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严臻挠挠精短的头发,上前,打开连长旁边水管的开关,仰起头,双手叉腰,像个勇士一样迎接着水流的碰撞。

很快,他小麦色的身体就罩上一层透明的水雾。

宋志文暗自打量着严臻,眼里露出欣羡的意味,“身材练得不错啊。”

“那当然。”严臻笑了笑,从宋志文那儿拿过洗发液的瓶子,往手心挤了一点,开始揉搓头发。

宋志文朝他那边空荡荡的洗漱格栅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问:“我看你今天洗澡是假,找我私聊是真,对不对?”

“哈哈,连长您好牛。”严臻竖起大指拇,眉眼挤在一处,笑嘻嘻地夸赞宋志文。

宋志文却不接受,他一脸嫌弃地说:“谁洗澡不带洗漱用品?你以为我是弱智啊。”

严臻嘿嘿笑笑,凑过去,拿出宋志文洗漱袋里的澡巾,讨好说:“连长大人厉害!你最厉害,最聪明,行了吧。你转过去,我给你搓背。”

说完,不等宋志文发声,就把他强制性扳过去,澡巾已经落在他的脊背上。

宋志文眉头一拧,哎呦痛叫,“湿水了吗,你就搓…”

严臻吐吐舌头,赶紧去旁边把澡巾浸湿后拧干,这才卖力的给宋志文搓背。

宋志文的嘴角微微上翘,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哼了两声,回头瞥了严臻一眼,徐徐道:“说吧,有啥事要求我。”

严臻的眼睛蓦然一亮,他的手在宋志文宽厚的脊背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又飞快地搓揉起来,“的确有点事,想求您…”

长安吃完饭,和张杰,李四性又去刚刚铺筑完成的路上看了一下,之后准备回去,手机却响了。

她低头一看屏幕,不禁神情愉悦地接起,“师父。”

“长安,你还好吗?”

原来打来电话的人,是她的恩师易键璋。

说起两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联系了,易键璋在新疆支援当地的富民安居工程项目,条件非常艰苦,他的身体不好,患有很严重的胃病和骨关节炎,他一个人在那边,不知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长安时常会想念远方的恩师,可距离太远,工作太忙,她竟疏忽了对恩师的关心。

如今,更是要他老人家亲自打电话过来,问候她。

听到熟悉和蔼的声音,她不由得一阵鼻酸,声音小小地叫了声师父,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接下来,易键璋的声音却显得有些激动。

“我刚刚在电视上看完‘质量中国’,为你感到骄傲啊,祝贺你。”

长安愣了愣,易键璋竟看了?

他不是除了新闻联播其他节目一概不看的吗。

“您怎么知道我上电视了?”她好奇问道。

易键璋笑道:“怎么,我这个老头子就不能看电视了。”

“不是,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奇怪,您平常不看这些的呀?还有,您那边有电视吗?上次不还说,您住在帐篷里呢。”

野外的帐篷里怎么可能配备电视,就是想看也没那个条件啊。

“是王经理告诉我的,叫我一定收看这期节目,我没吃饭就到老乡家里来了,这不,刚看完,被他们邀请留下吃晚饭呢。”易键璋说完,朝热情好客的阿迪力一家弯腰抚胸表示感谢。

“王经理?王向春总经理?”长安惊讶道。

“是的,是他。长安,向春…哦,不,王总是一位非常有胆识,非常正直且高瞻远瞩的领导,他的为人我可以担保,你以后有事,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找他。”易键璋顿了顿,说:“而且,他非常欣赏你,欣赏你的勇气和事业心,他跟我谈过,准备在部队项目完工之后对你委以重任,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是吗?

她一直认为王向春因为她闹出的风波讨厌她呢。不然的话,胡胜利的事也不会迟迟得不到处理。

没想到,他竟是恩师极力推崇的人。

一公司的人都知道,想从易键璋口中听到一句肯定的评价比登天还难。

她自然是相信易键璋的。

“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长安说道。

易键璋笑道:“丢脸也不怕,反正人老了,脸皮厚,大不了被人说几句,又有什么。你也是一样,不要学那些年轻气盛的,凡事沉住气,不骄不躁,冷静了处理,知道吗?”

长安感动不已,这世上,也只有恩师才会用严父一样的语气同她讲话,训诫她,而她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或是心里不舒服,反而觉得窝心,觉得幸福。

有这样的恩师,一直在背后默默地鼓励着她,帮助着她,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呢?

挂电话前,易键璋又说:“胡胜利要被开除公职了。”

长安愣了愣,下意识问:“曹同知呢?他呢?”

易键璋默了默,“慢慢来,长安,有些事,不可能一次做到位。可是我们都要相信,正义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长安心情复杂地挂断电话,她抬起头,看着夜色中笔直宽阔的道路,很久才转身离开。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最好,最好的人

上海淮海路新东方大厦。

长宁急匆匆地走出大厦,“滴滴——”路边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发出两声短促的鸣叫。

他侧着身子,朝里面看,贴着太阳膜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庞,“宁宁,上车!”

