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勿严肃拒绝:“我绝不偷习别人的武功。”

女瑶:“”

金使在旁积极无比:“我学!我学!”

他一下子窜出,人高马大,几步跳到了程勿身边,大掌搂住程勿的肩,让少侠挣脱不了。程勿脸气红,却听金使小声跟他嘀咕:“你不是说要保护你小腰妹妹么?反正都是我们魔教的功法,不学白不学。”

望一眼娇俏小姑娘,程勿一下子红着脸点头了:“好。”

为了保护小腰妹妹。

眼下,树后走出的少女笑盈盈地吟出:“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

因教主所习心法太珍贵,教中除了教主没人有机会学到。当女瑶放开心法后,心机男金使立刻凑上来,摆出凝重脸,认真去学教主的心法。他是一个喜欢进步的心机男!

然电光火石间,程勿与女瑶四目一对,轰轰然,他大脑空白,向后退了一步。

他一下子想起了当日落雁山巅女瑶宫殿未被火烧时,那个午后,戴着面具的女瑶长衣袖口飘过他鼻端。他昏昏然,看她边大笑着向殿外走,边笑盈盈地吟诵心法给他听:“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

不同的面孔,相同的心法。

恍惚间,两人面孔似有瞬间重合。一张有面具,一张没有

程勿:“!!!”

轰——!

天边炸雷响起,映照大地。雷雨轰烈即来,天地暗暗,只听得旷野中,女子声音近在耳边,却一时又变得很遥远——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

雷声中,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哐——!”

木门被青年一脚踹开,萧索地倒在地上。雨声阵阵,躲在屋中发抖的魔教小喽啰,任毅和陆嘉二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看到天上电光密布。踩着木门,青年男女一前一后地进来。

身为魔教小喽啰,当青年手中弯刀横向他二人时,当女子手中玩着她的长笛时,任毅和陆嘉绝望无边——

“夜神张茂!圣女白落樱!”

白圣女噙笑打招呼:“出卖我教的,就是你们两个吧?”

第25章

落雁山下迷雾重重,雨大如豆。雨水打在木质屋顶,噼里啪啦。这种浩大声势,将寒风中其他声音都掩盖掉。巷头无行人,空荡清寂;檐下积水重,潺潺如溪流。一阵雨飘落,屋头的梧桐树哗啦啦,叶子随风旋转,最后铺了一地。

在这般天气中,一间临时借住的小屋发生的事,就少人关注了。

任毅和陆嘉二人看到夜神张茂,眼珠滴溜转想逃。他们应付屋门口的青年男女:“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都是我们教主跟四大门派做的决定,他们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白落樱沉思:“你们教主?青莲教偷偷叛我斩教了?你们想做什么?想当魔门之首?”

两个小喽啰可怜兮兮:“好话滥话都是上头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再说我们也帮不上多少忙啊?您看四大门派让我们指认谁是谁,可我们也不知道女瑶长什么样”

他们小心翼翼:“您知道女瑶教主长什么样吧?”

白落樱眉一跳,心中稍安。四大门派纷纷撤出落雁山,今日连蒋声的罗象门弟子都撤了。白落樱想试一试,从他们这里试探教主的生死两个叛徒被留下,四大门派走得干脆。这信息,分明是说教主还活着!

白落樱心头大喜——教主还是四大门派的心腹之患!不知教主的生死,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白落樱板着脸上前,她翘起下巴,双手负后,娇声跟两个喽啰说话:“哼,青莲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会做跳梁小丑!看吧,四大门派撤了,没人管你们两个。他们正道比我们好在哪里?你们两个混蛋”

突然两个喽啰中一人眼睛瞪大,电光在天上一划,将他脸上的惊恐表情照得骇然十分。他伸手指白落樱身后,声音高得沙哑:“看你身后——!”

白落樱后颈顿凉,巨大的危机感向她袭来。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她身后是一路沉默不语、心神难测的夜神张茂!

夜神张茂当然是个危险人物,他的记忆会不会恢复是个坎,他相不相信白落樱是他情人白落樱从他整天沉着的脸上,也看不出!白落樱不知道夜神整天在想什么,当喽啰中一人伸手指她身后时,白落樱第一反应是夜神这个变数!

她登地警惕转身——

在刹那时间,夜神冷冷看来,他手刷地一抬,他手上所戴的银黑色铁脊指虎“刺刺”两声,两根尖锐的银针飞出,刺向白落樱。

白落樱心跳到嗓子眼:“!”

