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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夫人当时心里便想:四弟这也太惯着孩子了,瞧把小丫头宠的无法无天,连长幼尊卑都没了!

小丫头若能留在她身边,不出一二年,必能规行步矩,有淑女之姿。

然而唐尧终究是没有舍得他的小姑娘,带去了白城。

唐莺傻傻站在正厅,还有些不明所以。

“老夫人……是在说我吗?”

唐佳仪不大赞同的看着还在孝中的小堂妹这副打扮,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反倒是唐佳月目露同情,正好奇的打量着她。

唐三夫人严苛的眉目里竟然全是怒意,也不管这是在二皇子府邸,狠狠一拍案几,霍的站了起来,指着她便问:“这就是四弟的女儿唐瑛?”

唐莺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来时的喜悦犹如被泼了一盆冰水,满心惶恐之下用极低的声音问阿莲:“她们是谁?”

阿莲:“奴婢也不认识啊!”她到唐瑛身边的时候,唐尧已经带着一双儿女回到了白城,是以并未见过唐氏族人。

二皇子似未料到这一幕,也吃惊的站了起来:“老夫人息怒,是本王考虑不够周详,老夫人千万别生气!”

唐莺面色惨白,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二皇子:“殿下?”怎的还有人敢当着二皇子的面斥责她?

她可是未来的皇子妃,身分尊贵,就算是唐氏族人又如何?多年不曾来往过的族人怎的有资格来教训她?

厅里气氛一时有点剑拔弩张,唐莺眼眶蓄泪,楚楚可怜:“殿下,可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今日不应该过来?”

二皇子似乎极为心疼,忙过来安慰她:“你身子一向不好,病了这么久,能养好身子就是大事了,哪论什么对错?”又向唐三夫人求情:“老夫人有所不知,自从白城一战之后,小瑛一向病着,身边大夫都没断过,最近婚事定了下来,她的身子才有了起色,本王平日都舍不得她受一丁点闲气!”

他这话等于在说:本王都舍不得让未来王妃受气,您老也别太严厉,吓到了本王的王妃!

有了二皇子撑腰,唐莺便如找到了主心骨:“多谢殿下!”拿帕子拭眼角,一副柔弱堪怜的模样。

唐佳仪与唐佳月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唐枫眉头紧蹙,唐松还记得小堂妹六七岁回并州调皮顽劣的模样,当下嗡声嗡气道:“怎么长大了,竟是跟小时候换了个性子?”

正在此时,外面有下人禀报:“傅大人到——”

二皇子忙道:“快请快请。”待要迎时,门帘掀起,俊美的青年率先一步踏进了正厅,与之并行的是一名素衣少女,头发高高束成马尾扎在脑后,披着件厚厚的黑色大氅,面色苍白,唇色浅淡,透着一股病气。身后仆人接过她脱下来的大氅,但见她通身素净,只腰间佩着一把长剑,身着窄袖圆领袍,却是男装样式,方便骑马。

女子一踏进大厅,唐莺与阿莲便如同见了鬼一般,吓的几乎瘫软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嘿,终于写到了我喜欢的段子,出门上课,晚上回来继续写,尽量早点更上来。

☆、第六十七章

那是她们绝不会错认的人, 她唇边带着一丝坏笑,与二皇子潦草行个拱手礼:“哟嗬, 这里挺热闹嘛。”就好像路人随意探头,顺脚瞧了一眼热闹而已,带着事不关己的轻松。

唐莺上下牙关打颤,瑟瑟发抖, 几乎要夺门而逃,可是触及二皇子那温雅矜贵的面容,这是她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男人啊……她自欺欺人的缩到了二皇子身边,甚至还牢牢挽住了他的胳膊,脑袋往他身上一靠,低低的、柔弱无助的说:“殿下,我忽然觉得头好晕……”

以二皇子往日的温柔体贴,定然会赶紧抱着她回房, 紧急传大夫过来给她把脉,说不定就能避过此节。

此刻她就跟行至穷途末路的赌徒一般, 心存侥幸想要逃脱赌场的追杀,但凡有一点点渺茫的希望都不会放弃。

阿莲自从唐瑛踏进大厅,她就跟傻了一般,嗓子里好像吞了一把石子, 堵的说不出话来, 只能不断往后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时怂恿唐莺冒充自家小姐的时候,肯定是鬼迷了心窍, 反正也是死无对证,可是当唐瑛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无地自容,羞愧欲死,只能双手抱着自己的小腹,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我都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

唐府的丫环,命运都系在主子身上,无主的丫环跟街上的野狗又有什么分别?

