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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焦虑中,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众人伸长脖子望着四儿离开的方向,犹如盼星星盼月亮一般虔诚,却是怎么也盼不来救星。

“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年轻子手足无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看是或许是因为林子里雾太浓,他们没办法立刻赶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年轻子的话提醒了坐在火堆旁默不作声的素衣。眼见小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素衣秀眉也随之越拧越紧。她暗暗咬牙,似乎想做什么,可是却又有些犹豫,迟迟下不了决心。

面具少年将手中的枯树枝折成两段,那声音把素衣惊得转头疑惑地看他。他把树枝投入火堆之中,神平静:“看来,你师父是赶不来了。你若试一试,或许还能为他博得一线生机。”

试一试?能试吗?若是稍有差池,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素衣心里不由暗暗思量。也不知道四儿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些什么事,如今,人命关天,再这样不着边际地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错过了就医的时间,就算是师父也断然无法将一具尸体给救活!

不管怎样,总要一试!

待决心下定,她奔到马鞍旁边,从马鞍下的暗格里找出了一小袋银针。还好,她为了时时温习师父所教的针灸之术,之前曾特意在马鞍的暗格里收藏了一小袋银针,没想到,在这种危急的关头,竟然也派上了用场。

她取出两枚银针,细细地在火上炽烤过后,交到了面具少年的手中:“面具哥哥,我知道你的内力深厚,他脉象太弱,我不敢轻易施针,惟恐伤到他的心脉。劳烦你运功将两枚银针分别刺入他头部的百会穴和风府穴,护住他的心脉。”

面具少年凝视着她坦然的眼眸,并没有拒绝,只是静静接过了银针,将小山扶坐起来。就在他即将运气之前,耳边又传来素衣的叮嘱:“面具哥哥,银针刺入百会与风府二穴之后,你千万不能松手,否则经脉逆行,血液上涌,他即刻就会没命。”

他略略颔首,闭目微微运气,快速而准确地将两枚银针分别刺入了小山的百会穴和风府穴。

素衣抿嘴笑了笑,这才开始一一施针。

面具少年一直保持着沉默,越过小山的肩头,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临危不乱的小姑娘。

此时,她正小心翼翼地在小山的天突、气海、关元、期门、天枢等穴位施针,静谧温婉的小脸上是极为专注慎重的表情。在微微跳动的火光下,她一身素白的衣裙,如同水间馥郁的莲朵,得不沾人间烟火。睫毛的阴影覆盖了她清亮如水的眼,那双眼睛犹如月光下碧海上的冰山一样,澄澈而晶莹,带着未染世事的纯净。她实在很独特,就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言,她冷静老成得出奇,遇事不仅没有半丝慌乱,反而能够收敛心神,细致入微地观察一切。不可否认,她有着娴静绝的面容,虽然犹带着少的稚气,却已依稀可见他日的绝代风华。

这样的小姑娘真是难得,不仅有着清水白莲之姿,更有着玲珑仁慈之心。不知道为什么,他甫一见到她就想起了自己的两位恩师。

大师父也是如她这般纤尘不染,冰肌玉骨,一颦一笑于无形中摄人心魂,一动便是一种绝风情,千动便有千般丰姿。这个叫素衣的姑娘日后想必也一定有大师父的绝风姿,只是,她却没有大师父的桀骜与冷漠,就脾气质而言,她倒更像二师父,同样的温文和善,静逸如古画卷轴中姗姗步出的仕,举手投足优雅出尘。

半晌之后,她将银针刺入了小山腹部的俞府穴,这才长吁一口气。“面具哥哥,你把他头顶的银针拔出来吧。”她脸上带着疲惫的浅笑,大约是刚才施针的时候太过于专注,她此刻的脸竟略显苍白。

