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啊……

自觉身体不适,偷偷去药房买验孕棒,找罗素帮她确定结果,接着……

何欢捂住发胀的额头。

做不到。

尽管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尽管早已接受现实,但还是无法再回忆那段黑色的过往。只是轻轻掀起一个细小的角落,就仿佛有烈火在灼烧她的身心,让她无法继续下去。

跳过去,下一段吧。

六年前最后一次来这里,和现在一样,是个冬天。

那时候她想保护的生命已经没有了;那时候乔以漠的案子已经立案,因为引起广泛的社会舆论关注,被列为重点,取保候审一直办不下来;那时候她已经乖巧了几个月,何夫人对她的看管有所松懈。

她偷偷溜去看守所,想看乔以漠。

没想过去解释什么,也不想让他更难过,只是很单纯的,想去看他一眼而已。

但她人没看到,路到一半,又被逮了回去。

何夫人看似对她松懈,实际上找了人盯着她。

那次她的脾气又硬起来。为什么乔以漠打人就要入狱?何夫人打她就连民事纠纷都算不上?她到底凭什么这样对待她?是不是只有出人命了才会有人会管这件事?

那她直接打死她算了。

反正她和乔以漠之间已经再无可能,反正她所眷恋的她所依赖的都已离她远去,反正她已经走在绝望的尽头,再无前路可行。

那次无论何夫人怎么用力,怎么叱骂,她都一声不吭,不服软,不求饶。

最后她被关在这间屋子里。

那年冬天严寒,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这里都能冷得让人蜷缩起来,而且何夫人不给她吃喝。

似乎她下决心硬抗到底,何夫人也决意跟她死磕到底。

最终谁赢谁输,就看谁的心更硬而已。

而向来是人生赢家的何夫人怎么会输呢?

何欢记不起来自己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只是最初她还能保持意识清醒,白天的时候望着排气扇转啊转,把光线切割成万花筒的模样,晚上这里就伸手不见五指了。其实有灯,但她懒得去开。

她想,乔以漠在看守所里,约摸也和她一样,正冷着,饿着吧。

这样想想她就不难过了。至少她以另外一种方式,一直陪着他。

但她毕竟没有铁打的身体,没有多久就开始意识模糊了。

那应该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其实那种感觉并不差。身体轻飘飘的,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饥渴,没有止境地穿梭在各种幻境中。每一个幻境都是阳光灿烂的,充满了欢声笑语。何衾生在,乔以漠在,看不清脸的父亲母亲也在,他们都把她捧在掌心,像公主一样宠爱着。

如果不是何念衾,或许她就在那样的幻境中永生下去了。

何念衾的声音对她说:“阿欢姐,乔以漠的案子今天开庭。”

“阿欢姐,你向奶奶低头,将来还能再见到乔以漠。”

“阿欢姐,想想乔以漠是因为什么闹出人命的?你难道想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替你扫墓?”

乔以漠啊。

那个五岁开始就说要跟她结婚的男人。

那个给她所有温暖和阳光的男人。

她还想再见他一面,不是幻境里的他,而是真真实实的他。

她舍不得他。

她在何念衾在搀扶下向何夫人下跪,用低如蚊呐的声音认错。

“奶奶我错了。”

“奶奶我再也不会跟乔以漠,跟乔家人,有任何牵扯。”

“奶奶,我再也不会忤逆您的意思。”

那之后她明白,她永远赢不了何夫人。你永远无法跟一个并不在乎你是喜是怒、是疼是痛、是生是死的人置气斗狠。

但她这次又不知好歹地杠上了。

何欢搓了下双手,让自己再往里靠了点。

大概夜深了,没有光线再透进来,而且越来越冷了。她一个人静静地蜷在角落里,耳下一片寂静。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外面才有了人声。

