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来了,被程勿用内力加温,往匕首上一喷。他用袖子罩着,好不让酒水、匕首被雨水所污染。解决了匕首问题,再接过加热后的水袋,程勿又开始解决纱布问题。这个问题最容易解决——江湖人士,包扎时从不用纱布,身上随便扯下一块粗布便可代替。

里头女瑶喊:“还有小孩生下来后的襁褓!”

程勿:“嗯!”

几个大男人被程勿安排着做这个做那个,他们回过头来才微微不满:咦,你是谁啊?你不过是我们教主的爱宠,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居然教爷爷们做这个做那个,你哪来的胆子?

他们一停顿下,被程勿少侠清冷沉静的眼眸望着:“还不做事?你们谁有想法可以提。”

众人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们没想法。

他们非常无奈地按照程勿的吩咐做事,事实就是这般无奈。他们不知道怎么应付女人接生,程勿也不知,但现实中,正是程勿在不停地提出命令、发布命令,他们连开口说话都很犹豫,怕自己说错了,害了秦霜河。他们没有胆子承担做错事的后果,只好把发布命令的权利交给程勿,让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承担这种责任。

热水袋被送了进去,匕首、粗布、襁褓都有了。女瑶跪在地上,趴在秦霜河双腿间,其他男人当然不敢看。他们跪在秦霜河身边,照群策的力量安慰秦霜河,要秦大人努力:“大人别泄气,快了、快了”

秦霜河惨痛:“疼死我了啊啊啊教主——!”

女瑶吼道:“给我挺住!”

她从女人双腿间抬起头,几个男人看到女瑶教主两手鲜血,湿嗒嗒地向下滴。那大片大片的血几个男人头一阵晕,一个人当场噗通晕了过去。

女瑶骂:“没用的废物!”

她也是周身湿漉,额头大汗。让人把那个废物抬出去,女瑶坐直时眼前晕黑,她不得不要求:“来一个人帮我固定她的腿,再来只手,我身体不适力气不够,手伸不进去。”

男人们惶恐:什、什么?还要抓着秦大人的腿?还要手伸进去?伸、伸、伸到哪里?!

女瑶怒吼:“快点!我的命令,别想我说第二遍。”

女瑶教主常年的威压让众人连忙奔去,一个个都去抢固定秦霜河腿的活,一个不情不愿的男人被排挤去“手伸进去”。女瑶扬下巴示意他过来,这个男人哆哆嗦嗦地来帮忙。他弯下腰往血流成河的下方一看,当真一阵作呕。

男人煞白着脸,被女瑶吩咐:“过来,往里摸上面按着!”

男人的手迅速被血包围,秦霜河的痛叫声、女瑶不耐烦的喝声。血水落在他身上,他满头大汗。秦霜河一阵惨叫后晕了过去,孩子的头都还没出来。男人望着自己鲜血滴答的手,胃中阵阵翻滚。

女瑶:“怎么没动静了”

这个下属呆呆地望着女瑶沉着的面孔,女瑶的唇一张一合,然声音已理他远去。女人生孩子时下面居然是这样的,和平时花一般的娇嫩完全不同。这么小的地方,肚子却那么大下属的头晕眩无比,黑暗劲头涌来,他扛不住女人生孩子这么可怕的现场,他捂着嘴一声干呕,跑了出去。还没彻底跑出布篷,他已经哐当倒地,晕倒。

女瑶:“”

她气得已经不想骂了,这帮废物们呀!

女瑶干脆不指望他们了,她只皱着眉自己想办法。一会儿,风微清凉,女瑶力竭地撑着额缓神。秦霜河在其他几人帮助下重新醒了过来,她疼得张嘴、声音沙哑,已喊不出话。女瑶也是头晕,她停下缓神后,少侠温热的身体从后贴上,接过她手的动作,向女人下面伸去。

女瑶大惊:“程勿!”

程勿眼睛专注看着自己迅速被鲜血溢湿的手:“我看抬出了两个晕倒的人,觉得你们人手不够,我来帮忙。”

他的手出来,他望着自己修长十指上的血迹。

女瑶盯着他看:晕吧。我等着。过来一个晕一个,男人都这般废物,你也不会例外。

果真,程少侠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脸色苍白了下。他却没有晕过去,而是转头发表自己的惊异意见:“是这样往外掏?这种感觉太强硬。人做什么都是顺势而为,是不是这样不对啊?”