面具少年依她所言,运气快速将插在百会穴和风府穴的两枚银针拔出。不过一眨眼,小山陡然睁眼,双目圆瞪,张口便喷出一口黑血。

“面具哥哥,赶快将针再刺入他头顶!”素衣疾声叫着,在面具少年有所动作之后,素衣也迅速地将手里的最后一枚银针刺入他的关元穴。

不足片刻,小山又接连张口吐了好几口血,原本青黑的脸这才稍显舒缓了些。

“他应富有什么大碍了。”素衣将小山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尽数收回袋子里,这才开口叮嘱:“记得多给他喝些水,不要随意喂他寒凉的食物,休息几天应该就会慢慢恢复了。”

年老的人忙不迭地点点头,凑过懒拭小山唇边的血渍。大约是儿病疼在娘心,那年轻子眼中犹有泪光闪烁。她颤巍巍地走到素衣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要道谢,却已是泣不成声了。

不止是她,那几个曾经袭击过素衣的汉子也纷纷跪倒在地,一时间,倒把素衣给窘得手足无措。

“多谢两位恩人救了我儿子,今生就是做牛做马也无以报答!”红脸汉子低着头,连脖子也涨得通红,话未说话,头已经重重磕到了地上。世事就是如此难料,几个时辰之前,他们为了抢马还曾经恬不知耻地对这白衣小姑娘举刀相向,而如今,这小姑娘竟然以德报怨,救治了他们一家的希望,怎叫他不自惭形秽?除了磕头,他实在不知该怎样为自己之前的恶行赎罪。

他这一磕,登时引得其他人也纷纷磕起头来。

素衣被众人下跪磕头的举动给惊了一下。她略微楞了楞,随即伸手一一扶起他们。相较之下,面具少年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他静静地坐在火堆旁,如同置身事外的冷眼旁人,连话也没有多说一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待处理好善后之事,素衣擦拭着额上的汗,和善自然地开始与流民们攀谈。

“听你们的口音,似乎是来自山东方向吧?”她自小就跟随师父四方巡游,江南漠北,塞外边关,所见所闻太多,自然也就形成淡定温耗脾。这几个流民应该也是出于无奈才会论为逃户,避居在这山岭之中的。

“我们是从青州逃过来的。”红脸汉子长吁一口气,无奈的嗓音满是涩然:“如今,朝廷的苛捐赋税年年看涨,地主豪绅仗势霸占了不少庄田,留给我们的多是土质贫瘠的份地,不仅要养活一家人,还得分摊乡绅家的赋税,辛劳一整年也不一定能吃饱,实在是活得连狗都不如呀!”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逃的。”横眉汉子很快便接过话。他耷拉着头,手指在泥地上使劲抠呀抠,似乎回忆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去年大旱,赢余的粮食还不够支撑到立,就算撑到了立,也没有种子往地里播,不逃就只能饿死。我们亲眼见到同村的人被活活饿死,残存下来人的因为找不到食物,只好吃死尸,那惨相,真是…”到最后,他已经不忍再说下去了,只是死死盯着满是泥土的指尖。

听罢他们的倾诉,素衣不由微微发怔。虽然知道山东一带灾情严重,然知受灾百姓已经到了如此惨烈的地步。“既然山东受灾严重,朝廷就应该发放赈灾钱粮,怎么能任由你们自生自灭呢?”她开始明白他们之前抢马时的凶狠残忍了,那不过是由生存信念所衍生出的邪念,并非甘愿。

“赈灾?!”年轻汉子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那根本就不是在发放赈灾的粮食。府逼我们写下借据,借一斗还三斗,借的那一斗上税之后拿到手里实际就只剩半斗了,这样下去,还是只能饿死!”他拾起一旁的枯枝败叶,投进火里,听火中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们一路乞讨,府为了把逃户趋赶回乡,不让我们进城。听说嵩山附近的道观和寺庙都在接济流民,我们就躲到这紫云山上来了。”

素衣慨叹着他们的不幸,却也不忘询问自己的疑惑:“小山中毒已经有好些时候了,你们为什没及时送他去寺庙或是道观求救呢?”

