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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谁,两个只能活一个?!

当素衣乍然明白他话中所指的是谁时,如被雷殛,僵在原地,几乎心胆俱裂。

“不!”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拒绝,便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一种似是而非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指尖,再弥漫全身每一个角落,像是生无可恋的绝望,在瞬间将她吞噬,直至淹没。

朱祁钰自文华殿回到独倚殿,没想到一进了大殿,却看到素衣在夜色昏暗中海棠春睡的模样。

她偎在软榻上,身影如同月下清幽的一丝魂魄,似有似无,翩跹于轮回间,使人怡神情迷,亦能夺人魂魄。那素缎的裙裾自软榻上垂下来,曳地翻卷,像是在洁白的长袍边沿盛开着淡紫色的青莲花。纤细的胸领上描了银线的花朵,斜斜地缠绕着拖下去,拖下去,有如丝萝一般蔓延开,延续到衣襟内侧,映着那红润的唇,不同于她平日正襟危坐的模样,让他不由兴起了坏坏的念头。

自然而然地,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她白皙玉润的脸廓,慢慢地下滑,很有丹青妙手描绘自己心爱之作的样子。他轻轻拆散了她那垂鬟分霄髻,一环一环,滑成细细顺顺的乌丝,披散在他的臂弯里,就连鬓边那跃跃欲飞的紫金凤钗也像是折服于他的温柔之下,失了平素的锋利。可谁料,他不过才刚刚吻上她的唇,她便开始剧烈挣扎,双眼紧闭,泪流不止,满头大汗,胡乱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语,似是要在梦魇中灭顶一般。

“素衣!”他暗暗心惊,紧紧抱住她纤细瘦弱的身子,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睫间,吻去那潸然而下的眼泪,饱含温柔,不带激情,安抚着她的无措与恐慌。许是窗户没有关严实,她的身子一片冰凉,那一瞬,像是将他身上的体温全都吸走了。

做噩梦的滋味,他向来是深有体会的,那种绝望只有依靠将心爱的人拥入怀中的充实感,才能稍稍抚平。而此刻,他要紧紧抱住她,让她明白,只要他还有命活着,便绝不会放任她一个人面对那些绝望和痛苦。“来人,掌灯!”他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命殿外的宫娥掌灯。

霎时,整个独倚殿因烛火而骤然明亮了起来。

素衣慢慢张开了眼睛,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只感觉困倦无力的身体依顺的靠到了朱祁钰的怀里,而他将她的冰冷的双手合在了自己掌心里紧紧握住。无力地偎在他怀里,噩梦的所带来的后遗感触令她全身僵硬,只能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瑟瑟发抖。直到他俯下面孔,看着那张风神俊朗的脸渐渐在眼前放大,以及那和着温润的气息的柔柔话语,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却颤抖得更厉害,含着泪,咬着唇,将头伏进他的胸口,发丝垂落,掩住颜容。

“做噩梦了?!”他轻声安抚着,声音那般温柔,却也那样的清楚分明,眉宇间的神色宛如入了鞘的绝世名剑,遮掩了犀利,只余下内敛与尊贵的气度。“已经没事了。”安抚间,他细细地吻着她那咬得有些泛白的唇,腾出一只手怜惜地抚摸那尖巧纤弱的下颌。恍然间,素衣只是笨拙的回应着,仿似只有唇舌的交缠,才能让她感觉到真正的温暖。

“我要去看儿子!”轻吻之后,她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放,像是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从不曾问过自己,如今对这个男子究竟有了怎样的情意,可这一刻,她却骤然明白,她与他,就像是冰天雪地之中寻觅不到洞穴躲避的兽,互相依偎着取暖活命。那种只能彼此信任的相依为命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言语来阐释了。

那一瞬,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堕落了,肤浅了,就连一直以来的虔诚信仰也没了。她只知道,不管将要再面对的是怎样的抉择,她都决不能失去他。

“就算要去看儿子,也要先用过晚膳再去呀。”他抱了她坐到桌前,看着尚膳监送来热气腾腾的晚膳,知道她一定是倔强地要等他一起用膳,心里便涌起一阵感动的涟漪。“你不是说要再为见济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么?你这做娘亲的不把身子养好些怎么行?”他夹了菜,喂到她的唇边,看她张嘴咬住,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

舀了一碗龙井竹荪汤,稍嫌滚烫的汤碗捧在手里,素衣那冰冷的手才算是真的恢复了些知觉,正打算喝一口去去寒气,却只听见大殿之外似是有慌乱的脚步声,在积雪上发出嚓嚓的声响。