这时候,唐松忽然道:“小瑛——我怎么觉得她才是小瑛?”他指的正是刚踏进厅里的唐瑛。

唐瑛小时候去并州,与堂姐妹们玩不到一处,唐珏怕拘着妹妹,便带着她与唐松玩,是以他对小堂妹印象深刻,竟是比唐佳仪姐妹们要更熟悉。

唐瑛扭头,在年轻人急切的目光里寻到了小时候的模样,顿时笑颜逐开:“小松哥,你怎么在这里?”

唐松激动的大踏步过来,双手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看样子似乎想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小瑛,让你受苦了!”

傅琛手指微动,差点忍不住去拉唐松的腕子——总觉得他要把小丫头的肩膀捏碎。

唐三夫人的目光在唐莺与唐瑛面上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了唐瑛那张清爽白净的小脸上,少女眉眼间依稀有唐尧的影子,笑起来却更多的像唐尧的妻子白氏。

她还保持着刚才的怒意,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瑛进来之时,目光先被当间立着的二皇子及唐莺所吸引,还未顾上去看旁边的人,此刻循声而去,简直是遇见了童年的噩梦,当年严厉的、事事挑剔她的并州隔房三堂婶居然出现在了二皇子府,除了比过去更为苍老严苛,鬓角白发丛生,这些年可是见老不少。

“三……三堂婶?”

“瑛丫头,你过来——”

唐瑛几步过去,被老妇人一把捉在手里,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皮肤苍老粗砺,就那样紧紧握着她的手,忽然就爆发了:“都怨你爹!都怨你爹!当年我早说过,把你们兄妹俩留在并州,由我抚养,可是他不肯!他非要带着你们兄妹俩回白城……这下子连珏儿也没保住……”

自从听到唐尧战死,老妇人日夜悬心,族中虽对唐尧诸多埋怨,可面对祠堂里密密麻麻战亡沙场的牌位,却只能无奈接受,唐家从军的儿郎,第一次踏进军营,就有了马革裹尸的心理准备。……可是唐珏还那么年轻,还未及娶妻生子,就葬身疆场,令人着实痛心。

唐瑛狼狈的转过头去,不敢直视老妇人,强笑道:“三堂婶,都过去了……”

老妇人狠狠在她身上捶了一把,愤愤骂道:“狠心的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不知道给家里捎个信儿?”眼泪却顺着她苍老的面颊流了下来,滑过嘴角严苛的纹路,被多年生活蹂*躏的面目全非的样子无力遮掩。

唐佳仪红着眼圈来劝:“母亲,小瑛也不是故意的,你看她还带着病容,肯定吃了不少苦。”

唐松那个二愣子这时候插了一句:“三婶,那一位唐瑛又是谁?怎么我们刚进来的时候,二殿下说她才是小堂妹呢?”

他直指唐莺,要问个究竟。

唐莺原本靠在二皇子身上装死,听着唐家人认亲,脑子飞速转动,还偷偷去窥元阆的神色,见二皇子露出一脸迷茫,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急的就跟火上房似的,却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只能“嘤嘤”两声,希望能唤回二皇子的注意力,赶紧给她请大夫。

可是今日的二皇子似乎远不如往日体贴,他扯开了她攀附上来的胳膊,一脸震惊的问道:“唐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唐大帅的女儿吗?”

