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高难度,高强度,紧贴实战化的训练方案是严臻提出来的,上级作训处非常重视,以侦察连为试点,已经进行了三次这样的模拟训练。

三次训练,一次比一次成绩好。估计下阶段,就要在整个部队推广。

这个严臻,天生就该吃军人这碗饭,有他在,自己总觉得安心,而战士们在人前也是昂首挺胸的,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侦察连的。

“嘿嘿…“严臻摸摸后脑勺,笑着凑上去,“连长,那待会儿让我用用你的手机呗。”

宋志文睃他一眼,“用多久。”

严臻笑得露出大白牙,“十五分钟!”

宋志文弯腰抱起沉重的装具,“我考虑考虑。”

严臻赶紧抢过宋志文的装具包,“别考虑了,我结婚时请你当主婚人,这总行了吧!”

“咳咳!”宋志文故意清了清嗓子,“十五分钟。”

严臻的手指在背包下比了个V,呲牙笑道:“是!”

“再加十五分钟。”宋志文说完,就甩开大步,朝前走去。

严臻愣了愣,忽然欢呼一声,冲上去,连同背包一起抱住宋志文,“连长,你太好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宋志文哭笑不得,心想,敢情我要不给你电话,我就成了坏蛋了…

可没等到晚上,严臻却被宋志文叫到宿舍去了。

手机主动递给他,“你家里的号码。”

严臻愕然一愣,扑扇着眼皮,接过手机。

“臻臻,我是爸爸。”

老爸?

“爸,怎么了?”

“你妈妈下午从上海回来就开始拉肚子,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怀疑她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你赶紧问问小长,问她有没有事。”严定尧语气焦急地说道。

严臻浓眉一紧,“我妈怎么样了?”

“已经拉脱水了,挺严重,医生说让留院观察。”严定尧说。

“我妈是不是图便宜请长安吃黑店了?”严臻问。

严定尧压低声音,对儿子说:“极有可能。我问她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说,看样子,十有八九是黑店。哦,对了,你妈回来后脸色不好,情绪也不大对劲儿,我估摸着,和小长谈得不太愉快,你赶紧问问。”

“好,爸,辛苦你了。”严臻说。

“辛苦啥,有我照顾你妈呢,你放心啊,臻臻。”

“那您也保重。我这就给长安打电话。”严臻匆忙挂断,又拨了长安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长安?你在哪儿?”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在医院!”

严臻愣了愣,“温子墨…”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女朋友

上海市浦东明光医院急诊科。

不知怎么回事,今晚的患者特别多,不大的输液室,如同深巷胡同里的早市,嘈杂而又无序。

“长安…”穿着藏蓝色修身西装的温子墨俯低身子,轻轻拍了拍靠在座位上面容憔悴的年轻姑娘。

长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脸担忧之色的温子墨,不禁惭愧开口:“你怎么还在啊,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温子墨目光很深地睃了她一眼,将手里从护士那里要来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你好了,我自然会走。”

长安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低声嘟哝说:“宁宁也真是的,怎么会去麻烦你。”

温子墨手指一紧,他盯着输液管里滴滴答答的药水,轻声说:“一点也不麻烦。”

出差在外的长宁接到姐姐长安的求救电话,他赶不回来,只好拜托温子墨去医院照顾生病的姐姐。

其实,长宁在电话里有说过不好意思,麻烦了等等字眼儿,可长宁却不知道自己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心情就再没平静下来,一直到现在,他的胸腔里跳跃的那种熟悉的与众不同的悸动感觉,仿佛又把他拉回到少年青葱的美好时光。

可惜的是,这种时光太过短暂。

他还来不及抓住,它们就已经从指缝中溜走了…

“长安——”

从他们背后传来一道熟悉浑厚的声音。

温子墨看到原本萎靡不振的长安猛地挺直身子,眼睛里像是被谁投入火种,瞬间爆开一团粲然的亮光,她惊喜地朝来人挥手,“严臻!”

温子墨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他默默退到一旁。

一个魁梧挺拔的年轻军人像发光体一样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他几个大步就冲到长安面前,紧接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姿势很乖地蹲在长安膝前,仰起头,握着她纤细的手,神色深情而又愧疚地低声说着什么。

长安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深情,几乎要溢出眼眶。

温子墨猛地转过头,浓眉轻轻蹙起,抗拒着胸口处骤然传来的剧痛。

他神色黯然地走出输液室,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急诊科杂乱的背景与流动的人影,目光渐渐变得怅惘而又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忽然一沉,他转过头,看到昏暗的光线里熠熠闪光的一双眼睛。

严臻冲着温子墨笑了笑,和他面朝同一个方向靠在墙上。

温子墨没有说话,仍然看着走廊里川流不息的患者和医护。

急诊科收治的大多是急发病症的患者,距离最近的抢救室里躺着一名心梗病人,医生正在向家属通报病情;一旁的治疗室里护士正在为一位烫伤病人清创,屋里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声;远处,一个醉酒男子正趴在角落不停地呕吐,保洁员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拎着清扫工具匆匆跑过去;120急救车拉着警笛疾驰而去,不久以后,急诊科又将接纳一个新的病患…