素衣的心因那脚步声而微微一紧,正想放下汤碗,却见殊颜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她也不知为什么会如此紧张,一下子便站起身来,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伴着先前的噩梦再一次在脑中成型,沉沉地压着她,令她几乎要窒息。

朱祁钰见素衣反应反常,登时轩眉微蹙,也随之起身。

“出了什么事,把你急成这副模样?!”他镇定自若地开口询问不停喘气的殊颜,棱角分明的脸庞随着被风摇曳的烛火,轮廓显得半明半暗。

“姐、姐夫!”殊颜瞪大眼睛,心急如焚的看着眼前这两个还不明就里的人:“你们快去看看见济,他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略微顿了顿,她也不知该怎样措辞来显示事件的危急性了,只是带着一丝哭腔,嗓音里有了些干嚎的味道:“总之,你快去看看吧!”

只听“嘭”地一声,素衣手中的碗落了地。

碗并没有碎,可那汤却是撒了一滴,浸透了色泽鲜艳的织锦厚毯,像是一团阴影,缓缓弥漫着,浮上了素衣的心扉。

你想要谁活?

你想要谁活?!

不过瞬间,她的心便就跌到了无尽深渊中。茫然地看着捧不住碗的手,那么空落落的,她不过是个人,有什么资格来决定别人的生死,有什么权利为他人选择?

她不愿意任何人死,如果真的需要有一个非死不可的人,那么,她希望是自己…

独倚殿偏殿之中,一派灯火通明。

朱见济躺在小床上安静地熟睡着,一张脸透出酡红,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就连胖乎乎的手指尖也泛着红,好像碰一碰就会淌出血来似的。殷心俏脸泛着白,满脸凝重,一手死死掐着朱见济的人中,另一只手着握住他的手腕号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素衣急了,伸手去探朱见济的额头,却冷不防被他那泛着高温的额头给惊得魂不附体。“他的额头怎么会这么烫?!他是不是得了什么急病?!”他的体温极高,像是可以把人的手给灼伤一般,可是,没有碰触到他,却又感觉不到他的身子有这么热。

她的声音太过急切,太过高昂,不觉吵醒了正在安睡的朱见济,只见那小家伙起床气一上来,立刻扁扁嘴,“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声音洪亮,听起来没有丝毫的不妥。素衣连忙抱起他,逗着,哄着。他睁开眼,见着朱祁钰就在一旁,便伸手要朱祁钰抱他。直到朱祁钰伸手接过了他,他才抽抽噎噎地停止了哭泣,伏在朱祁钰的肩上,手指抓住常服的领子,半睡半醒的,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

“他的身子很烫。”朱祁钰比素衣要显得镇静些,发现这高热的体温对于朱见济似乎并没有什么造成什么伤害,便转身看着殷心,却见她也是满脸的不解。

“这应该不是什么突发的急症。”殷心行医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症状,说实话,她自己也有些傻眼了。“这症状实在古怪得紧,他身子这么热,可银针扎下去却没有任何反应。照理,这么高的体热,他这么个小人儿,早就该受不了了,可他却睡得这么安静,像是一点事也没有。”

“难不成是中了毒?!”朱祁钰惶惶地皱起眉头,看着素衣一脸担忧的模样,知道她此刻必然是失措无助,便向她使了个“少安毋躁”的眼神。他伸手探了探朱见济的颈脉,垂首思忖了片刻,复又询问:“他几时开始有这症状的?今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殊颜细细地回忆着这一日以来的一切事,末了,有些迟疑地摇摇头:“他今日一整日都在睡,方才醒了之后,心姐姐怕他饿着,便去唤了乳娘过来,我抱着他,见他指着蜜饯果盘咿咿唔唔地闹腾,便顺手给了他一根蜜饯瓜条,谁知,他舔了几口,就扔下不肯吃了,乳娘来了之后,喂了他奶水,也还不曾见他有什么不对劲,可就是刚才,他突然就开始嗝奶,然后脸就开始发红了,身子就开始发烫…”

“他并不是中了毒。”

殊颜还没有说完,唐子搴的声音便突兀地岔了进来。殷心一见唐子搴进来了,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说到用毒,唐子搴是个高手,既然他也说不是中毒,那么,就定然与毒无关。

可是,若不是中毒,那么朱见济又怎么有如此高热的体温呢?而且,这体温像是在慢慢攀爬着,有越来越高的趋势。

伸出手,唐子搴抚了抚朱见济的脸颊,却见他指缝中那条“五彩瑶池”突地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缩成了一团,不敢碰触到朱见济的身子。眼见着这样的情形,黑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阴霾,唐子搴的唇边绽开了一抹冷笑,那笑很轻很浅,但笑意在此刻众人的焦灼中,却显得高深莫测。他极迅速地与朱祁钰交换了一个眼色,眼眸中流转着淡淡的疏离,就连语气也显得有几分冰冷。

“他这模样,应该是中了蛊!”