“我们没有想到他会病得这么严重,以为他不过是腹泻导致身体虚弱,所以,看到你和你在树林里骑马,我们就想把马抢过来宰杀分吃打打牙祭,顺便也能让小山补身子,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那年轻汉子似乎很不好意思。他低垂着头,手里的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我们并不是存心害你跌下山崖的,我们只不过是想拿刀吓吓你,没想到你…”

素衣知道他是又想起之前的尴尬事了,连忙摆摆手,宽慰的笑笑:“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不是也安然无恙吗,幸烘具哥哥救了我。”

说到面具少年,她往之前他所坐的位置望过去,这才蓦然发现,他已经不在火堆旁了。

莲戒·引 掠影惊鸿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亲都希望可以更新得快一些,

所以小峥子也就争取天天更新吧,

谢谢大家的厚爱,小峥子会努力的!隐隐约约中,林海间回荡着一阵呜咽的洞箫声,水一般缓缓淌过,光滑如织锦绮罗,在风声中显得虚无缥缈,极为不真切。那声音低回而轻柔、缓慢且悲凉,透露出的无奈悲怆,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忧伤,那样不经意地脉脉流出,丝丝缕缕,如同潇湘雨,曼衍成曲,袅袅不绝,于不经意间打动人心,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勾起,在记忆中涌动,悲从中来,无法断绝。

素衣寻声而去,看到面具少年独自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双手持萧。他身后的月亮,又圆又大,明净得让人忧伤。月光下,丛林间,萧声像是无形的绳索,缠绕在他周围,牵引着朦胧的雾,使周围的一切都在这箫声中缄默了。

月光如练天如水,涤尽了他一身的铅华,却抹不去其间的萧瑟与落寞。

素衣生怕惊扰了这低回悲怆的箫声,只是站在离他不过几步之遥的槲树下,凝视他月下弄箫的身影。

“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废沼荒丘畴昔,明月清风此,人世几欢哀。”直到那箫声的尾音在中消失殆尽,素衣才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侧着脸看他脸上那没有表情的面具:“不知面具哥哥吹奏的这只箫曲可是《盟鸥赋》?”

面具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依旧望着月下的槲林,看那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缝隙间透下点点月光:“你怎知道我吹的是《盟鸥赋》?”

月光混着薄雾洒在素衣的眉眼间,黛的睫毛掩映着如水的馥郁与婉然,微微发亮。她点点头:“李白曾有诗云:‘明朝拂衣去,永与白鸥盟。’鸥鸟结盟,相约为友,誓为知音。稼轩居士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他词中的豪气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可以领略到的,而那些鹪鹩偃鼠之辈则更是消受不起。器大者声必闳,志高者意必远。他时时流露出壮志未酬的沉郁、悲愤和愁苦,要与鸥鹭为友,寄情于山水,水光山,自然可以怡情悦,而知音却终是难以寻觅。他感慨人世间的悲欢和变迁,也不过是在忧虑国事,叹惜自己的远大志向不能实现罢了。”略微一顿,她莞尔一笑,弯弯的笑眼若一泓波光潋滟的清泉,流光溢彩。“我想,面具哥哥是在借此曲感慨壮志难筹,知音难觅,想将一切的心事依托于山水吧。”

“炕出,你不只医术了得,竟然连诗词音律也多有涉及。”面具少年扭头看着她的笑脸,郁黑的眼眸中分明透着赞赏。

“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孺具哥哥见笑了。素衣还没有好好谢过面具哥哥的救命之恩呢。”对于他毫不掩饰的溢之词,素衣觉得脸有些发烫。她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之前若不是面具哥哥出手相救,我现在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看面具哥哥的言藤止与常人颇有不同,然知该如何称呼?”

