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轻轻一声喃喃,他笑了,一只手又滑了下来,握住她的后脑,低下头又想亲她。熹雯偏过头去,强调:“我很认真在跟你讲话,你有没有听到!”

“嗯。”她避开了他的亲昵,但这个吻落在她的耳背。他胡乱应了一声,但心底是清明的,他知道,她不愿意,动作却停不下。

熹雯一低头,从他的手臂下滑了出去,距离在一米之外。温至臻倚在墙上,通道上的灯不亮,更显得那目光幽幽暗暗。

熹雯说:“那我先走了。”

熹雯拎了手袋就要走,温至臻的动作却更快,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带到怀里。两个人倒在沙发上,他说:“我什么也不做,就亲一亲你。”语气很轻,爱恋难忍,便跟她撒娇。

他说:“我只亲一亲你,好不好?”

熹雯被他拉痛了,恼怒地说:“刚才师傅给你吃菠菜啊,力气那么大!”温至臻一笑,摩挲了一下她的肌肤。

手指在灯光下一动,亮光突闪突闪的,熹雯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因为看是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熹雯说:“不行!”想要站起来,却挣不开他。熹雯这才有点慌了,“温至臻,你起来,我真的生气了!”他却不理她,压着她半边身子,嗅她的发上的香气,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女人怎么这样聒噪!

她还在说:“喂,等一下你不回去,苏凝会打电话找你吧?”他胡乱应了一声。

熹雯见温至臻没的什么反应,又问:“苏凝…”才说得两个字,温润的双唇贴上来,又舌吻!熹雯越推拒,温至臻的手就扣得越紧,直到她喘不过气来。他低头看她红扑扑的脸,说她笨,连换气也不会。温至臻说:“不要总是提她,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熹雯不解地问:“你不跟她结婚了吗?”

“谁说我跟她结婚了?”

“你怎么没有跟她结婚?”

“所以你很失望,要我跟她结了婚,才高兴?”

“不是。”

“不是,那就是暗自开心?”

“…”熹雯只是好奇,他什么时候学得这样油嘴滑舌。

熹雯也觉得自己挺没有出息的,虽然那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想回家,他不准。她睡床,他就睡沙发。早上醒来有一种被他吃得死死,欲哭无泪的感觉。

温至臻穿衣服,准备去上班。熹雯迷迷糊糊地说:“你不回家换衣服啊?”他走过亲了亲她的额头,答非所问:“晚上回家把衣服收拾一下?”熹雯脑子里一片糨糊,点了点头。

温至臻拿了手表带好,熹雯这才眯着眼,傻头傻脑地问:“收拾衣服干什么?”温至臻说:“搬来跟我住。”

“哐当”一声,床头上的玻璃杯被被子扫到了地上,熹雯猛然坐了起来,精神抖擞:“谁说要搬去跟你住,我不去!”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回身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很认真地在和他说话,那眼色骗不了。温至臻也认真地问:“为什么?”

熹雯被他这样一问,一时也说不出子丑寅卯,就算心里通明,嘴上却不说。她翻身下了床,关上了浴室的门。等到她出来的时候,头上扎了马尾,清清爽爽,就好像他初遇她的那一年。

熹雯见温至臻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里面没来由地有点心虚。她故意提醒他时间:“要迟到了。”

温至臻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熹雯咬着嘴角,豁出去了,说:“你爱我吗?”男人皱眉,反问了她一句:“我不爱你,跟你瞎折腾这么久干吗。”这答案显然没有让她满意。熹雯叹了一口气,觉得他大约是不能了解她的,便干笑一声,点了点头。温至臻没了耐心:“说话。”

熹雯却指着他的手表说,笑着说:“我要迟到了。”她从他身边经过,他一伸手将她挡住,看来今天是非摊牌不可,他要弄个清楚明白。他看着她不发一语,态度却是很明确的。

熹雯说:“是你让我讲的。如果你爱我,我跟你离婚的时候,你不会轻易放开我的手,你明明知道,只要再坚持一点点,我就会心软;如果你爱我,三前年,我要离开的时候,你不会不阻拦,连送行你都没有来。有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你根本没有来找过我。这三年,没有我你一样过得很好,比从前更好,生意做得更大。”

“你真的很无理取闹。”他耐心用尽,下了定语。

“你确定你是真的爱我吗?”