“中蛊?!”素衣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不曾忘记,之前,曾有人想借人蛊要朱祁钰的命,那始作俑者一直不曾露面,而今,却为何突然将目标对准了尚未足岁的朱见济?

究竟是有谁在背后作怪?

“四儿姑娘,劳烦你马上去崇质宫找我妹妹翥儿,让她请韩赵燕齐过来。”唐子搴点点头,顿时敛了笑容,清秀的俊颜上全无一丝情绪,嘱咐殊颜立刻跑腿前往那重兵把守的地方。

“如今,这蛊似乎还没有发作,应该还有得解。说到解蛊,谁能比他更行家?”

如来一叶

朱见济中蛊,事关重大,殊颜不敢随意声张,便慌慌张张地去崇质宫找唐翥儿。大雪刚停不久,去崇质宫的路上满是积雪未清,连路也看不分明,殊颜一刻也不敢耽搁,一步三滑地冒着寒风到了崇质殿,向负责把守的王骥将军亮了朱祁钰的圣旨,这才终于顺利找到了唐翥儿。

唐翥儿正对着铜镜傻傻地发呆,一听殊颜说朱见济重病需要她去韩赵燕齐来医治,她便略微有显出些迟疑来。毕竟,朱祁钰对她已不若早前那般亲热,她心中时常悲苦难当,却只能默默忍受。而朱祁钰对素衣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她能见到他们的机会虽然不多,可心里却难免有隙,不仅是对素衣,也对朱见济。她知道,倘若是她开口央求,韩赵燕齐必定会如她所愿,对一切袖手旁观,任朱见济重病不治。可是,她也明白,朱见济毕竟朱祁钰的长子,爱屋及乌,她也不愿看到朱祁钰因朱见济而神伤忧心。

在心底极短地权衡了一下,她狠狠地咬咬牙,收敛起心中的愤懑与怨怼,悄悄地领着殊颜将韩赵燕齐给请来了独倚殿。

韩赵燕齐一身月牙色的长袍,汉人的衣着打扮却掩饰不了他那张雌雄难辨的漂亮脸颊和灵藏人的言行举止。他甫一踏入大殿,众人便都屏住呼吸,静静注视着他。他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朱见济,便将那小小的身子从朱祁钰的手上给接了过来,轻轻搁落在一旁的床榻上,而朱见济睁开眼,竟然像是被摄了魂魄一般不哭不闹,闭上眼便有睡了。

朱见济那高热的体温已经让韩赵燕齐约略揣测出症结所在了。他扣住朱见济的手,掐住那脉处所在闭目谛听,感觉到指腹下那渐渐微弱的脉息之后,又从指尖沿着血脉一路往上寻觅。

一边摸索寻觅着,一边俯身细察那小家伙面赤唇红的不正常脸色,韩赵燕齐淡淡地沉吟了片刻,伸出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撬开那柔软的唇瓣,黝黑的瞳眸专注地审查躺在那艳红得过分的小舌头,须臾之后,他像是突然在朱见济的身上摸索到了什么,神色一凝,缓缓转过脸来凝视朱祁钰,淡淡叙述着事实。

“热邪入体,侵蚀血脉,五脏精气衰竭枯槁,看样子,有人在他身上下了人蛊!”

“果然是蛊!”

唐子搴满脸肃然,表情冷淡,口气也很冷淡,像是应证了之前的猜测,并不见得有多么意外,黝黑如夜的瞳眸里掠过了一丝阴郁。转过身,他盯着蹙紧双眉的朱祁钰,眼中的阴郁也随之成了不为人知的讯息。顺着窗缝,有一缕风掠过琉璃盏,火光顿时摇摇曳曳地暗了暗,朱祁钰一震,缓缓转过脸来,与唐子搴对视了一眼,那俊美的脸庞也跟着火光暗了一下。

之前,杭卿若便是被人有计划地送入宫中的人蛊,可是却在最后关头被素衣给诛杀了,尔后,便是有人趁着除夕帝王家宴,在菜肴里下药,一心想要素衣流产,妄图至其于死地,幸得殷心带了药赶进宫来才避免了一尸两命的惨剧。朱见济出生之后,寒霜渐骤然翻脸,不仅想要抢走朱见济,还与素衣断了师徒之情。一路走来,阴谋接连不断,圈套层出不穷,他们步步为营,时时惊心,让那幕后的黑手再也无机会下手,却是忽略了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被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

这禁宫之中,敌友难辨,处处暗藏杀机,究竟哪一处地方是安全的?