“如果不嫌弃,你就叫我七哥吧。”面具少年的视线自她那绝的小脸上移开,言语是一贯的波澜不兴:“我不过是个四方游历的闲人罢了,听说紫云山上奇景不绝,古迹遍布,于是慕名前来寻幽探古。刚才出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记挂在心上。倒是你——”他的嗓音略微抬高:“我看你出手不凡,遇事冷静自持,毫不慌乱,应该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才叮”

素衣轻轻摇头,笑靥如,对他隐晦的称赞仍觉羞涩,但心底却有着莫名的雀跃:“我真有七哥夸得这吗?”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面具少年轻咳一声,手中的玉箫与月相映,温润透彻:“而且,端看你的言行举止就猜得出,你那医术超群的师父也必然不是个普通人。”就他看来,也必定只有非凡的师父才能教导出如此出尘的徒弟。这位素衣姑娘的师父只怕是个高人。

“我师父是个隐士,人称‘无相居士’。”素衣双手托腮,盈盈的眼儿中盛满了连绵笑意。“我们长年居住在长白山,这次,我是随师父到紫云山来拜访清远真人的。”

“长白山远在关外建州卫,听说乃是人间仙境,我还未曾有幸去过,若有机缘,一定要好好畅游一番。可惜——”面具少年对长白山似乎也颇为神往,但语气中却带着遗憾与沧桑:“不过游历汁就已经目睹了世间无数的悲戚愁苦,不得不慨叹百姓的辛劳,只怕再难提起畅游的兴致。”

“七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素衣动容地注视着面具少年的侧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言语。

面具少年默然抬头,原本温耗眼眸瞬间便染上了一层肃然的沉痛:“畅游山水,自可陶情冶,只是,如今宦王振专权,竭民之膏,劳民之髓,百姓们背井离乡,老幼流移,卖鬻子以求苟活,四顾山河,满目尽是疮痍,这样的景致让人如何陶醉?只会让人心生凄然罢了。”

“大明的皇帝为何忍见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中,他难道对一切全然不知吗?怎可这么撒手不理?!”说到这里,素衣突然想起刚才流民们忿忿的倾诉,再回忆起这些年与师父四方游历的所见所闻,心里如被噬咬一般微微犯疼。

“只怕,他是管不了,也不杠。王振是当今皇上的老师,连皇上也要尊称他为先生,满朝文武尽相巴结,甚至还有无耻之徒认他为父!”面具少年冷冷一笑,眼眸中闪耀着轻蔑与不屑:“如今他独揽大权,把持着朝政,一手遮天,谁又奈何得了他?”

“天子不是应该以天下为重吗?怎么可以任由这些佞臣胡作非为,自己然置一词?”素衣有些义愤填膺:“由此可见,当今皇上实在不是个贤明君主!他不仅双皆眼盲,炕到百姓的凄苦惨状,而心盲之疾更是严重,满朝文武栋梁无数,却偏偏宠信王振,真是糊涂至极!”她年纪虽小,却心如明镜,如今,更是明了七哥为何要抚箫吹奏《盟鸥赋》了。他实际并不如表现出的那么淡漠,心中应该有着另一片苍穹,只是,这片苍穹还不能任他自在翱翔。

面具少年清亮的声音犹如经历了万里跋涉,于山巅俯瞰莽莽云海,芸芸众生:“如今,大明国力日渐衰微,一切根寓非天灾,而是,大明缺少的不是军力,不是钱财,也不是运道,而是正直忠义之士。自张太皇太后辞世后,王振广营私党,羽翼渐丰,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今皇上不过是个少年天子,骄奢肄,养尊处优,不识民生疾苦,听信王振等人的谗言,导致妄佞当道,朝纲混乱,才会有如今这番凄风惨景,或许,过些日子会有所转变吧…”他沉沉叹了一口气,似有烦闷的郁结,却又难以解开。

“自古尧舜便以仁义治天下,民为重,君为轻。汉武雄风,贞观治世不也正是如此?身为一朝之君,却对百姓社稷敷衍了事,这样的皇帝奈用?”素衣双眼晶亮,似乎无法压抑心头愤然的情绪。她兀自怔了怔,随即对他柔声安慰:“良臣固然难求,明主更是稀少,不过,一旦有了明主,还怕找不出良臣吗?七哥不用太担心,大明天下自会忠臣辈出,一切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介时,天下便不会再是如今这番乱景凄迷了!”