“你好好想一想,这几年来,哪件事情不是你在做决定。结婚的时候,你说爱我,所以想跟我结婚。离婚的时候,你说不爱,所以,必须离婚。三年前,你说要走,悄悄地买了机票。我只能顺着你的意思,谢熹雯,那你告诉我怎么才叫爱!失恋的时候,像小男生一样去酗酒,那样才叫爱?因为我没有为你酗酒,所以算不得爱你。没有为你歇斯底里,不配爱你。没有为你要死要活,是不够爱你?”他是真生气了,摔了门出去。像离婚的那一次,“砰”的一声。

熹雯知道,她跟他的关系,又搞砸了,他那么凶,她觉得委屈。因为他一开始真的是并不爱她的啊,所以她才会像刺猬一样防备,他都不知道,他说搬过去的时候,她的心跳得有多快,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啊,只跟她暧昧。门一关上,她就嘤嘤地哭起来了,以为自己这几年长进了,可还是像当初一样,委屈地哭出来,简直毫无顾忌,放声痛哭。他总能伤她,因为她心里还有他,即使她掩饰得很好。

直到听到叹气的声音,有人用纸巾给她眼泪,熹雯下意识一躲。她没有听到他去而复返的脚步声,没有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他问她:“哭什么?”她说:“你都没有说要复婚,直接搬过去,把我当成什么!而且…你把我说得好琼瑶,呜呜——”男人沉闷一声笑,十分无奈地说:“好了,别坐地上,起来。”

两个人又折腾了半天,到了十点才从酒店出来,他送她去公司。下车的时候,温至臻说:“先搬过去。”他不想逼她太反弹,又加了限定词,“有时间就搬过去。”不逼她的后果就是,谢大小姐很洒脱地回了两个字,铿锵有力:“不去!”

晚上他打电话来,说要吃饭。借口挺正当的,他说要庆祝结婚纪念日。熹雯有必要提醒他,现在是冬天,冬天!他们可不是在冬天结的婚。温至臻说:“那更要去了,今年又错过了,前几年的统统要补上。”熹雯有点不习惯,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温至臻说:“当然记得,关于你的事情,我都记得。”熹雯严重不适,弱弱地问:“那离婚纪念日呢?”他心情大好,笑着说:“离婚没有纪念日。”

他以为她在跟他说绕口令吧。熹雯打了个电话给温家馨:“你大哥吃错药了吧。”挺不正常的。温家馨笑嘻嘻地说:“哪能,在追你呢,我估摸着是想跟你复婚。”熹雯心头一怔,心里面想着,早上从酒店出来,他也只是让她搬过去跟他住,绝口不提复婚的事情,她这心思转了百肠,温家馨还在说:“我看他这次很认真,你可以考虑考虑。”

关于温至臻和熹雯这点事,基本是两种观点,熹雯的朋友支持熹雯,温至臻的朋友支持温至臻。但也有胳膊肘向外拐的,温家馨同学的观点就是:“那能那么容易就原谅他,先让他一边凉快凉快去。”当然,她说这话的第二天,就被扫地出门了。

温家馨在熹雯家里住了三五天,乐颠颠地回去,告诉温至臻:“基本情况是这样的,水到渠成的事情,这年头是绝对没有,大哥,不是我说你,即使是复婚,求婚的过程也是很重要的,怎么能连跳晋级呢。”

“什么意思?”

“我帮熹雯姐总结了四字真理,绝对严防死守——不!求!不!嫁!”

