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在边上半天听不懂,抓耳挠腮,被谢夫人招手带走。谢望则将信纸递给了谢微。谢夫人在旁边若有所思,与丈夫对视一眼,目光都落在了谢微身上。日头下,谢微神情挣扎。谢夫人温婉一笑,想——夫君,其实是不愿意这次合作的吧?其实是想让阿微制止的吧?

第86章

星光寥寥,灯火零星。罗象门山地入了夜, 雾在山谷山林间荡漾, 风狂烈刮过,雾气如水汽般吹散又凝聚, 孤独子夜中, 只听得孤零零的几声鸦鸣。弟子房院尤其宁静,此时正是一年最放松时段, 连夜里巡夜的弟子都聚在廊头灯笼下嗑瓜子。理所当然,弟子们小声讨论着门派最新的大事——

“听说了么?四大门派的精英弟子都要出动,四大门派这一次是真的要合作了!不是以前那样了。”

“小玉楼在我们地盘?我们怎么不知道?莫不是蒋师兄又”

“嘘!别胡说, 要是被掌门知道咱们编排蒋师兄,肯定又要关禁闭。”

“掌门真是心软。就蒋师兄他父亲做的事他凭什么还占着大师兄的位置啊。”

门派大师兄,是一辈弟子们所有人的大师兄。这个地位能获得的资源利益极多, 日后很大可能是下一任掌门大师兄位置惹得众人哄抢, 罗象门的大师兄,却一直是身上有污点的蒋沂南的儿子蒋声。罗象门弟子数千, 自然有很多弟子不服气门派的安排。

他们这么讨论时,感觉到耳后一阵徐徐凉风吹过。习武人一下子察觉不妥,立即拔剑回头——却只看到廊下的灯笼轻轻晃动,树枝上积的雪啪嗒掉地,灯火下红光斑驳,耀出灯下的冰湖。除此之外, 并无变化。

罗象门弟子们不安地放下心:“大概只是风吧。”

那风轻拂, 曼曼然, 灵动飘逸,从他们身后掠过。若是他们时机把握的准,当看到是两道黑衣,一起一伏地落到冰湖上。两个高手脚尖在湖上一点,衣袍飞扬似雪霰,贴着墙一纵而走,藏在墙头屋下的阴影角落里,彻底消失在了巡夜弟子的五感中。

当此夜过三更,门派大弟子居住的院落里也熄了灯。谢微和程淮一前一后落入了院中,完全没有被罗象门的弟子发现。到了院子里,谢微才轻轻松了口气。谢微振振衣袍,上台阶前去敲门了。

眉目清俊明朗的雁北程少主程淮还站在墙下。忽月洞门外走进来十几个提着灯笼的年轻弟子,程淮冷哼一声,如鹰隼般突从黑暗中冒出,扑了上去。进来大师兄院落巡夜的弟子只看到眼前一团黑色扑来,连忙抄起手里武器,下一瞬,能动的手、腿皆一阵僵硬。他们连人的身形都没看到,就觉胸前一痛,人晕晕地倒了地。

程淮再一跃,跳到了谢微身后,洋洋得意:“我厉害吧?你还不让我跟哼,我不知道帮了你多少忙!”

谢微“嘘”了一声,示意自己正敲门呢。

门敲了数下,啪,门被从里打开,蒋声只匆匆搭上一件青色外罩,黑着脸站在了门口。看到门外的俊美青年和眉目桀骜自矜的少侠,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下。但是扫到院中被放倒的罗象门弟子,蒋声的脸重新变得更黑了。

蒋声语气不好:“你果然来了还把你的小尾巴带来了?”

程淮听懂他话后,立刻炸了,手里的剑指向蒋声,声音拔高完全不压制:“你说谁是小尾巴——”

他声音才拔高,面前的两个青年脸色齐齐一僵,都扑过来捂他的嘴。到底是谢微了解程淮一些,先点向程淮的哑穴。程淮抬臂相挡,再身子一斜,另一手中的剑敲向身后的蒋声程淮同时把他们两个都制住,更加得意了:“说我坏话?以为我听不懂?呸!”