他要杀我!

她看着他英俊高瘦的身材,望着夜神张茂寒冷无情的眼睛他还是鬼神莫辩一样没表情,向前走两步,带来的凶煞气已让白落樱喘不过气。在他的压力下,白落樱想提起自己的长笛反抗,她手颤了下,时机错失。

两根银针飞向她!

她真的要杀她!

怎么办,怎么办

银针贴着姑娘姣好却苍白的脸颊,继续向后飞去。姑娘颊畔的碎发被带动的风吹起,森凉无比。姑娘的后背出了细密汗珠,她猛地回头,看到身后转身想逃、甚至已经攀上窗格子快要跳出去的两个小喽啰,砰砰接连中招。银针刺入任毅和陆嘉的身体中,两个喽啰闷哼一声,僵硬地跌倒在地。

夜神张茂放下铁指虎,心不在焉地走上前:想在我眼皮下逃,小看我。

白落樱呼吸紊乱,脸色惨白,额上布满了汗。

夜神蹲到地上查看两个叛徒,突然扭头,奇怪看她:“你生病了?”

白落樱:“不不是”

张茂皱着眉,不解短短几步路,她喘得这么厉害干什么。质疑他的能力?

白落樱盯着他,咬了下樱花瓣一样鲜妍的唇瓣。荒唐感挥之不去,她大脑空白,不会想东西,只感觉到满心的害怕和难过。白圣女唇微颤,声音发抖:“刚才、刚才你向我抬手,我以为你要杀我”

张茂沉默,然后愤怒:“我要杀你,用得着这时候才下手么?”

“你到底是不是我情人?!”

白圣女反应过来:“我是啊!”

夜神一声冷笑,站了起来。

之后半个时辰,任毅和陆嘉两个魔门叛徒根本没找到机会为自己辩驳,因为没人听他们说。张茂寒着脸,找了绳索来把他们两个绑在一起,还打了个死结。张茂凶神恶煞,鼻梁高挺,唇紧抿,看起来十足吓人。

白落樱不厌其烦地跟在他身后转,和他细声细语地解释:“我被你吓到了嘛,你都不开口,就面对我出招。我看到两根针从你这里发出,向我冲过来。我能怎么想嘛?你别生气了,你真的是我情人啊!”

白落樱声音娇娇的:“你是我情人呀。”

白落樱小心翼翼:“你是我情人呀?”

白落樱:“喂!你是我情人!”

夜神不理她的喋喋不休,他前后忙碌,把两人绑在一起,他牵过了绳头。确认两人跑不掉,张茂才满意。身后女孩还在跟着他,张茂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我情人,待我回头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他要查?!

白落樱大惊,然后大骇!

不不不,绝对不能让他查。他要是知道是假的,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的。被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追杀,这种感觉让白落樱失去了安全感!

白落樱猛冲过去,拽住了张茂的手。平时白落樱总离男人三步远,根本不敢靠近他方寸距离。陡然间,两人面对面而站,身体相贴,四目而望。张茂一怔,扣着绳头的手都因僵硬而松了松。他们站在屋檐下,雨水斜飞,从屋外飞进来,打湿姑娘的睫毛。

美丽的姑娘仰着脸,眸子清莹若玉,黑白分明。她的呼吸与他近距离相缠,张茂屏住呼吸,看她抬头,非常认真地道:“你就是我的情人。”

屏着呼吸的张茂:“”

为了说服他,白落樱踮起脚点,她在夜神骤缩的目光下,靠近他,贴上他。她娇妍如花的唇瓣贴上他的唇,唇间无缝。白落樱唇一张一闭,与他轻轻碰一下,再一下。她虔诚而专注,雨水让她睫毛潮湿,让她脸蛋冰凉,却让她的唇火热灼灼——

“夜郎,你就是我情人。”

如一只雨燕掠水而出,飞上天穹,翱翔盘旋后,雨燕抖动翅膀,再轻轻落在他肩上,钻入他心中。

短短呼吸时间,张茂的脸突然爆红,他突然就全身不自在。张茂一下子后退,侧过了脸。他手上冰凉的铁指虎摸上他灼热滚烫的脸,他在白姑娘的注视下,低下头含糊:“唔唔唔。”

白落樱娇滴滴问:“那你还要查我么?”