甚至,他连搂着心爱的女子也不敢熟睡,只能浅眠,生怕那无形的杀机转瞬便窜到眼前,令他防不胜防。

素衣并没有察觉他们之间不寻常的气氛,她只是捂着胸口,轻轻地喘着气,仿佛承受不了这残酷的真相。尔后,她脸色苍白地抱起朱见济,看着他仍旧安静地睡着,头轻轻耷在自己肩上,可那小小的身体却是越来越烫,在这寒意凛凛的冬夜之中,竟然像是能灼伤人的手一般。

她不觉就想起了方才的噩梦,难道,就因为她擅自篡改了天命,扭曲了伦常,所以,就要被迫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身边最亲的人么?

先是七哥,现在,竟然是儿子?!

莫非,她这一世注定茕茕孑影,众叛亲离?

莫非,她所犯下的罪孽,需要身边的人以血才能赎尽?

可明明就是她的错,为何不惩罚她?

难道,老天也明了,失去,才是人世间最残忍的惩罚?!

虽然早就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可是,这一认知却如一柄利刃,在如今这一时刻,那么不留情地深深刺进她的心扉。因为太过震惊,她颤抖着唇,什么话都忘记了,只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为着那满溢的痛。她紧紧抱着朱见济,感受到儿子尚属平稳的呼吸,身子像是被刀剐过一般,每一处都狠狠地、火辣辣地疼痛着。她咬唇,咬住那凶猛的痛楚,感到非常疲惫非常虚弱,咬得柔唇几乎渗血。

不!

她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绝不就此认命,更不会认输!

虽然她不知道该怎样解儿子身上的人蛊,可是,师父早前却曾经告诉过她一个法子——

七哥死了,她便是唯一可以救儿子的人,她即便是倾尽全部,也绝不能让儿子有丝毫的损伤。

七哥已经不在了,倘若,她不能护住七哥最后的一滴血脉,她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朱祁钰察觉到了素衣的不对劲,不由一震,只觉得喉咙发干,随即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自己的妻儿。他握牢她的臂膀,感觉她那激动的情绪就要溃堤,身子也颤抖得十分厉害,可她却还是尽力维持着平静,并没有失去常态。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站得很直很挺,像是一个永不坍塌的支柱。他垂眼俯视她柔软的发,长长的发丝仿佛已无形地渗进了他心窝,她每颤抖一下,就将他的心也扯得生痛。

“我们对吃穿用度都极为谨慎,这人蛊究竟是怎么下到这小娃儿身上的?”殊颜看了殷心一眼,对于朱见济被人下了人蛊一事感到极为不可思议。平日里,不管是吃得穿的还是用的,都是由朱祁钰安排可信之人打理,按理,应是没有空子可钻的,可事实摆在眼前,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以至于造成如此不可收拾的结果?!

殷心皱起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出门,片刻,在众人的沉默之中,她又回来了。“方才给见济哺乳的乳娘已经死了。”殷心神色愀然,语气间充满了自责。尽管身为妙手神医,可是她却并不太懂这邪门的蛊术,更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人在乳娘的身上做手脚,只为伤害一个尚不足岁的婴孩。“不知怎么的,那乳娘像是受了邪术一般,通体像是被火炙烤过,干瘪地缩成了一团,就连骨头也似乎是被烤干弯曲了,通身上下看不到一点伤痕。”

“看来,有人在那乳娘的身上先行下了人蛊。”仅只是听殷心描述那乳娘死时的惨状,韩赵燕齐便已经明白了那下蛊之人所采用的手段。他看了看一直保持缄默的唐翥儿,见她的目光一直痴痴地胶着在朱祁钰的身上,可朱祁钰却紧紧搂着那粉脸青寒的温婉女子,全然不理会唐翥儿的心意。他便不知从哪里突然涌上了一阵怒气,用一种看不出是喜是忧的表情睨了朱祁钰一眼,目光像是两冽刀芒:“人蛊的毒性寄生于成人体内,只要尚未发作,就不会有任何异样,很难被人察觉。那下蛊之人倒也真是高明,借由哺乳,便将蛊转嫁到了你儿子身上,神不知鬼不觉。”

“也就是说,幸好这小娃儿年幼,那人蛊的毒性才能早一步被发现,不至于等到蛊毒发作之时?!”唐子搴看出韩赵燕齐对朱祁钰有着强烈的敌意,也知道一切的缘由都是自己的妹妹,便适时地插足插话,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引了过来。