“小丫头,你将这天下兴亡想得太过简单了。”面具少年对素衣的这番安慰颇有些错愕,他苦笑连连,话语中有着诸多的无奈:“谁主天下沉浮又岂是你我这等凡俗之人可以决断的?!世事无常,谁能预知这天下何时会再出现为百姓安身立命的明君?盛世明君毕竟少之又少,洞悉天机者更是寥寥无几…”

素衣沉默了。

的确,这等关系天下盛衰的大道理还不是她可以完全弄懂的。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万事皆有定数,不是人力可以轻易改变的。她从不知道可以改变什么,甚至连这改变的念头也没有动过。可如今,她却那么想改变一切,至少,不再让那些逃户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至少,不再让七哥眼中蒙着那么深切的无奈和苦涩…

她心神摇簇,微微侧过脸,细细地看着他。良久,突然问了一个孺具少年倍觉错愕的问题:“七哥,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如果我告诉你我从小就面容丑陋,怕吓到人,所以一直戴着这个面具——”他几乎失笑,眸间郁结的情绪悉数消失,只余薄薄的恬淡。他玩味地瞥着她,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开口:“小丫头,你会害怕我吗?”

她安然睇视,双眸灿若晨星:“七哥会像恶鬼一般将人挖心掏肺,剥皮拆骨?”

他轻轻摇头。

“那么,七哥是否罪恶滔天,国殃民?”

他还是摇头。

“七哥可曾伤天害理,有违世事伦常?”

他依旧摇头。

“既然七哥并不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奸残邪徒,我又为什么要害怕呢?”她抿唇展颜而笑,大约是发现他的眸光有些讶异,随即又正地开口:“七哥,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英雄悲白发,人伤迟暮,容貌不过是皮相而已,何必在意?”

面具少年表面未动声,心里却着实有些吃惊,这个外表看起来沉静温婉的小姑娘有着一双超越年龄的睿智双眼,原本应是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样年华,可她却能如此自然地与他抨论时式,张口便是颇具禅机的话语,叫他怎能不侧目?

“或许吧。”他答叠棱两可,颇有些含混过关的意味。

对于他的含糊,素衣并没有追根究底,她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我想知道七哥的名讳,可以吗?”

“小丫头,你的问题倒是不少,你说我是该拒绝还是遂意?”面具少年垂下头,微笑在眼某深处回荡:“为了公平起见,你先将你的闺名告诉我。”

“我叫尹素衣。”素衣没有迟疑,立刻将自己的闺名告知,眸子越发鲜妍晶莹,眼波熠熠流辉,如冰泉上流泻的一抹光。

“素影婆娑,衣袂翩然,果然是个蝴字!”面具少年听罢不住点头,眼神若有所思:“你姓尹?”

素衣难得俏皮地眨眨眼:“其实我无名又无姓。”

她那无心的言辞倒是引来了面具少年的疑惑:“此话怎讲?”

“我是个孤儿,父母或丧于天灾,或丧于,幸得师父和姑姑收养,否则,早已在黄泉路上孤身前行了。”素衣看着雾气萦绕的树林,虽然说的是自己的身世,却带着罕见的豁达:“素衣这名字是姑姑给起的,姑姑说拣到我的时候,我被一块白布裹着,叫素衣再适合不过。而尹者,意为隐也。师父说我面相异于常人,未曾历世便已预见了生死,对世事该比常人看得更透,希望我也能像他一般隐于尘世之外。”

面具少年静静地聆听着,片刻之后,他拉过她的手,目光深幽如一挽青丝,用手指在她娇嫩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风湛雨。

素衣双颊微微酡红。从不曾识得情滋味的她并不知道这种激动从何而来,她只是极慢极慢地缩回手,将那只烙下了他手指温度的右掌藏在身后,紧紧握住,在心里一遍有一遍咀嚼着这三个字。

“原来,这就是七哥的名讳…”她俏脸嫣红地低声呢喃着,似乎借由这个名字回忆起了脑海深处的一些见闻。

“你记住了吗?”风湛雨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羞涩,他望着苍茫,双眸在黑暗中异常灼亮,话语温好似风。

“当然记住了。”她抬起头,笑得很轻:“没想到,七哥就是那位一之间斩了七颗贪的头颅,还将人头悬挂于应天府城楼,并在城墙上刻下反诗的“七公子”风湛雨?”