厅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对准了唐莺,阿莲瑟缩的直往她身后躲,就连唐三夫人也不再责骂唐瑛,注视着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厌恶的骂道:“我唐家门里怎么会出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子?父孝未过却打扮的妖妖调调!”

元阆注意到,从进门之后傅琛除了跟他打招呼,从头至尾一句话没说,表情镇定,全无好奇,可见他早就对此心知肚明。

傅琛知情,自可镇定如斯。

他就算知情,却也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推开了还欲往他身上靠过来的唐莺,满面气恼之下,疾言厉色:“你到底是何人?竟敢蒙骗本王?”

傅琛嘲弄的瞟了他一眼,但对方全然不接招,执拗的注视着那位假小姐,伤心的模样就好像是这一刻才发现他带回府悉心照顾的是位假小姐!

——真是好演技!

傅大人打心底里佩服这位贤名在外的皇子。

难道他平日都是这么糊弄朝臣的吗?

唐莺哆嗦着嘴唇,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胸中如有火烧油滚,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只有眼泪不住流下来,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泣不成声:“殿下……”

事实俱在眼前,让她如何辩驳?

唐瑛拊掌笑道:“这位应该就是未来的二皇子妃了吧?怎么哭的这般伤心?诶诶别哭了,再哭殿下都要心疼死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如同点燃了一根无形的引线,唐莺肚里无数怨愤再也关不住,直对着她奔涌而去。

“都是你!都是你!你不是死在白城了吗?为什么又跑到京里来?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做,不必学针黹女红,不必学着梳妆打扮,也不必讨好太太夫人们,整日舞刀弄枪,弄的臭烘烘脏兮兮的,都有人围着你团团转,恨不得把你顶在头上,你到底哪里好了?”

唐瑛被她吼的愣住了,摸摸自己的脸,臭不要脸了一把:“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好,难道……是因为我脸长的好?”

“好个屁!”唐莺被她这种散漫的态度给气的口不择言,就好比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对方不但不接招,还做出一副“你谁呀配跟我拼命”的怪样子,拿她当猴耍,气的她脏话都出来了:“俞安瞎了眼,看不到我的温柔体贴!他都死在白城了,你怎么没死啊?你们不是就快要成亲了吗?怎么不做一对同命鸳鸯,死在白城多好啊?!”

恶毒的咒骂一经出口,她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才发现长久以来,她对唐瑛的死其实一点都不难过,就连阿莲偶尔念叨起来,她难过的表情都是装出来的,甚至在她的心底里,曾经暗暗庆幸唐瑛的死去,才成全了她的生活。

听到“俞安”俩字,唐瑛的神色倏忽一变,面罩寒霜,气势惊人:“你给我闭嘴!”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打人。

傅琛先是被唐莺脱口而出的话给惊到,紧跟着好像觉得“俞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迅速从脑子里捞出来,才发现是张青提过一句“再也回不来的俞小将军”,大约是同一个人。

他心神震荡,如同被一记重锤敲醒——原来她心中早有良人?

假如俞安活蹦乱跳的站在他面前,他还可以与对方一比高下,可是俞安已经死了,就死在白城之战。

傅琛检视内心,甚至找不到嫉妒的理由,唯有心疼的注视着那面色苍白,眉目间似乎都要喷出火的女子,无法想象她九死一生的从阎王殿里挣扎着回来,父兄良人早已尽皆葬身疆场,留下她孑然一身,该是怎样的万念俱灰?

她还能笑着站在他面前,而不曾被生活的磨难与巨大的伤痛击溃,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毅力

这一刻,傅大人内心是无以复加的心疼。

厅里响起唐莺的疯笑:“怎么,我不能提俞安了?我戳到了你的痛处我偏要提!俞安俞安俞安!他死了你是不是心很痛?是不是痛的快要死了?青梅竹马都要成亲的未婚夫婿,他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他一起死了?”