韩赵燕齐懒懒地点点头,收回暗自生怨的目光,用平板无起伏的声音诉说着自己所知道的事实:“这人蛊应是血蛊的一种,常年生食至阴至毒的邪物所养成,一旦中蛊,只要人蛊一死,不出十二个时辰,热邪会将中蛊之人全身的血蒸得沸腾,直至干涸,无药可解!”那一霎,他看到朱祁钰的脸色一僵,顿时有些快意地勾起一撇冷冷的笑,似乎是很愿意看到朱祁钰痛苦的表情,眸底闪出了一丝幸灾乐祸。“很明显,这人蛊早已死了,下蛊之人是借那已死人蛊的眼泪,唾沫或是□,通过他人转嫁下蛊的,所以,这蛊非常难解。”

“非常难解?!”向来聪慧的殷心耳尖地听出他话中有话,立刻穷追不舍。“那就表示,你还是有法可解?!”

既然唐子搴说这个韩赵燕齐是个解蛊的行家,那么,她也只能选择相信,毕竟她对蛊的确是束手无策。只是,她始终对这韩赵燕齐的身份背景有所疑惑,之前他为朱祁镇解蛊,解得好于不好,快于不快,她都没兴趣关心,可是现在,在众人之中,他是唯一一个会解人蛊的,若是他趁机以朱见济的性命为要挟,有什么不怀好意的要求,可如何是好?又或者,他夸夸其谈,实际上不能解朱见济,又当怎样?恨只恨,自她入宫之后,姑姑也不知去向,一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只能干着急。

韩赵燕齐阴阴笑着,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显出一种诡异的慵懒,像一只饿了的豹,那兽一般狂野的眼眸在他们身上流连了一圈,选择着合适的猎物。“要救这小娃儿的命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他顿了顿,脸色一沉,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朱祁钰的身上,毫不客气地向其他人下着逐客令:“解蛊之法,我只能告诉他的父母。其他的人,即便知道了也没用,还是请暂且先回避吧。”

朱祁钰并不开口附和,只是感觉素衣瞳孔一缩,身子蓦地一震,他便伸手抱过她怀中的朱见济,腾出一只手,将她揽在身侧。而一旁的殷心没有动,殊颜也没有动,韩赵燕齐便面无表情地看着朱祁钰,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唐子搴毕竟与韩赵燕齐合作解朱祁镇身上的蛊毒,知道他向来矜傲,目中无人,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了拉殷心的衣襟,低声劝慰了几句,殷心这才迟疑着,踌躇着,缓缓迈着步子跟着他往殿外走,殊颜也就不得不随后跟上。

唐翥儿走在最后,她依依不舍地盯着朱祁钰,却一直得不到他哪怕是无意的一瞥。他的温柔自始至终都在怀中的女子与孩子身上,那种对她视而不见的忽略比用刀划出的伤口更疼得尖锐,尖锐地穿透她的心坎,像汹涌的海潮一瞬间将她淹没。她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步履无声地静静出了大殿,掩上了殿门。

大殿之内一下便静了下来,就连彼此之间微弱的呼吸声也仿似愈加清晰了起来。

“这蛊要怎么解?”

朱祁钰并不看向韩赵燕齐,似是知道他所说的解蛊之法不会太简单,而且,那番支开他人的言语还明显带有一种猫将老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戏谑,这一切,都在暗示,这韩赵燕齐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不过,此时此刻,他只是一心记挂着儿子的安危,不仅没兴趣知道那敌意从何而来,也更加懒得理会那充满蔑视的戏谑。

“如今,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韩赵燕齐慢吞吞地起身,撇着唇冷笑,表情看来十分诡异。“其实,这人蛊无法可解。”末了,他似是轻蔑地瞥了朱祁钰一眼,轻轻一哼,毫不掩饰心底的愤然。

说到底,他不仅是想为唐翥儿出一口气,也想挫挫朱祁钰的锐气,趁着这好机会,将堂堂大明的皇帝玩弄于掌心之后,看其束手无策,只能向人低头的模样,不是很能让人快意么?

“你方才不是说有法可解么?”朱祁钰眯起闪亮如火的眼眸,五官紧绷着,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握紧双拳,声音很轻很低,似是被韩赵燕齐那恶意的挑衅给激起了深埋在血液中的霸气,却又不得不以隐忍的怒气暂时掩藏着,禁不住蠢蠢欲动,随时可能被激得显露无遗。

韩赵燕齐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狡黠地一笑,在如此的紧要关头,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玩着抠字眼的游戏:“我只是说,我能救他的命。”

“我知道,你可以救我儿子的命。”沉默了多时的素衣终于开口了。她低着头看着朱祁钰怀中熟睡的朱见济,深深吸了一口气,力求每一个字都说得平稳,不让任何人看出她内心的脆弱:“只要将身上的蛊转嫁到我的身上就行了,对么?”