“没想到你竟然听说过我…”这下,换风湛雨有些惊异地笑了。这小姑娘眼界开阔,所知甚多,绝对不可小觑。

“楼头半潺雨亘,他朝天子复称臣。”她吟诵着他曾经题在应天府城墙上的诗句:“之前,我与师父为了寻彰姑,曾经去过应天府,在茶肆里曾经听茶客们说起你的事迹,无不拍案叫绝,敬佩有加。我知道七哥为何不肯揭下面具了,你是怕我将你的行踪泄露给府,对吗?”

“小丫头,我可是朝廷缉拿的钦犯,与我知交之人必无好下场,你可要想明白,真的不怕吗?”风湛雨打断她的话,语带戏谑。

“如果我说不怕,你会不会揭下面具?”她咬着唇,心跳如鼓,将一切问题又兜回了原点。

“这——”风湛雨显然被她的反问攻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她竟是一个无法轻易敷衍的小姑娘。眼眸中带着为难,他迟疑了少许,终是开口:“实话告诉你吧,我曾经向我两位师父发过毒誓,终其一生,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脸。”

“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你的脸?”素衣有些失望,她虽然不知道七哥不能让人看见真面目的原因,但也猜得出必然有其不得已的理由,实在不该强人所难。可说实话,她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思索片刻之后,她自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手帕,蒙上双眼。

“七哥,我不看你的容貌,我只是想摸一摸你面具下的脸,这,应该不算违背你对你师父的诺言吧?”她炕见风湛雨的表情,但话语里却带着令人动容的哀求,让人无法狠心拒绝。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似乎连虫鸣也停止了。

良久,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牵引着,仿似是要感知一些未知且奇异的东西。她手心微微冒出些薄汗,被山风一吹,凉得有些颤抖,心跳得异常厉害。她屏住呼吸,手指一寸一寸滑过他的面容,细细地感觉到他的眉眼鼻唇。

他的眉应该是桀骜飞扬的,却微微蹙起,沾染着无法抚平的郁结。她的手指抚过他的双眸,感觉到他微微颤动的眼睫。他的眸子很丽,深邃似寒星,犀利而凌厉,可是却有着寂寞的忧伤。他的鼻子高而挺,唇形完。

原来,七哥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丑陋,他应该是个长得极英俊的男子。

她想在心里细细勾勒他的模样,可是心扉深处几番流连辗转,却是怎么也刻不出他的眉眼。

“七哥,我是第一个知道你容貌的人吗?”待她解下脸上的手帕,他的脸已经再次被面具覆住了。

他对此并没有否认:“除了我大师父和二师父,你的确是第一个。”

“以后若有机会见到七哥,七哥还会认得我吗?”素衣抬眼看他,遮掩不住殷切的期望。

“你觉得呢?”风湛雨没有直接回答,他扬了扬手中的碧玉洞箫,眉眼间蓄着云淡风清的笑意:“那,你以后再见到七哥,还会认得出七哥吗?”

“当然认得出!”她答得又急又快,笃定祷有半丝犹豫:“我认得出你吹的箫曲,认得出你的面具,认得出你的声音…最重要的是——”她认真地数着,末了,颊边绽出一朵绝的笑靥:“我认得出你的仁义侠气与心怀天下!”