程淮森然道:“我早不是以前的我了!”

蒋声:“”

他看着程少主的眼神都要醉了,程少主的不谙世事,好像去云顶山一趟也没好多少。他脸色变得好了些,甚至看向谢微的眼神,几多同情:平时照顾这么一个祖宗,你真是辛苦了。

谢微心有戚戚然,叹口气。他弯身给程淮少主行了一个大礼,就差五体投地。程淮一愣,目中掠起不自然的神色,往后一跳,躲开了他的大礼。谢微叹息道:“少主不是说跟我出来,愿意听我的安排么?这才过了两天,我的话就不算数了么?”

程淮愣一下后,身上的戾气收起来了。他咳嗽一声,粗声粗气地扭过了脸:“我知道了!你们说事,我去看有没有人来!”

他跳上树蹲着前,不忘嘱咐谢微:“你一定要记着带我找到程勿!”

程淮武功极高,小小年纪,不过刚刚成年,当他练岔了的武功开始补回去后,蒋声和谢微这样的联手,都不一定打得过程淮。自然,程少主武功高,其他方面就未免弱了些。艰难地打发走程少主,回头面面相觑时,谢微忍不住笑了一声,蒋声虽还是冷着脸,眼里也飘过一丝极淡的笑。

系好衣袍上的带子,把衣服穿好,蒋声略嘲讽道:“真阳派离我罗象门就算不是那么远,一两天就赶过来,怎么也得披星载月,跑死几匹马了。自公开四大门派联手攻小玉楼的消息,也就过去了两天。你半夜就跑过来找我了谢长老,你这真是太积极了。”

谢微听出他的讽刺,自己也苦笑了一下,俊容微白。

星光暗暗,两人站在清寒院中,屋前石阶下。面对着面,冷风拂过袍袖,丝丝凉意顺脊骨攀爬。四目相对,谢微又伏下身,恭恭敬敬的,向蒋声行了一个大礼。蒋声的脸色刷得黑如滴墨,他伸手握住谢微的手腕,咬牙切齿:“论辈分,你还要高过我,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叔’。你跟我行什么大礼?”

谢微被他按着手腕,礼行了一半就下不去了。谢微抬头,眸色温润,看着蒋声:“女瑶得活着。”

蒋声握他手腕的力道加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微目中神色略恳求,重复一遍:“女瑶得活着。”

蒋声看他半天,意识到谢微是认真的。恼怒如火山喷发般涌出,他一把甩开谢微的手,转身要回屋。谢微迎上来,从后要按他的肩。蒋声猛地掉头,一掌拍出,拍向谢微的胸口。谢微向后退出三丈远,半跪而下卸力。谢微没有躲,趔趄站起:“女瑶得活着。”

蒋声刹那间暴躁无比,踱了两步,他面向谢微:“四大掌门齐联手要杀女瑶,你却要我救女瑶?!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再说你那个武林盟,如果女瑶死了,魔门不是更好控制么?武林盟盟主是四大门派的掌门,不比正道和魔门争那个位置,更好?女瑶死,无论是对你的计划,还是对正道,都百利而无害。”

谢微垂目:“不。如果她死了,魔门没人控制魔门人都是一群江湖恶徒。没人控制,他们才是真的要如我们说的那样滥杀无辜。魔门十二门,你怎么知道女瑶死后,他们会归顺我们,而不是天高任鸟飞,彻底不服管教?女瑶虽然不是好人,可也不坏,而且她是魔教教主,在她的管辖下,普通百姓也能正常生活。关外一切太平,正是慑于斩教的威望,魔门才不敢乱作”

蒋声静静看着他。

慢慢道:“你说的这些,不过是震慑。女瑶不死,武林盟的盟主也不可能交给魔教。你的设想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悖论,只有女瑶死了,正道才可能接受你的所谓和解。只要魔门被打服了”

“但那又要花多长时间?我们杀了他们的教主,魔门怎么可能服气?要想让魔门服气,势必要出现一个新的领袖来太低女瑶,但是如今根本没有那个人”

蒋声厉声:“谢微!”

