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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湛雨既不说话开口,也没有半分逗留。他拉着素衣的手,步履轻盈地一径穿过中庭,不知是有心亦或无意,他的脚步愈来愈快。

素衣被他拉着,一时有些跟不上,只得轻轻唤他:“七哥,能否慢些走,我快跟不上了…”

乍听她的轻唤,风湛雨秘停下脚步。素衣一时脚步不稳,就这么直直地撞入他的怀中。

“七哥…”素衣稳住身子,出于本能想要拉开二人的距离,冷不防被风湛雨揽住的腰身,顿时动弹不得。两人的身影被高大的桂树挡住,气息如此靠近,近得就象是融为了一体。

“你这丫头,近日倒似乎是忙得很,昨日去了弑血盟的堂口,来匆匆,去匆匆,只留下邀君令和信函便走,连喝杯茶候我片刻的工夫也没有么?”风湛雨热烫的气息痒痒地蕴贴在素衣耳边,那低哑的嗓音与记忆中似乎有着什没同:“为何久净有消息?我还以为,自秦淮一别之后,你已经忘记我了。”

忘记?可能吗?岂止是秦淮相见,她至今还记得他曾说过的每一个字,记得他的每一个眼神,记得有关他的一切,深刻得就像纂刻早已经骨髓之中,终其一生也无法淡忘。

素衣靠在风湛雨的怀里,全身因羞涩而虚软,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的脸摩挲着他胸前的布料,似乎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七哥若是真的介意我来去匆匆,恐怕只会对那信函置若罔闻,今晚也就不会探兵部府衙了。”她知道,七哥见到“邀君令”和她留下的信函,一定会来兵部府衙的,只是,她没料到他会来得这么快。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七哥如此急切?她隐隐能够猜到一些,却怎么也提不起求证的勇气。

“我若不来,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之人了。‘邀君令’既然已经给了你,我便不会再收回。”风湛雨掏出“邀君令”放入她的手中,地嘱咐,眼神很是认真。“你定要仔细将它收好!”

话虽如此,但他其实心知肚明,他早已沦为言而无信之人了,不是么?当年,紫云山槲树林中,月也如今这般皎洁。他答应过她,一定不会遗忘有关她的一切,再见之时必然会认出她。纵使骄傲而自负,六年之后,他却没能第一眼便认出她。当日秦挥上,他的疑惑与迟疑便是失信的明证,她虽然极力掩饰着失望,但隐现的落寞却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素衣,他不知道她的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些伤,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传奇一般的“澄心客”,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原本慧黠聪颖的少的眉睫之间为什么会隐现着清愁。他以为彼此不过是萍水相逢,饮马江湖,那可他却没有料到,情愫自初见的那一刻便已经深埋,再难消除。这么多年,他一直将那纤影深锁心底,想要寻找却又不知从何找起,而今天,她终于被他紧拥于怀中了。他风湛雨不愿意做个言而无信之人,尤其是对她而眩素衣,他愿意用一生作为赌注,誓要让她重拾年少的笑靥,作为对她失信的补偿。

“七哥在我心中从来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何来言而无信之说?”素衣并不知道风湛雨的所思所想,她握紧手中的“邀君令”,唇角凝着笑,管不住自己雀跃的心跳,不觉脱口便是自己向镭匿的心事。待话语出了口,她才察觉自己似乎一时失言了,立刻将头埋下,噤声不语。

“只是这样么?”风湛雨黑眸如星辰般闪烁,察觉到了她言辞中的与众不同的情意,低哑的嗓音里隐隐藏着一丝暧昧:“我在你的心中难道就再无其他吗?”

“七哥,你…”素衣自他怀中抬起头,眸中轻恻起一丝惊异。他那突如其来的言语令她忽然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惶乱,好像被人看穿了儿家的怀心事,登时有些嗫嚅起来:“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风湛雨半眯着眼,轻轻揭下她覆面的白巾,目光缓缓地在她羞涩的脸上梭巡。他并不打算遮掩这已经外露的情意,修长的指一寸寸抚过她脸上的伤痕,忍不住低叹惋:“素衣,你是我的知己,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我言辞何意?如今时局混乱,国难当前,你不赋贸然来淌这浑水。你可知道,七哥如今最担心的便是你的安危。”他感觉着她的伤痕,也感觉着她的疼痛与倔强。他所青睐的这名子身上有太多是他未曾料想到的。他惊异于她的缜密心思,她的言行举止,甚至于她为何与兵部重臣之间有看似非同一般的交情。这馥郁如水的明净子是悲天悯人的澄心先生,是无相居士的得意门生,也是年少处初见时便识得他心意的知己。他与她的关联岂止千丝万缕,又怎么能对她的安危视而不见?

