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国看看他,接过桃子,咬了一口。

严臻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他指着电视,问道:“我听长安说,您喜欢看中央四台。”

徐建国点头,“节目办的不错。你看刚刚那个介绍维和军人的纪录片,拍得多好,多有教育意义。还有走进非洲那个节目,让观众足不出户就能领略到非洲的美丽风光和风土民俗,这种节目就应该长期办下去。”

严臻抽了张纸巾递给徐建国,“徐叔,您对非洲感兴趣?”

徐建国咬了口桃子,打开话匣子,眼睛晶亮地说道:“那当然。我父亲曾经是一名援非建设者,提起他老人家啊,那话可就长了…”

长安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出厨房,看到的就是一老一少坐在沙发里热切讨论的画面。

再一听聊天的内容,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个严臻,真不能小看了他,他与人搭讪的本事,可谓是到了读心术的最高境界,可以随心所欲地打动对方了。

她放下盘子,悄悄走过去,拍了拍徐建国的肩膀,“徐叔,吃饭!”

徐建国吓了一跳,转过头,拧眉说道:“我和小严正说得起劲呢,你们先吃,先吃啊。”

小严?

这么短的时间就改了称谓。

长安挑了挑眉,和严臻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可不是徐家的待客之道!小严,甭理你徐叔,过来吃饺子。”常月梅端着饺子瞪了丈夫一眼。

徐建国理亏,看着严臻,抬手招呼道:“走,咱们边吃边谈!”

徐建国起身,对常月梅说:“月梅,你把我存的那瓶五粮液拿出来,再拌几个凉菜,今晚,我要和小严不醉不归!”

常月梅和长安面面相觑,而后,又同时笑出声来。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家宴

薄皮大馅的笋瓜猪肉饺子,青翠碧绿的时令拌菜,醇香四溢的五粮液,老式吊扇的嗡嗡杂声,徐建国爽朗的笑声,汇成了一幅温馨热闹的家庭画卷。

徐建国和严臻从非洲聊到美洲,又从美洲绕回亚洲,最后回到中国,回到海峡两岸的话题上。

长安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会插上一句,谈谈她自己的看法。

一旁的常月梅笑眯眯的给长安夹了个饺子,“安安,你说去扫墓,去了吗?”

长安点点头,“下午去过了,严臻陪我去的。”

严臻,也去了?

常月梅愣了愣,和听到长安的回答后一脸惊讶的徐建国互相望了望。

“小严,你看安安这孩子不懂事,你…你还是她的朋友,就让你去公墓…”朔阳有个旧俗,恋爱中的男女是不能去对方亲人的墓地,怕会招来灾祸。长安不懂这些,竟自作主张的把严臻也带去了。

“我…”长安张口想解释,却被严臻拦住,“徐叔,常妈妈,其实回朔阳之前,长安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不是一般的朋友。”

严臻握住长安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住,目光坚定而又深情地看了看长安,又把目光转向徐家长辈,说:“去公墓看望叔叔阿姨,是我来朔阳最大的心愿。”

他顿了顿,继续说:“徐叔,常妈妈,我知道你们对长安的感情早就超出了街坊之间的普通情谊,所以当年,你们会在长家最需要你们的时候站了出来。”说到这儿,他的语速慢下来,“徐叔,您今天故意冷落我,用言语试探我,悄悄观察我,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也不是对我不满意,而是不放心长安,不放心我,您怕我给不了长安幸福安宁的生活,您怕我对照顾宁宁有心结。徐叔,这一时三刻的交谈,虽然不会让您对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您阅历丰富,世事洞明,应该对我的为人和性格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作为一名军人,我从来不说假话,不说空话,今天,我当着二老的面,用我热爱的军人身份向你们保证,我会珍惜和爱护长安一生,会扶持并照顾宁宁,助他成家立业,为长家争光!”

徐建国惊讶地看着严臻,看着这个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好像都懂的年轻人,心里却在掂量着他这些话的份量。

原来,和他想象中并不一样。安安并不是因为不懂旧俗带着严臻去公墓,而是因为两人确定了关系,严臻是以准女婿的身份为岳父母祭扫,行的是晚辈亲人之礼,并无不妥之处。

想到这里,徐建国对严臻昨夜留宿长家的行为也就没那么抵触了。

可又觉得有些突然,毕竟安安之前没跟他们提起这件事,也没提起严臻,所以乍一见面,才把他们给惊到了。

徐建国沉默片刻,目光严肃地看着脸膛发红的严臻,问:“你是说…你准备和安安结婚,而且会照顾宁宁?”

