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岳等不到阮夏的回应,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

傅岳把阮夏送到公寓外,习惯性地想进去,阮夏却拒绝了:“我累了,想睡。”

眼见着傅岳皱眉,关门前她勾了勾嘴角,笑道:“傅叔叔,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没事找事想气你,我今天晚上是助人为乐、替李警官解决父母和女朋友间的矛盾来着!以前我因为林润什么的跟你闹,你总嫌我烦,总嫌我不相信你。我还以为你这么一个讲道理的冷静人,遇到类似的情形不会跟我这种以作为乐的小孩有一样的反应呢。你要我相信你,怎么不相信我?我可能这么快喜欢上别人么?”

阮夏天生牙尖嘴利,无理也能辩三分,但做过上庭律师的傅岳从来不和她争论却并非是讲不过她,而是不想同小姑娘计较对错。然而此刻,他即便有心想为自己申辩,也着实无话可说。

他知道,两人在一起太久,小打小闹无数,大风大浪也经过,阮夏面上看着还和过去一样任性,因为司载阳的离世,她的内心早已成熟了许多。

阮夏嘴上说不生自己的气,也不愿意再无意义地以冷战折磨彼此,但有些芥蒂并不是懂事了和知晓了他的感情就能自动消除的。

感同身受了之后,傅岳才真正理解了当初的她,悔恨不该一次次强行矫正她的行为。

……

休学太久,阮夏一回学校,自然倍感焦头烂额,直想退学直接考乐团。

司裴却不建议她这样做,在国内发展,人脉和实力一样重要,傅岳安排她进的学校的音乐学院出过很多名家,同一间学校出来的校友,遇到了聊起来,若是跟同一个老师学习过,关系总是更容易拉近。

司裴最近在为一部大制作的电影配乐,其中需要一段大提琴独奏,他自然而然地带上了阮夏。

傅岳之前拦着阮夏参加比赛,仅仅是因为想害她的人还未查出。有半分危险存在,他也不敢让她锋芒太露,可惜迟迟都找不到线索,而她总不能躲避一辈子。何况她前一阵在伦敦受了太多打击,急需得到肯定。

司裴是禇君旗下最出名的钢琴家,禇君之所以对傅岳言听计从,正是因为事业刚起步的时候,是傅岳替他劝来的司裴——以司裴的傲慢脾气,没有傅岳的面子,他肯定不可能把这张王牌收入囊中。

为电影配乐是禇君替司裴接下的工作,阮夏要参与,自然也要到禇君的公司签合同。

禇君哪敢劳烦傅岳的媳妇大老远地来回跑,一早就说晚两天让人把文件送到学校,阮夏正好懒得动,一口便答应了。

哪知这天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她闲着无聊刷微博,居然看到司菲的动态——从背景来看,司菲眼下正好在禇君的公司。

看到司菲晒新一季真人秀的合同,阮夏科科笑了两声,推开刚吃了一口的蛋包饭,央未娜替自己请假,而后打了辆车直奔禇君的公司。

禇君虽是国内古典音乐圈里首屈一指的经纪人,但这个圈子小,不比娱乐团,他旗下的乐手并不多,公司规模也不大,只占了写字楼的半层。

见到前台拦下自己询问,阮夏只得给禇君打了通电话,禇君立刻亲自出来迎她。

会议室的门开着,看到司菲助理的侧影,阮夏问:“boss,司菲在里面?”

禇君难免有些尴尬,很早之前,傅岳特地嘱咐过他别让这两人遇上。

禇君正想岔开话题,阮夏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

司菲正在接受采访,阮夏进门的时候,对面的年轻女记者正问她既然出身音乐世家,从小跟着父亲学琴,和司裴又是表兄妹,未来两人有没有可能合作。

司菲莞尔一笑,十分得体:“有可能吧,不过爸爸从小就对我寄予厚望,他希望我在音乐上有成就,看淡名利。他生前是个很低调的人,一定不希望我顶着他和司家的名声招摇。”

阮夏“噗嗤”一笑:“我的姐姐啊,你说这话脸就一点都不红么?我怎么记得你养父一直劝你别进这行,因为你实在是没半分天赋……你一个养女,一没有继承司家人的音乐基因,二没得到半次你养父的指点,算哪门子出身音乐世家……还有那什么,司家人从没在公开场合提到过你和他们的关系吧?你真想低调,这位记者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司菲转头看到阮夏,目光一滞,随即不满地看向助理。

助理得到指示,立刻出声赶人。

“这是禇老板的地方吧?要赶也是他来赶,不如你去问问,咱俩非得走一个的话,他会选择轰谁。”

司菲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冷笑了一声,站起了身:“你不要脸我还要呢。陈记者,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聊?”