谢微闭口,抬目看他。

蒋声喝问:“你说女瑶要活着,到底是为了天下人,为了武林,你希望女瑶活着,还是你以私人身份,希望女瑶活着?”

谢微立在院中,玉身清冷,博带飞起。被风吹乱的玉冠乌发下,谢微面如雪玉,俊而凉。目色既难过,又怅然。他再次想到那一年的迷雾鬼林,想到黑衣妖冶的女瑶,想到红衣娇俏的女瑶。谢微低头,臣服于自己的内心。他道:“我私人想她活着。”

他跪了下去。

低着头,长睫浓黑,掩住眼底的所有情意:“我私人想她活着我知道这样不妥,知道她活着对武林来说并非好事。但我会尽力,她只是不能死。”

蒋声冷声:“她并不爱你。”

谢微轻声:“可是如果她死了那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他开口轻哼,声音温温淡淡,曲调婉婉,让蒋声目色微怔。这曲调并非是中原的,但蒋声自幼常听。听得多了,他对这曲调已经熟悉无比——

“若是乘风,若是采月。

若是你闻,若是我去。

若是不误,若是已故。”

若是已故了呢?

蒋声愣着神,想到了他父亲临死前哼的这首小曲。并非对他母亲忠诚,而是深爱另一个女人。正道和魔门之间的恩怨啊,跨越这么多年谢微道:“我会尽力、我尽力避免战争,去换武林一个平静蒋声,我只是不能明知道大家要杀她,而什么也不做。”

“小玉楼是在罗象门的地盘,你是罗象门的大弟子,你还是蒋长老的儿子。斩教中还有一个你同父异母的姊妹啊。你是我想到的,唯一可能帮我救人的人了。”

良久良久,蒋声都没有说话。谢微已经跪了很久,跪到不知名树上守夜的程少主都要不满意了,蒋声才弯下身,淡着脸把谢微拉起来。蒋声平静道:“我不是想救女瑶,我只是希望你说话算数。还武林一个平静,不再有战争。”

“女瑶不能死。”

当谢微和蒋声终于达成共识时,云顶山上,天微微亮,真阳派的谢掌门谢望,就醒了过来。床榻上只有他一人睡着,摸一下旁边,被衾冰凉,可见某人早已起床了。揉着额头,谢望翻身下床,透过屏风,看到窗外微红的云霞,还看到窗下红霞下坐着的纤瘦女子身影。

谢望直接下地,衣袍宽松,带子不系,赤着脚走出了屏风。他面如美玉,哪怕衣衫不整、长发凌乱,行走间也一派懒散雍容气度。弟子们还没开始上早课,谢掌门不用在意形象,赤脚坐到了窗下的长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然后一口喷了出来。

——竟是凉茶。

谢夫人坐在窗下,面前的案上摆了许多龟壳筹子之类的。她衣容完好,云鬓雪颜,起床不知道多久了,也没换一壶热茶。甚至谢掌门坐到旁边,谢夫人也拧着眉盯着案上的龟壳看,没抬头给夫君一个关切眼神。

谢掌门擦掉桌上的水渍:“过思过虑,小心折损寿命。”

谢夫人笑了一下:“不碍事。只是随便看一下。”

谢掌门便不说话了。如此时刻,弟子不来,他提前醒来,却也不是无所事事。而是一会儿天大亮后,弟子们便要前来请安。今日,是早已说好的下山时间。朝剑门会在山下等着他们,双方汇合后,再等到药宗的掌门罗起秀,最后一起去罗象门与罗象门的掌门赵琛见面。四大掌门汇合,将同去小玉楼。

