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深情的声音一下就凶了起来:“康岱,你在哪里?嗯?”

康岱还在医院,这会走出走廊刚要给她打电话,接了她的电话当然要说在医院,问她怎么了,在哪里。

怎么了?

在哪里?

她站了起来,左右看看,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

陆斯文连忙来安抚她,可她挂掉电话立即就翻了自己的包,拿了一百块钱出来,想了下,收拾好手机钱包统统都放进手包里。

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转身就走。

陆斯文连忙跟上,就走在她的身后:“干什么去啊,我送你回家?”

她头也不回,一直走到路边,抬头找了一个路灯站了下面。

他就站在她身后,观察着她的脸色:“你在等人吗?”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过来,抱住了路灯。

那个装着她所有东西的手包,被她压在她身体和路灯的中间,路上一过车她就紧张,后来干脆握着路灯灯杆,额头抵了上去。

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可怜。

还是个耐心不太好的小可怜。

陆斯文和她说话,她不理他,在心里数了上千个数,不再等。

出租车来回过往,裴深情招手,钱在她手心里攥得死紧。

陆斯文来拉她,她眉眼冷淡,直推着他。

他也是哭笑不得:“我是为你好,你想想,你上了出租车,目的地是哪里?你家住哪里,你知道地址吗?”

她不知道。

所以愣住了。

陆斯文摆手让出租车走开,双手插进口袋里,就站在她身边耐心十足:“看吧,你连去哪都不知道。”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轿车飞速开过来停了他们的面前。

陆斯文以为是沈铎到了,低头:“沈铎?”

车门一开,却是康岱。

他身上还穿着早上的衣服,才在医院出来。

父母都陪着康柔,接到裴深情的电话,一看定位发现不远,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

关上车门,康岱脚步也快:“深情!”

裴深情抬眼看见他了,直直奔着他就扑过来了:“你去哪了?我怎么一个人?”

他张开手臂,她冰霜眉眼终于软了下来,上前抱住了他。

康岱一手轻抚着她的长发,一手拥着她:“没事了,没事,我送你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她向来比较听他的话,嗯了声。

康岱对陆斯文道谢,揽过深情肩头这就要走,可能当着她的面不应该说太敏感的话题,可本来也是难得的机会,陆斯文自然不愿放弃,他上前拦住了康岱。

“我已经通知了沈铎,他应该很快会到。”

“陆大夫,深情现在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了,请你不要自作主张。”

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愿提及,目光冰冷。

陆斯文有不同见解,拦在他身前:“康岱,心病还要心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能每次都哄着她睡一觉就好了,她有自己的思想,你有没有问过她,她除了去睡一觉还想干什么?父母呵护着,千般宠爱万般捧着长大,我觉得想要她归一,不如找出问题所在,让她变回从前的深情。”

康岱扣着深情在自己怀里,脸色渐变:“她什么样,我都陪着她,这就足够了。”

说着依旧扶着她,慢慢地走到车门边。

陆斯文扬起脸,忽然笑了:“如果那样可以,几年前我就是她的男朋友了,你爱她,总得知道她想要什么,想给她什么,总得知道她需不需要。”

副驾驶的车门已经打开了,裴深情在康岱的搀扶下坐了进去。

她头疼,不过也没忘记自己系上安全带。

看,她还记得,陆斯文笑:“看看,今天她会系安全带,明天学会更多,总有一天,她一个人,不再需要你,等到那个时候,谁还能哄着她去睡一觉就好了呢。”

头疼,头疼,裴深情手里抓着个晴天娃娃,抵在额头上面。

她闭着眼睛,整个人都靠在副驾驶座上,口中还念念有词,像个虔诚地祷告者。

陆斯文还想劝说,康岱却已不耐:“陆大夫,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和沈铎一直还有联系,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管,但是请你不要非把她们推到一起!”

才要关上车门,后面一束强光扫过,黑色的suv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转过来拦住了他的车。

车门开了,沈铎长腿一伸,他快步走了过来。

康岱关上副驾驶的车门,闷闷一声。

陆斯文看着车里的裴深情,敲车窗,无奈笑笑:“要下车吗?”

