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雯揉了揉头发,看看时间,早上九点。反正时间还不着急,便起床刷牙,说马上去公司找签名,让同事在原地等她。真是事有凑巧,熹雯取了签名,开车到印刷厂,车子在半道上坏了。她打电话叫了4S店的人过来,自己赶时间坐出租车去印刷厂。上了出租车,才发现手机落在了车上,心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电话,也没有挂在心上。

她算来算去,没有算计到温至臻会给她打电话。晚上开宴庆功,定在温泉山庄。温至臻心想,熹雯一直爱吃那里的香辣蟹,打个电话,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他这几天没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倒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结果,大失所望,今天正好找个借口给她打电话。

温至臻打了三通电话,没有人接。看看时间,觉得熹雯会在公司,往公司也打了一个,结果,被告之熹雯开车出城了。柯远为说,也许在开车没注意电话呢。但车厢空间狭小,对手机铃声应该更敏感才对。温至臻又打了两个电话,再没耐心,就让柯远为上网看看熹雯的车在哪里。

上次熹雯的车刮花了,温至臻叫柯远为去处理,可不是白叫的,连GPS卫星定位一并装上。

果然是出城,她的车在三环以外,但是柯远为发现,熹雯的车停在那里并没有动。等了足足五分钟,开得再慢,也该动一动吧。温至臻心里一沉,因为想到一些有的没的。上次也是开会,她打电话来,结果出车祸。

助理进来提醒两人签约的时候要到了,温至臻又开始打电话,没人接。怕因为是自己的电话,熹雯不接,又用柯远为的电话打过去,打了十几通,通通没人应。屏幕上那个GPS的小红点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上。

温至臻说:“小柯,我去看看。”柯远为听他这么一说,马上说:“要不,我去吧。马上要签约了。”温至臻说:“我自己去。”还有一个小时呢,让他们等着吧。

温至臻开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心跳加速,当然不是因为闯红灯的原因。飞快开过几个街区,一转弯,看到熹雯的车,有人在拖车。

温至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扫了一眼熹雯的车里好像没有人,跳下车问:“人呢?”拖车的人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说:“不知道,好像走了。”走了?温至臻一时有点愣,好在这时4S店的人过来问他是不是谢小姐的朋友。

温至臻问:“她在哪儿?”4S店的人说:“去印刷厂了。”温至臻听着有些茫然,这才转过弯来,问:“车怎么停在这儿?”车抛锚了,当然要停在这儿了。

温至臻这才搞清楚,完全是个乌龙,心情愉快跑到印刷厂去接她。

熹雯出厂的时候,看到温至臻的车停在门口,大吃一惊,弯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温至臻看了看手表,说:“上车。”没时间解释了。这车一路狂奔,熹雯迷迷瞪瞪被他拉着,到了“立新”,上了电梯,推开会议室大门。熹雯没想到会议室有这么多人,还有几部摄像机,原本窝火的心情也没有,乖乖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熹雯后来问温至臻,如果那天真的因为找她,把签约的事情给耽误了,怎么办?温至臻是这样回答她的——“从商业投资的长远角度来看,并不是赔本的事情。”

熹雯满心期待,以为他会说些肉麻的情话,诸如,你对我来说是无价的。但温先生的回答真是匪夷所思,他说:“那些都是固定产业,你那时还是不固定的。”

“…”

第十二章

学爱你。

——温至臻

杂志的试刊运营结果出乎意料地好,各方的评论不俗。两期试刊之后,开始了正式发行刊。正式发行那天,传来了另一个消息,那个从欧洲空降来的主编Fisk Carriveau,申请回调的人事命令已经传真过来了。

Fisk对熹雯说:“对你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也算是个坏消息。你工作认真、高效。我跟总公司商量的结果,推荐你做杂志主编。但是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坦白地说,你的资历的确尚浅,但我们的意见是,与其空降一位主编过来,不如从现有的团队中提升一位,当然这并不是抹杀你的能力,这几刊下来,我个人对你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成效很满意。”熹雯说:“我会努力看看。”