“子墨哥!”长宁一边挥手,一边小跑过去,拉开车门,迅速坐进副驾驶位置。

“刚才出门被主任叫住谈话,多说了一会儿。等着急了吧。”长宁一脸歉意地说。

“我也刚到。”温子墨把纸巾盒递给长宁,“擦擦汗。”

长宁冲他笑笑,抽了张纸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他一边擦,一边转着脖子打量这辆车的内饰。

“子墨哥,这是你新买的车呀?”

新款进口奥迪,国内价格要60多万才能落地。上次他和温子墨在浦东吃饭,温子墨开的是一辆普通的别克,听说是他同学的,而他最近要买新车,没想到,这么快就买了。

长宁也喜欢这款车,可惜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买不起。

温子墨将车辆并入车流,“嗯,有车方便一点。”

长宁摸了摸车前部的实木装饰,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能买得起这么贵的车啊。”

温子墨看看他,笑意浮现在眼底,“喜欢就开走。”

长宁立刻摇头,涨红了脸说:“你别误会,子墨哥,我就是说一说,羡慕羡慕,没别的意思。”

他挥了挥拳头,振奋精神道:“即便是渴望成功,我也想凭我自己的实力去改变我们姐弟的生活,而不是承庇于人。我相信我自己,一定有这个能力去保护安安,给她创造一个安稳无忧的未来。”

前方红灯,温子墨踩下刹车,车子缓缓停下。

他偏过头,看向身旁的长宁。

面前这个双目发亮的英俊青年,早已不是初见时那个剑拔弩张,当他如洪水猛兽一般的稚嫩少年了。

他的外形变得成熟稳重,眼神坚定深邃,隐隐透出锋锐。他已经蜕变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男人。

唯一没变的,是他同长安一样迫切想要保护对方的舔犊之情,这种情谊,没有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反而初心如磐,历久弥坚。

想起姐弟俩这些年来的不易,温子墨不禁眼睛一阵潮湿,他抬手按住长宁的肩膀,用力压了压。

“宁宁,我相信你。”

长宁拍拍温子墨的手背,感慨笑道:“子墨哥,你知道我是一直支持你的。”

“当然。”温子墨放开他,感激说:“多亏你这些年给我消息,不然的话,我哪里有勇气回上海。”

可回来了,她却变得比原来更加疏离和冷漠,仿佛早已把他忘了。

“绿灯亮了!”长宁拍了拍温子墨的肩膀,提醒他开车。

“哦。”温子墨重新发动汽车,朝前行驶。

长宁看看他眉间若有似无的愁绪,安慰他说:“我姐她骗你呢!这些年她又是求学,又是工作,哪有时间去想这事。再说了,她找男朋友会不告诉我?我可是她亲弟弟啊,她瞒谁也不会瞒我。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等着做我姐夫吧!”

什么劳什子军人男友,他闻所未闻的事,根本不存在好吧。

温子墨笑了笑,把车拐入一条岔路,长宁一怔,提醒说:“走这边绕远了。”

温子墨指着路边的鲜花店,“我买束花。”

买花?

温子墨将车速慢下来,靠边停下,他看着目露疑惑的长宁,解释说:“我这两手空空的过去,你觉得合适吗?”

长宁不禁哑然失语。

是啊,他们今天是去祝贺长安人生中第一个大工程顺利竣工,他是长安至亲,拿不拿贺礼无所谓,可温子墨不一样,他还想追求长安,这样重要的场合,正是他露脸表现的大好机会,若是空手去,还真是不大合适。

他点头,“哦。”

温子墨让他在车上等着,自己下车去买花。

大约过了十分钟光景,温子墨从花店里出来,怀里抱着一束洁白的满天星。

上车后,长宁把花接过去,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脸笑意地说:“我姐啊,最喜欢的花是黄花铁线莲!”

铁线莲?

温子墨不由得一愣。

她喜欢铁线莲?那种长在西北田间沟壑中的黄色小野花。

那种花他见过,很普通,并无出彩的地方。

长宁把满天星抱在怀里,神色向往地说:“她喜欢铁线莲,是因为这种野花能入药,能治邻居徐爷爷的腿疼病,每到铁线莲盛开的季节,她就会带着我去采花,采来的花一大半放在晒台上风干,一小半插在塑料瓶子里,放在她的床头,每天上学放学她都要抱起来闻一闻,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等花枯萎了,她就再换上一束,直到田野里再也看不到铁线莲,家里那淡淡的香气才会消散。”

是这样吗?