严臻目光明亮地回答道:“是,我这次休假就是想把婚事定下来。”

长安在一旁拽了拽他的衣服,低声呵斥道:“你瞎说什么,我…我可没答应你这么早结婚。”

再说了,还有宁宁,要结婚的话,也是宁宁和凌薇先结才对。不然的话,她着急卖什么房子。

严臻笑了笑,看着她说:“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可我也说了,从今往后,宁宁就是我的弟弟,我的责任,不会因为我们结婚与否有丝毫的改变。”

长安怔怔地看着他,乌亮的大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一层晶莹的水光。

徐建国和常月梅互相望了望,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感动。

常月梅除了感动,还有一份雀跃,一份惊喜。

“安安,我看小严说得有理。”她拉着长安,脸上溢满喜悦,说:“你想啊,你今年虚岁就27了,这个年纪,我们家妞妞都已经两岁了,你也该成家了。”

长安面皮烫热地靠在常月梅肩上,“常妈妈…”

常月梅捏了捏她的脸,叹了口气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我们的安安要嫁喽!”

记忆里那一对儿粉雕玉琢般的龙凤胎似乎还在她的臂弯里躺着,让她做梦都在羡慕,可如今,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长大了。

大了就会飞了。

飞得好高,飞得好远,她伸着胳膊,踮着脚尖再也够不到他们…

屋子里短暂的静了一会儿,之后常月梅指着桌上的饺子和菜肴,又数落起老伴儿,“徐建国,你傻愣着做什么,快招呼小严吃菜啊。酒呢,给我也倒一杯,今天高兴,我也想喝点。安安,去拿酒杯。”

长安答应一声,去柜子里拿酒盅,徐建国给严臻倒酒,又给妻子的酒盅满上,“来,为了小严成为咱们家的一员,为了安安的幸福,咱们一家人,干一杯!”

“干!”

“干!”

不知是不是严臻主动捅破了窗户纸让彼此之间少了那层隔阂,接下来,徐建国和严臻推杯换盏,言语热烈,竟一直喝到了月上树梢头,才被常月梅收走酒瓶,强迫他们散摊。

“小…小子…今晚…晚上跟我睡!”徐建国一脸赤红地攥住严臻手腕,指着卧室,口齿不清地命令道。

“是!徐叔,您…您说了算!”严臻冲着长安摆摆手,眼睛发直地说:“我…我跟…跟徐叔睡。”

长安哭笑不得,晃了晃常月梅的胳膊,“常妈妈,你看他们…”

常月梅摇摇头,上前去拉徐建国,“这么晚了,你闹什么,让他们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收拾屋子呢。”

徐建国扬起胳膊,甩开常月梅,“不…不行!他…他们还没…举行仪式…不能住…住一块…对安…安安…不好…”

说完,他推了推常月梅,“你去…去陪安安…去道廉家睡…”

常月梅拍拍徐建国,着急得想堵住他的嘴,“孩子们在这儿呢,你别啥话都说…”

徐建国眼神迷蒙地瞅向妻子,嘿嘿傻笑两声,“我是为…他们好…你不懂…不懂…”

常月梅无奈,只好回来拉着长安,“不管他们了,咱们回去睡觉。”

面红耳赤的长安朝严臻那边望了望,不想,却看到严臻正神情促狭地朝她眨眼,那眼睛,亮闪闪的,哪里有刚才混沌不清的模样。

她心下安定,搀住常月梅的胳膊,笑着说:“咱们走。”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聚齐了

接下来两天,严臻都在帮着长安收拾家什,他通过便民电话联系到一位收废品的师傅,把家里能卖的物什估个价,不能卖的就让师傅给拉走。

原以为腾房子没什么难度,可真开始干活,才知道一个家几十年累积下来的零碎物品铺陈开来,工作量是多么的惊人。

徐建国要上班,常月梅腰不好,严臻就主动揽过大部分的体力活儿。

这个时候,他之前在部队积蓄的体能优势就彻底显现出来。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搬起大件柜子和废旧电器,把一旁收废品的师傅看得是啧啧称奇,过来帮忙的邻居也一个劲儿的夸赞严臻,羡慕长安找了个好对象,羡慕徐家好人好报,不仅多了个女儿,还多了个女婿。