“七哥…”素衣被他那毫不掩饰的话语给惊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半晌,她才收敛心神,澄澈的眸中辗转着温婉之:“我没事,只是有些不安罢了。还记得当年紫云山上发生的一切,当时不过是佞臣作怪,便已是民不聊生,若大明江山真的倾颓于瓦剌之手,天下恐怕就再难有安稳之日…”她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再往下说。那种景象太过可怕,仅只是想也会让她倍感揪心。

“大明开国至今已近百年,不会这么容易就亡国的。”风湛雨虽然不知道素衣插手这一切的原因,但却明白,以她那悲天悯人的子,对这等大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至于她所担心的事,他更是心知肚明。挽狂澜于即倒,扶大权于将倾,既然管了这等闲事,他就不会任由局面就此失控下去。任大明王朝就此覆灭?恐怕还为时过早!无论如何,他不能任由她涉险,也绝不会让她担心的一切就这么轻易成真!

风湛雨的抚慰虽然奏了些效,但她的身体却仍旧止不住颤抖。话虽如此,可世事又怎能皆如人愿?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隐隐感觉到了她颤抖的身子,风湛雨打断她的话,倏地将她拥得更紧,看似平淡的语气揉入了一抹绝然。“别怕,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七哥都会在你身边!至于大明江山,七哥也绝不会眼睁睁任它为瓦剌所覆灭!”

素衣不再作声。此刻,她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七哥对他的情意。年少的邂逅至今仍历历在目,七哥真的是一点也没有变。她以为深藏心底的情愫不过是枉自相思,从不曾冀望会有结果,如今,她不回想起那在秦挥之上,殷心那一席玩笑话。

两情互悦,心心相映…原来,真如殷心所言那般,七哥心里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呵…

正当这浓情缱绻之时,一阵极其轻盈的脚步声传入耳际,两人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有不速之拷访了。风湛雨将素衣护在身后,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此时他们还没有出声的必要,只管藏匿在暗处,静待那不速之客现身之后,再做打算。

不过片刻,一个黑衣人果然屋顶上跃下。他鬼鬼祟祟地在中庭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四周无人后,又快速窜至屋檐下,借着投下烛影的门缝,往屋内窥伺。

令人不解的是,那黑衣人对屋内的情形似乎并无太多兴趣,不过窥伺了片刻就打算转身离开。风湛雨身形一闪,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他的身后,语带嘲讽:“这么快便走?何不先进去喝杯茶?”

那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身后会突然出现静待螳螂捕蝉的黄雀。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这只高明的“黄雀”,便已被风湛雨一脚踢中了腿,惨叫一声,双腿一软便撞到了门,跌进屋里。

于廷益正与蔺寒川商议着合力缉拿瓦剌细作之事,黑衣人跌进屋内的声音将二人惊得立刻噤声不语。

素衣一听那声惨叫,登时心里有了谱,但想要阻止却已经阑及了。进了屋,只见那黑衣人狼狈地躺在地上,成了瓮中之鳖。蔺寒川上前扯下其蒙面的黑布,果不其然,来者不是老出状况的“小阎罗”尹殊颜还会是谁?!

“四儿,你为何做这副打扮?!”素衣顿时只觉得头疼。还好刚才七哥只是轻轻踢了她一脚,若换成是别人,将她错认成瓦剌的细作狠心下了杀招,焉能有命在?“贸贸然跑到兵部府汛做什么?”

殊颜呲牙咧齿地揉着脚踝。风湛雨方才那一脚刚好踢中她腿上的跗阳穴,疼得她嘶嘶地吸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几下滴。“心有要事,让我尽快来寻你回去!”她知道衣在兵部府扬,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谁知府衙守卫森严,她与兵部众人又素无交道可打,做黑衣蒙面的打扮不过是为了便于藏匿行踪,谁知防不胜防,反被人当成了毛贼收拾,真是背到家了!