“温家馨!你还是不是我妹妹啊,我是叫我去劝说她,不是叫你窝里反啊。”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说肉麻的情话,说给她听就算了,他愿意,他认了。

求婚,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前…更何况,他与她尚未离婚,只是谎言越滚越大的时候,他越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若是商场上的谎言,折穿之后,最坏不过一拍两散,而熹雯,他不想失去,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冒这个险。温至臻心想,先求婚,总是不会错的。

“立新”开年会的那个晚上,来了几家媒体摄影,专刊头条依然留给《经理人评论》,所以熹雯也去了。今年与往年略有不同,因公司扩张太过迅速,年会上将拆分子公司,权限下放,分配股权,也就是说将有那么几个幸运的职业经理人,空降的或是内升的,将在一夜之前,急速迈入千万身家的行列。这也是引起媒体重视的一个原因。

“立新”历来的开年从来都是私下进行的,不对外公开。所以温家馨对熹雯说:“嗯,看来,我哥真要跟你求婚。”熹雯说:“他又不是精经病,这么重要的年会,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果然,一条一条致词,按行事历上记载的一一完成,到了温至臻致词的时候,他简短地总结了一下旧年的目标,展望了明年计划与预期,大家鼓掌之后,他就谢幕下台了。熹雯简直松了一口气,虽然告诉家馨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心里还暗自怀疑了一把,但现实就是,他那么理性的一个人,这事跟他挂不上钩。

熹雯跟同事对了一下速记的内容,整理了一下录音笔,眼看着各方大神都汇报完毕,轻柔的音乐响起来,可以开始大吃特吃的时候,主持人说:“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用餐时间,温总有话要说。”众人都愣了片刻,熹雯心里咯噔一响,与家馨一个对视,立马站起来就想走:“那个,我有事出去一下。”家馨也站起来,很紧张地附和:“我陪你去!”要是大哥出糗,出馊主意的她,会被剥层皮!

“谢熹雯小姐,能请你坐下来吗?”有人在用麦克风说话,“首先需要申明一点,我今天所要说的话,是应谢熹雯小姐的要求,内容很短,不会耽误大家太多时间。”

下面一片笑声,有好事者已猜到接下来的内容,不断起哄。

“我不太清楚求婚誓词要说些什么,所以我特意备了一下课,有人告诉我,应该这样开始‘或许你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但是在我眼中,你是这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但我想这句话不太适合她,有目共睹,她一直漂亮干练笑靥动人,当然,这样说,绝对不是因为我怕老婆的原因。”台下又是一片笑声。

“我想流传得最为广泛的求婚誓词,应该就是三毛与荷西的那一段对话吧。好几年前,我也问过她一个相似的问题,我问她,如果是嫁给我呢,她那时也说,那我也可以少吃一点。这也是近几年我一直比较内疚的一件事,因为从来没有达到过她的要求。公司一不小心办得有点超过预期了。”台下又有人在笑。

“还有人给我提议说,求婚誓词,应该表明心态,每一天说一句我爱你,英语德语意大义语。”拿麦的人耸了耸肩,“给我提议那个人还说,你可以选择你习惯的方式。我想询问一下谢熹雯小姐,我能按我的方式来说这句话吗?”台下有人起哄说“能”。

拿麦的人说:“嗯,那么,谢熹雯小姐,我习惯的方式就是每天听你对我说你爱我,希望你能做到。”台下笑倒一片。

后来,有人起哄,让他们跳一支舞,是求婚的余兴节目。分明是为难温至臻的,他倒没有拒绝,低声对熹雯撒娇:“你带着我。”众人见他暧昧神情,只当这求婚不过是走个形式,不由得玩得更High,起哄不断。