“你也是我见过的最沉静也是最出尘的小姑娘。”对于她的称赞,他仅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他不是炕出这小姑娘眼神中那显而易件的崇敬,只是,他不明白,他到底是哪一点拨动了这小姑娘的心?或许,她是第一次遇到像他这么奇怪的人,所以,才会对他如此留意吧。

“那么,七哥以后可认得我?”说她不容易敷衍,还真是对,她对于自己在意的问题执着得让人汗颜:“如果我长大了…”

“你放心,要忘记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风湛雨伸出手,抚过她额间一缕微乱的发丝,轻轻别到她耳后,眸子里满是粼粼碧波,清可见底:“一个人的容貌或许会改变,但心却是不会变的,我看到的也并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的心。他日若拥再见,我必然会在第一眼便认出你!”

被那温热的手指抚过脸颊,素衣就这么怔怔地,如同被迷惑了魂魄,心就似被他的眸光给剜去了一般,只知随他眼波流转而起伏跳动,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远远似乎传来了嘤的声音,风湛雨轩眉一蹙,缓缓起身:“我想,大概是你师父来了。”或许,他并不适合被太多人发现行踪,如今已功成身退,也是时候离开了。“小丫头,我也应该就此告辞了,后会有期。”他柔柔地唤着对她的昵称,还不等她有所反应,那绝然的身影已犹如飘渺的薄雾,快速地漫入林间,与混为一体,再也难见其踪迹。

“七哥!”素衣站起身,想再觅他的行迹,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回想起刚才那月下抚箫的影子,还有那一番在她心里搅扰出惊涛骇浪的言辞,她萦萦于怀,心里溢出淡淡的甜蜜。转身望着如盘的圆月,银光满地,如丝缎般柔和,将树影拉迪长,而那隐没于林间的颀长身影也自此开始在她心中翻云覆雨,篆刻出深深的烙印,再也无法抹去。

莲戒·引 凤钗落痕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更新呀~~

加油码字呀~~

为了我亲爱的风十七呀~~~~

初的长白山,蜿蜒盘桓的莽莽林海仍在沉睡,万物生灵还未从银装素裹中苏醒过来,冰封于一片晶莹中的天池畔,漫山遍野的金达莱迎着风雪盛放,随心所,怒向天涯。

“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姑姑回来了!”不过八岁的黄衣小娃在风雪中连滚带爬,让似万分开心。“她让我来告诉你,她在‘飞红阁’等你!”

以往,在这种天气里,师父很少允许她们出谷,说是怕遇见觅食的野熊,哼!欺她年纪小就荷吗?这鬼天气,野熊早睡成死猪了!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出来玩,没在雪地里滚个够本,她是绝对不会就这么回去的!

“我马上就去‘飞红阁’。”素衣站在崖顶上,素白的衣衫纤尘不染,呼呼的风雪在耳边怒号,却在碰到她身体的瞬间化作水滴无奈落下。

“哇!衣真厉害,师父两个月前才教的‘屹雪禅’,你就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四儿满脸羡,思及自己两个月的苦练也只换来变成人形冰棒的悲惨下场,顿时小脸皱得象蔫掉的橘子皮。

“四儿,你若是把能吃和懒的时间都用在练功上,修为必然会精进不少。”也不知四儿是不是对数月前的所见所闻太过记忆深刻,自从回到长白山后,她更加不愿意练功,整日都在想办法懒,无所不用其极。

“衣,你总是这么谦虚谨慎,做什么都要寻求万全之策,不累吗?”四儿扮了个鬼脸:“不过也对,如果你也像我一样冲动,那么,师父大概就有收拾不完的烂摊子了!”

素衣平心静气,吐纳间将真气收入丹田,看着身边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师,忍不住轻轻揉揉她冻得发红的小脸。“走吧,我们回去再说,别让姑姑久等了。”

自从师父前往紫云山拜访了清远真人,两人经过数日长谈,师父便不再提起寻彰姑的事,带着她们回到了长白山。四儿曾经向师父追问姑姑的下落,但师父却没有言明,只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而今,姑姑果然回来了!