早前,师父曾教过她诛杀人蛊的方法,让她入宫为朱祁钰抵挡灾劫,甚至还告诉她,人蛊无药可解,唯有转嫁于至亲的身上方可逃过,但,转嫁之人却是不论如何也避不过丧命的诅咒。所以,人蛊可以堪称是最毒的蛊,一旦施下,必然会有无数人因其丧命。

韩赵燕齐略微一愣,似乎没有料到素衣会知道他所说的是何种方法。不过,他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角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微微抬起下颌指了指朱祁钰:“当然,转嫁到他的身上也可以。”

韩赵燕齐很显然不清楚朱祁钰与素衣之间早前的纠葛,在他的认知里,他便理所当然地认定朱见济是朱祁钰的儿子,而素衣也并不打算澄清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僵直在原地,甚至没有办法多加思考,只能放任无止尽的恐慌啃蚀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分知觉。

“我可以设法将他身上的蛊再转嫁到你们之中的任一个身上,不过,那蛊一旦再次被转嫁,转嫁之人便要受尽痛苦折磨。不过,依你们俩的武功修为而言,应该还是可以抵挡些时日的,或许能捱到我想出办法抑制那蛊。”韩赵燕齐也不打算再卖关子了,毕竟,这所谓的“解蛊之法”很能为一直以来饱受单相思之苦折磨的唐翥儿出气,而他又不是那阴毒的下蛊之人,所以他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何恶劣之处。“要么将蛊转嫁,救他的性命,要么就放弃他,为他料理后事,一切就看你们怎么选。不过要记得,你们只有不到十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了。”

他话音未落,素衣便接过话尾,毫无一丝迟疑,显得过分的冷静。所有的情绪,都被麻木取代了,只余下面无表情的漠然。

“不用考虑了,你把蛊转嫁到我身上来吧。”

对于她的斩钉截铁,朱祁钰似乎不敢苟同。他伸手揽住她的肩,稍稍使劲,便强迫她回头看向自己,动也不动的直盯着她的眼,仿似千言万语都在那对视之中。良久,他扭头看向韩赵燕齐,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妻子,额上青筋隐隐浮现,摇摇曳曳的烛火映得他的脸色更加阴沉可怕。“一旦将那蛊转嫁到了我们身上,你有多大的把握抑制那蛊?!”

韩赵燕齐见素衣抢着要转嫁朱见济身上的人蛊,而身为人父的朱祁钰却没有什么表示,在心里对朱祁钰更加鄙视。他挑高眉梢,“你要听实话么?”

“没错。”他咬紧牙,从唇缝中挤出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英俊冷漠的双眼射出凶厉精光,黑白分明的瞳孔内迸出一道道血丝,

很满意看到朱祁钰那阴沉的脸色,韩赵燕齐啧啧喟叹,无声冷笑:“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只能靠你们自个儿的运气,捱得过一天便是一天!”

“那好。”朱祁钰点点头,趁在场的两人都未曾回过神来,突然抬起揽住素衣的那只手,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封住素衣周身的大穴,甚至连哑穴也不放过。

扶着素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靠近她的耳畔,呼出的热气伴随着那悲伤而低哑的嗓音穿透她的耳膜,击中她震颤的心房。“朕说过,绝不会再放任你独自面对一切。”他闭上眼,胸腔胀满酸涩,只是轻轻在她的颊上烙下一吻,那般珍惜,那么不舍:“儿子不仅是你的,也是朕的,朕绝不会丢下他不管。”

素衣不能动弹,也无法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朱见济走到韩赵燕齐的面前。她想大声呼喊告诉他,这蛊的转嫁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的,必须要血脉相连的至亲才行,他虽然疼爱朱见济,但毕竟两人不是血脉相承,所以,那蛊转嫁不到他的身上,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远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韩赵燕齐将薄如蝉翼的刀凑到琉璃盏前炙烤了一番,轻轻割破了朱见济和朱祁钰的手腕。那像是浓得化不开的殷红鲜血顺着他们的手腕滴下,在烛火下显得尤为刺眼,令她双目疼痛难忍。当两人双手手腕相接之时,韩赵燕齐也不知是摸出了什么药丸,塞进朱祁钰的嘴里,借由换血,将朱见济体内的蛊转嫁到朱祁钰的身上。就在素衣认定随时可能前功尽弃之时,朱祁钰的血一滴一滴汇入朱见济的身子,而朱见济的血也随之与其交换,朱见济的脸色渐渐由赤红趋于正常,而朱祁钰的脸色却渐渐转白,额上开始汇聚出豆大的汗珠。

动弹不得的素衣骇然了!

