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拍拍他的脊背。

桑切斯忽然面色一僵,他耸了耸鼻子,趴在长安身上闻了闻,立刻就捂着鼻子跳到一边,嫌弃地叫道“臭!安,你好臭!”

长安脸皮一烫,下意识地揪住衣角朝步兵营的队伍望过去。

看到只有附近的战士关注到他们,她不禁略松口气,劈手打了桑切斯一下,“你也像这样又是泥又是汗的在外面待几天试试,肯定比我还要臭呢!”

桑切斯指了指胡子拉碴的赵铁头,“像赵师傅一样…一样性格吗?”

长安回头看了看赵铁头,眉毛不禁抽了抽,“不!赵师傅比你好看,因为你长了胡子别人也看不见!”

桑切斯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画面,不由得哈哈大笑。

长安也跟着笑。

桑切斯围着长安跳起舞来,她单手扶额,一脸无奈地瞪着桑切斯。

索洛托人民啊,就是这样一个快乐的民族,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也会兴高采烈地跳上半天。

远处,石虎用极低的声音提醒严臻,“连长,那个黑人你认识吗?我看他对长安图谋不轨。”

严臻朝拥在一起舞蹈的男女瞥了一眼,眼里的乌云渐渐凝聚成一团深浓的墨色。

他转过头,哑声训斥石虎:“多管闲事。”

石虎咧咧嘴,一副我就知道你在死撑的表情,低声嘟哝了一句。

“说什么?”

“没,啥也没说。”石虎紧抿着嘴唇,装出无辜的样子。

没想到秦鹤山大使会亲自来基地慰问维和官兵和AS63项目的中方员工。

“石营长,我来看望大家伙儿了,你们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啊,索洛托人民和被救的中国同胞感谢你们啊!”秦鹤山紧紧握住石光明的手。

石光明张开嘴,惊讶地看着做平民打扮的秦鹤山,“大使,您,您…”

“怎么?我不能来?”秦鹤山笑吟吟地望着维和官兵,挥手致意,“大家辛苦了!国家时刻在惦记着你们的安危!绝不会抛下你们不管!”

“哗哗…”

石光明带头鼓掌,顿时基地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秦鹤山在人群中寻找老朋友的身影,看到了,他眼睛一亮,冲着那个气质特别的人影招招手。

长安小跑过去,伸出手,“大使,您怎么来了?”

“大家都在这里,我不放心啊,亲眼看到你们都好,我才能睡着觉。”秦鹤山同长安握手,“员工都好吗?”

长安后退一步,“都挺好。”

秦鹤山点点头,却又诧异地看着她,“怎么站那么远,不想和我唠嗑?”

长安赶紧摆手,面皮泛红地解释说:“是,是我身上的味道。桑切斯已经嫌弃我了。”

秦鹤山打量着面容憔悴但精神尚佳的长安,“你们受苦啦。”

“不辛苦。”长安指了指维和官兵,“他们才是真的辛苦。这些天,为了保护我们,他们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长安的视线掠过整齐的队列。

石虎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长,长安看我们呢。”

严臻的嘴角抽了抽,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你向使馆要的净水设备我已经带来了。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怎样能够迅速解决水源污染问题,让维和官兵喝上放心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秦大使说。

长安听到净水设备已经带来了,眼睛赫然一亮,她指着水塔说:“您放心,原因我已经找到了,只要把当初的井眼儿周围抬高加固,不让附近的污水流到井里,再加上净水设备二次消毒处理,战士们就能喝到清甜的井水了。而且,我还想给官兵建一个浴室,这里四季炎热,如果执勤回来,能洗个澡再休息,我想,他们工作起来会更有干劲!”

秦鹤山拍拍长安的肩膊,目光赞许地说:“给你记一大功!”

长安微笑摇头,“愧不敢当。”

他们的对话传到维和战士的耳朵里,却引来一阵骚动。基地条件有限,饮用水苦涩发臭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们,没想到这个气场高冷的女人一来,就把这个老大难问题给解决了。还有洗澡,天知道,他们有多渴望能在蒙特里基地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可基地板房有限,根本腾不出多余的房子当浴室,所以,平常只能趁着洗脸水,用毛巾擦擦脊背。

想到未来他们不仅能喝上又凉又甜的井水,而且还有专门的浴室洗澡,一想到那个画面,纪律严整的队列也跟着沸腾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朝长安望了过去,在他们看来,这个气场十足的女工程经理,简直比仙女还可爱。

要不是大使在这儿,他们非冲上去把她举起来不可。

石虎撞了撞身边的严臻,一脸不屑地看着周围兴奋讨论的战友,“连长,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沾了你的光吧。”

沾光?

严臻转念一想,再也忍不住踹了石虎一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石虎嘿嘿笑着,手指沿着嘴唇虚虚滑到头,“坚决保守秘密!”

