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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生走近床头,手拂过江晓君的脖颈轻轻撩出藏在她衣襟内的挂坠。他早已察觉她从武汉回来后挂了一个坠子,这是因为她经常与他说话时会摸向自己的衣襟,这个小动作就是她自己也没能意识到的。尤其是上次谈到肖祈,她紧揪不放。

林晓生勾出了坠子,心情复杂。自己竟是在今夜这样的境况下得知挂坠的真面目——砗磲十字架。

“给我一把剪刀。”他对护士说。接过剪刀他便是嚓的一下剪断了挂绳。他要带着它去找那个男人。他要赌一赌,这世界上还有多少真情是无私的。

“晓生。”汤姆嘱咐,“你没有见过他,最好带什么东西让他确认。”

“我会带两样东西。”林晓生答。一样是证明肖祈是他在医学期刊上所结识的肖医生,一样是证明肖祈是江晓君在武汉认识的朋友肖祈。于是他折回更衣室从衣柜中取出医学刊物,撕下肖祈发表的两页论文兜入怀里。走出急诊的时候,不无意外地撞上了朱辰宇。

“你去哪里?”朱辰宇挡在他身前,面色惊慌。他是讨厌林晓生,可林晓生的能力是父亲朱建明都承认的。除了林晓生,他想不出此时此刻还有谁可以救江晓君。

“我要去找一个人。我需要他的协助。”林晓生说。

“你走了,她怎么办?”

“汤姆会在这里。你放心,汤姆曾在美国最好的急救中心任职。”

朱辰宇平视他。林晓生的眼里写着超乎寻常的冷静和自信。朱辰宇忽然想,他今晚见到过的林晓生流泪肯定是错觉。

林晓生绕过他出了急诊,前往市中心最著名的教堂。他如果没记错,肖祈不信仰宗教,却是在摄影作品中大量地拍摄教堂和寺庙外景。可见这是个浑身充满矛盾的男人。而他一直是很想会一会肖祈的。

天这时未亮,教堂的门紧闭着。林晓生围绕教堂走了一圈。天上乌云密布,不见月光。彩色玻璃窗上光辉的天使们俨是被这夜吞灭了。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感到了对黑暗的恐惧。回到教堂大门,他背靠砖墙慢慢滑落于地,无力地把头深深地埋进两膝盖间。他不想也不愿意看这个好像是没有希望的黑夜,以至把向神祈祷的事都忘了。

此时的他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当有人拍打他肩头的时候,他哆颤了一下,有些恍惚地仰起脸。两名浑身脏兮兮像是常年街头流浪的男子问他:“有钱吗?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在这里睡,要交保护费。”

他正义凛然地指正:“这里是教堂,不是私人地盘!”

“没错。这里是教堂,可教堂是人建的。人建就得要钱,懂吗?”其中一名男子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充满恶趣味地斜视他。

林晓生起身,说:“这个地方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随意亵渎的。你们这种行为——”

“又能怎样?”对方嘻嘻哈哈地打他的夹克衫,“你们神不是说了吗?打了你的右脸,你的左脸也得让给我打。”

林晓生隐忍着。他尚不想在公众场合与人争执。

然而,这两人是三只手的惯犯。另一个趁林晓生与同伴对话时,手摸向林晓生口袋里拉出了砗磲十字架。林晓生警觉地一回身,扼住了对方握有十字架的手腕,厉声道:“还给我!”对方就此推测这十字架可能很值钱,那只肮脏的手赶紧把十字架往自己怀里塞。林晓生脸色变了。想起危在旦夕的江晓君,那个天真到几乎把全世界的人都当成是好人的女孩,心中的疼惜与愤怒激起了他一直压抑的情感。举起拳头他朝对方的脸就是一擂。

这一拳很重,速度极快像是专门训练过的。对方挨了这一拳,歪歪倒到退了好几步,口角破皮流血。另一名男子见情况不妙,慌措地把砗磲十字架扔回给林晓生,扶了同伴走人。

对方知难而退,林晓生无心赶尽杀绝。他拿衣袖仔细地擦拭十字架上的污迹,放回贴身口袋。再望望天,已是亮了,街上冬雾弥漫。教堂对面有人搭起了报摊,一名男子手里抓了个相机杵立在路中央。

林晓生心中顿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一溜小跑过去,他抹了把汗从另一边口袋取出论文纸问那男子:“这论文是你写的吗?”