“不、不查了。”

十里同雨,千里共月。

落雁山下雨大如注,夜神张茂和圣女白落樱尚在山下徘徊,查探情况;蒋声领着弟子策马而行,穿于密林和起伏黄土地上,披星载月向关中蒋家赶去。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曲沃地段附近天只是稍微阴些,雨尚未下起来。而真阳派的长老谢微,带着弟子,正在曲沃附近找人踪迹。

“轻功心法千千万,但我教这门功法,在这么多心法中,也当是翘楚。”女瑶高声而谈。

当是地伏千里,女瑶骑马,单纯的程勿和纠结的金使运轻功追赶。一路南行,云翳低垂,雷声轰鸣不绝于耳。平原色彩饱和,天灰蒙蒙的,云在天上飞快流动,山藏在浓雾后。绿野下,少女那甜脆却冷冽的声音呼在两人耳边——

“不许停!换呼吸!”

“跟上我的马!快!快!快!”

“要下雨了,你们得跑得比雨还快!”

雨水在高空聚集,乌云滚滚,下方绿野一望无尽,少女一骑与少侠时近时远。闷雷声震,电光伏动,程勿咬紧牙关,绷实脸颊。他额上尽是汗,他提起再提起。漫山遍野,尽是女孩催促之声:

“程勿!快!追我!”

“程勿!程勿!再快!”

马扬蹄而啸,速度一次次加快。金使早就远远落在后方,只程勿在女瑶的督促下还在坚持。浓云追赶着他们,满身是汗,却满心畅意。从天亮到天黑,前方城隍庙幽黑肃穆,视线可见。

哐——

雨冲刷出云层!

程勿猛地再快一步,向前大跨,一跃几丈。城隍庙门口,他冲上前,外袍飞扬,如黑色幕布遮天蔽日。下马的女瑶一怔,雨水从天而降,她仰头,少侠的黑色衣袍却挡住了她的视线。

滴答。

雨落在了他飞起一角的玄色衣袍上。

程勿喘气,脸因过度运动而通红,下巴上往下滴着汗水。四野黑暗,雨开始下起。他眉目清清,对自己外袍遮护下的小姑娘轻声:“小腰妹妹,快进去。下雨了,你别淋到了。”

一衣之下,少年眸子清澈,呼吸灼热。女瑶的心,纤细的,轻微的,又那么晃了一下。晃得她心麻,又有甜意如潮涌上。

当夜大雨覆曲沃,曲水三千,一夜涨水。比他们晚半个时辰,谢微和弟子们也进入了这座城隍庙躲雨。

一时间,天边雷电交映,青年温凉的目光,落在程少侠秀丽却冷毅的面孔上,顿了那么几顿。身后淋雨淋成落汤鸡的弟子们吵吵闹闹地跟随,谢微抬步,走了进来。

弟子们还在发牢骚:“那个女瑶,到底在哪里啊!”

“一定要杀了她!”

“对!不然我们就倒霉了!”

第26章

阴雨天,又赶了那么长的路,再加上始终未曾好生休养,等到城隍庙的时候,女瑶脸色已经不太好。她拧着眉被程勿扶进躲雨的小庙中,体内那撕扯般的痛意,再次袭来。女瑶心中有苦难言,也怕自己说出来暴露些不该暴露的,由是金使未赶到前,她先央求程勿点中自己的睡穴。

小姑娘小脸雪白,虚弱道:“让我昏睡一晚,总比被折磨一晚好。”

程勿脸色跟着她发白,他心中不忍,手上发抖,他不知女瑶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隔段时间就来这么一次。但是看小姑娘皱眉痛苦之状,程少侠只好颤着手点了她的穴道。程勿跪在庙堂唯一的八仙桌脚,将昏迷的小姑娘拥入怀中,小声跟自己承诺:“不管如何,今晚,我一定要保护好小腰妹妹。”

金使比程勿晚半刻赶到城隍庙。

从大雨地段走进庙里,金使脸色黑沉,气急败坏。女瑶教他们的轻功心法刁钻,要求心无旁骛,也要求此前没有武学底子,还要求习武人完全信任这个心法。金使一个都做不到!程少侠被女瑶训练着用轻功奔跑时,金使疑神疑鬼地掉在末尾:他一会儿怀疑这心法这么诡异会不会走火入魔;一会儿想教主现在病了是不是正说明这心法有问题;再一会儿,他又舍不得废掉自己之前的轻功去学习这个新的!