临行送机那天,Fisk问熹雯:“温至臻跟你是什么关系?”熹雯脸色有异,问道:“怎么了?”熹雯希望这个主编得来全是自己的真本事,而不是人事关系。

Fisk说:“你不要紧张,我只是问问,因为下达人事令之前,他向Sixtus建议,你最好不要做主编。”

熹雯脸色一黑,噌一下就火。一出送机大厅,二话不说给温至臻打了个电话。温至臻正在办公室跟几位高层交代年末的事情,一见来电,心里怦怦一跳,这还是熹雯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呢,温柔地接起来,听到火暴地传来一句:“温至臻,你怎么就这么不见不得我好啊,我做得好,你不痛快啊!我告诉你,我就要做得好,以后比现在还要更好!”

她天生没骂人的天赋,嚷来嚷出也是那几句,三字经是绝对出不了不口的,但是真火气,因为语气听得出来,温至臻还来不及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底下一群高管都吓傻了,手机讯号这么好,她又说得那么大声,多多少少听到一些。温总被骂傻,摇了摇头,挂电话时反而笑了,笑着说:“高经理,你继续说。”

熹雯可是连笑也笑不出来,下午茶的时候,把沈析拉到楼下发牢骚。大中被PM收购之后,广告业务依然保留,只是和杂志两边分开。两人同楼,各忙各的,见面的机会却不多。熹雯说:“他什么意思啊?”简直莫名其妙。沈析说:“谢熹雯你也不想想,主编可不是好当的,有责任是你的,有了功绩是团队的。再说了这种欧美刊在中国行不行得通,还不知道呢,保不定再两三个月就Over了,责任谁来担?”

“你对我没信心!”

“这不是有信心没信心的问题,是以后几个月能不能见到你的问题,到时候忙得你灰头土脸,什么粉领、金领赚再多钱,没空花。”

“不是钱的问题,是能力的问题,好不好?”

“谢熹雯看不出来,几年不见,你长进了。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啊,干吗?”

“别人都说我有点工作狂,我看你现在比我还过分,一心都在工作上,我问你,你还要不要交男朋友?”

“以前是你教我的,做人要独立,我现在这样不对吗?谁说女人一定要嫁人,如果是这样,干吗要上学,直接学如何相夫教子不是更直接,我以前也想求一份安稳的工作,在家相夫教子,那个人不是不要我吗。”

熹雯这样一出口,不仅把沈析震住了,自己也是一震。她总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是心底原来某个地方一直不曾过去,骗了所有的人,连自己差一点也要骗过去。

她后来更是认真工作,仿佛要向全世界证明,不是她不够好,只是他不懂得她的好,是他看走了眼。可是证明来证明去有什么用,是虚无的花,现实就是,熹雯终于明白Fisk为什么当初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沈析说中了,她简直为这新刊耗费所有时间,忙得没有个人时间。

这一刊完了,还有下一刊,仿佛一个无底洞,没完没了似的。

这样好不容易到了年底,年底的特刊也新鲜出炉之后,熹雯心想终于松一口气,传来姜祥真的婚讯。其实,姜祥真打电话来时,熹雯还暗自揣测,该不会是一年一度的同学会,真没想到,是她的婚讯。

熹雯请了一日假,陪祥真去看结婚场地。严京成有个朋友在近郊有片小地,曾给一对新人拍过一组结婚照,是家小型餐厅,有个小广场,一个人工湖。他抽了几张样片给祥真看,果然风景宜人,画面唯美不可多得,从照片上就透出一种宁静。

这家餐厅的入口,有一片绿化带,小径蜿蜒而入,迎面是间咖啡餐厅。全落地玻璃,屋顶亦是玻璃,仿佛露天。

梦想中的婚礼是什么样子?从前读书时,有一次聊起,祥真草草描述,最好有一条长长的迎宾小路。而这咖啡店前面的小径符合她多年前的美梦,一米来宽的小径,左右都是绿化带。只这一项,完全符合她的条件。熹雯一直记得,所以先买了二打铝皮花盆,结婚当日要放在置在迎宾的路上。