对方看了看论文上的作者名,点头承认:“是。”

是与他在医学上交流过的肖祈,林晓生惊喜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我想请你救一个人。”

肖祈低下头,表现出对他的手有兴趣。

这人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林晓生判定,同时考虑是否立即表明自己的身份。肖祈这时将视线停驻在了他毛衫外的观音坠子,若有所思地问:“是什么人?”

林晓生实话实说:“我的一位朋友。”

岂料肖祈反问:“只是朋友?”

林晓生嗅到了肖祈的话中有话,而且这话所含的某样尖刻的东西狠狠地扎中了他的弱处。他怔怔地想,是不是江晓君曾对肖祈说了些什么。

肖祈等不到他答话,漠然地将相机收起转身要走。林晓生一下子急了,一只手拉住他坦白道:“等等。我可以告诉你,她对于我而言有多么的重要。她叫做江晓君——”

这番情急之中暴露了真实情感的话语,林晓生自己听来也是心惊。肖祈刹住了步子,一回头两只眼直盯着他:“你刚刚说她叫做什么?”

“江晓君。”林晓生想,没错了,这人也是江晓君所认识的肖祈。他把砗磲十字架放在掌心呈现于对方面前。

日渐升起,光破除了浓雾。肖祈接过了十字架,砗磲材质,米字型。她借他的钱在武汉长江岸边买的,为的是另一个男人叫做——“你的名字?”

“林晓生。”

肖祈抓紧了十字架。说到底,他和江晓君的初次相识,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当时林晓生戴着副夸张的大眼镜,以至现今他没能及时认出来。

“肖祈。”肖祈向他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

林晓生毫无犹豫握住他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肖祈言简意赅地说。

“在哪一次学术交流会议——”林晓生琢磨着,不记得有。

“不是。我去过你们单位,那时江晓君在打吊针。”

林晓生震惊。命运就是这般奇妙的事,肖祈本来找他,却是意外地与江晓君结下了缘分。

第三十九章

“你会与我一起去的。”林晓生坚定地请求。

肖祈五指攥紧,十字架的棱角刮着他皮肤,有些疼。他黯然地想,真是被他料中出事了。他也不清楚自己与江晓君是怎么一段缘分。前几天他甚至狠心删除了她为他点的《心太软》,不接她手机,结果竟是这般。他进一步探问:“是你第一时间在现场给她做的急救?”

“是的。她出事的地方离我很近。”林晓生清楚,江晓君极有可能是为了追他和朱辰宇才会遭遇意外。

“你刚刚说她是对你很重要的朋友?”

“是的。”林晓生坦承,虽然他以为肖祈问他这个问题时带了些深意。

“我明白了。”肖祈把砗磲十字架交回林晓生手中。他突然觉得江晓君真的很可怜,为了这个男人无怨无悔地付出,得到的仅是很重要的朋友。因为当你很爱一个人,可对方却告诉你只能是做朋友。这其实比一刀两断还要残忍上百倍万倍。他佩服江晓君的坚忍和大度,能以朋友的身份每天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看着他去爱他人又不能接受自己。也只有心中怀有真正无私的爱的人,才能做到与人鱼公主一般的傻。从这一点而言,他羡慕江晓君的傻,妒忌江晓君的傻,只因他做不到。世上也很少人能做到江晓君这个份上。

林晓生察觉肖祈模糊的应答,有些慌了:“你会来的?”

“作为一个医生,我会去。但仅仅是作为一个医生应你邀请去看看病人。”肖祈面无表情地说。

林晓生收到他公式化的答复,并不放在心上。只要肖祈愿意来一趟,他相信能赌一赌这男人对于江晓君有多少感情。

两人回到急诊。林晓生刚穿过大门,露丝朝他直冲过来,神情慌张地说:“晓生,你知道吗?”