女瑶: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你说的有道理!

她回神,冲气息微弱的秦霜河道:“加把劲,坚持住,用力!为了你的孩儿,不要再晕过去了。你们几个按着她肚子,帮她往下推用力!都用力!”

秦霜河微弱道:“教主”

女瑶:“不想死的话闭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把力气放到生孩子上!”

秦霜河一怔,眼前晕黑时,女瑶不容置疑的话带给她希望。她咬紧牙关,最后拼一把。她要相信教主,她一定要把孩子顺利生出,她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林中一夜大雨,魔教人士们里外忙碌。女人生孩子太过血腥、可怖,人大都坚持不下来,几个男人只好轮换着进去。倒是女瑶和程勿一直蹲跪在秦霜河的腿边,眼睛一眨不眨地送出一盆盆血水,再端进热水。有时候上方人力气不够,程勿还过去帮忙推肚子。两人就这么摸索着,竟一个也没晕过去。

均是心神强大之人。

这一晚,望着少侠单薄却坚毅的背影,魔教男人们败退:教主的爱宠都这般不一样,不愧是他们教主看重的人。

程勿不断:“秦姑娘用力!再用力!秦姑娘别怕,你抓我的手。”

程勿:“秦姑娘想些有希望的事,孩子一定会出来的”

女瑶:“程勿搭手!”

女瑶:“小勿快快快!”

他二人配合竟这样好,从天黑到天亮,从小雨到雨停。风疏雨消,云雾聚拢。女瑶忽然惊喜道:“我摸到头了小勿!”

程勿声音绷紧:“嗯我、我也秦姑娘,孩儿头已经出来了,姑娘别放弃!”

二人不断地鼓劲,又始终坚定地守在最重要的部位。他们的手全是血,一团血水黏糊中,女瑶和程勿齐手抱出了一个缩着身子的小孩儿。

天亮了,孩儿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发出,清脆无比。秦霜河强撑着等到这声哭泣,人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手忙脚乱地剪了脐带,程勿和女瑶轻轻发抖,将哭泣的小孩儿搂在怀中。皆是瞪大眼,皆是从未见过这么小、这么脆弱的小东西。小东西刚从人的肚子里出来,浑身皱巴巴的,哭起来也不显得多好看,可就是让人心动。

天晴朗,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程勿与女瑶抱着这个孩儿,他忽然笑:“是个小子呢。”

女瑶也搂着这个孩子,细汗和雨水让她全身湿润,如此潮湿不该抱着这个新出生的小孩不放。小孩子这么脆弱,她怕自己力气大一点就弄坏了。然小孩软软的手脚在襁褓中贴着她,在她怀中大哭。女瑶听到程勿的话,不觉微笑:“对啊,和你一样呢。都是毛没长齐的小孩子。”

程勿瞪她一眼,对上女瑶噙着笑的眼睛。她眼皮上撩,温暖的光华在漆黑眼中流动,程勿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快活、甜蜜。像是她用目光怜爱他一般。怀中一动,程勿再次低头:“呀,小腰,他踢我了。”

两人搂着小孩子,让其他魔教人士看得一阵焦急羡慕。他们也想凑过去看,但那两人出力最多,抱着小孩不撒手,教主威望犹在,他们不敢跟教主抢小孩。正是这般时刻,脚步声过来了。

众魔教人士一凛:谁?正道人么?

女瑶和程勿浑然未觉,在彩虹下抱着小孩逗趣。来人慢慢进入他们视线中,众魔门人士不认得这几个人,他们已经手按在腰间准备抽刀作战了,却见那远远奔来的小老头到近前脚步仍不停,大呼小叫:“徒儿,徒儿——”

程勿一讶,抬起了头,看到了熟悉的几个人——小玉楼派的一个糊涂师父,三个徒儿。

小老头张牙舞爪地就要往前扑,被身后一只手提了回去。女子无奈吼道:“师父!说了不要乱认徒弟!”大徒儿、唯一的女弟子陶华先追着师父过来,一路跟人道歉,到跟前看到程勿和女瑶,还有两人怀里抱着的新生小孩儿。陶华一愣,看着他们张口结舌。

二徒弟喻辰也赶来了,看到天光熹微、少年男女怀搂新出生的婴儿,俱是一身狼狈、两手鲜血。他也愣了下,跟着自己的师姊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三弟子、胖乎乎的张宝费劲地追上师父和师姊师兄,他同样看到了程勿和女瑶。张宝瞠目结舌下,脱口而出:“程勿,小腰教主,你们你们这么快就生小孩了?生小孩这么快么?”