“要事!?”素衣蹙眉思索。她甚为了解殷心的子,如若不是极为重要的事,绝不会让四儿到兵部府汛寻她。看来,得立刻赶回邝府才是!“于大人,素衣先告辞了。”虽然是向于廷益道别,但她的眼眸却一直盯着风湛雨,即便不舍,也最终咬牙转身,与殊颜一同离去。

风湛雨眸光深邃,一言未发,心底笃下了再难变更的决定。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邝府,素衣从殊颜的言辞间隐约弄明白了殷心所说的“要事”。

莫约戌时,邝府突然有客人到访。这位客人据说是应邝埜长子邝仪之邀而来,颇为奇怪的是,此人刻意避开正门,从后院侧门入府,似乎为了躲避什么人。而进了书房之后,他与邝仪不仅紧掩门扉,还将侍茶的丫鬟也给一并摒退了。接着,陆续又有三人到访。他们也都与第一个客人一般神神秘秘。殷心在后院与他们擦身而过,无意中听得其中一人低喃了一句“当心锦衣卫”。这些客人既然担心被锦衣卫发现行踪,必定身负不可告人的秘密,殷心觉得事有蹊跷,立刻让殊颜去兵部府衙,务必尽快将素衣寻回来。

回到邝府,素衣与四儿穿过长廊,跃上邝府书房外的粗壮老树。老树枝繁叶茂,在树上可以透过屋顶的亮瓦居高临下窥伺书房内的一切,然易被人察觉。而殷心似乎已经在树上潜伏多时了。

“你倒回来得正是时候。”一见到素衣,殷心就笑着努努嘴:“最后一个客人也已经到了。”

透过书房顶上的亮瓦,她们看到了书房内的情景。邝仪邀来了五位客人,他们都是朝中的清流派的员:大理寺右寺丞张骥、工部侍郎翁世资、户部员外郎李永宁、户部给事中王竑,以及姗姗来迟的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这五人都曾受过邝埜的恩惠,平日也与邝家私交甚好。今日,邝仪如此神秘地邀这些人聚集于此,必定是有什么大事。

邝仪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孝子。邝埜战死于土木堡后,丧事全是由他一手操办。此刻他正紧蹙浓眉,心事重重,似乎有烦心之事在困扰着他。他神情肃穆地向众人恭敬行礼,言辞低缓:“各位大人皆是家父的知交,小侄此次请各位前来实在是唐突,但确是有不情之请需要诸位大人相助,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大公子客气了!”翁世资拱手还礼:“邝大人向来与我等同气连襟,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等,只管开口便是!”他话一出口,在座众人也都纷纷附和,频频点头称是。

邝仪环视着众人,紧抿着唇,犹豫了好半晌才地开口:“说来也惭愧,家父在世之时受皇上器重,至兵部尚书,总领兵部大事,向来刚正廉洁。此次皇上亲征,王振独揽军权,家父随征扈驾,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其忠!可如今——”他忿忿地一拳击在放置茶具的矮几上,震得茶具也仿佛在颤抖:“家父尸骨萎,权阉余党竟然就四处散播谣言,肆意中伤,为阉贼脱罪,妄图将土木堡一役之败的责任推到家父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王振虽死,但权阉余党却还没有尽数铲除,如果任他们继续如此胡作非为,早晚还会再生害!”李永宁一语道穿了潜在的危机,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第一个接过话头的是王竑。此人脾气急躁,格耿直,说话做事风风火火。他站起身,将手里的茶具重重地放置在几上:“马顺、王山等人一直恃仗着王振的庇护,借锦衣卫与诏狱大举党同伐异,事到如今,却仍旧死不悔改,大明怎可再容他们于世?乱政的根自当早日铲除为好!”

王竑话音刚落,坐在角落中的张骥冷不防问了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对了,邝大人与于尚书向来甚有私交,大公子为何今日不邀于尚书一同商议?”

他口中的于尚书正是前即日才升迁为兵部尚书的于廷益。细细思量,此话倒是不错,毕竟,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郕王监国之后,于廷益极受重用,凡其所进之言,郕王无不尽数采纳。若是他也在场,想必事情会更有眉目。

“于大人统领京师布防,身负重任。如今与瓦剌大战在即,只怕无暇赴约。”邝仪摇摇头,表情有些尴尬。听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有难言之隐,不愿将此事告知于廷益。而众人听罢神各异,似乎自有打算。

邝仪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将牙一咬,毫无预兆地“咚”一声给众人磕下头去:“铲除根自是应当!可如今,家父一生为国尽忠,死后竟然还要受奸佞中伤,我邝仪若不能为家父洗清冤屈,实在是愧为人子!请各位大人念在平日的交情,上书劾奏阉贼余党,主持公道,还家父一个清白!”俗话说,人走茶凉,场之上都信奉明哲保身之理。邝仪想必也深知自己人微言轻,若不能求得众人相助,仅凭个人之力必定难以成事。

众人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皆有些赧然。

“大公子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陈镒吓了一大跳,立刻上前便要扶他起来。

孰料,邝仪却是咬牙不肯起身。“各位大人若是不答应,小侄便不起来。”

“王振专权擅政,与其党羽在朝中素来树敌良多,众人碍于皇上对他的信任,往往敢怒不敢眩如今郕王监国理政,大力识拔人才,重用清廉之士,对马顺这等乌合之众定然不会姑息,若上书劾奏,必定如投石入水,立见涟漪!”陈镒极其娃王振,自然狠不得可将阉当除个干净:“大公子尽请放心,我等绝不会对邝大人的冤屈袖手旁观!”