“怎么了?”林晓生担心地与肖祈对望一眼,“晓君——”

露丝摇摇头,指了指另一间抢救室:“晓君的妈妈,在里边。”

“你说王阿姨怎么了?!”林晓生控制不住自己的嗓子颤抖地叫道。

“汤姆在里边帮忙。”露丝忧愁道,“晓君的妈妈伤得很重。石医生冒险给她行气管切开。”

实际上,抢救室已是乱成一团。石青青涉险,好不容易给病人行了气管切开,把金属气管套管放了进去,病人通气状况好转。她稍微放心。没想到几分钟前,病人再次出现急性呼吸困难,急诊坐班的外科医生回来后便是马上处理这突发的状况,并且怀疑是不是之前行的气管切开术有问题。石青青一听,情不自禁地呜咽了:自己果然是救不了她,反而害了她吗?

汤姆是知道石青青与江晓君特别的关系,持不同态度:“石医生竭尽了全力。”

这姓姜的中年外科医生脾性也挺硬的:“不行就别做。这个理都不懂吗?害的不止是自己和病人,还扯到同事和单位。病人死了的话,你、我、所有人都得完蛋,你做了你自己能负得起全责吗!”最后一句才是重点,石青青一个倒抽吸,把泪吞进肚子里。

肖祈与林晓生正好走到门口,听了这段话。如今这社会,人人自危,出了事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撇清自己的责任。没有人是傻子自己往枪口上撞的。肖祈冷眼环视了一周抢救室里的人员。他心知在这种环境下,如姜医生说,往往人们只看到结果,只要是病人死了,付出也会变成罪责。有心无力成了常事也是借口,林晓生想随心所欲救人简直是妄想。

果然,姜医生忙完这边,对林晓生招手:“林医生,我们谈谈另一位病人。”

林晓生想顺便先了解王秀珍的情况。姜医生对石青青极其不满地板起脸,指责道:“年轻医生去接病人。明知我们医院没有颅脑外科,就不应随便处理,在途中马上把病人转到专科医院去。现在病人搞成这样,还能转吗?”石青青哆嗦着唇不敢应答。林晓生以为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又揪不出其中的毛病,姜医生所言毕竟是正常程序,无可厚非的。

“林医生。”同是外科体系,姜对于林晓生的背景略有所闻,语气明显不似对待石青青那般苛责,“你看看,我们医院也没有专门的心胸外科。病人的情况不排除潜在的心脏挫伤,肋骨又断了两根,一不小心的话——”

“我知道。”林晓生一句话打断他。

姜说:“我认为趁病人眼下生命体征平稳,送去市——”

“不。”林晓生斩钉截铁,“我请了另一名专科医生。”

姜注意到了默默无声的肖祈:“这位是——”

“肖医生。去年刚从日本进修回来。”

姜瞄了眼汤姆、露丝、肖祈,道:“林医生,这里不是国外,你可能还不知国内的情况。”

“我知道。我已经做好向这家医院递交辞职申请的准备。”

林晓生此话一出,全场人震惊。汤姆和露丝无奈地相视一笑,他们太了解林晓生了。林晓生是少数执着于信念与梦想的人,因此才会打从心里爱护这个年轻人。其他不怎么了解林晓生的,听了这话可谓是五味俱全。在现今打工艰难的年代,谁敢轻易地说辞职就辞职,除非是那些很有钱势或是很有能力的人。林晓生两样皆备,不得遭人突生嫉恨。石青青脸色愈加骇然,以前对于林晓生的好感顿然消逝。她只觉得与林晓生作为医生的差距很大很大。因为这差距,她只能被姜任意责骂,却是万万不能学林晓生潇洒地说辞职,因为她需要依赖这家医院生存。与石青青同种感受的大有人在。

肖祈瞅望这形形□的人的面部表情,心底冷笑了声。他是不喜林晓生这类人的,有着天生的优越感却不自觉地一再表现出自己好像很伟大的样子,其实是自私自利不停伤害他人自尊心的行为。

“这个,我以为还是请示急诊主任或是院领导做决定比较好。”姜委婉地说,“何必说到辞职这么严重呢?”他干笑了两声收尾,实则是见到林晓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而心里头毛火了。这年轻人狗眼看人低,早晚得出事。