唐瑛腰间长剑呛啷一声脱离了剑鞘,悍然飞出,如同灵蛇般直逼唐莺面门,那一刻唐莺感受到了逼人的杀气,她吓的尖叫一声往下蹲去,长剑削过她的头顶,金玉首饰哗啦啦掉了下来,繁复的发髻被削去一半,长剑去势不减,直直钉入她身后的柱子之上,还嗡嗡直响。

青丝委地,唐莺披头散发扯着嗓子不住尖叫:“救命啊——”

满厅寂静,剑气竟似还回荡在耳边,竟然无人出声。

那手提剑鞘的少女,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唐莺面前,低头注视着她:“哧”的笑出声,藐视着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唐莺:“一个怂货,也敢跟老子叫劲?”

“老子不揭穿你,不过是见你玩的高兴,让你多做几日白日梦而已,你还真当自己爬上了梧桐木,成了真凤凰?”

她抬头,目光直视阿莲,朝她勾勾手指。

阿莲早被这一幕吓的魂不附体,连滚带爬跑到她面前,跪倒在她脚下,哭着不住磕头:“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罢?奴婢鬼迷了心窍,又听了唐莺的怂恿,这才犯下了大错!小姐您饶了奴婢吧?”

唐瑛倾身,食指轻轻勾住了阿莲的下巴,跟个轻佻的浪荡子似的:“啧啧啧,瞧这张小脸哭的,跟小花猫似的,可真让人心疼!”

阿莲呆呆注视着她——小姐居然没有骂她?也……不准备打她了?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泪眼模糊中怯怯的说:“小姐——”就好像多年前初进唐府,跪倒在那英气勃勃的小姑娘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我唐氏一门,尽是忠勇之辈,怎会出了你这种背主的奴才?”她掏出帕子仔细擦擦食指,仿佛食指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擦完随手把帕子丢在阿莲脸上,沉声道:“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唐府的奴才,否则——老子要了你的狗命!”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写的好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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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瑛:能动手谁跟你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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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阿莲抱着肚子瘫软在地,心中却也不无庆幸——小姐居然轻易就放过了她!

早在她向唐瑛磕头求饶的时候, 唐莺听到她居然反咬自己一口, 虽然被唐瑛吓的瑟瑟发抖, 却也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她, 心里不无怨毒——果然背主的奴才就是靠不住!

唐瑛拔剑入鞘, 浑然无事人一般回身落座, 还招呼傅琛:“大人来来来坐,咱们今日赶上一场好宴,可不能空着肚子回去!”

二皇子既然搭起了戏台子, 她也没道理早早退席,不然岂不枉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傅琛眸光复杂, 既有心疼又有纵容, 竟然无比顺从的在她下首落座。

二皇子环顾厅堂, 左手边坐着唐家一干人,唐瑛与傅琛在右手边落座, 他回身坐在了主位之上, 沉痛道:“京中人人都知, 本王带回了唐家遗孤, 悉心照料, 还向父皇请旨赐婚,连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三夫人在族中历来以严苛而著称,但她从来赏罚分明, 颇有其夫唐砺治军的风采:“殿下,此事容老身说两句。”

“老夫人请说。”

唐三夫人:“京中人人都知殿下带回了唐家遗孤,还请旨赐婚,实则有人冒弃我唐氏女,蒙骗了殿下。此事深究起来,与我唐家女并无干系。”她老人家一上来先把责任撇清楚——殿下您认错人那是您眼瞎,可不是我们家孩子骗了您!

二皇子不意她有此言,一张温雅的面皮差点都绷不住了:“若不是她自陈唐大帅之女,本王也不必把她带回京中照顾。”

此言一出,唐莺顿时面色苍白如纸,她一把撩起面上覆盖的青丝,眼泪簌簌,声颤气噎:“殿……殿下……我是骗了殿下,可是我对殿下的一片心意却作不得假!”她怨毒的指着阿莲:“都是这个贱婢,若不是她怂恿,我当时也不会迷了心窍……”

“呸!明明是你自己贪慕虚荣,非要赖别人!”阿莲往日在唐府也是副小姐的待遇,唐莺对她也是客气有加,自从赐婚圣旨下来之后,唐莺拿足了未来王妃的款,对阿莲再不复往日礼遇,让她心里早憋着一口怨气,揭起短来毫不手软:“以前你跟在小姐屁股后面转的时候,就不安好心,时时想着压小姐一头,没少在俞夫人面前讨好,说什么女儿家还是贞静端庄的好……打量着别人都看不出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啊?不就是想让俞夫人嫌弃我家小姐,你好取而代之吗?”