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她回头看着他。

蓦然,女人的双眸睁大了些,就在陆斯文的身后,康岱和那个人忽然扭打在了一起,暗夜当中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就看着瘦瘦高高,身形颀长。

陆斯文转身将两个人拉开,沈铎才一站稳,冷不防康岱一拳又打在他的脸边。

他站定了,偏过脸,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迹:“这一下算是我欠你们康家的。”

说着转身,先一步走了车门边。

路灯下,他的脸逐渐清晰明了。

挺直的鼻梁,狭长的冷清眉眼,如美工笔下走出来的漫画小王子,年轻,俊美,就连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眨眼,觉得他有点眼熟。

沈铎敲着车窗:“深情,我才给你打过电话,忘记了吗?”

康岱才走过来,车窗已经缓缓下沉。

裴深情疑惑地看着沈铎,眼前走马观花地划过许多场景:“你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康岱在后面别着沈铎手臂:“在医院,你忘了,昨天我们见过他。”

沈铎一手还扒着车窗,微微探着身体:“我是裴铎,你忘了?”

说着拉开衬衫的扣子,一条白金项链滑落出来,项链上挂着一把小钥匙,他举着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让她仔细看着:“你看看,你是不是也有一条,你的是小锁头,我的是小钥匙,你忘了,”

裴深情愣住了:“你是裴铎?”

他嗯了声,在车内摸索着一把打开车门:“你十八岁生日十九岁生日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这些生日都是和我一起过的,你不是说想和我一起去游乐园吗?记得吗?”

他甩开康岱,对着车里的人伸出一只手来:“来,到我这来,我带你去。”

她身体底子太差,游乐园好多东西都玩不了。

从前她们一起去,她就远远看着,沈铎代替她做各种她做不了的事。

仔细看着他,原来他长大了以后是这个样子的,吻了她的那张脸和眼前这个人慢慢重叠,对了,康岱和她都变了,这美少女当然也要长大,可能是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太过熟悉,也或者是他的脸太过好看了,总之,无形当中就像是有人牵引着一样,裴深情下车了。

康岱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深情…”

裴深情仿若未闻,她站住了,还在确定:“裴铎?”

嗯,他是。

那只手再向前,忽然用力将她拥住。

第20章 明明很美

第二十章

镜子里,是女人精致的脸。

她看着自己, 微微扬着眉, 一副好奇模样。

很快, 沈铎也出现在镜子当中,她在镜子里看他,看了好一会儿, 转过身来。

他就坐在她身边, 眩目的灯光映着他的脸,两个人坐在高丰游乐场的高塔上面, 晚风阵阵, 裴深情穿着沈铎的风衣, 拿着小镜子来回地看。

明月当空, 沈铎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裴深情眨着眼,唇边隐隐带着笑意,伸手来戳他眼角下的那颗黑痣。

他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康岱和陆斯文还在游乐场外的停车场里,随时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快放烟花了,沈铎来拉她的手, 她恼,飞快缩回手来。

小镜子放回手包里, 裴深情直直地看着他:“后来呢?我记不清了。”

沈铎看着远方, 就在一个方向指了指:“我们来看烟花, 你还说闲林野鸟, 这混沌世界被些烟花一照,也俗气得很,可你每年过生日,也是要放一些的,你说沾沾事故,说不定能活五百年。”

她仔细想了想,一声响雷似在头顶炸响,一个超级大的烟花冲上天空,之后又分成无数。

五颜六色犹如百花齐放,美得很。

随即各种烟花都在空中绽放,裴深情的表情立即变成惊叹:“明明很美,我为什么要那么说?”

沈铎看着她眉眼,眸底全是她:“因为我迟到了,你生气了,那些话是说给我听的。”

她蓦然回头,眼前忽然像闪影一样掠过那样一个场景。

那时候的她手里抓着一把雨伞,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在雨伞上面。

她就站在这家游乐场的门口,等着沈铎。

然而,他迟到了。

他以为下雨了,她不会来。

后来他终于赶在雨停之前来了,她带着气恼和他一起看了烟花,好话坏话数落他一通。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个人当起了秘密朋友。

