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冷。”

“我只是用不上。”

手指摘下肩膀的衣服,南栀跟上去:“你穿上吧。”

许措低眼。

南栀平静的脸揉出些温和,耐心地解释:“大家都穿校服,你的衣服太明显,容易看出来。”

许措瞄一眼她霜白手指拿着的衣服,又看她几秒钟。嗓音轻轻慢慢:“那你扔了啊?”

南栀只好看着他走进细雨霏霏,在原地站了会儿。

然后想着没有办法,臂弯拿着外套,转进旁边的教学楼。

工字楼在隔着篮球场和主干道的三四百迷外。许措刚走到篮球场旁的林荫小路,就被一棵树干后摇出的人挡住路。

“早啊!帅比。”

段月檬抱着胳膊,冬天也不怕腿冷,只穿着一双黑色过膝袜和小皮鞋。她等着人回应,结果见许措眼神跟着她晃了两步,直接换了方向走。

“……”

段月檬诧异地放开手臂:见过脾气冷淡的,没见过这种,看谁都提不起没兴趣、像没睡醒一样的男生。

她上前再一挡。

“走什么,还不是得停下看我。”段月檬得意地一扯唇。

许措斜往下地睨她两秒,说,“找死呢?”

“……”

段月檬喉咙呵了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许措粗略瞄她一眼,“滚。”

段月檬怒吸了口气,嘴刚动又听——

“否则你会知道我是谁。”

毫无威胁口吻的一句话,轻飘飘的,把她打断了。

段月檬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种,脾气难以遏制。漂亮的脸混着愤怒和笑,很难看。

“你不想看看南栀的漂亮视频吗?”

“喂——”

她喊一声,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上早自习的上课铃。

收回视线就见脚边一颗石子。她对着那边狠狠一踢老远。

早自习一三五英语,二四六语文。

突然第四排第二组位置发出很大的椅子摩擦声,附近的学生都看过去。

汤立莎刚转头就被带起的一阵凉风撞了脸。见段月檬坐下,把手机拍在桌上,眼神盯着南栀。

那嘴角,似乎还有一点古怪的笑。

然后南栀表情就有点变了。接着又被转学生支头的动作挡住。她只好收回视线。

宏帆班学习压力大,彼此都不太关心私事,书山如墙地阻隔彼此。不到片刻,读书声更加浓郁。

南栀丢开书本的手指,缓缓蜷缩,瞳孔映着手机上播放的视频。马路边,许措弯下腰,从后面环住她。

段月檬斜一扯嘴角:“你说,如果我把这个给你继父继母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眼睛微睁,南栀一盯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段月檬盯着前头,冷笑一声,过了会儿才很低声地说,“周末我还得去监狱看我爸,每个月,我们只有两个小时能见面,有时还不到。”

她转头,眼神又狠又哀伤,“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咬牙:“你说,我家被毁得支离破碎,我要干什么才能解恨呢?”

南栀:“制裁他的是法律,不是我父亲。”

“呵!”

段月檬觉得可笑,所以连着笑了两声:“要不是我爸爸心软、放了你爸那混蛋卧底记者,我们好好着呢!”

“就算没有我父亲,也有其它人揭发。”

南栀声音又平又冷,像铁丝,扎到听的人耳朵出血:“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牛、逼啊!”

段月檬细长的眼一瞪,下巴上昂,“不愧是大记者的女儿,理论堪称优秀!”

她手指愤怒地一滑下个视频,“你倒是给我看完这个再讲这种大义凛然的话啊?嗯?”

南栀眼神从她侧脸落在桌上,终于浮现一缕慌张。

不清晰的画面显示着年头已久。

但却能看清人的脸。那一仰头,眼里有泪的女孩儿......

呼吸变乱,南栀手不自觉抓住椅子边缘,指甲刮紧。

段月檬满意,歪头靠近她:“要不要,让全校男的都来看看你漂亮的胸啊。哦不对,是全世界,所有网络能到的地方......”

南栀盯着她眼睛,后面这张嘴里吐出的话变得不清晰,或者说,她耳朵已经轰鸣。身体似乎困入泛黄的回忆。

直到——

“你那个弟弟摸没摸过,嗯?...”