她说到激动之处,正欲再揭几句短,忽然瞥见唐瑛面沉似水,甚是不悦,倏然醒过神来,竟是借着唐瑛的冤屈申自己的义愤,还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样:“小姐,您我主仆一场,唐府待奴婢有再生之德,若是没有大帅跟您,奴婢早就饿死在了雪窝里。就算往后您不再是奴婢的小姐,可这些话奴婢还是要说!”

“她以往在小姐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小动作,借着给俞少将军送点心,还想给少将军擦汗,吓的少将军一溜烟跑了。她还时常给少将军做荷包绣帕子,还说自己别的都不会,就只学会了照顾人……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奴婢知道您不在意,俞少将军也不在意,可是奴婢瞧着她恶心!她做了那么多事儿,回头还要没脸没皮跟在您跟俞少将军身后,还冒充您的身份,妄图嫁给二殿下……”

唐瑛冷笑一声:“阿莲,我倒不知你竟然如此见义勇为!”她翘起二啷腿,眼神如刀在阿莲咽喉处扫过,拖长了调子慢吞吞说:“你们两狗咬狗一嘴毛,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别拿老子的事情来当由头。”她一掌拍在紫檀椅的雕花扶手上,那扶手“咔吧”一声裂了个大口子。

阿莲吓的捂着嘴巴不敢再发一言。

“哎呀,殿下府里的这椅子也实在不禁用,我们练武之人,稍微用点力气就开裂了,实在对不住!”唐瑛向二皇子随意拱手,敷衍的道了个歉,摆明了要翘着脚看戏。

傅琛握拳轻咳一声,“善意”的规劝:“你也手脚轻着些,别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吓人!”说的好像他没吓过人似的。

唐瑛从善如流:“是我的错!”

元阆:“……”

唐松是个急性子,况且与小堂妹睽违多年,还想一叙别情,当即指着唐莺道:“反正殿下带回来的是她,可不是我们家小瑛。殿下只要审问她就好了,跟我们家小瑛也没关系!”

唐瑛鼓掌:“小松哥说的有道理!”

元阆面向唐莺,似乎失望之极:“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

唐莺咬唇不语,一副抵死不肯认帐的样子。

傅大人审过的犯人多了,刻薄话也是随口即来:“许是她冒充唐大帅女儿时日久了,连自己爹娘祖宗都忘了吧,二殿下还是容她再多想想,说不得就想起来了!”

元阆:“阿莲你来说——”

阿莲正巴不得:“她是大帅身边偏将唐舒的女儿,叫唐莺,音同字却不同。”还特意向二皇子讲了是哪个“莺”字。

唐莺至此一败涂地,她膝行至元阆面前,跪在他脚下哀哀哭求:“殿下,您往日待我温柔体贴,但凡我流泪,您必定想了法子来哄我开心,还说要照顾我一生一世,殿下,您说过的话都不作数了吗?我爹爹也是战死白城,我也算是忠烈遗孤……”

元阆的目光转向唐瑛,对方还当他想要求证,唐大小姐磊落君子,居然还肯替唐莺作证:“她说的也没错,她爹唐舒是我父帅帐下偏将,城破之时已经战死。”

她撑着下巴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心有此想,居然怂恿唐莺:“对啊对啊,既然你与殿下山盟海誓情深义重一生一世,不如就让殿下娶了你得了,只要别顶着老子的名义!”

元阆心内失落不已,打的算盘眼瞧着要落空,如何能够善罢干休。

他狠狠推开了唐莺,指着她骂道:“你蒙骗本王,还妄想让本王娶了你,你拿本王当傻子糊弄吗?你连父母祖宗都敢背弃,还指望着本王相信你?”

