顾忌了,他只想好好把握住这十天,也许,是最后的十天。他不想,浪费任何的一点一滴。

叹了一口气,秦颜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她索性不再多说,窝在他的怀里,聆听他的心跳,和从前一样,她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不断流失的力气,也许,不到十天,她就会死吧。不过,如果这一次,是死在他的怀里,那么至少她是可以带着笑容离开的。

第六十章、生命倒计

北慕冥日夜守着秦颜,生怕一睁眼她就消失了,秦颜也不再冷漠,仿佛回到了当初他们相识的时候,她似乎想通了,这一生他们相互纠缠,深爱和痛恨,信任和猜疑,算计和攻心,几乎花费了大部分的时间,他们走南闯北,携手共治天下,到头来却似乎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淡忘了。如今,他们脱去了那一身责任的束缚,宛如新生,可以毫无顾忌地大笑和大哭,不用担心别人怪异的目光,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言论,这样纯粹的生活,让秦颜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探入心底的笑容。

“冥,你做的菜,怎么没有进步啊?”秦颜撇撇嘴,五年前他们征战东方国的时候,北慕冥曾经为她做了几个菜,她至今记忆犹新,实在是因为那个味道太过恐怖,大概吃过的人都会记一辈子吧。

“我天天在宫里忙着,哪里有时间自己下厨。”北慕冥有些抱歉地苦笑,他知道西城逸的手艺非常好,甚至比皇宫的御厨都好,所以秦颜跟在他的身边的时候吃食非常地挑剔,后来她自己也学了一身好手艺,从前经常亲自为他做些宵夜什么的,但是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她便再也没有为他做过宵夜了。

“这倒是,明天,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吧。”秦颜食不知味地吃着北慕冥做的菜,她知道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没有时间下厨,而是有一大堆御厨宫女伺候,根本不需要他开口便有人将天下的美味送到他的面前,再说,其实她早就尝不出什么味道了,说不好吃也不过是想要看他吃瘪的模样。

“你的身体。。。。”北慕冥蓦地住口,脸色有些难看。

秦颜突然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的身体已经好些了,我想可能是逸看不惯你老欺负我,所以才会编个谎话骗骗你,让你紧张紧张吧。”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话,他一定不会相信,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