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连长回复得很快,短信只有两个字,好的。

她不禁心花怒放,估计比武结束了,不然的话,宋连长不会让她去部队。

长安看看表,时间的确不早了。

从市区到部队驻地,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

她握住易键璋的手,柔声说:“师父,那我就走了。等我到了松林,再给您打电话。”

易键璋目光慈爱地看着她,轻轻颔首。

长安眼眶潮湿地起身,经过张杰身边的时候,把一个信封塞到他的手里,大步走出病房。

张杰打开信封,一沓粉红色的人民币露了出来,他愣了愣,赶紧追出去。

“长安——”

已经走远的长安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远远的传来一声:“谢谢你!”

张杰神情无奈地摇头,低声嘟哝道:“就你会来事!”

为了节省时间,长安难得奢侈一回,打车去了部队。

到了部队附近的街口,她让司机停车,结清费用,她下车走进路边的一家中型超市。

零零散散买了一大袋零食和水果,结账出门时,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重又折回来,站在门口的大镜子前照了照,才面皮微红地离开。

傍晚的郊区,行人没那么多,路旁绿树成荫,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花香。

长安的视线牢牢锁住前方几百米远的部队大门,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紧张,有些雀跃…

部队澡堂。

严臻一边用毛巾擦拭精短黑亮的头发,一边捞起干净的迷彩短袖利索地穿上。

“嘶!”他的浓眉微微一蹙,左手扶着肩膀,表情难受地活动了几下。

“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

严臻立刻垂下手臂,回头,望着一身水珠的连长宋志文,大声回答说:“不用!我没事!”

宋志文上前,示意严臻坐下,他捏着严臻的右肩,检查了一下,确认无碍,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他一边擦身子,一边睃了睃神色有些打蔫的严臻,“怎么,这次没得第一,心里有怨气?”

严臻面露愧色,“怪我了,要不是我撞线前晕倒,咱们连不会输…”

的确是很亏,在今天上午举行的五公路武装越野竞赛中,素来训练成绩优异的严臻却明显发挥失常,在距离终点线还有几十米的跑道上,晕倒退出比赛。

本来稳赢的科目,却因为他一个人拖了连队后腿,可想而知,这对凡事精益求精的严臻是多么大的打击。

宋志文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怎么能让你背这个锅呢?要不是你帮小吴扛装具,在终点线前倒下的,就是他。”

小吴在之前的科目中体力未能分配均匀,今天跑五公里,中途就跑不动了,严臻像平常训练一样,替他背着装具,并鼓励小吴坚持到底。可跑着跑着,他自己的身体开始发飘,胸腔爆炸似的难受,凭着过人的意志和毅力拼到最后,可谁知,倒下的人却是他。

严臻摇摇头,“其实照我的体力,再背一套装具,也不至于昏倒,连长,是我的错…我头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宋志文惊讶地看着严臻,紧接着咧开嘴,哈哈大笑,他拍了拍严臻厚实的胸脯,“怎么,想长安了?”

严臻挠挠头,却是有苦说不出。

他的确是因为思念长安,惦记着易工的手术睡不着,可后来偷偷去师部功能齐全的训练基地小跑散步的时候,却没想到,在那里‘巧遇’在师部从事翻译工作的廖婉枫。

她估计是随着首长来基地参加第二天的颁奖仪式,之前几天,他并未在师部的队伍里发现她的身影。

这个时间段,这个地点,根本不存在什么偶遇。

严臻看到廖婉枫的瞬间,他的脑子里立刻警钟长鸣,神经也骤然绷紧。

月光下,戎装飒爽的女军人朝他慢慢走来,在他身前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下。

“严臻哥哥。”

同以前一样,她还是喜欢叫他严臻哥哥。

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廖婉枫,说心里没有一丝触动是不可能的。虽然这微小的波澜与爱情没有丝毫的关系,可邻里无间,其乐融融的一幕幕场景却不是镜花水月的幻影,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庞,那一句句贴心熨帖的话语,随时会从记忆的深海跃蹦出来,让人沉醉其中,留恋不舍。

那个时候的廖婉枫个头小小的,扎着两个羊角辫,扑扇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整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严臻哥哥,这一叫就是二十几年。

“哦,你怎么还不睡觉?”严臻的语气少了一丝生硬,多了一丝关切。

廖婉枫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严臻心头一震,朝旁边转过头。

廖婉枫眼睛里的光芒瞬间就黯淡下来,她咬着嘴唇,轻声说:“我要走了,严臻哥哥。”

走?