嗅到八卦的味道,记者暗暗感到兴奋,碍着面子却不好直接问,磨蹭着不想走。

阮夏见状,笑着转向记者:“您姓陈?需不需要我爆料?这位司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她精分的前半生能演二十集电视剧。”

“你不就是嫉妒我事业发展得顺利吗?这么幼稚有意思没?算了算了,我懒得和你计较。”司菲不怒反笑,拎起包欲离开。

阮夏一脸错愕:“你说什么?我嫉妒你?嫉妒你上什么破真人秀么?据我所知,你不止一次求过司裴带你进圈儿他没同意,知道同样是姓司,他为什么帮我不帮你么?因为他怕你丢司家的脸,就你那演奏水准,看在司家收养你、好吃好喝地把你养到这么大的份儿上,你能别提你出身音乐世家么?能别说司叔叔指点过你么?反正看你的真人秀粉上你的粉丝也听不出好坏,你提司叔叔,他们也理解不了他哪里了不起。”

司菲忍无可忍,正要开口,阮夏再次打断了她:“我真诚地劝你一句,你还是别得罪我比较好。有空闲接受采访,还不如好好回忆回忆你是怎么出的名,是谁帮的你。你以为傅岳为什么帮你,是因为看到了你的‘真心‘、被你打动了?还是觉得你被我连累很可怜?你不会觉得他欣赏你的才华,怕你这么个人才被埋没了吧?你最大的才华是演戏,该去当演员。”

“你其实心知肚明对不对?他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对不相干的人哪有半点同情心……还不就是在不知道你是怎么使手段侮辱我的时候,看在我的面子上帮的你吗?”

“你信不信,信不信我今天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要么你滚出娱乐圈,要么他从我的眼前消失,明天你就上不成那些破节目了?”

司菲摇了摇头:“你都到这份儿上了,怎么还不悔改呢?让傅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还会喜欢你?你还嚣张的起来?”

“他要在这儿,我只能更嚣张,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他。你喜欢他这么多年,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了解我。你是不是觉得特别不公平?你那么处心积虑地想当我和他之间的小三,挖空心思地不断挑拨我和他的关系,成功教唆地我一次又一次地甩他,他却每次都哭着求我回去。而且仅仅是因为我曾经真心喜欢你,真心把你当姐姐他才愿意多看你一眼,多听你说一句。”

司菲顿了顿:“他不可能蠢一辈子,你也不可能嚣张一辈子。你想没想过,就你这样的性格,等没有人给你擦屁股了你会怎么样?”

“没想过,也不需要想。”阮夏面带司菲最恨的得意,用她最恨的语气笑着说,“谁让我天生命好,我爸妈离开了有司叔叔护着我,司叔叔离开了还有傅岳哭着喊着求着要替我买单……活该我能嚣张一辈子,活该你一辈子活在我的影子下哭着嫉妒我。要是不想明天就丢掉饭碗,你最好收起那些龌龊的小心思小手段,别再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第64章

司菲气白了脸,面带毫不掩饰的怨毒走到了阮夏面前。

眼见司菲抬起手臂,阮夏先一步打了她一巴掌。

从小到大,司菲从没挨过打,瞬间懵掉了。

“这一巴掌是还你的……那时候你当着那么多人打我,这儿才这么几个人,真是便宜你了。我不收你利息是因为我也有错,要不是我当初瞎了眼,也不会一再被你恶心。”

司菲的助理自然不肯罢休,当即凑过来要和阮夏动手,司菲的目光往门处瞟了瞟,拦下了助理。

她垂下眼睛,声音哽咽地对助理说:“我们走。”

阮夏顺着司菲的目光回头一看,闻讯从隔壁大厦赶来的傅岳正皱着眉头看自己。

怪不得司菲轻易放过了自己,原来是忙着在傅岳面前装可怜。

瞥见傅岳一脸不悦的神色,阮夏心中一沉,冷下脸满不在乎地斜了他一眼,而后冲看戏看傻了的陈姓记者笑了笑:“不好意思哦,记者姐姐,打扰你工作了……你如果想写真实的司菲小姐,随时可以找禇君联系我。”

说完这句,阮夏背起包走了出去,经过傅岳身边,仿若全然不认识他般,连半秒钟都没有停留。

陈姓记者尚未回过神儿,待看到傅岳,更是一怔,四目相对间,傅岳先一步收回了目光,跟上了阮夏。

阮夏已经上了电梯,看到傅岳追过来,立刻伸出手去按闭合键,傅岳离得远,自然没能赶上同一部电梯。

然而走出大厦,阮夏尚未打到车,傅岳就追了过来。

“你跟我发什么脾气?”