常月梅乐得合不拢嘴,催着长安去院门口买西瓜给街坊邻居们解渴。

六局院门外的树荫下,聚集着几辆从附近郊县开过来的卖瓜车。

瓜农在树荫下乘凉,她刚走过去,就听到一声似曾相识的招呼声:“比蜜还甜的本地大西瓜,沙瓤无籽,不甜不要钱!大妹子,给你…”

长安一怔,对方看到她也是一怔,然后,两人同时笑了。

“是你呀,大妹子。”

长安笑着点点头,指着电动三轮里的黑皮西瓜说:“我要两个西瓜,直接切好。”

“好咧!”那瓜农笑眯眯地挑瓜,上称。

“这瓜吃着甜吧。”

“挺甜的。”

“哈哈,我没哄你吧。咱家的瓜,我就敢给你打包票,没有不甜咧。”瓜农拧开水瓶盖子,洗了洗锃明瓦亮的刀身,而后,把西瓜放在一旁的水泥台上,找准位置,一刀下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股西瓜特有的馥郁果香就四下里飘散开来。

“老王,你就吹吧!”

“我吹啥啦,你看这瓜好不好吧!”那个姓王的瓜农举起半个红通通的西瓜朝半空中炫耀似的晃了晃,引来一片笑声。

长安也笑了起来。

很快,瓜农把切好的瓜装在袋子里递给她,“你家的大力士呢,怎么关键时候不出来表现了。”

瓜农对他们上次买瓜的细节还记忆犹新。

长安接过袋子,“他在屋里干活呢。谢谢你啊,师傅,钱我搁在瓜车上了。”

“好咧!吃好再来啊!”瓜农扬起手。

长安拎着西瓜刚走进铁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安安——”

她一回头,看到穿着T恤短裤的张梦璐朝她跑了过来。

“璐璐,你咋来了?”长安惊喜地叫道。

张梦璐顿住脚步,抢过她手里的一个西瓜袋,蹙着眉头埋怨说:“你腾房子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我路过六局院想着跟你约个饭,我还不知道你忙成这样。”

“严臻告诉你的。”出来的时候,她把手机塞严臻兜里了。

“不然呢。”梦璐翻了个白眼,从袋子里掏出一块西瓜,咔嚓咬了一口,“反正你不够意思啊,没把我当姐们。”

长安抬手擦了擦梦璐脸上的汗珠,“都快收拾好了。大热天的,就没麻烦你们。”

梦璐愣了愣,低下头,连啃了两口西瓜,“这西瓜真甜,还不用吐籽。”

“那当然了,也不看谁挑的。”长安笑道。

西瓜是真的甜,很快,梦璐的眉眼里逸出欢快,她靠过去,把吃了一半的西瓜朝长安嘴里塞,“那你也尝尝,尝尝。”

长安嫌弃地偏过头,“谁要吃你的剩嘴巴子。”

“你吃嘛,吃嘛!”

“不要…”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安安——”

长安面色一僵,和梦璐同时转头,看着来人,惊讶地叫道:“宁宁!”

刚跨过铁门,拎着一个黑色行李袋,颀长英俊的男子不是长宁是谁!

他的身后,还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比长宁略高一些,气质沉稳内敛的英俊男子,是温子墨,他的旁边,站着体格富态,目光闪烁的宋大江。

梦璐瞪大眼睛,看着鱼贯而入的三个人,西瓜汁溢出嘴角也没感觉。

“你是…张梦璐。”长宁看着面前穿着清凉的时髦女郎,犹豫着伸手问道。

梦璐眨眨眼,伸出手,却发现手里拎着袋子,换手,却发现手里的半块西瓜,她尴尬地笑了笑,缩回手,说:“我是璐璐啊,以前常去你们家玩呢。”

长宁点点头,“我记得你。比我们大半岁的璐璐姐。”

张梦璐抿着嘴笑了,她晃了晃手里的西瓜,冲着长宁身旁的人打招呼,“嗨!温子墨,好久不见。”

温子墨的笑容依旧如阳光般耀眼,他轻轻颔首,“好久不见。”

轮到宋大江,他赶紧上前抢过梦璐和长安手里的袋子,笑呵呵地说:“我就不用介绍了,都认识,都认识。”

梦璐白了他一眼,扭头看了看面色平静的长安,低声问:“进去吗?”

她这么问,全是因为温子墨。

宋大江曾跟她说起过温子墨回国是为了重新追求长安,如今他招呼不打一个就出现在六局院,再加上正在长家干活的严臻,双方要是见了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长安的眼里光芒一闪,嘴角一抿,语气平静地说:“进门就是客,宁宁,招呼子墨和大江。”

说完,她就拉着梦璐先走了。

长宁脸色一沉,转过头,看着温子墨他们说:“你们都看到了吧,”现在她…她对我就是这态度!”