就在陈镒想要拍着胸口作下保证之时,张骥突然插了一句嘴:“话虽如此,但在下认为,此事决不可卤莽行事。在事态未明朗之前,还是适宜静观其变,慢慢打算!”他这番话不冷不热,听不出是何种用意。

急子的王竑脸不太好地睨了张骥一眼,似乎不满意他言辞下暗含的推脱:“张寺丞何出此言,阉贼若不是死于樊将军之手,也论罪当诛,那票耀武扬威的鹰犬早该被上书劾奏了,还需要明朗什么事态?!”

“诸位可曾听说过,皇上亲征之前,乃是王振举荐郕王居守京师。”张骥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设想,如若两人没有私交,以王振平日的德行,怎会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举?”

张骥轻描淡写地间话犹如醍醐灌顶,倒使王竑倏地怔忪了。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知道事情的背后还有这番来龙去脉。

“张寺丞此言颇有道理!我也认为这上书劾奏之事的确宜三思而后行呀!”李永宁仔细琢磨了一下,神情教之方才已变得严肃,“据我所知,王振一直都有笼络郕王的心思,曾多次主动向郕王示好,却苦于郕王向来无意摄政而未果!如今,王振已死,皇上为瓦剌生擒,郕王跃居监国之职,马顺等人便已认定郕王是其靠山,才敢继续飞扬跋扈,大胆妄为!”

翁世资似乎也很赞同张骥的说法。他低头思忖了片刻,循循善地扶起邝仪:“大公子还是先请起吧。并非我等有意推脱,只是马顺、王山等人污蔑邝大人一事,我们并没有什么实质证据,如若这样贸然上报,只怕反倒落人口实。”

“难道就任由马顺等人污蔑家父的清白么?”邝仪两眼含悲慢慢起身,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令人不忍。

“如今郕王监国理政,时有不可捉摸之举措。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等并不了解他的心意。郕王重用清廉是一回事,铲除阉党又是另一回事,不可相提并论。”张骥冷静地分析着事态:“如今,只要他一日未曾表态,我等便不宜轻举妄动!”

“就因为郕王未曾表态,我等才更应上书劾奏,试探其心思!”张骥语音未落,陈镒就硬邦邦地撂过话来:“如若前怕狼后怕虎,畏首畏尾,只能永远居于被动!”

张骥有些怒了,但却还能勉强压抑住自己的脾气:“时值多事之秋,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陈大人为何一定要强汹此刻出头?!”

“张寺丞有静观事态的涵养,我陈镒却没有!”陈镒兀自冷笑一声,“即便为他人出头乃是引火烧身之举,我也顾不上了!邝大人曾有恩与我,我决不会忘恩负意,莫说是上奏弹劾,纵使血溅当场,也必然要为他讨回公道!”

张骥被这番冷嘲热讽的言辞给气得全身发抖。他倏地起身,咬牙切齿地怒瞪着陈镒:“在下一片好心想劝,不料却落得个忘恩负意之名!再留下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他朝邝仪一拱手:“大公子,请恕张骥对上奏弹劾之事无能为力!告辞!”语毕,他不理会翁世资等人的劝解,决绝地夺门而出。

李永宁与王竑对视一眼,无奈地叹气,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成为如今这样。“这又是何必呢?”

陈镒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张骥的影子消失在中。良久,他步履沉重地走到邝仪跟前,大有将生死置之度外之势。“大公子请放心,我明日定会如实上奏,弹劾王振及其余党!若有什妙池,我必定一力承担,决不拖任何人下水!”他微微颔首,道了句“告辞”,也随即离开。

邝仪本希望可以借众人之力为父亲保住忠名,却没有想到这事竟会引起如此大的争议,将众人搞得不欢而散。他楞楞的站在原地,看起来也似乎有些茫然了。

潜伏在树上的殷心和殊颜交换了一个眼,不约而同地摇头感叹。不过是上个奏折,怎么也会有如此大的分歧,还搞得剑拔弩张的!

素衣一言不发地思忖着方才的所见所闻,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如果陈镒执意上奏弹劾王振极其余党,那么,明日的早朝只怕会有难以想象的大乱子!