南栀手指攥紧,双目浮现血丝。

上午,有四位名校老师来给高三上英语冲刺讲座。其中有中央电视台英语频道某主持人的恩师,所以学校很重视。

早自习一下,整个高三年级被拉到大礼堂三楼。大门还没开,宏帆的17、18班站在消防楼梯上,来得晚的班级围在楼下。

南栀站在三楼梯边上,身边几步是始终跟着的段月檬,像一条埋伏的毒蛇。

开门的老师迟迟不到,段月檬抄着胳膊来到旁边,意图交谈。

南栀手抓住有水滴的铁栏杆,嗓音低到有些变声:“说吧,你拿这两个视频想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

段月檬望着远处的工字楼,“让你那弟弟别跟了,他严重妨碍到我们玩游戏。”

手指握着铁,温度渐失,南栀隐忍了一会儿:“就...不能放过我吗?”

“呵呵,说得轻松,你能让我爸立刻刑满释放吗?”

段月檬回忆一个月前探/监的情形,那消瘦蜡黄的人影,牙齿咬了又咬,“我们混道上的不讲你说的那些狗屁‘自毙’,书我读得不比你差。”

她转头盯着南栀的眼睛缓缓凑近,脸部轻微扭曲:“我们不讲法律,只算恩怨!咱们,一辈子没完。”

一辈子。

霜白手指握住的铁栏杆被攥得微松,南栀眼神冰冷,头顶上一层楼梯落下阴影,半遮着她干净白皙的脸。

两人对视到最后,段月檬由怒化作笑。后退,斜斜站着瞄南栀。

楼下学生出现骚动,是有帅气男生跟漂亮女生打闹。吸引了无数双眼睛,包括段月檬。

她似乎对那帅男孩子有些兴趣,饶有兴味地转身去瞧。留了个背影给南栀。

南栀眼神微一浮,视线从后背丈量到楼下的水泥地,距离换算自动在脑海里浮现。

目光聚焦在她脚边的陡峭的台阶。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浮现种干净的冷意。

黑色液/体突破心脏,一丝丝地渗。

她握栏杆的手松开,指尖缓缓,朝着这后背延伸......

“坐车就不要看书。”

路灯的光不停晃入车窗,落在后排的皮座椅。

“戴眼镜难看。”

南栀低垂的睫毛颤了颤,侧过脸。

许措支着头,修长的体型在后排显得些许憋屈。看她心不在焉、反应很慢,他长臂一抬,直接从南栀腿上拿走书本。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念完,他呵地笑了声,看封面,“什么玩意。”

南栀还是扯了一点没温度的笑,温和地说:“现代诗,汪国真的。”

许措:“……原来是现代诗。”

古诗听不懂,但还能听出高级感,可现代诗在差生眼里真就跟无病□□差不多。许措连问的兴趣都没有,直接丢开。

书本落在两个人中间,半翻着。

南栀目光渺渺,看着间歇被泄入灯光照得泛白的字——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

报我以平坦吗?我是一条欢乐奔流的小河。

报我以崎岖吗?我是一座庄严思索的大山。

报我以幸福吗?我是一只凌空飞翔的燕子。

报我以不幸吗?我是一根劲竹经得起千击万磨。

生活里不能没有笑声,没有笑声的世界该是多么寂寞。

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对生活的热爱,我微笑着走向火热的生活!

车内《回家》的轻音乐,文致的咳嗽,窗外不时划过的汽车鸣笛、地铁呼啸,都渐渐飘远......

她陷在执念里。

努力记住美好文字,回忆优美的油画,让自己往温暖光明的方向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傻子吗?你想笑用不着读这种东西啊!”

不咸不淡的一句。

南栀空冷的眼睛回神。许措背着光,勾着唇的五官轮廓有点藏不住的坏,慵懒散淡地说:

“给你的,小朋友。”

她低头,面前一只大手掌伸过来。掌心一颗小奶糖。

作者有话要说:下车就吃糖糖的栀

谢谢大家的支持,看我栀女神惊心动魄的成长恋爱史。

现代诗是真的

汪国真《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不装(新内容,请重看)

台灯开着, 糖纸折射微光。

小白窝在桌下南栀的大腿上,打哈欠时露出两粒小尖牙。

南栀右手抚摸它, 左手拿起手机,一用力摁亮。

界面是段月檬发来的视频和文字......

她眉狠一抽, 指甲掐得微微泛白。

真要一辈子, 跟她没完么......