对姜礼节性点了点头,林晓生径自带肖祈来到另一间抢救室门口。守在门外的朱辰宇匆忙起身,看向肖祈:“他是——”

“肖医生,是晓君的朋友。”林晓生为双方做介绍,“而这位是朱辰宇,也是晓君的朋友。”

肖祈打量朱辰宇,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英俊小生。在听到他与江晓君认识,朱辰宇目光咄咄逼人。单看这反应,他对于朱辰宇的印象比林晓生好。至少这人是付出真心喜欢江晓君的,因此轻易表露出猜忌。

“我会尽力而为。”肖祈对朱辰宇说,态度真诚。

朱辰宇垂下眼,道:“谢谢。”

来到江晓君床前。林晓生认真翻看护士的病情观察记录。肖祈笔挺地站在床边,视线在江晓君全身打转。江晓君的脸无神而苍白,胸口起伏些有急促,双手耷拉在两侧床沿。这么一副垂死的姿态,他怎么也无法与她第一次向他打招呼那声俏皮的“嗨”联系在一起。这个人是整天乐呵呵的那个江晓君吗?如果他真是把她救醒了,她得知她母亲的状况,还能是以前的江晓君吗?肖祈胆寒。他仿佛看见了他所熟知的江晓君真的是要死了,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体的伤。所以他不是告诉过她要远离林晓生的是非圈子吗,为什么她仍是这般的傻。遭致如此可以说是她自食其果,最可悲的是她的牺牲能换得了什么?

林晓生挂了听筒给病人听诊,动作规范流畅,不见有一丝特别的感情波动。肖祈感觉自己的容忍到达了极限,脱口道:“林医生,你打算怎么办?”

“她的伤情我和你说过了。心脏停止过跳动,断了两条肋骨,其中一条有可能是被我摁断的。”林晓生边解答边打开手电筒检查病人瞳孔,判别其意识,“一直未清醒。血压等生命体征暂时平稳。”

“我不是指这个。”

林晓生疑惑重重地扭过头看他:“肖医生——”

“如果她需要手术,你能给她做吗?”

“这也是我邀请你的目的,其他医生我不放心,我需要助手。”

“你认为你能给她开刀?”

“是的。”林晓生明白他意指什么了,肯定地答复。

肖祈轻呼口气压抑自己的情绪,再问:“你邀请的人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认为你技术好,还有——”

“我是江晓君的朋友。而仅仅是朋友也有尺度。所以你在大胆地推测我对于江晓君的感情有多深。可是你知道吗?正因为我可能对她放下了感情,我能不怕吗?一旦我一点点犯错,死在我手下的可不是一个平常的患者。”

“可是,理智——”

“所以说,我才让她离开你。”肖祈有终于抑止不住激动,“因为我看她这样真的是太可怜了。林晓生,爱一个人是会妒忌会惧怕的,你不会。我怀疑你有没有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我想你一定没有,不然怎会舍得这样不停地伤害她。就在这个时候,你还在用你模棱两可的态度伤害她。”

林晓生别过脸。

肖祈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回应她的心意吧。说不定她活不过这几天了。心脏挫伤的患者,早期挺不过来的话,你我都知道很可能她突然要走就走的了。”

房间一刻静默下来,只有嘀嘀的仪器响和病人艰难的呼吸声。肖祈深吸口气,脱下外套挽起两袖,洗了手。走到床另一侧,他从林晓生手里抽走听诊器,把听诊器一头放入病人衣襟内听心脏的跳动。听了会儿,他问林晓生:“最近的一次血压多少?”林晓生没答话。肖祈看他貌似在挣扎中,心里感叹道:这年头爱太珍贵,反而变成最不值钱的,被人们随意牺牲。