女瑶和程勿共同抱着怀里的这个小孩儿,闻言一呆,然后双双脸红:“”

一夜小雨后,秦霜河平安产子,皆是女瑶倾力相助之果。然有人过得却不如意。先是被露水浇了一晚,第二天进了城镇找人,没找到;晚上夜神抱着酒坛子在雨里倒了一晚,夜神张茂的惨况难以用语言形容。

白落樱走了,留下来三个天鼎阁的尸体给他,除此之外没有只言片语。

张茂拽着两个喽啰,任毅和陆嘉,愤怒无比:“我做了什么!她凭什么这么对我!”

两个喽罗发抖:“夜、夜、夜神我们不知道。”

张茂指着他们鼻子大骂:“自从你们两个出现,她就只和你们好,不理我!她现在还走了,是不是你们背着我蛊惑的她?”

喽啰们跪地:不不不,这事绝对和我们无关。

他们任劳任怨地陪着张茂,张茂平时滴酒不沾,然这时候居然抱着酒坛子纾解心中郁闷。他将平时的坚持抛掷脑后,他抱着酒在雨里疯了一晚。他质问任毅和陆嘉——

“她为什么离开我!说不出就杀了你们两个!”

任毅和陆嘉见着发酒疯的张茂,微微鼓起了勇气:“夜神大人,圣女大人离开,恐怕是因为害怕你的缘故。”

捧着酒坛淋雨的张茂凌厉无比的眉头挑起,他命令:“继续说!”

张茂发酒疯,只有这时候最安全。两个喽罗一边被张茂拽着淋雨,一边哆哆嗦嗦地说自己的想法:“您平时杀人不眨眼啊,脸总沉着啊,满身煞气听说我们圣女大人是从小娇宠惯的,她怕你也正常。”

张茂怒问:“那她走前杀那三个杀手何故?!”

两人:“许是圣女怕那三人在您昏迷时对您不利,所以把人杀了。”

张茂的脸色微微缓和,他张口想说什么,两个喽啰眼巴巴看着。却见张茂高大身形一晃,他抱着酒坛子倒地,哐当砸在地上,晕了过去。

任毅和陆嘉唏嘘:“”

夜神的酒量,还是这么弱啊。

他们费劲地把张茂从雨地里搬到屋里,擦把汗:哎,谁知道圣女为什么走了啊说害怕,他们两个还没怕呢,白落樱怎么可能会怕成那样?恐怕还有别的原因,但他二人决定装不知道。

两人凑活着睡了半宿,陪夜神折腾一天一夜,两人心身疲惫下,早上睡过了头。他们醒来时匆匆爬起来转身查看夜神,却见屋子里空荡荡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夜神走了。

根本没理会他二人,将他二人直接抛下。对夜神来说,两个小喽啰,终究是过客,不如白落樱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日头温了,寒气森森的男人撑着宿醉后疼得剧烈的额头,面无表情地走在城镇人来人往中。白落樱不是觉得他可怕么,不是觉得他凶恶么?呵。他这就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可怕、凶恶。

第59章

圣女白落樱走了, 夜神张茂也走了, 魔门的叛徒、现在的闲杂人等任毅和陆嘉二人惶惶不可终日。他二人两个小人物,东墙走了跟着东墙走, 西墙冲了追着西墙跑;这会儿正道四大门派不需要他们辨认魔教人士, 魔教的人也把他们丢在半途上, 后方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朝剑门追兵。无论如何,二人都毫无安全感。

“夜神夜神!你在哪里啊?大神我们错了,别丢下我们哇!”两个喽啰从城镇中心转悠到郊外,从楼阁鳞次栉比走到荒野绿林重雾。两人发着抖,夜神一旦失踪,这踪迹太难寻了。那种常年习惯站在阴影里的男人, 那种几乎避着所有日光的男人这要如何找起?

任毅和陆嘉相顾茫茫。

二人踟蹰着讨论:“不若我们回青莲教去, 请求教主庇护?”