熹雯真没有想到,他会向自己求婚,两个人结婚都离婚了,现在才进行到求婚的阶段,说出去别人也不相信。熹雯进退两难,又不便在众人面前驳了他的意,只得带他跳了一小段,低声对温至臻说:“我以前学过一种华尔兹组舞,每一小拍,更换一个舞伴,这一支舞,只要你甘心等待,总会转到,最先领你进场的那个人身边。”

熹雯的眼睛望着远处,不敢看向他。温至臻握着她的手微微一僵,听她说:“我们的舞曲早就结束了。”温至臻的脸色很差,她顿了一顿,“是我舞技太差,结束时,没能转到你身边。”

温至臻原本就笨拙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呆呆地望着她,一直以为她在跟自己耍小脾气,没想到她那么认真。

那晚众人都以为是皆大欢喜,只有当事两人不欢而散。

按理说,嬉笑的求婚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该进一步,温家馨却发现,大哥整日死气沉沉,问他怎么了,问了三遍,突然说了一句,家馨,你有没有跳过华尔兹?

简直让人摸不着调。温家馨纳闷,这日约熹雯喝下午茶,两个人才坐定,家馨说:“这正里离大哥的公司挺近,打电话叫他来请客。”她在包里翻手机,熹雯却站了起来,说自己还有事。

温家馨更加觉得不解。何至于闹得这样不愉快,但没想到更严重的事情还在后面。

熹雯冲进温至臻的办公室时,他正在听晨间报告。她风风火火地穿过办公室的通道,有助理想要拦住她,却先被小柯拦住了,她就这样“嘭”地推开他的办公室大门,她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在里面,当所有目光聚焦过来,熹雯这才找回一点理智。

“对不起。”她转身,下意识又关上了门。

但她的心情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平复的。就在清晨两个小时以前,朱朱打电话告诉她,她的婚姻配偶一栏,写着温至臻的名字。熹雯不敢相信,匆忙跑到公司去核对。朱朱问她,怎么办?熹雯的心真乱,倘若不是公司因为“分配股权”对她进行了信息核实,她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是没有离婚的!

几秒钟之后,办公室半磨砂的玻璃房内,有人潮流动的影子,很快,门被打开,人们鱼贯而出。出门时,众人皆不由自主地打量熹雯一眼。温至臻最后出现,手握在门锁上,眼睛透着一种疑惑,他的动作在邀请她进去。

熹雯大步跨了进去,在他还没有关上门时,她大声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要骗我?”无疑,通道上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皆转过身来,看着这两位当事人,等着温至臻发火。但温至臻并没有对她发脾气,或是大吼大叫,他关上门,问她:“要咖啡还是可乐?”他冷静到在冰箱里给她找饮料?

他放了一杯可乐在她面前,她面色不悦。他说:“你应该先让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还隐瞒我了什么事情?”

“你知道了?”能让她这么生气,生气得冲进他办公室,也许只有一件事情。可他竟然有一点窃喜,“我没有签离婚协议书。”

熹雯现在觉得事情仿佛早有暗示,离婚的时候,她没去,他也没有去,怎么可能离得了婚?还有温奶奶,明明知道他们离婚了,但是她根本没有生气。还有,他以为她跟严京成在交往,对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有那个时候,他们明明离婚了,温奶奶却对别人介绍她说,是她孙媳妇…还有…

她真是蠢到家了,一直没有发现。

他现在居然说得那样冷静,身边所有朋友都以为她离了婚,突然之间她被人告之,这一切都是假的,而她演得那么投入,离婚时的难过伤心仿佛全是做戏的,他在看戏?

温至臻想让熹雯坐下来好好谈谈,可是情绪失控的她,怎么可能安静地坐下来听他说。他去拉她,带一点宠溺的,从背后圈住她。熹雯挣扎,拳头落在他的胸膛上,虽用了十分力。温至臻不痛不痒,但看到了她眼中怒气,他沉默了半晌,觉得有点异常,她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温至臻说:“对不起。”他演习过很多次,试着想用各种方法来解释,而如今大约是最差劲的一种。她怎么不想一想,他为什么不签字的原因,只是停留在“他们没离婚”的事实上?