阮夏没有作声。

“我哪里惹到你了?”傅岳的语调软了又软。

“你刚刚摆一张臭脸给谁看?”

“……”傅岳不得不承认,看到阮夏忽然抬手打人,他的确感到头痛,“我只是觉得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何必当众动手?”

“看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打我的时候,可一句道理都没和我讲,这一巴掌是我还她的。”

“她以前打过你?她打你哪里了?”傅岳只觉得难以置信,在他的印象里,司菲的脾气像极了温莱,极少有大声的时候。

至于阮夏和司菲如今的交恶,他下意识地以为是阮夏气司菲质疑自己和叔叔间的清白,司菲怨恨阮夏害死了养父,连累名字相近的她一同背上恶名。

“她什么时候打过你。”没等到阮夏的回答,傅岳又问了一遍。

“司叔叔出事的那天,我在警局哭,看到她和温莱赶过来,正想抱着她求安慰,她直接一巴掌打得我脸肿了小半个月。司叔叔在时她对我多好,无时无地不摆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样,司叔叔刚走马上就变脸,特别现实。”

傅岳闻言一脸阴沉:“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替我打回去?不会怪我处事有问题?还不是要靠我自己。对了对了,我进医院之前你还自作主张地替我跟她道歉呢,切……我和温莱闹到不可转圜的地步,司菲的功劳可大着呢。我最后一次跟你提分手,也是因为她在一旁煽风点火。傅叔叔,你以前就真的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

“……”司菲的心思早在跟阮夏在一起前,傅岳就有所察觉,但习惯性地选择视而不见,“我的确不可能打女人,但你早点说,我可以让司菲滚回英国,免得她影响你的心情。”

“她才影响不了我。就让她呆在这儿好啦。”

傅岳抬手看表:“午休还有一会儿,你吃饭了吗?”

“没吃。”阮夏依旧没好气儿。

“我吃过了,带你找间餐厅吃一点东西?”

“不用了,刚刚看你的坏脸色看得倒胃口,晚饭都省了,你这几天不要联系我,我最近都不想看到你。”

“……”

阮夏下午有课,又怎么都不肯让傅岳送,便自己打了辆车回了学校。

刚回到寝室,傅岳的助理就送了午饭和大捧的玫瑰过来。

同一时间,阮夏的手机进了条来自傅岳的微信,看过之后,她虽消了气,却懒得回复,直接退出了微信。

拿着手机等了许久都没有收到阮夏的回复,傅岳倒不怎么意外——长期以来,她被自己惯坏了,他一个表情没摆对,稍稍没顺她的意,她就非得报复回来,接连三五天不理人是常事儿。

……

见到司菲的后两天,禇君有意无意地在阮夏面前替傅岳献好,说傅岳非要他停掉刚刚开始赚钱的司菲的节目,害他损失惨重——为了捧红司菲,前期禇君自然要有所投入。

阮夏本想去找傅岳,哪知司裴临时请她做演奏会的助演嘉宾,时间紧迫,她又太久没有登台,为了不给司裴丢脸,自然要费心准备。

演奏会后的庆功宴,阮夏应邀做没有女朋友的司裴的女伴。

阮夏穿一袭浅金色的长裙,面无表情地立在气质清冷的司裴身侧,俨然是一对高不可攀的金童玉女。

不断有记者问司裴他身边的这位漂亮的小姐是不是他的女朋友,阮夏本想第一时间澄清,司裴却用目光阻止了她。

记者们虽然知道和音乐无关的问题司裴从来不回答,但第一次见他带女伴,仍旧感到兴奋。

阮夏立刻明白了司裴是好心想让自己蹭点他的名气,只是对方是连表情都很少的司裴,她难免入不了戏。

傅岳虽然话也少,但偶尔也会露个笑脸,而身边的这一位……她一直怀疑司裴不需要喘气儿。

一走到人少的地方,司裴便说:“后天我的助理就会澄清,说你只是我妹妹,不会让傅岳误会的。”