另一个大惊:“你傻了么?如今女瑶已经现身,魔门有了主心骨,要不是四大门派还帮衬着, 青莲教都要被魔门铲除了斩教现在不收拾青莲教,是不想让力量内部消耗。你看着吧,等女瑶腾出手, 我们教主肯定要遭现在青莲教说不定就在彷徨, 看是到底投靠四大门派好, 还是向女瑶认错归顺好。”

“我们现在回青莲教去, 说不得教主嫌我们这趟差事没办好, 要把我们杀了当替罪羊, 孝敬四大门派或斩教。”

二人对望一眼, 坚定了信念:“对,不能回去!”

“呵,”后方突传来一阵冷笑,“兄弟这是要回去哪儿啊?”

任毅和陆嘉惊得全身汗毛跳起,猛地回头,看到身后林间雾影起,层层叠叠碧绿的深叶高树处,脚步声交叠,走来一众某门派的弟子。两个喽啰观察对方的衣着和武器,眸子一缩,判断出这是沧浪派的弟子。

沧浪派,虽然名号听着响,但在江湖正道这边终究只是一个无名的小门派。沧浪派一直致力于攀上四大门派之一罗象门这棵大树,之前他们抓捕魔道人士、意外让女瑶琵琶骨被穿,也是为的讨好罗象门。

直到几天前,沧浪派众弟子去参加名器大会,在名器大会上见识到魔教教主女瑶的真面目,他们才后悔又后怕。后悔于明明当时他们抓了女瑶,女瑶却被一个陌生少侠救走了;后怕于只凭名器大会上短暂一窥,可见女瑶那般厉害,那般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他们抓到,定是女瑶别有所图。

名器大会草草结束,沧浪派的弟子沮丧下山。他们与世间此时大部分江湖儿女一般迷茫:罗象门,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罗象门么?若是罗象门的核心弟子都成魔了,四大门派的嘴脸是否太可怕?

这原本正常的回山一路,却没想到碰到了任毅和陆嘉。

撞上正道人士,两个小喽啰立即机灵陪笑:“不去哪里,不去哪里我们说的只是想见识番大好山河风光而已。”

说完,两人镇定转身,直着肩背,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沧浪派的弟子们看着他们慢慢走出视线,忽然,其中一人“啊”一声,指着两个魔门喽啰道:“师兄,我认出了!当日攻打落雁山,我们几个曾跟随四大门派去见识。他们两个是投靠了我正道的魔教人士!却不知道为何在名器大会上,又看到他们两个躲在魔教人群里”

话未完,任毅和陆嘉互看一眼:跑!

身后一个人高声:“留下他们!”

登时,原本只安静看着两个喽啰悄悄离去的沧浪派弟子们大动,向任毅和陆嘉两人追去。两个魔教喽啰并不是那等武功高强出众之辈,又兼众多弟子包围,他们很快被围了上来。沧浪派的弟子们将敌人围在中间,冷笑:“怎么,莫非还想跟魔门通风报信去?”

任毅和陆嘉涩涩道:“不不不不敢!大侠饶命,我们啊!”

他们坐在地上,手掌方才一动,想射出之前跟夜神张茂求来的暗器。然他们发出惨叫,因一柄剑飞来,将他们的手掌钉在了地面上。鲜血漫流,两人痛得晕厥。昏倒前,听到沧浪派的弟子说:“把这两个喽啰带走,我们审问一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有用,可投给四大门派;若是无用,再解决这两个喽啰便好。”

任毅和陆嘉面色惨淡:完了以他二人这种墙头草的属性,多亏之前碰到的是好脾气的圣女白落樱,与虽然脾气差但正邪两不立的张茂。若是落到别的人手里正道的刑讯手段,也不比魔教温柔多少吧?

沧浪派没有立即打算把两个喽啰送去给罗象门表功,正是他们开始疑惑四大门派的目的,算是名器大会的后遗症。然即使他们表了功,一时半刻,恐怕也没哪个有时间来招呼他们。这次名器大会后,四大门派都在清点伤员,养精蓄锐,到处寻女瑶他们想寻,又不敢大张旗鼓。

因恐怕以女瑶的功力,真的只有四大门派的掌门齐聚首,才能把女瑶拿下。然四大门派心不齐,各大掌门岂会那般容易聚在一起?不怕后山失火么?