儿子分明是七哥的,他们根本不是父子,却为何可以转嫁那只有至亲才可转嫁的蛊?

一个从不曾出现的念头在脑中成型,逼得她不得不回忆过往的种种。

难道,她在不知不觉当中被蒙蔽了看清真相的眼?!

难道,她自以为已经人鬼殊途的情郎就是一直以来对她珍宠备至的枕边人?!

难道,这个儿子不是七哥的,而是朱祁钰的?

又或者,朱祁钰与风湛雨,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并泪沾裳

整个换血的过程极为漫长。

朱见济的血透过朱祁钰右手腕的伤口一滴一滴进入,而朱祁钰的血则透过左手腕的伤口缓缓流入朱见济的身体,韩赵燕齐不声不响地在朱祁钰周身的大穴上扎上极长极细的银针,以控制血流的速度。毕竟朱见济尚不足岁,心脉的承受能力不比成人,一个不慎,很可能就会酿成一死一伤的惨剧。

素衣被封住了全身各处的大穴,完全不能动弹,也无法出声,只能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茫茫然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过往的回忆在脑中交织着,不知是整个大殿被封闭得太严实,还是炭火烧得太旺,他与她明明有近十步的距离,可是,她却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之前,她从不曾觉得那味道有何不妥之处,可现下,却是让她感觉体内五脏六腑都因此被狠狠拧绞着,肝肠寸寸皆断地疼痛。

痛楚模糊了神智,也令身躯获得了片刻的麻痹,素衣只觉眼前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眼眶灼热地刺痛着。朦胧中,她的眼被火焰燃亮,忽然间,像是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的脸,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却显得更加清晰,每一寸的触感,都似乎在她的指尖肆虐着,揪紧了她的心扉,催逼着近乎麻痹的她机械地吞咽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妙,他的血脉中似有某处开始凝滞了!”极宁静的空间里,韩赵燕齐突如其来的话语像是一记闷雷,使得这个本就压抑的空间里气氛更加诡异迫人。

素衣紧紧盯着朱祁钰,发现他的脸色竟然渐渐开始由白转青,呼吸也似乎急促了起来,却频频咬牙硬撑。更甚椎心刺骨千倍万倍的痛楚感在她身体里随即扶摇直上。

“不行,你得来帮忙!”须臾之后,韩赵燕齐也似乎有些急了,他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朱祁钰头顶,疾步过来解开了素衣身上的几处大穴,忙不迭地要她按照他的要求助朱祁钰一臂之力:“马上运功替他打通血脉凝滞之处,否则,血一旦凝滞,那蛊不仅不能转嫁过来,还有可能使他们俩都丧命!”

穴道被解开的瞬间,素衣只觉得全身无力,落地的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什么狠狠束缚住一般,怪异地疼痛着。她什么也顾不上,用毕生以来最快的速度移至床榻边。

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的时间怨怼与愤懑,更没有时间去计较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与欺瞒与隐忍,她只知道,如今,她的丈夫与儿子正命悬一线,他们于她而言,是这世间最应珍惜的人。当她毫不迟疑地将颤抖的手抚上朱祁钰的后背时,只感觉到他那尚属沉稳的心跳和被汗水浸湿的衣袍。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安心,眼中再一次涌上了泪意,

是的,她绝不会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死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决不允许!

她是天下第一的女术士尹素衣,她可以扭转天命,篡改伦常,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么,她也必然可以守护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思及至此,她狠狠咬牙,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地运功,借气血打通他体内血脉凝滞之处,似乎借由这亲密无间的接触,将三个人的心都连在了一起。

整整三个时辰之后,换血才算完毕,韩赵燕齐这才拔掉朱祁钰身上的银针,封了他们腕上流血的伤口。此时,朱见济的脸色与体温都已经趋于正常了。小家伙并不知道自己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危险,也不知道父母为了救他的命付出了怎样昂贵的代价,只是兀自熟睡着。而朱祁钰却已经陷入了昏迷,一张脸泛着骇人青紫色,浑身上下皆是冷汗。

“蛊已经转嫁到他的身上了。”韩赵燕齐为朱祁钰号完脉,漠然地动手收拾着散落在矮几上的物品,漫不经心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好在他功力深厚,还能暂时抑制得住那蛊,不过,看样子,他也至多只能撑三十六个时辰,不过——”像是刻意的,他顿了顿,留下半截话尾,像是故意吊人胃口。