回营房?

严臻正思忖着要不要送她回去,廖婉枫却又语气幽幽地解释说:“我被派去外院学习一年,明天就走。”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意外之喜

把廖婉枫送回去,严臻却彻底失眠了。

怕影响战友休息,他挺在床板上整夜没敢翻身,这才导致第二天精力不济,关键时刻输了竞赛。

但是这些小儿女的弯弯绕绕却不能对着连长说。

宋连长弯下腰,从军裤兜里掏出手表,看了看时间,眼睛里精光一闪,,拍着严臻的肩膀,说:“严臻,想不想要礼物啊。”

礼物?

什么礼物。

严臻纳闷地看着连长。

宋连长笑了笑,“想要的话,现在就去大门岗哨,我把礼物放在那儿了。”

门岗。

严臻想了想,“那我先把洗漱包送回去。”他刚想去拎包,却被宋志文一把抢走,他眨眨眼,表情愕然地瞅着连长。

宋连长尴尬地扭过脖子咳了咳,“多此一举,我拿回去就行了。”

严臻笑了笑,朝外面走。

宋连长在背后叮嘱他,“别拐路啊,那礼物,可是过期不候!”

“知道了,连长!”

严臻迈开大步走在平整如新的营区道路上,脸上却漾起一丝骄傲的神色。

脚下这条平整如新的沥青路,就是长安在这个火红的夏天挥洒汗水,辛勤劳动的成果。如今,她虽早已离开部队,可每当他走在这条笔直平坦的道路上,每当他路过那一幢无人居住的青灰色小楼时,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长安,想起她的善良率真,想起她的聪慧大气。

长安…

现在的你,在做什么呢?

大门处执勤的哨兵正在换岗,那庄严肃穆的场景,让严臻的心里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自豪感。

立在大门外面的长安第一时间就看到岗哨附近身姿挺拔的严臻。

他穿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迷彩T恤和军裤,可却依旧是器宇轩昂,引人瞩目。

他好像没看到她,注意力全集中在换岗的哨兵身上,她着急地走进去,朝远处的严臻,举起手。

“严臻!”正看着哨兵出神的严臻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心口巨震,他朝远处一望,不由得又惊又喜地冲了过去。

新上岗的哨兵刚想制止,准备去休息的哨兵却低声告诉他:“首长刚才打招呼了,准他两小时的假。”

“哦。”哨兵勾着头,看着那个眉眼大大的美丽姑娘,拍拍身边的战友,“我咋看这个女的有点熟悉呢?”

“肯定熟悉了,她啊,就是之前给我们部队修路的女经理啊,你忘了,有次她忘记带出入证,你还卡着不让她进。”战友提醒他。

哨兵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对对,就是她,长安!我记得她的名字!哈哈,今天穿了裙子,居然没认出来!”

这边严臻几个大步冲到日思夜想的长安面前,盯着她微红的脸庞,眼珠儿一错不错地凝视了几秒,忽然,张开手臂,把她抱了起来。

“呀——”

被他转到头晕,长安一边笑,一边捶着他的肩膀,“放我下来,大家都看着呢,严臻!”

严臻仰起脸,目光贪婪火热地看着她,“不放,就不放。”

长安指指大门上面庄严的军徽,提醒他,“这可是部队。”

严臻这才慢慢腾腾地放她下来,仍旧牵着她的手,“原来,你就是连长送我的礼物。”

礼物?