攻下小玉楼,诛杀女瑶。

当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屋中沉静,谢望手敲着案面,他喃喃自语般忽然开口:“女瑶不能死。”

屋中只有一个谢夫人,能听到他说话的,自然也是谢夫人。谢夫人沉目不语,听谢掌门道:“女瑶难缠,要杀她,四大门派都得花大力气。双方两败俱伤,才给朝廷提供机会。朝廷早看不惯四大门派越发膨胀的势力,早在寻借口。朝廷多次暗示我想办法削弱其他三大门派江湖势力,在朝廷眼里,不过是侠以武犯禁。朝廷对我真阳派的渗入过深,我早想摆脱。”

“女瑶不死,四大门派还有个目标吊着。女瑶要是死了,四大门派无人压制,才是朝廷的眼中钉。眼下这种局面才是最好的,最安全的我甚至还希望斩教更厉害了,多给朝廷一些压力。这样,真阳派才能摆脱朝廷。”

“阿微不告而别,带程少主一起偷偷下山希望他听得懂我的暗示,别给朝廷这个机会。”

消息有滞后,无人知道朝廷已经改弦易辙,不再是以前的朝廷。谢掌门的判断基于以前的事实,消息不对等,判断自然会有些出错。谢望掌门坐在案头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了许多话。他无人时往往喜欢自己跟自己说话,边说边想,好理清自己的思绪。这个时候的谢望,大约只有谢夫人日日见到。

说了半天,谢望长舒口气,回过了神。他敲了敲桌子,目光看向对面的谢夫人,声音又清闲,又不满:“夫人,天色不早了,你给为夫准备的行李妥当了么?天亮后,为夫就得下山走了。”

谢夫人抬头看他。

她明婉似水的眼睛看着他,声音柔柔道:“谢大掌门,我为你们此行占了卜,为你这次出门占了卜。你们的凶吉皆在半数,你更是大凶之兆。卦象显示,你此行一定不会完好无损,事事不会听你预料我卜算了三次,次次如是。”

谢望一时沉默。

半晌,他道:“夫人向来算无遗策,你的卦,我是信的。但是拿你的卦去说服其他三大门派却是说服不了的。江湖就是如此,不冒险,哪来富贵。为夫此行会小心的,夫人放心吧。”

谢夫人的眼眸中波光轻漾,她有话藏在眼中,焦虑哀伤。但谢望此话一出,谢夫人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怅然地推开了算筹:“我就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不过凭白试一试。谢大掌门自来擅谋擅冒险我自来对我的卦信赖无比,却是第一次希望我算的不准。”

“谢掌门,一路平安吧。你若是回不来了”谢夫人出神了一下,唇角含一丝笑,“那也得自求多福。我一介弱女子,是无法替你看护真阳派的。你前脚去了,后脚真阳派就被别人占了这也是天命了,怨不得别人。到时妾身若能自保那也只能努力自保了。”

谢望:“”

他这个夫人啊真是一点保证都不给他,一点希望都不给他。说的惆怅哀伤,不安他心,反让他不安至极。谢夫人自来体质柔弱,当日吓唬程少主说她身体不好也并非谎言想了下若是自己不在,只留下夫人一人谢望伸手握住夫人温凉的手。

他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拉入了怀中。他搂她腰肢半天,沉吟一二后,保证道:“有你这话我便是只有一口气,也会回来的。”

谢夫人惆怅道:“若是谢大掌门只剩下一口气,就还是别回来的好。我这般柔弱,可照顾不了只剩下一口气的谢大掌门。”

谢望青筋跳了下,然后失笑。他闷笑半天,重新道:“我一定会全须全尾、不给你拉后腿地回来,这下可以了吧?”