后来,熹雯陪祥真回到市里,又去婚纱店里去看婚纱,严京成充当一日司机。晚上去吃饭,严京成把熹雯爱吃的鱼摆在她面前,祥真看看两人,举杯说要庆祝熹雯迁升。严京成笑她:“得了吧,早几个月,你谈情说爱的时候,没见你邀约请熹雯吃饭。”又问,“什么时候把你家那位,拉出来溜溜?”

祥真说:“他搞建筑的,忙。”

熹雯突然想起,那个时候,她还和温至臻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天祥真打电话,说要跟他们一起吃饭。不算不知道,这么一算,好几年的事情。熹雯喃喃地说:“是该有结果了。”

这天晚上,祥真和严京成抢着结账,走到柜台处,祥真问严京成:“该有结果了。”她侧头远远瞟了一眼在收拾包包的熹雯,严京成淡淡一笑,仿佛有些许无奈,说:“很多事情不是该不该。”说得挺的哲理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让人有点受不了。祥真扑哧就笑了,言归正传,问:“在英国不是有进展?”倘若祥真没有记错,有一年元旦打电话过去,严京成在熹雯公寓。严京成没好气地说:“因为水龙头坏掉了,我去修水龙头,结果喷了我一身水,所以在她家洗了个澡。”

祥真哈哈大笑。

结婚的那一天,礼车来接祥真。熹雯张罗着拿东西,又把新娘的礼服放进后备箱中。小园深径,那间旧咖啡店焕然一新。石子路的两边间或摆放着鲜花,一路引到那翠绿的玻璃房去。

九点不到,婚庆公司的人已经来了,祥真去临时化妆间换衣服,祥真在餐厅和工作人员一起插花。捧花是白色玫瑰,扎成一束的,绿叶衬托着,白得纯洁无瑕。

小广场上的座椅已经安放整齐,全是纯白椅罩,白纱一扎,一支鲜花衬着常春藤从椅边横斜出来。花球和花环备置妥当,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着。小花童已经来了,漂亮的女孩背着一对白色的翅膀,男孩小跑着穿过人群,拉了拉熹雯的手。

是温以皓,温家的怎么来了?但熹雯来不及和他说上一句话。婚庆公司的人来找她。熹雯去取婚纱和象牙白的拖尾礼服。礼服是抹胸的设计,点缀着蕾丝花。光彩明媚的象牙白,飘逸的轻纱。

傍晚在小广场上的举行仪式的时候,乐队在演奏那著名的曲子《罗密欧与朱丽叶》。新郎去牵新娘的手。他说他愿意,她说她愿意。

熹雯坐在前排,觉得眼里一热,胸膛里仿佛有什么在翻涌,莫名感动。

严京成偏头看着熹雯,熹雯紧抿着嘴唇,泪水掉下来。因为此刻的幸福而掉下泪水,还是为那些你想要却不能拥有的幸福而掉下泪水?

这世上大约没有比他更了解她的人了,他张开手臂,将她纳入怀中,抬眼,看到温至臻出现在花园小径上。

四面都是喝彩,新郎吻了新娘。

婚礼的晚餐是自助式的。在玻璃房内看到太阳落下去,即使黑夜到来,也掩饰不了一室的星光灿烂。

熹雯遇到温至臻是在晚餐的时刻,她起身去拿饮料,看到他站在长桌的对面。

“这么晚才过来?”她问。心里对他仿佛是有点愤怒,但也不知是不是这里氛围太温暖,她的语气也轻轻柔柔的。他说:“我送以浩过来的。”哦,原来世界这么小,他是新郎那边的客人,也不知是怎么认识的,但总是有交集的行业,多少该认得吧。