林林总总加起来,金使沮丧地发现,他习不了教主这个上乘心法了。

难怪他积极想学时,教主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大概觉得他废物,不可能成器吧。

进了城隍庙的金使环顾一下周围环境,看到了桌脚跪坐的清瘦少侠。程勿抬眼看到了他,少侠腿上睡着女瑶,程勿对金使仓促而短暂地笑了一下。在此之前,程少侠眼眸又清又黑,透过金使看外面的雨帘。

金使脸色继续沉沉的走过去,他将桌上的灯烛点上后,坐到了程勿身边。

程勿扭过脸,小声跟金使说话:“大哥,你们斩教的轻功心法,都是同一个么?”

金使不动声色:“为什么这么问?”

程少侠想到某个人,心情复杂中带惆怅。他低下头,视线看到小腰妹妹雪白的一段脖颈,长发乌黑相贴。然他心口凉凉的,他又想到了那个坏女人,那个折辱他的斩教教主女瑶——程勿低声:“这个心法,我以前听过啊。”

金使脑中念头几转,对程少侠充满了嫉妒:艹!听过!原来还在落雁山的时候教主就偏心这个小崽子了!把上等心法教给这个小崽子!现在的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养个宠物而已,还教宠物捕猎;另一个得到便宜还卖乖,提防这个怀疑那个。

金使语气带怒:“不知道!”

灯火微光摇晃,程勿放在女孩肩上的手僵住。

金使淡定地为自己的话补救:“我们斩教的心法很多啊,看个人适合什么学什么。小腰机灵古怪的,我也不知道她平时都在干什么。”

程勿僵硬的手放松,肩膀软下。他微微释然,自我安慰:原来是这样,那一定是我想多了。一样的心法,并不能说明是一样的人啊。我真是个坏蛋,我怎么能把善良可爱的小腰妹妹,和恶贯满盈的女魔头联想到一起呢?

小腰妹妹柔弱可怜,女魔头杀遍天下;小腰妹妹年少多娇,女魔头光成名都十几年了不一样的!不能因为身形像,而冤枉小腰妹妹!

金使看程少侠脸色变来变去,看得他自己心中也痒得不行。庙外雨水冲刷哗哗作响,夜中无聊,身边只有一个程勿。百无聊赖,金使手搭在膝上,看一眼睡在程勿腿上的小姑娘。金使手指搓了搓,不怀好意地跟程少侠喂了一声:“你们到哪一步了啊?”

程勿:“?”

金使吊儿郎当:“睡了没?”

“咣——!”狂风大作,勉强关上的城隍庙庙门被风雨一起吹开,一群年轻弟子们从外涌入。杂乱的脚步声进来,烛火被风吹得摇如水中池藻。一众湿漉漉的年轻弟子中,为首的青年哪怕淋了雨,也眉目隽永,气质高邈。

金使那大刺刺的“睡了没”,响在所有人耳边。

程勿涨红了脸,气得发抖:“你你你——!”

立在庙门左右竖长耳朵的正道弟子们:睡?躲个雨而已,什么消息这么劲爆?

金使扇了自己一巴掌:妈的我这张嘴。

他悻悻然看一眼昏迷的女瑶,庆幸想:幸亏教主昏过去了,不知道我说三道四的时候被这么多人都听到了。

同时间,金使握紧了自己的武器,目光冷冷地看着谢微:这一行人进来,他就认出谢微了。谢微嘛,真阳派的得意门生,当日山巅上,谢微和蒋声联手害了女瑶。之后在城中搜寻,谢微也带了队。

天边电光照亮谢微温润的眼。

程勿的身体也绷紧!他记得这个人!那天在城中,追他和小腰妹妹追到秦楼楚馆的正道弟子!这个人武功好高,他打不过!

不料谢微目光扫到金使身上,稍微顿了那么一下,就移开了;谢微再看到程勿,和程勿怀里在梦中也睡得不安稳的、蹙着眉心的小姑娘,谢微的目光,再次停顿了那么一下。

三人对峙,世界冷寂。谢微手按在剑上,指节拨动两下。

“哐当——”庙门被风推得七扭八歪,在谢微脸色变得古怪的时候,他身后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众多弟子随意看了庙中躲雨的三人一眼,就高兴地招呼人——

“谢长老,庙里空间还很大,咱们别走了,就在这里躲雨吧!”

“哎,谁知道那女瑶在哪里,谁知道程家少主在哪里,掌门就会找事!”

“谢长老,您坐这边,坐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