“对不起?”熹雯简直哭笑不得,只是一句抱歉?

温至臻大约没想到她会这样生气,眼红红的,仿佛都快要哭出来了。

熹雯本来是找他来理论的,这个时候,面对他,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最能伤她,熹雯不想在他面前掉泪,转身就要离开他的办公室。只是才刚迈了几步,腰上被人用力钳制,她想要挣扎,可她越是挣扎,他越是用力钳制住她,想要说些哄哄她的话。

熹雯大声说:“温至臻,你放开,我再也不想见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害我没了工作!”

他也是一惊,他们没有离婚,和她的工作有什么关系?他手下一松,熹雯就挣脱开了,她怒火正盛,甩给他一句:“我会跟你尽快办离婚手续的。”红着眼又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熹雯才一出他的办公室,沈析就打电话过来了,问她:“真没离婚?”熹雯多委屈啊,也没想着要哭的,说着说着泪就掉了下来,后来简直是声泪俱下。

他有许多缺点,简直罄竹难书。他最该进十八层地狱,简直毋庸置疑。

温至臻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PM打算给熹雯配股,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眼看着马上了升为执行股东,突然有人站出来指责她说了假话。熹雯一直单身,信息核实却显示,婚姻配偶温至臻。

温至臻?温至臻!谁不知道他啊!她为什么要隐瞒呢,所以,有人怀疑熹雯目的不单纯,也是可以想象的。

温至臻打电话到英国,简直也压不住怒火,把火气发泄在Sixtus身上:“你就得瑟,我想要什么商业情报,立新下面那么多子公司,我管得过来吗?PM亚洲还不到我十分之一的产业,我至于吗?”Sixtus也是很无奈,公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公司有公司的规矩,总不能因为她就破坏了。

温至臻又打电话给熹雯,她根本不接。温至臻不知道,熹雯已经不去上班了。其实信息核实之后,公司并没有免除她的职务,只是每天去上班,难免有人指点,原来是说要配股的,突然之间宣布,一切照旧。不知情的人,难免猜测。熹雯心想,休息一段时间也好,索性就请了长假。

谢家又从郊区搬了回来了,生活大半辈子的圈子,突然换了个样,适应不了,努力熬了一阵子,还是不适,终于不得不搬了回来。

温至臻让家馨下楼去看看,温家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凑趣地说:“保密工作做得不赖啊,连我都骗了。”话是这样说,还是老老实实地下楼找熹雯。

家馨问熹雯,打算怎么办呢?一边又劝说她:“既然没有真离婚,不如‘将错就错’过下去。”

“那怎么可能,”熹雯嘟囔地说,“便宜他了。”家馨就想笑,说:“便宜我哥,总比便宜别人强。”且不说离婚这件事情,前面有一个苏凝,她回国之后,那天餐厅不是有人对他表白吗?这种感觉真是差到不行。

家馨说:“可是我好像没有见过有人来找过我哥,他虽然骗了你,可是跟你假离婚这段时间,也没有跟谁约会过。”

“你还能二十四小时监控他的行踪?”熹雯一说,家馨就笑了起来。熹雯问:“笑话我?你来看笑话?”

“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怀疑丈夫外遇,存了一缸子醋。”

熹雯拿起一个抱枕就丢过去了:“我在跟你讲正经的好不好?”

“我也很正经啊。”这对夫妻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家馨跟她撒娇,“熹雯姐,你原谅我哥吧。就你现在这资历,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没有啊。就原谅我哥吧。要是我没能说服你,三个月的零花钱都要打水漂。”

“我只值你三个月零花钱?”