“观礼的时候,你坐在最前面,自然看不到我。”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冷淡淡的。祥真拿着相机过来,远远地说:“熹雯,这边,这边。”熹雯一转头,卡片机刷出一张清晰的照片——他的黑色外套映着她的白衣。

祥真将照片拿给熹雯看,被温至臻抽出过去,在指间翻转。熹雯拿了一个高脚杯递给他。他自然地接了过来,她又为自己倒了半杯香槟。将香槟瓶在他眼前一晃,她笑着问他说:“好看吧?”那香槟酒瓶上印着新郎与新娘的照片。

“很用心。”他评价。

“一生一次,当然要有心。”

他没有接话,熹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语气有点娇嗔,是怪他从前不曾认真。

拱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熹雯抬头说:“要切蛋糕了,你要一起来吗?”

温至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站在这里就好。熹雯知道他不爱热闹,她混入人群,严京成正在找她,他拿来相机,让祥真为他和熹雯照相。

切蛋糕的照片也照得很美。

熹雯把金字塔上的酒杯递到宾客的手中,她一抬头,远远看到温至臻站在远处,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熹雯怔了一怔,可等到她抽身出来时,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四下望去,皆不见他的身影。严京成问她:“找人?”

熹雯说:“没有。”心里却是有一点空空的,仿佛一腔情怀没有维系之处。她这样想着,自己突然沮丧起来,因为那揪心的自觉——从来,她像是木偶戏上的角色,穿得美美,流光溢彩,拉丝的人却是他。

但在这里,却是要笑的,脸上微笑着,心里却很痛,不能言说的伤痛。熹雯的笑是假的,祥真的笑才是真的。这样她,更加难过了起来,因为,幸福早就失之交臂,得不到了。

幻灯片一直在放新人的照片,还有一些从前的VCR,其中有一段,新郎还穿着厚厚的外套,好像是冬天的时候,仿佛是公司的聚会上,圆形灯光打上去,照出两个人,祥真捧着花,他单膝跪下,求婚。

严京成说:“真是在晒幸福。”看到熹雯又向身后望了一望,他过头去,满满的宾客,但他知道她在找他。

温以皓还在餐厅里与小孩打打闹闹,可见他并没有走远。

严京成出了玻璃餐厅,从黑暗的外面望进去,那些光彩陆离的灯光,餐厅像是一个魔幻的方盒子。温至臻坐在花园的白色椅子上,望着玻璃餐厅,见他来了,收敛了目光。严京成出来的时候,拿了两杯酒,这时将一个杯子放到温至臻的面前,上上下下将他一翻打量,说:“几年不见,倒是更精神了。”

温至臻本来就很纤瘦,今天过来赴宴,只是穿了一件黑色合身的皮衣,衣服敞开着,内里单着了一件衫衣,常去锻炼的原因,也不觉得单薄。

严京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发现温至臻这地方选得不错,是观景的绝佳位置,玻璃房子里一切都看在眼里。

严京成轻轻抿了一口酒,还没有开口,听到温至臻问他:“你跟熹雯…似乎很熟?”他谨慎地筛选了用词。

“是很熟悉,算一算,去KTV的时候,可以点唱《十年》。”严京成为自己的幽默哈哈一笑。

温至臻没有笑,拿了烟出来,问:“你抽吗?”

两个人点了烟,星星的火。远远地隔着玻璃,看到熹雯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温以皓拉着她说话,然后她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玻璃房外,温至臻的心猛然一悸。他身处黑暗,其实她怎么可能看到他呢,不过是他的臆想。

严京成弹了弹烟灰,说:“在英国的时候,有天早上,熹雯哭着给我打电话,她说她做梦,梦见你去找她。但是你怎么可能去找她,尽是无奈。商场上我虽比不过你,但是至少情商高出少许。温先生,我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虽然她尽力掩饰,但是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人还是你。她就像一个结了茧的蛹,努力把自己包裹起来,努力想要证明自己,也不过是证明给你。她对别人总是温和不怒,只有对你,排斥、抗拒、反弹,不过是怕重蹈覆辙。如果你只是玩玩,或是对她觉得抱歉,没有更多的感情,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生活中。我希望你懂得我的意思。”