“我们不能玩一会儿再回去吗?”四儿的脸上写满了哀求。姑姑回来了,就意味着师父没空理会她们,更不会管她有没有做什么“不适宜”的事,这可是个好机会呀!

“你别以为有姑姑撑腰,师竿拿你没辙。”素衣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算盘,不赞同地摇摇头:“如今天不早了,最近天气转暖,山下的挖参人陆陆续续上山,万一不留神被人看见,闹出了什么意外——”她略微停了停,含蓄地告戒着:“你也知道姑姑最厌烦那些乱闯的不速之客,所噎…”

“好嘛,回去就回去!”小四儿撅着几乎可以挂上油葫芦的嘴,一边咕哝一边磨磨蹭蹭的跟在素衣身后,不情不愿地回了烟萝谷。

烟萝谷在长白山西坡,因靠近火山口,谷内四季如,怪石林立,奇景叠生,如世外桃源一般清幽怡然。所谓名山藏古寺,幽壑居奇人,而这出仕隐居于烟萝谷中的“无相居士”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奇人。

据闻,“无相居士”寒霜渐不仅精通易经符录,星象卦辞,就连奇门遁甲也多有涉猎,甚至还有人传说他与前朝开国帝师刘伯温师承一脉。不过,寒霜渐虽然交游广阔,却是深居简出,若非必要,极少下山,关于他的一切也就扑朔迷离得如同神话。

“衣,我觉得不太对劲,师父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我每天晚上去厨房吃,他看我的眼神总是似笑非笑,阴险着呢!”小四儿的埋怨自进谷那一刻起就几乎没停过。

“师父连天灾也能推衍得出,更何况是你吃食物?他老人家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对于这个一向顽皮的小师,不仅是师父,就连姑姑也几乎是有求必应,视若珍宝。

“怪不得姑姑不喜欢他!果然没错!他就喜欢装深沉!”小四儿刻意将嘴唇弄得啧啧响:“反正那深沉也只于我们这些小丫头跟前有点用处,换了是姑姑,师父才不会…”

“四儿,你说为师不会什么?”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风一样地擦过耳边,让原本正在大放厥词的四儿立刻噤声不语。寒霜渐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后,无声无响,带着无形的诡异:“你说谁装深沉来着?”

“师,师父!”小四儿僵硬地堆起满脸谄媚的笑。真是多走路终遇鬼,她居然也有被师父给抓现行的一天,真是造孽!不过,没关系,她自小已经练就了一身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本事,再说,她的胡言乱语,师父也不一定全听到了,她或许还有插科打诨敷衍过去的机会!

“什么装深沉?谁说的?!我师父可是大名鼎鼎的‘无相居士’呢,有什么是他不会的?简直是胡诌!我师父神通广大,简直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她偏着头,仔细地思考自己的措辞,却始终没有适合的,急得额冒冷汗,生怕又被师父罚去面壁思过。

“是哪个什么什么?”寒霜渐瞳眸淡睨,声音轻柔然怒自威。他对这小丫头的马屁并不太理会,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先去书房等着,为师有事与你师商谈,呆会儿就来听你背《齐物论》。”

“啊?”小四儿的嘴吃惊地张大,如无底洞一般。

《齐物论》?那是什么玩意儿?是谁搞出捆人的东西?

“怎么,背不出来?!”寒霜渐依旧淡淡含笑,轩眉往上一挑,声音略略提高了些:“需不需先去抄个百八十遍的,然后再背?”

“不用!不用!我马上去书房温习!”小四儿哭丧着脸,飞快地往书房跑,趁师父还在和素衣说话,赶快抱抱佛脚,兴许还能蒙混过去。

师父真是有够阴毒的,居然又拿背书为难她!她可没有忘记,上次她溜出谷扒了熊瞎子的蜜蜂窝,不仅被蛰得满头包,还引了一只野熊进谷,踩塌了师父种植草药的的药疲当时,师父为了罚她,也是叫她背书,上次背那个什么宋玉的《九辩》,背得她舌头打结,抄得连手都快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