严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心里有你

秦鹤山大使到营地后,亲切看望了维和官兵和AS63项目员工,详细了解他们的情况,之后,他来到医疗分队,亲切慰问医务工作者和病患,在医疗分队工作一线,除了查看医疗救助工作开展情况,还认真听取了分队长孔医生对疟疾治疗的看法和建议。

后来,他又视察了基地的应急战斗分队和后勤保障分队,在听了一连长严臻的汇报后,秦鹤山大使不禁朝这位英俊的军官多看了几眼。

听石营长介绍说,这个连长可不简单,他不仅是国内名校的毕业生,而且还屡获战功,是全军不可多得的军事指挥人才。

而且,只是听他汇报就觉得这个人很不一般,他的身上有军人的英武和果断,还隐隐透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独特气质。

秦鹤山颔首,望着在场的维和军人说:“我谨代表中国政府和中国驻索洛托大使馆全体工作人员向维和官兵和同胞表示深切的问候和敬意。”

他充分肯定了维和部队取得的成绩,“‘军事力量走去’和‘国企走出去’都是国家发展的战略,大家要继续发扬优良传统,克服艰苦条件,把中国军人的形象,国企的形象在非洲树立起来,展示出来!大家在工作之余,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我们平平安安来,也要顺顺利利完成任务,平平安安回家去。”

“哗哗…”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秦鹤山之后又去营地外围看望了大树村的难民,他给每个儿童都带了礼物,难民点一片欢声笑语。

临别之前,秦鹤山叫长安过来,“你出不去,外面情况不了解,但我知道,你一定牵挂着AS63项目,对吗?”

长安呼吸一紧,眼神激动地望着秦鹤山,“工地…”

“桑切斯已经悄悄去看过了,之前交付使用的公路有几处破损,需要修复,在建工地就要糟糕一些,毕竟离交火点很近,总之,情况比预想中要好,而且我也清楚,不论工地在与不在,你总是那个能创造奇迹的人。”秦鹤山眼睛亮亮地说。

“秦大使…”长安神色震动地望着秦鹤山。

“最后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应该不用被送回国了。”秦鹤山说。

不用回国?

那,不就是…

长安的眼睛里爆出一团光亮,她情不自禁地握住秦鹤山的手臂,“您是说…”

不再打仗了?

“嘘!”秦鹤山笑着提醒她。

她会意点头,朝大使露出灿烂的笑容…

*************************************

经过长安和员工加班加点的努力,基地水源改善工程很快就竣工了。

“长安,这水能直接喝吗?”石虎弯着腰,像小孩一样好奇地抚摸着新装上的水龙头。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长安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石虎挠挠后颈,有点不敢试,“嗤!胆小鬼!”一旁的孔芳菲不屑地瞥他一眼,弯下腰拧开龙头,接了一捧水,直接喝掉了。

石虎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的孔芳菲,长安正觉诧异,孔芳菲却忽然面泛红潮地捂住胸口,羞愤不已地呵斥石虎:“你,你流氓!”

长安和赵铁头唰一下盯着石虎。

石虎举起双手,涨红脸辩解说:“我没有看到,啥也没看到!”

刚才孔芳菲弯腰的时候,他就觉得眼前有一个白白的东西一晃,紧接着他就变成流氓了。

可那东西…

孔芳菲一听,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她噔噔噔冲到石虎面前,抡起胳膊就打石虎,“你混蛋!”

体格魁梧的石虎动也没动,任她挠痒似的打着。

孔芳菲气跑了,石虎还傻站在那里,长安用拳头压住嘴唇,重重地咳了一声,朝石虎晃晃脑袋,“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孔芳菲的那点小心思,她早就知道了,就这个石虎,傻呵呵的,一看就知道没谈过恋爱。

石虎挠挠后颈,追孔芳菲去了。

赵铁头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嘿嘿笑道:“难不成,这军事基地还成鸳鸯窝了。”

“胡说八道什么!”长安蹲下,捡起一把手钳放进工具箱。

赵铁头笑了笑,朝她睃了一眼,大着胆子说:“我听说严排长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长安手指一顿,没有说话。

严臻送秦鹤山回首都,已经去了一天。

“经理,我大着胆子说句话,行吗?”赵铁头忽然说道。

长安看看他,没有言声,也就是默许的意思。

“其实,我觉得严排长他心里有你。你别瞪我,等我把话说完。为啥我会这么说,你还记得他去营地救我们那次吗,我仔细观察过了,他看的眼神,他救你的动作,包括他对你说的话,真的,那分明就是以你为重呀!连我和先水都看出来了,你咋可能看不出来呢。这些天,你故意躲着他,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跟他…”

“行了,你这是说一句话吗?我看,就是我太惯着你们了,居然连我的私事你们也要插一脚,是不是?”长安皱着眉头说。

赵铁头飞快地睃了她一眼,低下头,小声嘟哝说:“明明也喜欢严排长,却不承认…”

“赵铁头!”长安板起脸。

赵铁头拎起工具箱,朝身上一背,指着快要竣工的浴室板房,“我去看看先水啥时候能盖好,他说今天就能洗澡了。”

长安看着赵铁头的背影,心里涌上一阵难言的苦涩滋味。

他的心里,真的有她吗?