二皇子霍然起身,喊道:“来人啊,把这两个贱婢押下去,待我禀明父皇再行定罪!”

唐莺也顾不得自己披散着头发的狼狈模样,扯着元阆的袍角不肯松开,声声哀切:“殿下,我对你一片心意,作不得假!纵然我的身份是假的,可是我这个人是真的呀……殿下求求你了……”

外面闯进来四名侍卫,拖起唐莺跟阿莲要走,唐莺犹不肯松手:“殿下,让我留在您身边吧……”仿佛抱着最后的希望死都不肯松开。

两名侍卫手上稍稍用力,惨叫一声不由自主便松开了扯着元阆袍角的手,终于还是被拖走了,只是从正厅出去之后,外面王府下人穿梭往来,都好奇的看了过来,不明白未来的王妃何以被拖着出来,唐莺一张面皮瞬间落到了泥地里,她仿佛被无数人指责唾弃,当面嘲笑,终于羞愧的闭嘴不再嚷嚷。

相较于唐莺的哭闹不休,阿莲倒是很安静,她向唐莺磕了三个头,便平静的被侍卫带走了。

元阆颓然坐了回去,自嘲道:“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让大家见笑了!”他疲惫的揉了一下额头,向唐瑛求助。

“唐小姐,京城人尽皆知,父皇已经给你我赐婚,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傅琛不知为何,手指竟然不由自主蜷起。

所有人都注视着唐瑛,只有当事人一脸轻松惊讶:“哎呀,这么大的事情,二殿下怎好来问我?”

唐三夫人还当她这话的意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不好应下自己的婚事,正欲开口,她戏谑的声音就在厅里响起:“与别人情深意重互许一生的是殿下,请旨赐婚的还是殿下,殿下想娶的那个人也不是我,殿下来问我,岂不问错了人?”

她说:“莫非,殿下以为我是个对婚姻十分随便的女人?”

傅琛大松了一口气。

元阆:“不不,本王并无此意,唐小姐千万别误会!”他愁眉苦脸,似万分为难:“本王敬重唐氏满门忠烈,最开始只想照顾唐大帅的女儿,故而不敢怠慢了她,其后求父皇赐婚也是这个原因,并非与人互许终生!对于本王来说,娶妻更看重家风品德,也诚心诚意想要照顾唐大帅的女儿。既然误会已经解除,赐婚的圣旨也在,唐小姐也知道抗旨不遵的后果,本王实不忍让小姐再受伤害,所以……”

唐瑛半真半假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只要把假的唐小姐关起来处置了,咱们就当没这回事没这个人,照赐婚圣旨咱俩凑和成亲得了?”

傅琛:“……”说好的不随便呢?

元阆大喜:“本王正有此意!”他诚心诚意道:“本王诚心求娶小姐,还望小姐给本王一个机会,让本王余生好好照顾小姐,再不教小姐受半点风雨!”

“那就多谢殿下的美意了!”唐瑛正色:“我不过随便说说,殿下别当真。”她还埋怨元阆:“我都说了自己不是对婚姻随便的女人,殿下怎么就不明白呢?”

“可是……可是抗旨不遵可是大罪啊!”元阆早都想好了要用赐婚圣旨逼近唐瑛就范,故而走到这一步一点都不惊讶,只是让他惊讶的是这一世唐瑛的性情与前世大为不同,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唐瑛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十分光棍的说:“要不殿下就跟陛下说我抗旨,把我斩首得了。反正我们家就剩我一口人,杀起来也不费事!”

元阆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抗旨还可以这么来?

她却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转头就赖上了傅琛:“看来今日这顿宴是吃不成了,大人不如请我族人去晏月楼吃一顿团圆酒?”她向唐老夫人致歉:“三堂婶对不住啊,侄女儿如今穷得很!等发了俸就宽裕了。”

“能见到你好好的,婶子就满足了,请什么客啊。”一行人说着便要走身告辞,情势突转直下,元阆被她给弄的措手不及。

“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