家馨若有所思,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乐颠颠地回去了。知道什么?连熹雯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有人送快递过来,厚厚的一沓,看得熹雯一头雾水,慢慢看出些门道,是温至臻寄过来的,资产一览表。家馨打来电话:“怎么样,不错吧。执行股东有什么好的,熬夜工作还容易老。我哥说了,他的就是你的。”

熹雯故意说:“那我可全收啦,婚照样离。”

熹雯这天稍晚的时候,下楼去倒垃圾。电梯门正要关上,突然一只手伸进来,电梯打开,熹雯抬头,看到温至臻。熹雯向角落里靠了靠,他走进来。熹雯帮他按了电梯,二十三楼。

“还生我的气?”电梯回音,是沉沉的男低音。

熹雯头也没回,问:“你什么时候联系律师?”离婚的事情总不能一直拖下去。

“下周…”

“好啊,下周,我反正一直有空。周二吧,你周二总是比较有空一点。”她对他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温至臻原本想说,下周他会出差,但见熹雯说得那是个爽快,仿佛丢掉一个烫手山芋,心里老大不乐意。

九楼到了,她出来,眼看着电梯就要关上,温至臻迈步出来。熹雯只觉得手上被人一带,整人靠在了墙上。温至臻的脸在眼前放大,他将她困在墙边。熹雯也没有挣扎,上次的教训叫她认识,挣扎是没有用的,他的力气比她大太多。

她听到温至臻叹了一口气,以为他又要对她分析情势,他从前就爱这一套的,冷静分析得头头是倒,完全把她蒙住,只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熹雯这一次下定决心,什么也不听他的,就对了。她还冷静地问了他一句:“快到吃饭的点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不生气工作的事了?”

“不要提,我还在气头上呢。”

温至臻微微一笑,手上突地加了几分力缠在熹雯的腰上,熹雯推不动他,只觉得他嬉皮笑脸有点无赖,完全不像平常的样子,正想嗔他,突听到他说:“不离婚。”低低的声音抵在耳边,吹得熹雯痒痒的,耳朵都红了。熹雯心都软了,心软更不能表示出来,好像她多出尔反尔,更加没好气地说:“凭什么?你说怎样就怎样?”

“熹雯…”他软语糖蜜,是在对她撒娇。熹雯心下莫名一悸,不确定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正六神无主,对面邻居家的门突地看了,大叔手上拎着垃圾,看样子,也是要下去倒垃圾,看到两人腻在一起,呵呵对熹雯笑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熹雯一抬脚,在温至臻脚背上一踩,逃似的跳开,打门、关门一气呵成,只留下温至臻呆站在走廊上,余了那声“砰”的关门回音。温至臻靠在墙上,拨了个电话,说:“不管用!我说了…我当然说了…她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还踩了我一脚。”

怎么不焦虑,简直让人如坐针毡,温至臻回到家里,小柯打电话来问出差的事情。他这时更显得左右为难。去出差吧,回来时她就签了离婚协议;不去吧,难道还要联系律师亲自去签字?

尽管他再焦虑,日了总是一天一天接近周二了。

头一天晚上,温至臻突然接到了熹雯的电话,他这几天打电话都是石沉大海,她直接不接。唯有一次,她接起来,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她说:“不准吵!”

这天晚上熹雯问他:“你还记得明天吗?”简直是一种挫败感,她是打电话来提醒他的。

温至臻心想,她当真想离婚,他就这么入不了她的眼?他说:“我们谈一谈?”是很认真的口吻。

现在?熹雯说:“反正明天也会见面,我会先把协议拿给章律师看。”没有回转的余地,温至臻心里一痛,只得“哦”了一声。

第二天,温至臻晨会的时候,律师到了,拿着离婚协议书,让温至臻确认一下,他说:“谢小姐已经签过字。”温至臻着实怔了一怔,动作这样快。人都已经走了,他问:“走了多久了?”