温至臻嘴角若有似无地一笑,手里的翻转着打火机,打开又关上,关上再打开。然后,缓缓地说:“坦白地说,你这样推心置腹一说,又这么关心熹雯,熹雯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是替她觉得欣慰。但是,你该明白,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人,有几个没有用过些手段,我不想替自己掩饰。所以,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于心有愧地对她好。”他看了一眼严京成,又说,“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接近熹雯,是想修补跟她的关系。”

“修补跟她的关系?”严京成说,“你恋爱学分不及格吧,谈情说爱不是请客吃饭,打几通电话。”

温至臻的脸色有点黑,工作上的事难不到她,但他跟熹雯就是——请客吃饭,打几通电话。仿佛说到他心里去。

温至臻不怒,说:“我承认在这一层上稍逊一筹,但我有一点一定胜过你。”

“什么?”

“我跟熹雯,我们并没有离婚。”

严京成双眼圆瞪,不可置信地望着温至臻——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我没有必要开玩笑。一开始是觉得她一时兴起,怕她会后悔。”后来他怎么知道,她会这样拿走他全部注意力,自然是绝不离婚的,只是她没有起疑,他就缄默不说。

严京成看到玻璃餐厅的门打开,熹雯从里面出来,她穿的白色小礼服单薄,外面空气冷,抱了抱手臂,四下张望,仿佛在找人。严京成问:“熹雯不知道,对吗?”

温至臻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一点不安。他迟迟不敢告诉熹雯,也是不能预料她知道之后的反应。

“温至臻,你也没有弄清楚一件事情。以熹雯的个性,这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的反应会比你想象中激烈。”

温至臻叹了一口气,闹离婚时候,他已经领教过一次了。而这一次,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开口。

严京成很想大笑,问温至臻:“你以前没有追过别人吧?”

“严京成,我找你好半天,祥真叫你挡酒。”熹雯走得近了,才看到被绿阴挡住的温至臻。熹雯点头问好,全然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但两人着实有点奇怪,温至臻好像被问傻了,严京成嘴角含着笑,熹雯下意识地问:“在说什么?”

严京成说:“没什么。”拿起桌上的酒杯,举杯对温至臻说:“祝你好运。”很是反讽的口吻,然后快步离开了。

熹雯又问温至臻:“什么好运?”

温至臻也说:“没什么。”熹雯就撇了撇了嘴,她还不想听呢。熹雯说:“刚才温以皓在找你。”她如果抬头,一定会发现他的目光望着她,是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温柔与纵容。熹雯只是盯着他衫衣上的第二个扣子,盯得久了,也觉得有点怪异,怎么盯着他的胸膛啊!她脸上一红,忙说:“怎么穿这么少。”但这话一问,又有点暧昧,顿时什么也敢说了。

温至臻说:“你冷吧。”不待她说话,拉着她进了玻璃房。手掌温暖而有力,将她的手包裹其中,她有一点恍惚。

温至臻问她:“严京成新手机号码是多少?”

熹雯不解,问:“找他干吗?”

温至臻说:“有些事情不会,想跟他讨教一下。”

“咦?”不就一个公子哥,还有什么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新年逼进的时候,大家有心情开始讨论年度聚餐,说到“品兴”最近在街角开了一家日式烧烤店的分店。熹雯突然想起上次做试刊的时候,柯远为给了她一沓优惠券,也不知过了期没有,翻出来一看,正好是这个月底过期。一行人浩浩荡荡去洗劫。

这家日式烧烤店是自助的,一般自助餐就在大厅,VIP厅是包间,每个包间都有一位专业的日本师傅来烤料理,当然价格也略贵一些。一个包间坐不下这么多人,熹雯如今是主编,位高权重,同事们觉得在一起多有不自在,几个人拉了去另外一个包间。熹雯坐的这一间包间里寥寥几个人。熹雯来的时候,还想叫人力资源部的朱朱一起来,只是她今晚有事,来不了,熹雯有点无聊。