不由自主, 南栀脑里闪过白天在大礼堂三楼消防梯上, 倏忽冒出的危险想法。

场景在脑中再次预演。

她伸出手, 段月檬坠下去,然后……

南栀猝然回神,念头到这戛然而止。她眨着眼, 连换了两口气,忙拿起车上看的那本现代诗集, 用白皙的手指翻开。

《微笑着走向生活》之后,是《热爱生命》。看到末尾, 几行字徐徐映入眼睛——

……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南栀眼睛颤动,在光与暗里焦躁徘徊的心, 猛然清醒了一样。回归冷静。

——玉石俱焚,绝不是好的办法。

她要热爱生命。

不管遇到什么, 要乐观,向上。

这才是对的方法。一切一定都会如她所期望的发展的。

含在嘴里被忽视的奶糖,在舌尖化出草莓和牛奶味。南栀才想起还在吃糖,轻轻抿一小口。

很甜。

QQ邮箱提示有新邮件。她顺势点开。

发信人是熟悉的YuRan927。在几周前她回复他不必再关心之后, 这个人依旧锲而不舍......

真是职业病。

“我衣服你丢了?”

身旁突然的声音,让南栀条件反射地从灯前侧脸。

许措不知何时进来,背对她坐在旁边的椅子背上。腿长长的两条,上身只有一件薄薄的黑毛衣。

“你要穿吗?”南栀翻扣手机,略微平复心情后问。

许措扭头淡淡瞥她一眼,没直接回答:“丢了就算了。”

南栀顿了几秒:“我穿完放在教室抽屉,忘了带回来。”

许措再回眸来,眼睫轻微眨动后:“哦...”

他低头,对从南栀怀里跳下、在擦他脚踝撒娇的小白一扯唇。

南栀明白他笑什么。

许措的迷恋,从来逃不过她眼睛。

她看着他难得耐心地蹲下,挑起猫的下巴。猫儿小幅度反抗他,又不敢真惹。男生的肩膀骨骼又直又宽。

南栀目光悠远,“明天起,你就不用送我了。”

正翻猫耳朵的许措动作一顿,抬起脸。看了她两秒。“怎么?”

“没怎么,就是暂时不用了。”

许措一站直,手放裤兜里打量南栀几秒钟。装作不经意地试探地问:“咋又不想我整天跟着你了?哪里惹了你。”

“你没有惹我。”

南栀低头,“就是,最近不方便。”

许措拉出她旁边的椅子,自然地坐下,小臂落在椅背上,用眼神探究。南栀只是拿起笔,把《热爱生命》抄在日记本封面内页上。

房间很静。

忽而贝壳小风铃晃动,夹杂着钢笔在纸上行走,极轻微而有节奏的笔画声。

“你整天抄这些干嘛。我给你的糖呢?”

南栀心不在焉地回答:“正在吃。”

这是个让人满意的回答。

许措手腕搁在桌沿,手指翻转着手机,目光落在日记本中间某页,嘴角就压不住上扬。

南栀薄瘦的背在灯前坐得挺直,白棉睡衣的袖子被撸到手肘处,露出一段苍白纤弱的小臂。

他眼神无意落在台灯那一截白嫩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细细青色血管,随呼吸轻微起伏的锁骨窝...

手头动作一停。

眼神恋恋不舍在那冰粉的唇上流连。喉咙干渴...

南栀眼神空洞地抄写,脸颊忽然落上热气。她一惊,转脸就撞入一双漆黑深远的眼睛,身体反射性往旁边躲。

手撑着椅子边沿一倾身,许措眼神细微颤动,握住南栀拿笔的白净手指。他掌心总是很烫,手背皮肤熨帖的温度和粗粝感,让南栀一哆嗦。

她敏感的反应更惹人了。许措不可控制地歪头,唇在饥饿和口渴里向前,不断靠近。

直到呼吸彼此交融。

南栀背脊僵直,在吸入淡烟味时心间不可控制浮上的阴影。近到看不清的脸,仿佛是许措,又仿佛是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

不要!

心头涌出强烈呐喊。

许措被猛地一推、身形狼狈趔趄。他用诧异又不满地眼神看过来。

南栀张了张口,身体还处于不可控制的浑身颤抖里:“别,别靠我太近……”

“……”

许措呵了下,胸膛抖动。这一推,像盆冷水将燥热旖旎都泼了清醒。他真傻了。

——南栀不喜欢他。

——不过是为了他听话,才反复忍耐他在周围晃荡。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捡起作业本随便撕了一页接烟灰。想到这些天,以为是开始恋爱了的感觉,就想骂自己傻逼!

怎么老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