长安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严臻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捏了捏长安的鼻子,低笑说:“待我详细给你讲讲。”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先走出这个大门。

到哨兵处一问,果然连长已经和岗哨打过招呼了,严臻就差没蹦起来,恨不能抱着连长亲两口。

两小时假,不算长也不算短,可是对于常年军事化管理的军人来说,也是一笔额外的福利。

“你想去哪儿?”严臻牵着长安的手,在哨兵意味深长的注视下,自豪无比地走出部队大门。

长安忍俊不禁地睃向他,“听你的语气,这假期不像两小时,倒像是两个月似的。”

严臻嘿嘿笑了,他用力揉了揉长安额前的刘海,“就你皮!”

他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举起来,瞅了瞅里面的东西,开心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地说:“这些东西我能吃一年,你信不信!”

啥!一年?

“哈哈哈…”长安忍不住大笑。

严臻看着笑容明媚的长安,心中一热,忽然凑过去,啄了啄她柔软的嘴唇。

长安捂着嘴唇,瞪着得逞后笑得坏坏的严臻,掐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夸张得哎呦一声,倒吸着气,抗议说:“你下狠手啊。”

“装!你就给我装!”长安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唰一下转身,径自上前去撸他的短袖。

严臻左闪右躲,不让她碰,“喂!这可是部队,你别耍流氓啊…”

长安按着他的右胳膊,用力拽起他的袖子,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严臻心虚地偷看她的表情,讪讪笑道:“别这样,养养就好了。”

半晌,她放下他的衣服,眼眶通红地问:“怎么弄的?”

“比武嘛,免不了的。没事啊,真的,不疼,我刚才还去洗澡了呢,真的,不骗你,不信你闻闻,我身上还有香皂味儿呢。”他挨过去,想抱她。

她退开一步,指着部队附近的公园,说:“我们去里面走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严臻心里一咯噔,赶紧追上去,走在靠近马路的那一侧,低声赔笑说:“生气了?”

长安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笑了。”严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转过头,冲他咧开嘴唇,生硬地一笑,然后转过头,又不肯看他了。

严臻把她护在人行道里侧,诚恳地认错,“我知道你生气了,气我不知道心疼自己,对不对?可我真的没事,长安,这军营里,哪儿有不磕破皮,不跌跤的士兵。”

“你不心疼,我心疼!”长安忽然停下来,神情激动地看着满不在乎的严臻,“严臻,这还是我看到的,你就不停地受伤,那我没看到呢,我若是不在上海,你受了伤,你受了委屈,受了挫折,找谁倾诉?打算一辈子瞒着我,只让我一人开心,是吗?严臻,我不需要这种置身事外的呵护,我要和你站在一起,和你并肩去承担风雨,即使我不在你身边,我的心,也永远和你在一起!”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势均力敌的爱情

绿树葱茏的行道小径,一下子静下来,有飞鸟掠过枝头,几片翠绿的树叶像雪花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长安乌亮亮的头发上。

严臻愣在那里。

视线被她那双清澈闪亮的目光深深地吸引住,心里,却犹如涨潮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涌动着令他眼眶湿润的情绪。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总是不听的。”等不到他的回应,她有些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撇了他,自顾自朝公园后门走了过去。

严臻在原地怔忡思考了一会儿,才甩开大步跟了上去。

公园里植被茂盛,空气闷闷的,走到空旷的人工湖边,这种窒闷的感觉才稍微消散了一些。

在一处无人经过的僻静地界,长安听到背后一直跟着她的脚步声骤然加快,不等她回头探看,脊背一暖,一双结实黝黑的手臂从她的腰部穿过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本能的绷直身子,朝四下里望了望。

“这地方没人来。”他在她的头顶上方,轻声说道。

她拍了拍腰上的大手,“松开。”

“不要。”

“你…”她气得抬高下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却逮住机会,迅捷无比地亲了亲她,然后在她发怒之前,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低哑了声音说:“长安,我何德何能,竟从茫茫人海中幸运的遇到你,得到你的爱情和真心。”