吃了几块烤肉和蘑菇,包间的灰色半人高的帘子被人挑起来,进来一个人,就坐在熹雯旁边的高脚椅上。为了方便师傅烤肉,这包间的装潢似吧台模样,日本师傅在吧台里面,烤好的食物端到你面前,如果你不要摆摆手即可。

师傅正好将一块烤小牛排放到熹雯的碟子里,熹雯一转头,见进来的人是温至臻,她下意识说:“只带了二十四个人的钱。”她原本的意是,赶快出去,多一个人都不行。

当一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时,熹雯觉得,这句话真是说得太小家子气了点。温至臻倒很爽快,说:“今晚我请。”原本就不多的几个人,默默低下头各吃各的…

熹雯狠狠咬了一口牛排,出气似的。刚出炉火热的牛排,被熹雯咬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嗯嗯地低鸣。

熹雯猛喝了几口清酒降温,其实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她这会儿总不能走了吧,以后少不得还要打交道,面子总是要给足的。哪知温至臻坐在旁边,也没有说话,只顾着吃,好像是饿了。师傅正好又上了一块小牛排给他,熹雯早就听柯远为说过,这家日式烧烤小牛排最好吃,但每日供应有限。

她虎视眈眈的目光,全落在温至臻的眼里,等了一会儿,差不多凉了,他推过去给她,也没有说话。熹雯觉得怪怪的,但没有不吃的道理,囫囵地吞了下去,意犹未尽。

温至臻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肘说:“喂。”看了她一眼。

熹雯不解地望着他。温至臻说:“嘴角有酱。”

熹雯抿了抿嘴角,伸出舌头想去舔。突然,一股热力靠过来,她整个人就呆了。因为温至臻靠过来,亲她的嘴角。熹雯回过神来,温至臻正从侧面靠在她的肩膀,手伸得长长搂到她的腰了,他在亲她,亲得不紧不慢,一口一口地亲她的嘴角。

熹雯突然想起,他们在吃饭啊,关键是旁边还有观摩群众!熹雯一下子就推开了他,四下一扫,好在大家都是各吃各的,师傅在低头烤肉,吧台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了,这吧台是一条直线,熹雯坐的是角落。但熹雯还是有些生气,小声嗔道:“你疯啦,旁边还有人呢。”她推开他的时候,温至臻挺恼火的,听她这么一说,就笑了。你看她没顾上讨论该不该的问题,先教育他,这事该在没人的时候进行。

温至臻没头没脑说一句:“楼上我有间办公室。”熹雯心想,这清酒喝的时候不觉得,贪杯多饮,后劲挺大的。正想问他是不是喝醉了,原来重点在后面两个字上,温至臻说:“没人。”眼角眉梢都在笑,熹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跟她调情!

虽然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可等到熹雯缓过气来,越想越动气,正想摔桌子走人。旁边VIP包间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大家过去一看,不得了,日本师傅拿了个灭火器正在灭火。见温至臻进来了,师傅像犯了错似的,垂着头打理台面,干粉经过的地方,泛白泛白的一层灰似的,这是吃饭还是折台子啊。

熹雯也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因为这一帮人是她带来的,忙问:“怎么回事?”原来,新进来的同事觉得不过瘾,清酒喝得七荤八素,央求师傅让她也来试试手艺,人家一小姑娘嗲声嗲气的求了半天,这师傅就心软同意了,才不过一转身的工夫,烤台火苗直串。

熹雯说要赔偿损失。温至臻说,不用。熹雯就自己跑到前台去结账,温至臻追过去问:“干吗呢。”熹雯避开他,说:“不要拉拉扯扯,不好看。”熹雯原来还想用柯远为给她的优惠券来着,这会儿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现金肯定不够,只说要刷卡。温至臻这时也有点置气了,她非跟他分得清清楚楚不可?