“她好点了吗?”温子墨忽然问道。

“嗯。”严臻仰起头,轻轻叹息一声。

“宁宁在外地出差,他拜托我照顾一下长安。”温子墨偏头,看着眉目峻然的严臻。

许是军人习惯使然,身高差不多的他们站在一起,身姿笔挺的严臻竟像是比他高出不少。

“我听长安说了,谢谢你照顾她。”严臻目光真诚地说道。

温子墨盯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希望以后出现在这里的是你,而不是我。哦,我不该这么说,应该是我们大家都不要出现在这里。”

温子墨朝灯光明亮的输液室望了望。

严臻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地站着,和嘈杂的背景成为两个极端。

一个拿着记录本的女护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见到衣冠楚楚的温子墨,愣了愣,而后指着他,说道:“是你啊,你女朋友好点了吗?毯子要是不够,我那里还有…”

温子墨面皮一烫,赶忙摆手,“不用了,谢谢。哦,还有,她不是我女…”

话还没说完,那护士就被人叫走了,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异样,温子墨尴尬地摸摸鼻子,向严臻解释:“她…可能误会了。”

严臻笑了笑,目光有些闪烁。

两人静静地立了一会儿,温子墨主动告辞,“长安她性子倔强,有事向来不肯求人,你劝劝她,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就不进去了,你跟她说一声,多保重。”

严臻拍拍温子墨的肩膀,“那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温子墨点头,转身离开。

“温子墨…”严臻忽然叫他。

温子墨诧异地转过头。

严臻朝他挥挥手,“谢谢你!”

温子墨笑了笑,摆手走远。

严臻望着那抹挺拔俊秀的背影隐没在深浓的夜色里,他才慢慢收回目光。

张开嘴,来回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脸部肌肉,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这边严定尧才搀扶着宋志娟回到诊室的病床上,手机就响了,他掏出来一看,目光微动,朝妻子睃了一眼。

面容憔悴的宋志娟靠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问:“是谁?”

“咳!”严定尧清了清嗓子,“可能是臻臻。”

宋志娟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严定尧赶紧接起。

“什么?小长也在医院!很严重,哎呦呦,这可怎么好!”

病床上的宋志娟竖起耳朵偷听,心虚得砰砰乱跳。

说了几句,走到病床前,把手机递给宋志娟,“儿子要和你说话。”

“不听。”宋志娟把被子拉高。

严定尧坐在床边,把手机硬塞进宋志娟的手里,“有什么话好好说,臻臻又不是不懂事。”

说完,他又起身,“你们谈吧,我出去走走。”

宋志娟待丈夫走后,抬头瞅了瞅病房里的人,这才把手机放在耳畔,“说吧,我听着呢。”

“妈,您好点了吗?”严臻声音如常,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关切。

宋志娟以为儿子找她兴师问罪来了,一听不是,不由得心软了一截。

“唔,好点了。”

接下来,严臻只问病情,没提及其他,渐渐让宋志娟放松警惕。

“妈,以后您可千万别乱吃东西了啊。”

“好,记住了。”以前不把拉肚子当回事,可经此折腾后,宋志娟可领略到了病来如山倒的强大威力。

“我回头给您寄一些养胃健脾的中药,让我爸给您煎了喝…”

“别花那钱,我多喝几顿小米粥,自然就补回来了。”

“妈,那今天中午是您找的饭店吗?”

“是我…”宋志娟猛地收口,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教训

听不到儿子传来任何回音,宋志娟心虚地叫了声臻臻。

“妈不是想着能便宜点吗?上海消费那么贵,我想着能省则省,再说了,这钱省下来还不是给你…臻臻,你说话啊,妈真的不是故意的,哦,对了,那道糖醋小排是小长她自己点的,我说太贵了,不要,她却偏要点,要是不换菜,就吃我点的黄花鱼,也不至于…”宋志娟焦急地解释说。

“要是我猜得没错,您是不是…又点了一条黄花鱼?”严臻语气冰冷地说道。

宋志娟面皮一烫,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要是我猜得没错,是不是这顿饭也是长安去付的账,要是我猜得没错,是不是您对长安提了什么苛刻的要求?让她到现在都还不能释怀!”