何念衾的声音。

何夫人关着她还不放心,门口通常留了两个人守着。何念衾大约在跟他们说什么,不一会儿,一道光线透进来,门打开了,他走进来,很熟练地找到她所在的角落。

“回来才听到消息。”他的声音有点低,听不出什么情绪,西装革履的,着装很正式,身上还有酒味,应该是刚刚庆功宴回。

何欢没搭话。

他站着,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弯下腰把手里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再把围巾往她脖子上挂。

羽绒服和围巾都是他的味道,何欢下意识就躲。

“阿欢姐,你自己清楚,你的身体比不得六年前能熬。”何念衾轻声说。

何欢动作顿了顿,没再挣扎。

何念衾在她身边蹲下,“奶奶正在气头上,明天我再向她求情。”

何欢没说话,垂着眼睑看向它处,并不看他。

“阿欢姐……”何念衾声音里有几分无奈。

“何念衾。”何欢却突然打断他,“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何念衾在暗色中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嘲弄,轻笑道:“阿欢姐,你知道你的要求我从来不会拒绝。”

拿出手机递到何欢眼前。

“谢谢。”何欢接过手机就避开何念衾,站到屋子的另一头,开始拨号。

电话很快就接通。

“哪位?”

听到熟悉的声音何欢就笑起来,“乔以漠,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是第一次从娇娇的视角来讲六年前的事情。

今天有点事,昨天的留言还没时间回复,不过红包都发过啦,没收到的妹纸可以说一声,我再补发~

感谢“明月”妹纸的投雷包养~

☆、第52章 Chapter 51

何欢其实并不知道何夫人怎么找去的丰玉,也不知道乔以漠那边早已东窗事发,只是想着这么晚,他或许已经回丰玉了。

如果已经回去,看到那满屋的狼藉,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没回去,她也应该提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我用何念衾的手机打的电话。”不等乔以漠说话,何欢就马上解释,轻声道,“乔以漠,我回何家了。”

她这边很安静,乔以漠那边同样没有什么声响。

何欢就想着他应该是明白了。

他们太了解彼此,说起话来从来不需要太多的缀词。如果只是单纯地回何家,用不着拿何念衾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你别着急,也不用担心,我很好。”何欢的声音软绵绵的,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奶奶只是骂了我几句,把我关起来,手机也拿走了。”

乔以漠那边却一直没做声。

“乔以漠?”何欢轻轻唤了声。

良久,他才答:“嗯。”

何欢笑了笑,“乔以漠,我真的没事。奶奶她……她没有打我。”她拼命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又笑着说:“乔以漠,奶奶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动作太大……只会让我处境更糟糕。你现在就照常上班,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等……等过段时间奶奶消气就会放我出去了。”

乔以漠那边仍是安静。

似乎是正站在窗边,可以听见呼呼风声。

“乔以漠,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何欢软声道。

又沉默了许久,他才“嗯”了一声。

何欢要的却不是这个答复,说道:“我问的是好不好。”

乔以漠没做声,默了会儿,声线低哑地喊她:“何娇娇。”

何欢态度坚决,“乔以漠,好不好?”

风声瑟瑟地穿过听筒激荡在耳膜上,两相沉默,最终还是乔以漠让步,“好。”

何欢的确是了解乔以漠的,就在这通电话前,秦彦还在不遗余力地劝他不要冲动。

“你想干什么?去何家抢人?”

“何娇娇再怎么都姓何,你是她什么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那位何夫人执掌何氏四十年,黑白两道通吃,咱们上头有人,她未必就没有。到时候扯出来那伙人谁也不会得罪,只会做和事老让有话好好说。闹大了便宜了谁?看热闹的媒体呗!”

“更何况你看看乔老夫人,能准你闹大吗?现在就气得住院了,你再不管不顾地闹下去,想把老人家气死?”

两人正是在医院,吴庆芬住的VIP套房,她在里面休息,秦彦和乔以漠在外面的客厅。

乔以漠一直没松口,直到接了那通电话,浑身剑拔弩张的冷锐气息才有了颓靡之势,一个人靠在沙发里,一手紧紧拽着手机,一手抵着额头,冷峻的眉眼下垂,没再说话。

“何娇娇打来的?”秦彦问。

也只有何娇娇的电话能有这个能耐,他费尽口舌一两个小时,都比不上她几句话管用。

乔以漠没有否认。

秦彦嗤笑道:“我早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虎毒还不食子,那洛桑桑再心狠手辣,还能对自己亲孙女儿下手?就算以前动过手,现在她都二十八了,还能说打就打?”