莲眼·帝释天下篇 山雨欲来

赶在卯时之前,素衣顺利潜入了大内。

与上次一样,她再次易容成随侍朝会的小宦,与其他众宦一起跪在谨身殿外的石阶上,等候身为大明监国的朱祁钰更衣上朝。

自昨晚窥伺得知消息后,她反复思量了许久。如果陈镒昨晚在邝府所说的一切不是虚应敷衍之词,那么,他必然会于今日早朝有所行动。清流与阉党素来便针锋相对,陈镒今日若真的上书劾奏,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而担当监国重任的朱祁钰无疑就是处理此事的最终决策者。到了那时,不论偏向于哪一方都有可能会导致另一方的不满!清流虽然在员数量上占上风,但毕竟文居多,而阉党的手中掌握着锦衣卫和东厂,一个不小心,双方极有可能在朝堂之上爆发了冲突,谁也讨不了便宜!介时,左右为难的他会怎么做?

如今,朱祁钰或许还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原本,她曾于丑时潜入郕王府,打算将此事尽数告知,让他未雨绸缪,事先有所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寅时,她也未在郕王府中觅到他的行踪。出于无奈,她委托殷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先告知于廷益,以防届时发生大乱子,而自己则再次易容潜入了皇宫。还有两个时辰便要上朝了,她必须赶在这之前找到朱祁钰。否则,一个处理不善,只怕瓦剌人还没有攻打京师,大明内部就要先内讧了!

此刻,离早朝尚只剩一炷的时间了。

就在素衣暗暗忧心不已之时,朱祁钰总算是来了。他头戴乌纱折上巾,一身宝蓝方心曲领的麒麟袍,革带前垂下蔽膝,靴上还残留着些微尘土,颇为行匆匆。大约是近日处理朝政太过辛苦,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浓眉微蹙地揉了揉额心,大步跨上石阶。素衣立刻机警地和另一个小宦一同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入了谨身殿。

关上大殿的门,小宦手脚麻利到伺候朱祁钰褪下了麒麟袍。素衣捧着赤的五爪龙纹朝服走到他的跟前,趁那小宦转身之际,缓缓将声音压得极低:“朱祁钰,你可知道我是谁?”

朱祁钰正兀自解着中衣的带子,听她这么一说,疑惑地怔了一下。到底是是长年精于伪装工于心计的男人,不过瞬间,他便恢复了镇定,立刻若无其事地摒退了伺候更衣的那个小宦。

“你是尹素衣?!”待大殿之内只剩他们两人,朱祁钰半眯起眼,仔仔细细地将眼前这名作宦打扮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也不待素衣承认,他唇边就突然绽开诡异而深沉的笑:“你倒真是恁地大胆,将这大内地当作你家后园一般来去自如。怎么,这次潜进来有什么目的?难道又打算陪同本王一起上朝?”

素衣从他微带嘲弄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难怪上一次易容旁听朝会时,他看她的眼光带着几分高深莫测,让人莫名的毛骨悚然,想必定是她的易容伪装还不够精巧完,被眼尖的他看出了什么破绽。可而今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她也没兴致去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匆匆地告戒道:“今日或许会有人上书劾奏王振及其余党,你定要小心谨慎才好!”

“此话当真?!”素衣的告戒令他忍不住冷笑连连。慢条斯理地将中衣脱下,他将那素白的袍子随意抛在地上,也不好奇她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只是兀自摇头,炕出在思量什么:“本以为王振死后便会有好事者挑起事端,谁知等了这么几日却一直风平浪静。清流和阉党明争暗斗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如今终于有人无法视若无睹了?!”

素衣神肃然地点头:“倘若真的有人上奏本,你打算如何处置?”听他这么说来,似乎已经万事成竹在胸,可就是这不突痒的模样却让她觉得有些不妥。这个男人难道就一点也不忧心吗?若挑起事端,一旦处理得不够完善,他这监国可必然会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他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变卦中的大过之人,以后的担子将会一日重于一日,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小小的考验罢了。看着眼前这个满不在乎的男子,她突然在心底替他感到悲哀。

“多谢你的好意提醒。不过,本王尚未思量过这个假设,一切端得等真有人上奏本时才知道。”朱祁钰懒洋洋地虚应着,仿似一点也不在意将要面对的一切。他快速褪下里衣,着上身指了指屏风上挂着的干净衣物,饶有兴味地示意素衣:“就快早朝了,劳烦先生快些为本王更衣吧!”