“她都告诉你了?”宋志娟面色微沉,语气不愉地说。

“您真的说了?”严臻蓦地拔高音调。

“臻臻,你听我说,妈无论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结婚是两家的事,不能事事都让咱们家担着,她是可怜,年少就没了父母,可他们家不是刚卖了房子吗?再加上父母留下的积蓄,和我们家分担新房的首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你猜她听了后怎么说,她说啊,家里的钱都是留着给她弟弟结婚用的,不属于她,你听听,这还像话吗?这还有道理吗?难道长家只有一个儿子,没有闺女…”

“妈!”宋志娟的耳畔传来一声炸雷似的怒吼。

宋志娟被吓到了,她捂着胸口,小声训斥严臻:“你吼什么吼!我哪里做错了,都是为了你。”

为了他。

为了他。

严臻被气得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我求求您了,不要把钱看得比命还重了,行吗?您是真的缺钱吗?且不说这些年你和我爸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且不说我这几年来在部队攒下的工资,单说我在实习时获得的奖金,在上海买套小房子也是绰绰有余,您穷吗?比起廖叔叔他们家,咱们家经济上宽裕多了,可您呢,为了逞一时意气,争一时面子,跟童阿姨他们水火不容。多年的邻里情,在您眼里都被换算成了金钱,都被争强好胜的虚荣心所代替!您不满意长安,只因为她是个孤女,没有安逸的工作环境,没有可以撑腰的家庭背景,甚至,肩上还担负着照顾弟弟的重任,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长安,即使我费尽心力让你接受了她,可你的心里还是不痛快。所以,您才会不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要求长安买房,所以,您才会不顾我的尊严和脸面定了那么一个破饭店,请未来的儿媳妇吃饭!”

“妈!您做这一切的时候,想到过我吗?您想过我的感受吗?您想过这些年一个失去父母,孤苦无依的姑娘是靠着怎样坚强的信念撑过来的吗?我不祈求您能理解我,也不祈求您能理解长安,但儿子请您,求您了,不要再给她压力,不要再去为难她了,好吗?”严臻说完,不等宋志娟有所反应,就挂了电话。

宋志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颓然倒在枕头上。

严定尧放轻脚步,走到病床前。

看到宋志娟面朝里睡着,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

“我是不是个坏人。”宋志娟忽然开口问道。

严定尧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胡说啥呢。”

宋志娟撑着床板靠在枕头上,面色凄怆地把手机丢给丈夫,“你的好儿子,对我好一通教训。”

严定尧撩起眼皮,笑道:“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你不也有份儿吗?”

宋志娟冷哼一声,“我没他这么吃里扒外的儿子。”

接下来,她便把这一天来所经受的委屈一股脑地倒给丈夫听。

严定尧听后,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气愤难平的妻子,语气严厉地说:“志娟,这次的确是你的错。”

宋志娟一愣,眼睛顿时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顺着自己心意走的丈夫严定尧,“老严,你说什么?”

“我说,这次你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严定尧不仅语气严厉,面色也异于平常的凝肃。

宋志娟还是年轻时见过严定尧发怒时的样子,那次,是她太过无理取闹,惹恼了严定尧,他才会不管不顾的当众办她难堪。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他又猝不及防地来了这么一出。

病房里的病患都朝他们望过来,宋志娟面皮紫胀,手指颤抖地指着严定尧,“你…你…这儿有人呢。”

严定尧不为所动,面色黑沉地瞪着宋志娟:“儿子的婚事都快被你搅黄了,还要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宋志娟,说白了,就是这个面子害了你,让你变得不可理喻。小长哪里不好了,有样貌,有才华,有理想,有抱负,这样能干的儿媳妇,和臻臻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不用翻白眼,我和小长聊过,我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倒是你,思想狭隘,争强好胜,不仅得罪了一众街坊,还逼着小长在上海买房,咱们真缺钱吗?这些年,光是臻臻拿回家的钱生了多少利息…”

“别说了,别说了。”宋志娟看严定尧越说越离谱,赶紧舍了面子,抓住严定尧的胳膊,去捂他的嘴。

严定尧甩开她的手,兀自怒气冲冲地说:“你这就叫心虚!宋志娟,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是抱着你的钱罐孤家寡人过一辈子,还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一生!”

“严定尧!”宋志娟真想挖条地缝钻进去。

严定尧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宋志娟赶紧躺倒,用被子蒙住头,闷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掀开被子,朝病房里瞅了瞅。

不在。

严定尧居然没回来。

一向被丈夫宠着的她像是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宠物狗,凄凄凉凉的,缩在阴冷的医院角落里,无人理睬。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她才想起掏出手机,给丈夫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怔怔地看着黑掉的屏幕,嘴里喃喃:“是我错了吗?”

手机忽然发出几声短促的嗡鸣声。

她心中一喜,赶紧低头去看,却发现不是电话,而是一条短信。

阿姨:您好了点吗?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长安。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这条短信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躺下…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惭愧

接近子夜,急诊大厅渐渐安静下来,值班室里护士正在交接班,她们凑在一起,低声聊着什么,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严臻扶着长安走出输液室。

“我好多了,能走,嗳!严臻——”长安在严臻宽厚的脊背上挣扎了两下,看没什么作用,她只好装死趴下,避开那些护士们好奇调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