谢夫人满意,却嗔道:“哪里是为我呢?为别的人,你也得努力活着啊。”

谢夫人冲外头喊了一声,谢掌门耳根一动,已听得帘子拨动声。下一刻,一对十岁左右的兄妹衣着齐整,粉面雪白,恭恭敬敬地进了屋,噗通跪下,齐齐道:“父亲,母亲让我们上山给你请安!”

谢夫人柔声:“快起来。可怜见的,我一对小孩儿小小年纪,就得去外门习武,连爹娘都见不到几次面。快过来好好看看你们爹,这能看到的机会,还真是不多啊。”

谢掌门:“”

他修长的手指扶住额头,叹口气:“你啊”他夫人这手段,他甘拜下风。

却也心中定下,信念坚定了下来——无论如何,不管其他三派如何打算,他得见机行事。真阳派虽也参与了当年事,但若是可以还希望有缓和余地。

当下里,四大门派齐聚。他们来自四方,人头攒动。百来年,这是难得一次,四大掌门终于见了面。老的如曹云章,年轻的如罗起秀,都是第一次把这一代的掌门看清了。他们率领着弟子们下山,浩浩荡荡,穿山越岭。跟在掌门后的弟子比当年攻打落雁山时比,可算是精英齐出。不遗余力,不再保留。争时夺刻,向小玉楼杀去!

小玉楼危矣!

而这时,洛阳城中的凶煞气还没完全消散。新皇登基,不服气的大有人在,燕王还在忙着这些琐事。自走投无路,只能跟女瑶合作下去,燕王认了命后,也不多在江湖上花费精力了。女瑶住在燕王府上,燕王百忙之余,还从宫中送了不少流水礼过去。

这些,昏迷的女瑶自然是用不到了。

女瑶昏迷了许久,这一次皇家园林一战,再次消耗她的精神。她用银针逼出了自己的潜力,当打斗结束后,她自己就倒了下去。女瑶再次醒来时,已经五日之后,且睁开眼时,浑身酸软无力,眼前晕黑。

女瑶睁开眼皮,无力动弹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看之下,认出这是自己之前在燕王府上的屋宅,又看到了纱帐外的程少侠。女瑶一动不动,眼前晃悠的金星消失后,隔着帘子,她看清了程勿少侠,却见程勿少侠好似在玩一个投标的游戏。

女瑶:“”

艹。

她都这样了,昏迷不醒了,他不快过来哭哭啼啼地服侍伺候她,居然还有心情玩游戏?!之前是谁说要娶她来着?他就是这么对待想娶的美丽姑娘么?!

心头火起,若是平常女瑶一定暴怒坐起、一掌打出。但幸好女瑶现在起不来,只能看,不能动。她心里冒火,可看着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变为一种诡异眼神了——

她看到程勿在墙上挂了一个靶子。靶子是一个转盘,被划分了九分,每一份上都写着字。其中八份上写的字都是“照顾女瑶”,只有一份写着“练武”。八份和一份的对比如何鲜明,女瑶一挑眉,就知道程少侠的真实心意了。

秀丽如山水清明的程少侠手里抓着一把镖。他弹指一道劲风,挂在墙上的转盘就开始转了,程勿立刻转身背着转盘,好让自己无法听声辩位。当转盘停下后,背身的程少侠面色凝重,手里向后扔出一枚镖。

“噗。”

镖头插入了靶子上。

程勿凝重着脸回头,目光期待地看向转盘,然后他脸色惨白——那镖,插中的那块分区,写着的字是“练武”。

默默围观的女瑶:“”

八份和一份的区别啊,他运气都能背成这样。

程勿却不信邪,他重新转动转盘,重新转过身,重新投出镖女瑶死鱼眼,窝在床上看程勿一连扔了十次,每一次都是准准的“练武”。

程勿呆住了:“”

他说服自己:“这转盘坏了吧嗯,一定是坏了!这转盘不准,我重新做个转盘好了。”

然后他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压着喉咙的、气都快喘不上来的大笑声:“哈哈哈”

第87章

听到床帐里传来喘不上气般的断续笑声, 忙着扔飞镖的程勿身子一僵, 蓦地回头,看到女瑶手肘撑着床板,长发散在枕上, 肩膀颤抖,一阵狂笑。他一下子羞恼,因他这想偷懒的、运气差到极致的一面被女瑶看到;又一下子觉得天大的惊喜——女瑶终于醒来了!