那为何昨天他离开的时候,与她打个照面,却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

他是恨她的。

她能感觉得到。

五年来,她一直都能接受的结果,为什么重逢之后,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改变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似乎越来越关注他了,每次相遇,她都会情不自禁的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他还是如之前一样冷漠,估计是受够她了,受够了与她这样尴尬两难的相处模式。

她何尝不难受呢。

现在最怕的不是外面的炮火,也不是受损的工地,而是怕他们之间再有什么纠葛,怕他用那双能够洞悉人心的眼睛牢牢地锁住她,质问她隐藏的秘密。

她的秘密…

炽烈的阳光下,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却看到身板挺直如松,脸庞透出刚毅之色的严臻朝她大步走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喝水男孩

严臻看到她愕然起身,明晃晃的阳光下,她的脸庞有些发红,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红润的嘴唇微微开启,细腻的皮肤竟连一个毛孔也看不出来…

谁能相信呢,她竟已36岁了。

都说三十岁,是女人的一道分界岭,可在她的身上,却只看到岁月对她的优待和宽容。虽然青春不在,可褪去桃李之年的青涩,她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成熟而又独特的魅力。如窖藏的上好红酒,越是老旧,越是香醇。她的美,不是迷人的容貌和妆容,也不是高雅的举止和修养,而是面对危险和困难时,那份不服输的坚强。

善良、率直、坦荡,却绝不甘于平凡地活着。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严臻喉头一紧,目光在她的脸上凝滞了一下,语气冷淡地问她:“听说水管可以用了?”

她怔了怔,可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哦,可以了,你要用吗?”她朝一侧让出位置。

他弓下腰,拧开水龙头,捧着清凉的水流洗了洗脸,之后又捧着喝了几口,关住水龙头,起身看着她说:“我要去难民点送水,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看到那双和记忆重叠的小鹿一样闪着光芒的清澈黑眸,他不禁心口一烫,微微垂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她愣了几秒,“好,我跟你去。”

两个同膝盖一般高的水桶,盛满井水,他俯身一使力,‘嘿!’拎起来就走。

她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猛然意识到什么,抓起水瓢,就追上去,“我帮你,你的胳膊…”

“不用!”他目不斜视地说。

两人穿过营地,来到难民点附近的草坪,他放下水桶,朝附近几个正在玩耍的黑人小孩招招手,“Kunywa maji!(喝水)”

孩子们蜂拥而至,严臻低下头,抚摸着一个黑人小男孩的头发,让他通知大人们过来取水。

有小孩跑远,去临时搭建的塑料棚下报信,剩下的孩子都挤在水桶前,拉着严臻的衣服,眼神渴望地指着水桶,又指指干裂的嘴唇。

自从上次抢馒头事件后,这些黑人孩子忽然变得守规矩了,不论是领餐还是取水,都非常守秩序。

严臻打了个手势。

孩子们迅速按照高低个子排好队。

严臻朝他们竖起大拇指,而后朝目光僵直的长安伸出手,“水瓢。”

长安愣了愣,才赶紧把水瓢递给他。

他弯腰舀了一瓢水,然后示意孩子们传递着喝水。

孩子们饮用着清甜甘冽的井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时,一个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光着脚,满身是土,非常瘦弱的黑人男孩哭了起来,他因为年纪小,个头又小,所以一直够不到水瓢。

他踮着脚尖,一边哭泣,一边用手去接漏下来的井水解馋。

严臻见状,上前把水瓢要过来,然后蹲下,把水瓢凑近哭泣的黑人小男孩。

男孩立刻止住哭声,就着水瓢边缘,咕咚咕咚喝将起来。

严臻目光柔和地望着小男孩,伸手,将男孩掉在胳膊上的背心肩带拉起,扶正。

小男孩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他,嘴角一边喝水,一边上扬…

长安忽然觉得眼里像是跳进去几颗火星,灼痛到发烫,她匆忙用手背盖住眼睛,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

她没想到,没想到他在天真无邪的孩子们面前,是这样的真情流露。

他爱这些孩子。

他以前就喜欢孩子,是她忘了…

“你怎么了?”耳畔忽然响起他的声音。

她迅速收手,却仍旧眼帘低垂地说:“哦,没什么,可能阳光太刺眼了。”

严臻的视线在她的眼角停顿了一瞬,而后,转开头,说:“过去帮忙。”

“好。”她绕过他,走向取水点,拿起水瓢,大声招呼难民排队。

严臻静静地看着她。

树冠巨大的蝴蝶树下,她那夸张而又笨拙的动作,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抬起头,他眯起眼睛,盯着成为黑点的太阳,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是啊,是他忘记了,看似温暖光明的阳光也是会灼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