这是一整晚司裴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他才不会误会呢。”司裴虽然不知道他们有血缘关系,傅岳却是知道的。

若是刚刚直接和记者们说,这女孩是我妹妹,他们大概连拍她的兴趣都没有,“女朋友”的新闻价值则要高出太多。

之所以后天才澄清,司裴是想利用明天的时间让她上上新闻。

虽然不是娱乐圈,但这一行若想要走得顺利,一样需要名气加持。

阮夏连续找了几个话题,司裴都不感兴趣,出于礼貌才点头表示听到了,她心累不已,干脆放弃和表哥增进感情的大好机会,借口补妆躲到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另有一位美人在补妆,见到阮夏进来,美人怔了怔,合上粉饼,笑道:“阮小姐?”

阮夏向来不记人,想了想才跟着笑:“陈记者?”

“冒昧的问,有没有时间,我们聊一聊?”

“你想听司菲的黑料?”

“……不是,我们已经把她的报道撤掉了。”

所谓雪藏,就是让司菲完全没有曝光机会。

“那你找我是因为……”

“我觉得你挺特别的,想认识一下。”

阮夏闻言一脸诧异,她还以为以她那天的表现,这位陈记者即使不觉得她是个大写的神经病,也至少当她是泼妇呢。

两人坐到了僻静处,陈记者问了她几句跟音乐有关的问题,犹豫了一下,而后才切入主题:“你是傅岳的女朋友?”

“……”阮夏怔了一下,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片刻陈记者。

她前几天就觉得这位美女记者有一丢丢眼熟,只是没有精力关注没有多想,待她提到傅岳阮夏才惊醒,这人居然是傅岳的初恋!

她数年前因为好奇,曾偷偷潜入过这人的校内页面查探了一番,还因为初恋小姐的气质类型和林漫林润如出一辙跟傅岳发过火。

因为不想让傅岳觉得她幼稚好笑吃隔了十年的陈醋,她并没有说原因,傅岳至今都不明白那一段她为什么会好端端地一想起来就同他闹。

遇到她之前,傅岳的眼光实在太稳定了,独独中意气质淡雅的名媛淑女。

“阮小姐?”等不到她的回答,陈记者又问了一句。

“我不是他女朋友,是他前任。”

“前任?那司菲……”

“傅岳怎么可能看上她,她就是一闲杂人等。”

陈记者“哦”了一声,思路有些凌乱——她的消息不该有错,和傅岳在一起多年的女朋友应该是姓司的大提琴手,怎么会姓阮……

她本是做社会版的,听到娱乐版的同事想采访司菲,特地帮忙联系老同学禇君,就是为了见识一下傅岳传闻中的女朋友。

她和傅岳只在大学前交往过几个月,后来虽然也交往过几个男朋友,但青春期的初恋么,总是最美好最难忘的。

她最近正好处于空窗期,上次远远地看到傅岳,居然又找回了遗失多年的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的条件优渥,又年过三十,因为不肯降低条件将就,合适的对象并不容易遇见,听老同学说傅岳最近似乎也总是形单影只,如果能再续前缘,于她来说再圆满不过——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遇见的男人里,抛开条件不谈,傅岳也一直是最合适做丈夫的。

身边的青年才俊虽然多,但洁身自好有责任感,从不沾花惹草的她却只见过他一个。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

陈记者笑了笑:“其实我也是他前任,不过是高中时的。我找你聊天,是因为好奇,你不会介意吧?”

“完全不介意!”阮夏笑着伸出了手,“陈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按《围城》里的说法,我们是‘同情者’。”

陈记者意外了一秒,和她握了握手:“幸会幸会。”

第65章

既然都深感相见恨晚,阮夏便和司裴告了个假,与陈依杨到酒店一侧的西餐厅边吃边聊。

一落座,陈依杨便问:“我听说他在英国的女朋友姓司,所以才以为是司菲小姐。”

“我也姓司的。”

陈依扬面露疑惑,碍着礼貌,却没有多问,转而说:“你们怎么会分手呀?”

阮夏想了一下,说:“我嫌他老,他嫌我小。你们呢?”

“因为当时都小。”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