如这会儿各门派因为名器大会的事都在伤脑子,真阳派的谢掌门谢望,读了信后却很淡定。谢望与妻子坐在院落中下棋,云淡风轻、气质温雅的青年手执黑子,垂眼敛神。掌门玉冠博带,玉树临风,他之风采,让院外打转的弟子颇有自豪感——

想其他三大门派的掌门,要么如药宗一般是个战力不足的弱女子,要么如朝剑门一样是个算盘打得啵啵响的老头子,再要么是罗象门那种青黄不接的第二考虑对象赵琛

然他们真阳派的谢掌门,才是容貌、气质、武力都出色之人。

下完了一盘棋,谢夫人嗔道:“好了谢大掌门,你让外头弟子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差不多可以了,让人等急了。”

谢望淡声:“正是要搓搓他的锐气。”

谢夫人笑道:“好哇,我不提的话,你有本事让阿微等你等到明天天亮去。听说阿微也受了重伤,在风口站那么久,多不好。”

谢夫人催了好几遍,谢掌门才微微一笑,纡尊降贵一般向等候的弟子招了招手:“让咱们的谢长老进来吧。”

弟子一句话未出,已被掌门猜到来意,当即惊讶:“掌门怎知”

谢望:“算算时辰,他已经晚了三四天了。这个功夫他若是还不回来,我就得猜他跟魔教妖女真的私奔了。”

谢夫人在旁噗嗤笑了:“有你这样的兄长,阿微才不会那样不懂事。”

说话逗趣间,真阳派的几位弟子已经领着一位衣袍如鸿、美玉般卓然的青年走进了院中。艳阳天下,青年面如冠玉,款款行来临风照水,若云中白鹤,与下棋的谢掌门几分相似。然谢掌门气韵绝佳,进来的青年脸色却有些灰暗,可见受得内伤极重。

此人正是谢微。

谢微立在下方,恭恭敬敬地向兄长行了一礼:“掌门,我回来了。”

谢掌门一言不发,侧脸对他,随手一抛,一个小药瓶抛到了谢微面前。谢微伸手一接,见是治疗内伤的上等药丸。他也不推辞,服用药丸后才拱手笑道:“多谢掌门赐药。”

谢夫人眉目婉约,侧脸望着他笑:“阿微,你这个死孩子,到了自家门口,还管你兄长叫‘掌门’,你莫非想气死咱们的掌门?”

谢微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掌门对我不满至极,掌门不开口,我不敢逾矩。”

谢望终于扭过了脸看他,将自己的弟弟从上到下打量了遍。谢掌门点头:“不错,看来那封威胁我你要辞去长老之位、和女瑶同宿同归的信只是玩笑。你还记得回来。”

谢微脸微红,干咳一声,无奈道:“兄长!”

谢望再说:“怎么,你有难言之隐?哦,莫非不是你跟着女瑶私奔,而是女瑶跟着你私奔了?”

谢微笑容几多古怪,他没说话,只唇角微翘,下巴向侧后方点了下。谢望与夫人的目光疑惑地跟过去,然后愣住:他们看到一个五官清隽、目中带几分戾气和不安的少年郎君。这位少年郎慢吞吞地走出来,带领着后面的下属,敷衍十分地跟谢掌门见礼:“雁北程家少主程淮,见过真阳派的掌门。”

谢望:“”

程少主下巴一样,高傲无比道:“喂,我是看在你是谢公子兄长的面上才给你行礼的。你还不赶快让我起来?你们四大门派的礼仪,我们程家可不认得!把我们家辈分算上,你们前任掌门见我爹,还得叫‘叔叔’呢!”

谢夫人瞠目。

谢微无奈地笑,跟谢夫人示意:没错,是这样的,程少主脾气很差、很差,还没有江湖经验。说第一句话就能露底。

谢掌门也忍俊不禁,连忙起身让程少主不要行礼了,他可担不住。谢望看着自己的弟弟点了下头:“了不起。还以为你会把女瑶拐回来,吓得我把山中阵法全开,就怕女瑶要灭我满门;没想到你居然把程少主给带回来了。”

谢微被揶揄得一窘:这个,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这种大型杀戮武器满江湖乱跑吧?

谢微神色一正,跟兄长说:“说起这个,这次名器大会让我感触极多。我有些关于正邪两派的想法,想和兄长商量下。兄长胸襟宽广,应该会允许不同的声音出现吧?”

谢掌门看他半晌,谢微坚定地望着他,想来心中之执着。谢望眸子一闪,“嗯”了一声,对谢夫人道:“夫人帮忙招待一下程少主,我和阿微谈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