急诊室主任于早上八点到达科室,做出了明确指示。江晓君转入外科监护病房。她的母亲王秀珍则因为本院没有颅脑外科,被转送到了脑科医院。虽然汤姆他们考虑到母女不同医院会有不便,可是说白了,这家医院的人更怕王秀珍死在自家医院内被亲属指责无作为,无论如何要把王秀珍立即转走。汤姆曾经也是一名临床医生,目睹这样的情形倍感无力。事实上在国外是同样的状况,医生再也不能凭满腔热血救人,要考虑的太多太多了像是层层枷锁缚住了手脚。石青青就因此在职业生涯中接受了一次深刻的教训,几名主任挨次批评了她一顿。渐渐地,她的心理起了变化,比起王秀珍会不会死,她更怕王秀珍死了的话她会不会一辈子不能再行医。蒋楠到达急诊的时候,发现她头发散乱地蹲在厕所旁的小道内。

“青青。”蒋楠心疼地搂住未婚妻,“我去向你们科室主任解释你和王阿姨的关系。”

石青青抽吸鼻子:“不用了,这种事说了等于白说。”

“我去给你倒杯水,到你们办公室坐会儿。”蒋楠担心她的身子。

“不用了!”石青青仰起脸,屈楚积聚的愤怒占满了她双眼,“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让人家看见我的懦弱,因为上级是不会同情弱者的,尤其他们本来就以为女医生是很懦弱的。出了事只会掉眼泪是很可笑的,你知不知道!”

蒋楠见一向温善的她变得这样,心窝口疼得不知说什么,搂着她,用力再用力地搂着。

石青青偎依在他怀里,闭上眼脑海里重现的一张张嘴脸令她恶心得想吐。女人尚好,男人她因这件事算是看透了。平常爱对女同事说恭维话的男同事,一关系到自身利益,变起脸比女人还可怕。何况是那些辛苦爬到了高位的男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牺牲掉区区一个女人算什么。于是她无声地笑了起来,笑不可仰。蒋楠忧心地喊:“青青。”

“没事。”她沙哑地说,“楠,我们可以结婚,但是晚点要孩子好吗?”

“如果你觉得带孩子辛苦——”

她双手搂住他脖颈,给了他一个吻。这个吻突如其来,激情热烈主动,不同于以往的她。蒋楠等她离开他的唇,仍迷失在这个吻的滋味里。望着她的笑中带泪,他心甘情愿给她摘星星摘月亮:“好,就听你的。”

另一方面,警方自事故发生后一直积极地联系伤者的亲属。而在亲属未能赶到之前,江晓君的伤情在事发第二夜里又起了急剧的变化。肖祈和林晓生最担忧的事发生了,江晓君血压往下掉,不排除内出血。外科科室主任与朱建明出差未归,副主任联络不上。林晓生当机立断欲把江晓君送入手术室进行开胸探查。肖祈阻止他:“你想清楚没有?这家医院没有人工心肺机,若她心脏需要开刀呢,你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肖祈五官都皱在一起了。他承认林晓生说的是对的,除了冒险已经别无它法。问题是为了江晓君,他舍不舍得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当赌注。

“肖医生,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我想了很久。我确实是没有认真细致地考虑到她的感受。这次事后,我会离开这里去美国。所以就让我自私这最后一次。”林晓生说。

第四十章

肖祈听了他的决意只觉得这人自私到底了。救了她,又把这么一个天真的她放到凶残的境况中自生自灭。然而,他无权批评林晓生,如果他是林晓生,或许会和林晓生做出一样的决定。不想她死,这是此时此刻的心境。无论是不是自私,都想救她。

要把江晓君送入手术室,是生是死没人能保证。面对这样的情形朱辰宇滨临崩溃的状态。他死死抓住推床的扶手,喊:“她还没和我说上一句话。最少说了一句再进去。”

蒋郁芳和夏莎一天一夜等不到他归来,寻到了医院。见他这般不似人形的憔悴,蒋郁芳心惊胆颤:“辰宇,你做什么呢?”