服务生接过熹雯银行卡的时候,觉得战战兢兢,大老板怒目凶光地盯着呢。熹雯心里其实也在敲边鼓,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平常心。知道温至臻就在身后,背脊一直紧绷地挺直。天地点仿佛只剩下服务生敲击键盘算账的声音,然后,熹雯听到温至臻叹了一口气,她手边一热,温至臻上前来说:“给她VIP价。”

熹雯这次没有反对,觉得再跟他唱反调就真是矫情了。

熹雯今天没有开车来,因为知道会喝酒。等同事都走完了,温至臻说要送她回去。熹雯说:“不要。”温至臻说:“多久没有见到你,才见面,不是不用,就是不要。你能不能顺我一次。”熹雯退了一步说:“你也喝了酒,不要开车。”温至臻一愣,觉得她在关心他,又很轻声地说:“只一小杯,没事。”

他将车开出来的时候,熹雯已经走了。这里离公寓不近不远,正好散步回去,晚上十点钟,这个城市的夜色才刚刚开始炫耀,白天那些熟悉的街道,看起来又是那么不同,更美、更闪烁,那些重重霓虹灯的后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比白天更吸引人,纸醉金迷,再贴切不过。

熹雯走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在身后按喇叭。她回头,看到温至臻的车。熹雯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打算上他的车。熹雯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车也没了响动,以为他走了。过斑马线的时候,看到他远远跟着。

即使是在夜里,看得不太清楚的情况下,被人跟着也不是一件愉快的经历。熹雯想了想,停下来等他。

温至臻的车滑近。熹雯就弯着腰问他:“要不要上去?”他被问得莫名其妙,当然,重点在后面两个字上,熹雯说:“没人。”他怔了一怔,抬头看到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楼。

熹雯这几年,别的不敢说,察言观色倒是长进不少。她给他一个甜笑,她可以调戏他,他绝对不能调戏她,她对他也算特别,特别的睚眦必报。

温至臻舒了一口气,说:“哦,你在生这个气。”他顿悟了。

也许是霓虹都落眼里进去关系,熹雯觉得温至臻望过来的眼神特别犀利。熹雯想要避开他的眼神,突然想起他教她的,越是让人生畏的眼神,越是不能避开。温至臻觉得熹雯的眼色闪闪烁烁的,仿佛在说,赶快回家去吧。

下一秒,熹雯就说:“好了,赶快回家去吧。”

熹雯转过身,身后“啪”的一声,车门被关上。温至臻大步迈进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牵制住她的腰。熹雯一惊,对上他的眼眸,仿佛是在警告她:谁说我不敢,你看我敢不敢!

房卡刷亮房间的壁灯时,熹雯觉得这件事严重了。他来真的?

等熹雯冷静下来时候,已是在浴室中,把脸完全沉到浴缸中,反复几次,这绝对不是她希望会发生的事情。她穿好衣服,才一开门,被人猛然一抱,重心不稳在靠在墙上,想要反抗,张开嘴,温润的双唇贴上来。他跟她舌吻。熹雯推不开他,直到觉得窒息,他才放开她,滑下去,低下头咬她的颈子。只听到他贴在耳边,若有似无的一句,说:“熹雯,我没有不要你。”

熹雯一时间神色恍惚,好半天,喘了口气,冷静地说:“温至臻,放开我!”

搂着她的人身子一震,不满地嘀咕:“不是你问我要不要上来的吗?”亲一亲都不可以?

熹雯推开他说:“是我叫你上来没错,可是我没有说一些有的没的。”她用目光测量了两人的安全距离。

温至臻退了一步,两只手撑在她肩头的墙上,问:“什么意思,那你上来干吗。”

熹雯脸上一红,但因为才洗了澡本来就有一点潮红,想他也看不出来,犟嘴说:“我…我上来洗澡啊。”谁规定不能上来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