“你…”素衣被他的举动惊得倒抽一口气,有些脸红地转身避视。虽然她易容乔装为宦,可毕竟是个云英未嫁的清白儿家,他怎么能如此大剌剌地身要她侍奉更衣?“如今事态紧急,你难道就不能严肃正经一些么?”她紧绷着气息,懊恼他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地胡乱调笑。且不提上次在郕王府,他当着守卫的面肆意轻薄她,而这次,他居然明知她的身份却还故意提着羞人的要求——这个男人,哪有半分严肃的模样?简直像极了混迹市井的登徒子,实在孟浪得不知天高地厚!若非因他是大过之人,她又对他心存愧疚,她定会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让他再无法肆意轻薄子!

“本王哪里不严肃不正经了?!更衣上朝乃是先祖定下的规矩,本王代理监国,自然得按规矩办事。此时若不更衣,难不成要这般坦荡荡地去上朝?”对于素衣的指责,朱祁钰仅只无辜地耸肩,“再者,先生必然是易容混进来的,除了你,这大殿里再无其他人侍奉本王,若本王上朝衣衫不整,只怕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会有所怀疑…”说到最后,他狡黠地留下个话尾,任由她自行揣测。

素衣轻抿着唇,侧头看了他一眼,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只是径自将赤的五爪龙纹朝服扔给他,进而依旧转过身子,目不斜视。

朱祁钰接过龙纹朝服,几乎被她那不苟言笑的模样给逗笑。他慢吞吞地穿上里衣和中衣,披上龙纹朝服,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将脸凑到素衣的耳边,沉声低语,话中微带促狭:“容本王揣测一下,先生你是不会更衣还是不愿为本王更衣?”

他突如其来的气息如此灼热,烧在颈后的肌肤上,让毫无防备的素衣有些微颤栗。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厉害之处,与他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之事,只会让自己更加陷入他或许已经挖好的陷阱。“我既不会也不愿。”素衣瞳眸淡睨,眉梢上挑,话语中暗含着冷漠。

“原来如此!”朱祁钰懒懒地应着,鼻音里似乎带着笑意。待他将朝服穿好好,正听到午门外传来一阵钟鸣。

卯时已到,该上朝了!

朱祁钰理了理下襟,双眼闪烁着光亮,从容不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既然好意前来提醒本王,那本王就物尽其用,恭请先生一同上朝。”似乎怕素衣会拒绝,他随即又似笑非笑地补充着理由:“呆会儿若是真有什么乱子,恐怕本王还需要先生你出手相助呢。”

出手相助?如何出手?又如何相助?素衣可没忘记自己如今乔装为侍奉朝会的小宦。她在心底暗自慨叹,嘴上却一言不发。他倒说得轻巧,呆会儿早朝之上,百汇集,若真有什妙池,且不说她插不上手,根本也轮不到她出手。不过,能与他一同上朝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若可以从朝臣们对朱祁钰的态度看出些端倪,今后的图谋才更能趋于万无一失。

素衣没有推脱。

她同以往侍奉朝会的小宦一样,领着朱祁钰出了谨身殿。

早朝气氛比之前几日更显凝重,文武员个个都似心有旁骛,连神也与平素大相径庭。前方有消息传来,说瓦剌人已经准备大举进珐师了。京师里的情况众人自然是心知肚明,谁也不敢妄自猜测决战之后的结果,只能在心里暗暗企求神明保佑。

朱祁钰仍旧是一贯那幅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几分玩味,以凌迟心跳的速度缓缓步上午门。待坐定之后,他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素衣,这才意兴阑珊地询问恭敬臻首的员门:“诸位今日可有要事上奏?”

他话音未落,百之后就有一人毫不犹豫地大步迈出,高声喊道:“启禀监国,臣有奏本!”

就在那人出列的刹那,素衣的脸便无法控制地阴沉了起来,虽然戴着“寒蛩绡”,却仍能看到她锁起的秀眉。

看来,清流如阉党的对决势必是无法躲过了!