至少,她还肯让你招待客人。

比他们这些纯粹的外人,好太多了。

温子墨隐去眼底的黯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别发牢骚了,你这心急火燎地赶了一路,不就是要回家帮她吗?还愣着干嘛。”

长宁哼了哼,别别扭扭地带着温子墨他们朝自己家的楼房走去。

长安和梦璐刚走到楼道口,就看到严臻正背着一个五斗柜从台阶上下来。

梦璐倒吸一口冷气,惊叹道:“严排长,你也太牛了吧!”

严臻额头上的汗水扑簌簌往下掉,胳膊上的肌肉也胀鼓鼓的,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

他笑呵呵地说:“这算什么!一个木壳子,还没有我们的背包重!”

长安上前帮他扶着柜子,保持平衡,常月梅端着洗脸盆走下台阶,好奇地瞅了瞅梦璐,而后问长安:“你买的瓜呢?怎么空手回来了!”

长安帮着严臻把柜子卸在废品车上,她垂下眼眸,静了静,才转过头,指着绿树成荫的社区道路说:“宁宁回来了。”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成长

不止长宁回来了,还多出来几个长宁的同学。常月梅看着脸熟,尤其是那个留着大波浪卷,穿着时髦的漂亮姑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常妈妈,我是璐璐啊,小时候,您给安安梳辫子,我站在一旁凑热闹,非让您也给我扎头发,您忘了?”张梦璐笑嘻嘻地提醒常月梅。

常月梅努力回忆往事,蓦然,眼睛一亮,指着梦璐,惊喜地说:“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整天跟在安安后面,来我家偷吃冰棍的璐璐!”

梦璐脸皮一烫,抱着常月梅的胳膊,晃了晃,“我哪儿偷吃了啊,是安安,是安安先从冰箱里拿冰棍吃,我才跟着拿的…”

“是呀!我只拿了一根冰棍,你却一下子吃了六根,把妞妞的冰棍儿也吃了,害得妞妞哇哇大哭,一见到你就骂你坏姐姐!”长安促狭道。

“安安!你讨厌!”梦璐满脸通红地上前捂长安的嘴,长安躲到常月梅身后,冲她吐舌头,梦璐不依不饶,两人就在院子里追逐起来。

围观的街坊邻居哈哈大笑,就连一直沉着脸不吭声的长宁也悄悄地扬起嘴角。

“来来来!街坊们,吃西瓜,吃西瓜!谢谢你们啊,帮了安安大忙了!”常月梅把切好的西瓜用大搪瓷盘子盛了,放在院子葡萄架下面的石桌上面,招呼邻居们吃瓜解暑。

大家你一块我一块,不一会儿就把两个硕大的西瓜分完了,常月梅看长宁他们都没吃上,就想叫长宁再去门口买几个西瓜,可刚一张口,身边的严臻却主动开口说:“常妈妈,我再去买几个瓜。”

常月梅朝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去兜里摸钱,那边严臻已经大踏步走了,长宁朝严臻的背影望了望,趁人不注意,也跟了上去。

张梦璐捅了捅长安的胳膊,担忧地说:“宁宁不会找严臻打架吧。”

长安看了看那两道笔直的背影,浓黑的眉峰一挑,说:“不会。”

即使长宁故意找茬儿,严臻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但她也有些好奇,严臻如何同来者不善的长宁相处。

“最近就要搬完吗?”耳边,传来温子墨温煦熟悉的声音。

长安抬起头,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嗯,后天要全部腾空,交钥匙。”

梦璐冲着温子墨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就去找宋大江了。

养了二十年的葡萄树,正值青壮年时期,树上枝叶繁茂,绿意葱郁,犹如一把大伞,遮住燥热的阳光,为六局院的街坊们带来一片清凉的地界。

长安把没吃完的西瓜放在身后的水泥花台上面,转过身,面前却多了温子墨递来的纸巾。

她接过去,擦了擦手,“谢谢。”

温子墨的心里一闷,不由得苦笑,他不过是递个纸巾也值当她道谢,可见她真的一点也不想欠着他的。

长安的视线扫过他眼圈下方的暗影,语气不再那么紧绷严肃,而是带了稍许的感情,轻声说:“我会说宁宁的,不让他再缠着你,耽搁你的正事。”

温子墨微微一愣,缠着他?

好像是他主动联系长宁的次数比较多,原因是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