一朵朵烟花在空中交叠,少年少女肩并着肩,镜头感十足。

裴深情的记忆立即饱满了些许,从前那些觉得不关她事的过往,也鲜活起来,可是再往后,她却没有印象了。

烟花庆典过后,是夜场的喧闹。

她不喜欢这么多人,要下塔。

沈铎很自然地就牵起了她的手,两个人走的都很慢。

人流当中,裴深情直挨着他,偶尔看看四周,一脸新奇。

下了塔,旁边是游乐厅。

沈铎带着她,买了一些游戏币,直接走了最东侧的游戏区。

游乐厅里很多人,沈铎按着深情坐了椅子上面,帮她投了游戏币,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微微倾着身体,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他拿着她的手,开始操作游戏界面:“这是你以前特别喜欢的一个游戏,操作简单,但是很费脑力,就是现在游戏升级了,这版本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群各种模样的牛奔驰而来,手一按上游戏按钮,裴深情眼疾手快立即甩出一条绳索,沈铎默默放开她手,屏幕上红圈顿现,一口气套中了三头牛!

诶?

裴深情回眸一笑,惊喜:“我记得这个!”

这个游戏很简单,就是套牛,但是必须心眼手兼顾,计算好时机再套索。

她在冷漠的边皮下,只是虚无的惶恐,因为记忆里,似乎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从前,也不知道明天,甚至自己的存在都是多余。

现在似乎不一样了,她神奇的发现,除了知道裴深情病了,自己是有记忆的。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游戏吸引了,乐此不疲地玩了两个来小时。

偶尔,沈铎会给她讲一点之前他们一起打游戏的事情,她一心二用,想起来就问他一句,够后来呢。

十一点多的时候,玩累了。

工作人员也来清场,沈铎拉起她的手,慢慢往出走:“我送你回去,下次再来。”

她突然想了一下,扯了扯他的手:“现在你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很轻很轻地:“对不起。”

她抬头看着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沈铎更是握紧她的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裴深情站住了,他还拉着她的手,才一回头,她掰着他的手指,狠狠甩开了他胳膊。

她眉眼冷淡,仔细看着,脸上还有余怒:“我不想听这句话。”

快步走了两步,他立即又抓住她手臂。

她站住,想了想,仰脸:“是因为你的对不起,所以我们没有在一起吗?”

脑海当中,闪过画面,少年吻过少女。

少女也曾翘起脚,吮过他的唇。

悄悄的,甜蜜。

沈铎低头看着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深情依旧推开了他的手,她脸上丝毫没有遮掩,就是□□裸的恼怒:“算了,没关系。”

她那时候就这样,生气了就恼,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他才要拉住她,可她说着径自随着人流往出走,也不看他。

康岱在游乐场门口停了了好一会儿了,他亲眼看见裴深情直直走了出来,沈铎追上来,可她却刻意避开他的碰触,甚至不分方向地乱走,赶紧下车。

迎上前去,他立即叫住了她:“深情,这里!”

就像是找到了亲人一样,裴深情几乎是第一时间奔了他过来。

真的是太晚了,街上车都少了。

她到了身边,任他拉着自己上车坐好。

陆斯文在前面开车,两个人都坐了后面,沈铎没有再纠缠,坐了副驾驶上面。

从前面镜子看着后面那两个人,裴深情已经靠在了康岱的肩头。

康岱脱下外套来盖在她身上,握着她的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和她低喃着:“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她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康岱,你竟骗我,你怎么变成我哥了,你不是康柔的哥吗?”

从前,她什么记忆都没有,他说他是她哥。

现在她忽然想了起来,却没有睁眼,任他拉着手。

康岱愣住,看向前面。

陆斯文在镜子里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们三个人都静静地等着,等着深情再开口说什么,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再说,靠着康岱身上,好像睡着了。这种精神状况,能熬到快十二点,已经难得。

裴深情是真的睡着了。

陆斯文开车到半山别墅区,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裴向南早开了大门,亲自来接。

康岱抱了她出去,直接安顿在一楼睡下了。

沈铎被拒之门外,裴向南冷面相对,多年的教养和礼仪让他说不出脏话,也只冷淡地让他离开自己的家,康岱折回,在门内看着他。

于沈铎来说,裴向南即再生父母。

就像当年他猜测的那样,所谓他生父留给他的遗产,那笔他妈一直窥觊的一大笔钱,根本就不存在。

最开始的时候,是他养父摆拜托裴律师帮忙照顾他。

所谓的委托书都是假的,此事也早因养父的急病去世而中断。

但是裴家一直承担了下去,再后来,他和深情恋爱的事情东窗事发,裴向南暴怒,中断了资助,驱赶了他出去,不许他再靠近裴深情。

他就是在那不久去的m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