长安身子一震,没有说话。

“你刚才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在心里,永远也不会忘,也不敢相忘。长安…”他亲了亲她小巧白皙的耳垂,心里涌起阵阵热烫的暖流,“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当你对一个人认真讲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会散发出一种无比伦比的魅力。你别笑,我说的是实话。而且,你的思想高度,你对爱情的认知,寻常女人根本无法和你相比。你要的不是什么遮遮掩掩,自以为是的爱情,你要的,是平等和坦诚,是欣赏和理解,是不矫情不做作的呵护和关爱。我懂你,一直都懂。我刚才保持沉默,并不是我不爱听,而是被你的勇气震撼到了,因为这世上只有你,也只有你,能够这样张扬坦荡地向在乎你的人说出内心的想法,全无一丝顾忌。长安,就像你的与众不同一样,我也是个另类的男人,我就喜欢这样的你,这样的坦诚善良的你。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变,就让我们以我们独特的的方式相处一生,谈一辈子…什么的,什么恋爱?”

严臻忽然卡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才能够形容他们之间的爱情现状。

“势均力敌。”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的长安,仰起头,目光含笑地看着他,一语破的。

“对!就是势均力敌!”严臻的眼睛赫然一亮,捧起长安的脸,激动地亲了下去。

势均力敌的爱情,没有卑微,没有怜悯,没有欺骗,只有三观一致,个性相投,配合默契,并且,最重要的,就是无论在任何困境之下,彼此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用实际行动去支持对方重要的人生决定,并且携手对抗外界的风雨雷电。

附近的草丛里传出咕咕咕咕的昆虫叫声,惊醒了这对儿沉浸在喜悦中的恋人。

长安趴在他的胸前,定了定神,轻声说:“我明天要去松林工地,今天特意来跟你道个别。”

严臻一听,顿时傻眼了。

“去…多久?”

“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具体的,要看公司的工作安排。”她回答说。

他苦笑着捏了捏她绯红的面颊,“原来,你是在学我啊,先给我喂一颗甜枣,再打我一巴掌。”

长安歉疚地靠在他的胸前,“对不起,我的工作…”

“嘘!”他制止她说下去,而后,用手轻轻揉着她柔软的发丝,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这样了。而我欣赏你的,恰恰是你对待工作认真坚持的态度。说起抱歉,最应该抱歉的人应该是我。作为一名军人,我尽到了保家卫国的神圣职责,可是却因此忽略轻视了你。长安,你会不会怪我,不能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与你花前月下,与你冷热相知?”

“不会。”长安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回答他。

她若是那样婆婆妈妈的女人,早就去干一份清闲安逸的工作了。她骨子里可能天生带有不安分的基因,这种基因,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野心’。这颗砰砰跳动的野心,使她不能安于现状,总想不断地攀登高峰,做出一番大事业。

所以,严臻说的这些,根本就不存在。

被她这么干脆地否定后,严臻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受伤,他摸着下巴,讪讪说:“看来,我在你的心里,还不如工作来得重要…”

长安抿着嘴笑了,她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说:“我心里要是没有你,我来看你干嘛!我心里要是没有你,我跟你费什么话!我心里要是没有你…”

她的表情僵了僵,用更低的声音,说:“我的心里要是没有你,就不会每次看到你受伤,便控制不住我自己,恐惧到发怒。严臻…”

她环着他的腰身,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他,“我不愿我深爱的人有任何的危险,你不行,宁宁也不行,你们都要好好的陪我一辈子。”

谁也不能丢下她,谁也不能。

严臻听了她的心声,只觉得满心酸楚,原来,每次受伤被她发现后,那种冷漠甚至是愤怒的眼神,是遭遇过人生大悲大痛的长安本能的应激反应,她越是凶,证明她越是在乎一个人。

这样想来,他还真是挺幸运的。

“我保证,我会好好的,陪你一辈子。就算你生我的气,不要我了,我也赖着不走…”严臻叹了口气,把她抱在怀里。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

军令如山,执纪如铁。

两人走出公园大门,严臻想送长安去路口,却被她拦住,“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走就行了。”

严臻不舍地看着她,他心里清楚,和性格独立,内心强大的长安掰扯那些别离苦,相思苦之类的临别赠言,简直就是找抽。

况且他也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小男人,于是,他上前紧紧地抱了她一下,退后,举起右手,敬了个漂亮的军礼,“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