“倒是你一冲动,反而真要把事情越闹越遭。”

乔以漠没搭他这话,只是眉眼微微一抬,就问他:“证件做得怎么样了?”

秦彦微微一愣。

他并不赞同乔以漠用最后的法子。

诚如他刚刚所说,他们上头有人,何夫人同样有人。早在乔以漠第一次准备带何娇娇私奔的时候,他们就想过,就算材料不齐全,找关系重新给她补办个护照也不是难事。结果人家直说了,谁的都可以,只有“何欢”的不行。

为什么?

当然是有人招呼在先,而且是早在六年前就打的招呼。

所以最后他们才用了下下策,看准何夫人的脾性,对症下药,先把何娇娇弄出何家,再弄出她的护照。

但第一次拿着正正经经的护照私奔没成功,想再来一次,就只有……改名换姓做假证了。

“护照啊老兄!要出国过边检的!”秦彦无奈地翘起腿,“比弄个身份证难多了好吧?哪那么快?”

乔以漠轻蹙眉头。

秦彦又说:“这个月底,最迟下个月初,我一定把东西给你。”

乔以漠神色这才松了些,幽黑的眼望着他,“多谢。”

不等秦彦再说什么,他已经施施然站起身,踱步到大开的玻璃窗前。

病房层高,寒风呼啸着扑面而来,万家灯火星子一般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乔以漠并不惧这寒冷,迎风眯起双眼,望着悠然的远方,眸色渐渐深沉。

她让他等。

他姑且再信她一次,耐着性子等一等。

***

何欢对乔以漠说那番话,不无自己的考虑。

她知道由着乔以漠的性子,她突然被抓回何家,如果不劝,他必然会不顾一切地闹起来。

她根本无法想象他夹在两家之间,被两位老太太左右围攻的场景。更何况她了解何夫人的脾性。

也就是挨挨打罢了。

没关系。

疼一点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她挂了电话,就把手机还给何念衾。

他还是蹲在刚刚何欢所在的角落里,晦暗的光线,看不清神色,只轻笑了一声:“阿欢姐,你还是这么为他考虑。”

怕他伤心,怕他难过,怕他为她做蠢事,宁愿自己默默受苦也要笑着面对他。

“阿欢姐,你到底喜欢乔以漠什么?”何念衾问。

何欢见他在那边,扶着墙壁离得远了些,才重新靠下来。

喜欢乔以漠什么?

这真是个不错的问题。

她喜欢他的全部。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头发丝儿到指甲盖,只要是乔以漠的,她都喜欢。这种喜欢从年少时就已扎根,多年来早已攀附着她的骨血长成参天大树,要将它盘剥而去,堪比取她性命。

何念衾似乎习惯这种问题何欢不会回答他,继而问道:“你今天又跟奶奶顶嘴了?”

何欢抱着膝盖坐下,低笑了声,“有区别吗?”

她今天正在气头上,无论她顶不顶嘴都难免一顿打。

她轻易认错她会说她虚伪。她说她不喜欢乔以漠,她会说她撒谎。她一声不吭她会打到她哭出声为止。

骄傲的何夫人怎么能允许她揣着她“恩赐”的自由,表面上骗着她跟乔以漠水火不容,暗地里却跟乔以漠同居了好几个月呢?

这顿火她不发泄出来就不叫何夫人了。

何念衾站起身,缓步过去,欣长的身影停在她身前,脸上没有挂笑,垂眸望着她,道:“这件事不是我告诉奶奶。”

何欢望着冰冷的地面,“我知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曾经非常信任何念衾。大概因为他从小到大都在帮她,他一直知道她的很多秘密,却一直替她保守着,只除了六年前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