章律师说:“一分钟以前。”温至臻觉得懊恼,白纸黑字,果然是她的名字。“怎么不等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谢小姐说,见了面大约会觉得遗憾。”温至臻怔了一怔,打电话过去。熹雯说:“你先看看协议内容,没问题了,我们在民政局碰头。”

熹雯又回到了这家连锁超市,推车去购物,她从货柜上拿了一筒薯片,一偏头,左手边第二个货柜前,仿佛有个熟悉的背影。一颗心怦怦地跳着,时间仿佛被拦腰截断,恍惚回到好几年前。熹雯下意识将自己藏到货柜后面,慢慢再探出头去,却是她认错了人。

熹雯吓得一身冷汗,是为这样杯弓蛇影的自己。别人都以为她如今回来蜕变了一个人似的,大有女强人意与他一较高下的意思。只有熹雯心知肚明,那样浪漫的求婚,谁都会心动,但熹雯不敢敞开心扉。

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逛着超市,丝毫不觉,推车里那成堆的货物。然后又茫然地走到收银台,直到收银员告诉她总金额,熹雯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钱夹。早上出门时,穿了件烟粉色的外套,挑了个粉色的包。这包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一直没有用,早上被她翻出来,还带着吊牌。

熹雯出门时记得带协议书,忘记把钱夹也放进来。

熹雯简直把包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总共也没有几样。熹雯有点尴尬。收银员说:“小姐,你刷卡吧。”从那堆混乱的物件里面,拎出来一张卡。熹雯自己简直像是做梦似的,一气呵成地输了密码,密码居然也是对的。

卡却不是她的。熹雯坐在小广场的花台上喝饮料,咬着吸管,翻来覆去地看看那张卡。也许是她的,她忘性大,也许是某天心血来潮地去办了一张,自己忘记了。熹雯去ATM机里查看了余额,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她回到小广场,就在花台边,把包里的东西统统都倒出来,还有一张小卡片。熹雯想起来了,刚离婚的时候,她爱逛街,从商场一楼转到四楼。她撞见过他,只一次。一定是那个时候,他塞给她的。跟家里关系闹僵,他怕她没钱花,又怕她拒绝,所以专程写了张小卡片,务必要让她还的意思,是想让她没有顾虑地收下。

熹雯突然觉得,她以前总是说爱他,可是细细一想,其实她从来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反而是他,一直是他,从来不说“爱她”的他,纵容她使性子离婚,安排她的生活,迁就这样一个不完美的她。在这人来人往的广场上,熹雯眼里涩涩的。

这城市的另一边,温至臻这时坐在旋转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熹雯的签名。也该有过犹豫吧,要不然,姓名之间,怎么会有停顿的小点。手机忽地亮了,短信声。他拿起来一看,有点诧异,是条消费信息,那张熹雯从来没有用过的副卡。

他随手拨了电话过去,等了好久,熹雯才接起来。只“喂”了一声,他听出她在哭,温至臻紧张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熹雯压抑了情绪问他:“你签好字了?”温至臻说:“错别字太多,简直看不下去。”他总爱挑刺,从前唱歌唱错要挑,离婚协议也不放过。他该不会把离婚协议书打回来让她重写吧,搞不好,她会因此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她才对他兴起了一点好感,马上被他压制了下去。熹雯不高兴地说:“那你自己去写!”温至臻却问她:“心情不好?”真的,遇到再难过的时候也可以挺过去,不掉眼泪。最怕被人这样关切地追问,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熹雯逞强地说:“风吹到眼睛里行不行,刮龙卷风行不行?”

温至臻说:“行。”

他既然猜到她心情不好,她就索性哭给他听,一边哭一边骂他。搞不好,他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呢,也只是听着。他知道她心软了,好半天,他说:“你待在那里别走开,等我过去。”

“你来做什么?”

温至臻拿了外套就往外跑,连电梯也没耐心等,只想见到她,快点告诉她,他不签字,绝不签字。

他知道,她一定会问他:“你爱我吗?”这次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准备了好久,他会告诉她:“我爱你。”她也许还会追问他:“那你会爱我多久?”他会说:“永远。”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