“三十六个时辰之后呢?”那短暂的时间,对素衣来说,有如永恒那般漫长。她咬住嘴唇,不安地等待着、忐忑着,不由自主的周身从里凉到了外,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热邪吞噬,血脉蒸腾。”韩赵燕齐背对着素衣,眼犀利如剑,深邃无底,定定望着琉璃盏内那摇摇晃晃的烛火,仿佛那就是朱祁钰的生命之火,他只需要伸出两只手指,便可以将其捻熄。许久之后,他一声轻笑,犀利如钩,残忍地径自扔下四个很干脆的字眼。

“死路一条。”

他那缓慢而清晰的言语一入耳,素衣忽然觉得似有一盏积酿已久毒忽地撒在胸腹崩裂之处,直直浇在五脏六腑上,逼得她疼痛不已的闭上了眼,那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深深钉入她的心头。“你这么说是欺我不懂巫蛊之术么?”睁开眼,她凝起脸,倏地回转头盯着韩赵燕齐,发间的紫金凤钗随着那转身的动作,有了跃跃欲飞的气势。

“照这么说来,你倒似乎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法子可以解他身上的蛊?”虽然被那极淡的语气刺得心倏地一跳,可随即,一抹阴郁的笑染上了韩赵燕齐的眉际,那狭长的瞳深邃无底,无人能看清其中的深遂。他转过头,斜斜地打量着这个久未出声的白衣女子,只当她是个柔弱无依的妃嫔,以故作姿态尝试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并未曾将她放在眼中。“我韩赵燕齐自幼与蛊打交道,还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法子可以解除人蛊!你若是说得出,我便就洗耳恭听!”

“《苗疆奇蛊志》上曾有记载,人蛊虽然无法可解,可是却有办法以蛊养蛊,延续中蛊之人的性命。”一阵寒风突兀地推开了紧闭的窗户,袭入大殿之内,素衣却依旧立在那里,被凉如水的风吹得衣袂翻飞,发丝轻盈得如同细致乌缎,像是要乘风羽化一般。她的言辞有理有据,一簇火苗在乌沉沉的双眼中升腾起来:“我可有说错!?”

面无表情的韩赵燕齐在她的话一出口后,神色明显地怔了征。“你倒是有些见识!不过,你以为这以蛊养蛊是那么简单的事么?”思忖了片刻,他目无定根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烛火之下,她那张原本就绝艳的脸庞显得更加摄人,不过是淡淡的一个眼神,却显得很美,一种毫无畏惧的美,一双眼睛如水清澈,可以映见世上的万化千端,又染不进一点混浊,仿似铅华洗尽,也仍旧光彩难褪,竟然令他无法直视。他撇开眼,有些不自觉想要回避的意味,不敢再看她,只是尽量用漠然的声音诉说着他所知道的一切:“他体内的蛊是热邪,只能以寒克热,若是要以蛊养蛊,便要将一个女子的身子养成寒蛊,才可抑制!”

素衣转过身,伸手抱起睡着的朱见济,又伸手探了探朱祁钰的额头,那烫手的触觉使她的心狠狠的一震,颤抖而沉重的呼吸着。她怀中的朱见济轻轻动了一下,似是要醒过来,她才像是陡然惊醒一般,内心深处,不知哪个地方,又有了针刺般的疼。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哄着,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要怎样才能养成寒蛊?”

“我知道,你是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养蛊救他,可是,要养成寒蛊不仅需要每日食用剧毒的百蛊虫,且还要接连食用一百日方可,没有人能够忍受那种痛苦,而且,要养寒蛊,还必须得备用沉香冰蝉子与寒蛩绡!”韩赵燕齐自然知道她这么问的用意何在,轻轻哼了一声,摇着头,看着床榻上昏迷的朱祁钰,原本的快意不知怎么的,突然变成了莫名的酸涩。眼前的这对夫妇,虽贵为大明的天子与贵妃,倒是有着出乎他意料的患难深情。“我身上虽备有各种各样的奇蛊,可惜却独独没有没有沉香冰蝉子与寒蛩绡这两样稀罕的东西,所以,我只能说爱莫能助!”

“沉香冰蝉子与寒蛩绡么?”眉端细不可微的一凝,素衣敛下眼,浓密的睫静静下垂,端凝的仿佛冰雪刻成的一朵出水莲花,任凭烛火的光晕投落下两道寂寥的阴影,生生遮住了眼。“看来,就连老天也是站在我这边的。这两件东西,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