那出列意图上奏之人正是昨在邝府颇有一番豪言壮语的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

朱祁钰神如常,心底早有准备,未见丝毫惊诧,就如同完全不知情一般,可黑眸却是暗暗阴鸷了几分。“准奏!”他看似不耐烦地挥挥手,可咬字却缓而重,似乎已经可以预见惊涛骇浪的临近。

陈镒并不急着上奏,而是不慌不忙地跪倒在地。不仅如此,他更是取下头上的梁冠放在地上,一幅破釜沉舟的模样,引得众人不明就里地悄悄耳语了起来。重重磕头之后,他厉声道:“臣今日斗胆上奏,请监国将王振及其余党抄家灭族,以尽效尤!”不过是短短的数十个字,可其间蕴涵的仇恨与憎恶却是日积月累的。思及无辜殒身的同僚和战场上无人收敛的遍野横尸,他再也无法压抑情绪,双手紧握成拳,嘴唇因激动而泛白,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整个朝堂突然静默了。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噎了一口气,紧紧盯着跪倒在地上的陈镒。尽管众人早就对王振擅权专政倒行逆施大为不满,却碍于种种原因敢怒不敢眩“土木堡”一役的惨败,王振无疑是罪魁首,单单就此来看,想要弹劾他的人绝对不止一两个,可就是没人敢来打这头阵。如今,陈镒公然上奏弹劾,所言深得众人之心,可心有余悸的朝臣们仍旧纷纷暗自为他的直言不讳捏了一把汗。

“陈大人要弹劾王公公?!”朱祁钰故意惊愕地挑眉,脸上浮起大吃一惊的表情,甚至连手指也因诧异而僵直着。“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他好半天才似突然回神一般,唯唯诺诺地犹豫着,好像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应叮

素衣敛下眼,不佩服他演技精湛,若非早知他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只怕今日也会被他的伪装给瞒天过海。

陈镒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陈述着自己的愤然,带着悲慨与沉痛:“我大明王朝百余年来国运亨通,贤君治世,良臣辈出,未曾料想今朝竟会再遭蒙古欺凌!这一切皆是源于司礼监提督太监王振!此阉贼虽已身死,但他不仅作恶多端,构陷乘舆,利用锦衣卫和东场党同伐异,国殃民,还怂恿皇上御驾亲征,倾危社稷,害得皇上身陷敌营,我大明朝臣士卒数十万人葬身土木堡!如此恶行,不灭族不足以安人心平民愤!定要将之抄家灭族,将其同党矩正法,才可慰我大明数十万将士在天之灵!”说到最后,似乎是再难忍受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懑与悲痛,他潸然泪下,终至号啕大哭起来!

陈镒的这一哭也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碍于各种原因而保持缄默的众员终于都不再沉默了。他们有的哭,有的骂,有的甚至完全不顾及朝礼法规,高喊着“杀其同党,灭其全族”,争相上奏弹劾王振。一时之间,上奏声,骂人声、痛哭声此起彼伏,整个朝堂乱作了一团!

此时的朱祁钰保持着之前的神,对于朝臣的纷乱举动,并不加以阻止,而是呆若木鸡地随他们闹得天翻地覆。素衣见此情景,顿时有些急了。原本还担心弹劾王振一事不会太顺利,可照如今这情状来看,众人都一边倒地支持陈镒的劾奏,阉党余孽也都面面相觑,不敢有所言论。如此明显的事态走向,朱祁钰却为何还在犹豫不决?他还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趁这时机将阉当党一举剪除不是很好吗?只需要点头下一道谕令,混乱的局面就可以解决了,此事也算是处理妥当了。不仅如此,他更可以凭借这一举动得到朝中大多数员的支持。若是孙太后真将立他为新皇,也不必担心有好事者以于礼不合的借口加以反叮

事到如今,他为什么还不下谕令?

他还在等什么?

或者,他是在暗自算计什么?

再不下谕令,说不准会不会有摇摆不定之人因他的犹豫而突然倒戈。若要真是那样的话,他这戏可就演得适得其反,大大不妙了!

素衣所站的地方原本就离他极近,此时更是能将他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犹记得上一次站在这里,她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想见识见识向来韬光养晦的他如何担当起救国的大任。可今天,她不只没了看戏的心态,更渐渐觉得,自己也已沦为局内人,而他——才似乎是那个一直置身事外,从头到尾都在看戏的人。身在午门,眼前的众生百态与森罗万象纷乱叨扰,他的眼神分明在暗示他的清醒,没有一分的迷惑!或许,他此刻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冷笑!

是的,他在笑!虽然面无表情,看似被惊呆一般,可她却能看得到他眼眸深处藏匿的玩味神。他毕竟是早有准备的呵,那么,姑且看他会以何中方式处理眼前的这一切吧,毕竟,之后的考验还多着呢!

直到众员将能够劾奏的理由说了个干净,整个午门才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喧嚣之后,午门之上照例是极为戏剧的一片死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死死盯着朱祁钰,等候唯一拥有裁决权的他宣布如何处置那早该杀千刀的权阉及其爪牙。

朱祁钰状似被这般阵仗给吓坏了,额头上冒出以假乱真的细汗。他有些迟疑地把在场的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好半晌才犹豫不决地缓声下了谕令。

“百暂且出宫待命,此事日后再议。”

莲眼·帝释天下篇 血染朝堂

百暂且出宫待命,日后再议?