女瑶就看呆立在床帐外的程勿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再一会儿泛青。女瑶笑得自己胸肺疼痛, 努力让自己停下来。然她开怀,醒过来开心,见到程勿开心,看到程勿还是这么傻更加开心她眉眼间荡着笑, 胸腔血液滚滚而燃, 她觉得她看到他, 疲惫脆弱一扫而空, 她重新活了过来!

女瑶咳嗽着笑:“小、小勿”

程勿却不等她话说完,一下子扔下自己手里的镖。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啊”, 人就如阵风般一旋,在女瑶面前冲出了门。趴在床上的女瑶一阵惊愕,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没说, 程勿人就跑了——

他就这么跑了?!

羞得跑了?!

女瑶愕然二息,门一摔, 看那方才冲出去的少侠重新冲了回来。关上门回来的程勿, 怀里抱着一个食盒。他飞快勾帘子, 坐在床边打开食盒,将里面一碗黄得发黑的药端给艰难坐起来的女瑶。药是热的,气味极冲,女瑶闻到味,差点再次晕过去。

程勿期待地、双眸灿然含笑地盯着女瑶。

药很苦,但是有效啊!

女瑶喉咙发干,看到药碗也没说话。程勿将药殷切地递过来,大气的女瑶根本不矫情,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只运气稳住自己的手臂力气,然后就伸手接过了药碗。程度愕一下后,从食盒第二层端出一盘蜜饯。

程勿红了脸,望着自己的蜜饯,细心地捻起一枚蜜饯,想让女瑶就着蜜饯喝药。他问过白落樱,也看过话本。他信心满满,目中噙着暖笑——别人家的姑娘不都是这样么?姑娘怕苦,就一边吃蜜饯一边喝药。他程勿已经是有未婚妻的男人了,他要好好宠爱自己的未婚妻

然后程勿刚捻起蜜饯,刚往前递出两寸,就见女瑶接过了他的药碗。女瑶神色不变,端起药碗,就往嘴边送。

她根本没看到程勿还有食盒第二层,第二层里还有一盘蜜饯。

程勿:“”

没关系,他喜欢的姑娘就不是普通姑娘,没意识到蜜饯可以当糖缓一缓嘴里的苦味也是正常的。

程少侠依然成竹在胸,只是脸略微红了红:姑娘自己不懂疼惜自己,身为男人就要学会疼她。话本里除了写喝药吃蜜饯,还写了用嘴喂啊女瑶一定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体会到他对她的爱意。

程勿手里捏着的蜜饯拐了个弯,送到了自己嘴里。他眉目依然带笑,俯下身,搂住女瑶的肩,眼睛盯住她的唇。他心跳如鼓擂,一点点靠近她女瑶伸手一推,将程勿凑过来的脸推开,同时将已经喝光了药的碗向他一展示,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

女瑶手挡住程勿凑过来的滚烫俊容,声音沙哑、微带讶意地开了口:“药我喝完了,你凑过来干什么?”

程勿:“”

他鼓起腮帮,盯着这药碗,心不甘情不愿地口里一咬,把蜜饯咬破了。女瑶毫无情趣可言,既不怕苦,也不需要他劝。他的蜜饯还没送出去呢,女瑶的药就喝完了。闷闷不乐地把口里的蜜饯咽下去,女瑶命令他:“端杯茶,我漱下口。”

程勿面无表情地接过药碗放好,起身去倒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