“妈。爸怎么还不回来!”朱辰宇对蒋郁芳叫呐,“你和爸就别吵架了。让爸回来救了晓君再说。”

蒋郁芳一听儿子说出这种话,这分明不是有了女人就没有她这个妈了吗?本就对于江晓君没有好感,如此一来更是生出了怒意。掰开儿子抓铁条的手指头,她对儿子说:“辰宇,这女人有什么好的?克爹克她妈,又克她自己,娶回家门再克到我们朱家头上——”

无关的人观望这一幕心里悲叹地笑:真是场闹剧。夏莎不禁啧了声,蒋郁芳是过火了,缺口德到诅咒人家去死的话她可是说不出口。想想江晓君真是够倒霉的,一家三口不是早死就是重伤,由此对江晓君倒是生了丝同情。

朱辰宇则是呆了,无法置信他贤良淑德的母亲会口吐秽骂。

蒋郁芳拉儿子的手儿子的脚却纹丝不动,再劝:“辰宇,你听妈说的没错。走吧。”

朱辰宇喘气:“妈,她对于我很重要。”

“她重要,还是我重要?”蒋郁芳硬起口气质问。

“妈,这不同。”

蒋郁芳尖利的眼珠子瞪住了林晓生那张脸:“你别忘了。这个女人和他有瓜葛呢?而这个人与你老爸——”

本想躲避直接冲突的林晓生是忍无可忍了。蒋郁芳不仅说江晓君,还说到最无辜最可怜的薛晴。他一步步走过去,对准蒋郁芳的左脸便是一巴。啪,响亮的一声。蒋郁芳几乎是跌到了地上。夏莎捂住口压住惊叫,心头倒不知怎的划过一丝痛快,真想为这一巴鼓掌。朱辰宇醒过来扶住母亲,对林晓生大吼:“你做什么?!”紧接抓起拳头欲挥过去。肖祈冲过来挡在他们两人中间,急叫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过江晓君?她是为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林晓生和朱辰宇两人脸色煞变。

肖祈是气,气江晓君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两个男人,在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时刻居然打起架。两手推车床,他对看热闹的一群人喝道:“愣什么!不把病人推进去要让她死在这里吗?”

冷静下来的林晓生遂之跑进手术间。朱辰宇无力地松开了拳,对夏莎说:“把我妈先送回家。”

“辰宇。”蒋郁芳伸出五指去捞儿子的衣袖。

“妈。”朱辰宇躲开,“爸也说了,要我陪在她身边。无论将来我是不是能和她在一起,不这么做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蒋郁芳想起了当年,朱建明对她说“不去薛晴身边我会后悔一辈子的”便是丢下临产的她走了。她双手捂着脸呜咽起来:“我,我不走。”

见此,朱辰宇烦躁地挠后脑勺。夏莎走过来。这会儿她出乎他意料地体贴,给朱辰宇做了个OK的手势,伏低在蒋郁芳耳边道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姨何必在这个节骨眼惹辰宇反感呢?你始终是辰宇的母亲的。”见蒋郁芳动摇,便机不可失地把她掺扶起来。

“夏莎,谢谢。”朱辰宇情不自主地说。

夏莎洒脱地回眸一笑:“对于你的想法,我还会不懂吗?”

这抹慧心的笑在他瞳仁里摇晃。等她们俩离开了许久,他吃惊自己还记得她的笑。

夜渐深,他坐回凳子上,十指交握默默祈祷。哪个神明显灵都好,只要能让江晓君平安出来。他从未如此虔诚地祈求。

当两扇门喀地一响敞开,朱辰宇跳了起来。病床没推出来,先出来的是林晓生和肖祈。林晓生一脸的惨白,立在一边不能言语。朱辰宇看到他的双手止不住地哆嗦,也怕了。肖祈拍拍林晓生的肩膀,对朱辰宇说:“没事。护士麻醉师在整理记录,很快就送出来。病人会送监护病房呆几天。”

继之,江晓君被推了出来。朱辰宇亲眼见到江晓君平安大松口气,对于林晓生术后的判若两人大惑不解。肖祈想的是:幸好,他及时一钳夹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大概也是他和林晓生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冒险。有了这一次后,他是绝不会敢做这样的事了。林晓生更是——回头见林晓生沉默地杵在原地,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希望林晓生经过这次能领悟他所说的。

目睹手术全过程的有在手术期间帮手的汤姆。汤姆寻到林晓生,轻声唤道:“晓生。”

“Tom,I don’t know。I really,I…”

“晓生,你冷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