朱祁钰下此谕令时,整个午门静了下来。这种静很是诡异,如同暴风雨将至前的平静,实则潜伏着极大的隐患。众人也不知是楞住了还是失语了,就这么僵直着,站的站,跪的跪,如同断线的傀儡一般不知所措。

日后再议?

日后何时议?

若是可以等到日后再议,众人今朝又何必撕破脸来,破釜沉舟地要求将阉党尽数铲除?

若是待到再议之时,裁决者仍是推脱,又当如何?再议之后又再议么?

王振多年来令人发指的恶戌已是人神共愤,如此罪大恶极之人,今日若是讨不到个说法,天下便是没有公理了!再者,阉党的余孽毕竟还执掌着东厂和锦衣卫,今日朝堂之上,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已经是无法抹杀的事实,谁知会不会一转身就徒遭阉党的报复?

若是真要日后再议,那谁又能担保这再议的事宜不会是石沉大海,再议的时日不是遥遥无期?谁敢担保再议之时还会有如此多赞同劾奏的呼声?

对于满朝争相劾奏王振的臣子而言,朱祁钰的这道谕令无疑是借故延缓推脱之词,久经宦海的众人自然不会被这样的言辞敷衍哄骗,就此甘休。身为大明的臣子,自当为大明鞠躬尽瘁,若做最坏的打算,哪怕最终要为国喋血殒身,战死疆场,此时也定要先将长久以来郁积的怒意和怨气一并爆发出来,为大明除掉那恶贯满盈的佞臣和余党,让那数十万枉死的冤魂能够安息!

没错!就是现在!

谁知道一旦待命,过了这个村还会不会再有这个店?就如今形式看来,瓦剌随时有可能强攻京师,大战在即,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命活到再议之时!

大约是卯上了劲,非要在今日讨到个确切的说法,尽管监国的谕令已经传达了多次,可文武百却如同早有默契一般一动不动,谁也不肯出宫待命!或许,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待命往往是待不出什结果来的!

就这样,朝臣与监国因为谕令而僵持着,原本的死寂的午门又开始浮起了耳语声。慢慢的,耳语声越来越大,渐渐衍变为抽涕哽咽之声加着愤然怒骂之声!

情况就快要失控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金英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心神不宁地微微喘气。他好歹也在这皇宫里当了十几年差了,什么样的大阵仗没见过?!可今天,他看着朝堂上对谕令视若无睹的众人,心里着实空荡荡的,完全没个底。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人?谁知道这些平日里温吞吞的书呆子们一旦发起怒来会做出些什么事?他慢慢地趋到朱祁钰的身边,正想开口提醒,却只见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气势汹汹地站出来,大声叱骂众人:“监国下令百出宫待命,你们没听见吗?是聋了还是傻了?!滚!马上滚!”

金英没想到马顺会有如此举动,冷不防被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

就如之前户部员外郎李永宁所说的那样,自从王振死后,马顺便认定了朱祁钰是自己的靠山,故而继续仗势欺人,不可一世。方才群情激奋,声震殿陛之时,他知道若要清理王振的余党,自己必定脱不了干系,便一直识相地噤声不语。可自当他听到朱祁钰所下的谕令后,登时长舒了一口气。是的,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为何要惧怕这些手无寸铁的书呆子?!白日青光的,难不成他们还能吃了他?

狐假虎威者往往都应先看清形式走向,搞清楚自己所恃仗的靠山到底够不够硬,能不能令众人臣服;又或者,这个靠山是否足够愚蠢,可以耍弄于股掌之间;再或者,当前的情形是否适宜。可惜的是,这个浅显的道理,一向嚣张惯了的马顺似乎并不懂。他还不知道此时强出头会为自己带牢种灾难,他只是愚蠢的以为,自己如今还和往昔充当王振爪牙时一般,可以恃仗着监国的谕令继续飞扬跋扈。

朝臣似乎也没有料到马顺会突然跳出来大耍威风,都不由自主地一楞。这一楞,使得马顺更为得意,不只如此,他还有恃无恐地径自冲到一直跪地不起的陈镒面前,一脚将其踢倒,洋洋得意地喝逐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滚出去!”

就在这一刻,素衣终于明白朱祁钰那句“日后再议”背后设下了的是一个怎样的陷阱!这个陷阱不仅可以使诸如马顺等阉党余孽自寻死路,更可以使原本就已经怒不可遏的朝臣趋于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