温子墨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带着年幼的弟弟穿行在田野间采花嬉戏的画面。

床头的黄色花束。

院子里的阳光,以及徐建昆老人慈祥的笑脸。

温子墨愣愣地呆了一会儿,轻声说:“你姐她…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

长宁用力点头,“那当然了,在我心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姐姐。”

温子墨朝长宁笑了笑,心里想,不仅是你心目中最好的姐姐,也是我心里最好,最好的人。

两人一路开车来到部队。

因为部队属于军事禁区,所以温子墨的车辆不能进入,他们将车停在路边,然后步行到岗哨登记。

“请出示你的证件和邀请函。”哨兵一脸严肃地说。

长宁掏出邀请函给哨兵,然后趴在登记簿上记录他和温子墨的身份信息。

一切检查无误后,他们被放行进入军营。

“幸好我姐给了我这个,不然的话,咱俩还真进不来。”长宁晃着手中红光灿灿的烫金邀请函。

“看样子阵势还挺大。”温子墨指着前方红旗招展的地方,笑着说。

“听我姐说,今天莅临现场的除了合同双方的领导,电视台的人也会过来。不过部队管得严,所以才限量发放邀请函,只请关键的人来参加典礼。”长宁说。

“照你这么说,那我们也是关键人物喽。”温子墨难得幽默一次。

长宁愣了一下,不禁哈哈大笑。

“那必须啊。我来给亲姐姐捧场,谁敢说三道四!”

的确没人说三道四,因为他们到了典礼现场时才发现,典礼已经举行完了。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长宁翻开邀请函,又抬起腕表,这么一对,他顿时懵了。

“我看错时间了…”长宁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么重要的事,竟被他给搞砸了。

温子墨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算了,过去找长安吧。”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表白

典礼应该刚刚结束,地上的彩纸纸屑犹如被染了色的星星,风一吹,就四散飘向路边。彩旗招展的典礼台上,有几个领导模样的人正聚在一起交谈,长宁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穿着蓝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的长安。

“姐!”他刚举起手,却听到背后响起一阵唰唰唰的脚步声。

这声音不止吸引了他和温子墨的注意力,也吸引了典礼台那边的领导,他们纷纷回头,朝刚刚竣工通车的路上望了过来。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队军装威武的战士昂首阔步的从长宁和温子墨身旁走过。

温子墨侧身站着,与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少尉擦肩相向。少尉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可温子墨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目光紧黏着那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直到长宁拍他,他才回神。

长宁看着一脸震惊的温子墨,不禁讶然问道:“怎么了?”

温子墨朝那抹挺拔的背影瞥了一眼,语气复杂地说:“我好像见到一位…学长。”

学长?

在哪里?

长宁不禁四下眺望着寻找温子墨口中的学长。

清华经管系毕业的,一定是位青年才俊,他也想见一见,认识一下。

温子墨指着那只突兀的队伍,说:“看见了吗?就是那个喊口号的军人,他很像我们学院的一位传奇学长。”

“有多传奇,竟让你眼巴巴瞅着不放。”长宁好奇极了,踮起脚尖朝远处张望。

可惜只看到一个英挺的背影,在绿色的队伍里显得格外出众。

温子墨的眼波流转,轻声说:“你还记不记得,05年管院出了一位同时拿到七家国际知名大学offer的天才学生。”

长宁唰一下转过头,惊讶接道:“知道啊,我那时在华政也听说了,不过,他好像没有出国,而是选择留在清华继续读研究生。你说,刚才那人是…”

长宁猛地甩甩头,否定说:“不可能是他!你想啊,他好好的一个经管硕士,跑这尽是和尚头的军营里干嘛?教他们如何赚钱?哈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温子墨轻轻摇头,“不,我记得他的样子,虽然皮肤比那时黝黑了些,可大概模样没变。而且,你只知道他在清华读研,却不知这位传奇学长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应征入伍了。”

啊!

真当兵了!

长宁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微张着嘴,半晌,才打着磕巴问:“他…他叫什么?”

这位脑子有病的‘传奇’人物,他一定要认识一下。

温子墨想了想,说:“严臻。”

严真?

那么高大气势的男人居然起了个女里女气的名字,怪不得脑子短路,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却偏偏跑到这里来受罪。

正暗自腹诽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长宁抬头一看,不禁愣住…

半尺高的典礼台上,长安和李四性正陪着部队首长韩思齐,一公司领导王向春,以及监理王兴权等人说话。

“长经理,之前我和董处长都觉得提前竣工这事太难为你了,你完全可以照合同交工,不用理会我们,可你不但接受了我们的要求,而且把路修得这么快,质量又这么好,实实在在地帮助我们解决困难,真是感谢啊!怪不得王经理一个劲儿的夸你能干,你的确不简单。我和董处长,刚还商量想把另外一条营区道路也交给你们修。”韩思齐赞赏地看着长安。

长安笑了笑,大方客气地说:“您过奖了,说起项目能够顺利完工,主要还是工人师傅们的功劳,没有他们任劳任怨,加班加点施工,这条路,不会修得这么快。”

“那也是你管理有方。不然的话,即便工人再努力,没人给他们引路,也是枉费力气。你说是不是,王总?”韩思齐笑着对王向春说。

体格魁梧的王向春是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他看了看长安,点头说:“小长的确是个人才。”

长安愕然看着表情依旧严肃的王向春,心想,王总今天是怎么了?

不仅一声不响的出现在典礼现场,而且还当着别人的面夸她。

她曾听人说过,王向春最厌恶的事就是表扬下属,他说,这样的习惯养成了,会助长下属的傲娇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