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低下眼皮,手心握着咖啡杯, 只说还好。

“从7.19特案被南先生爆出来到今天,一转眼八//九年了。记得当时我哥还是个实习记者, 他说跟南先生卧底拍摄完,被黑/帮提着刀追了几条街,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现在我哥都去电视台当主编了,而南先生却….”

说到这, 余冉说微微叹息,遗憾又痛心地说:“英雄应该长命百岁的!”

过了两秒钟,南栀放下咖啡杯。

“这世上没英雄。”

余冉一愣。“什么?”

“这世上都是凡人,没有英雄。”南栀看着她眼睛,人坐在微光里,“是凡人,就都会自私,会阴暗。所以为什么你们要去塑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信以为真?”

张张嘴,余冉简直哑口无言。“啊?怎、怎么会没有呢……”

她见女孩儿低下头,似乎是不想跟她这个段位的领悟力多费唇舌了。

她歪头,读不懂。想起这一年多来,这个女孩子一直不接受她的联系,像是抵触。真让人费解。

过了会儿。

南栀:“余冉姐姐,这次报道什么时候发?”

“我今晚就将视频带回去剪辑,明天主持人会配音,顺利的话,最快明晚新闻联播就有,最迟后天。”

南栀点头。然后若有所思。

想到这次处理的新闻是偶像曾经处理过的case,余冉亲切文气的脸,浮现兴奋。

她身体前倾:“小栀。你要相信你爸爸,他真的是英雄!很了不起的英雄!”

李若熏坐在椅子里,见对面,许措不时在桌面有泥土烟灰缸里一掸手指。

忍不住一摁他手腕——

“未成年人,还是少抽点。”

他一脸认真地劝,只差没在脸上标注真善美。

许措眉一抬,看一眼南栀对面的余冉,无声一扯唇,“你这样,泡不到想要的妞。”

李若熏:“……”

膝盖顿痛。

聊了些往事后。余冉按照工作流程,采访南栀,录了想要视频。

接着她便说要赶回台里剪辑。

四人站在咖啡厅外的马路边。

李若熏递名片给南栀:“这上头有我手机,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打给我。”

南栀看过后把名片还给他:“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

李若熏一噎。才一天,就在这个女孩这儿碰壁两次!完全热脸贴冷屁股。

“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信任啊,我绝对不是黄sir!”他竖起三根手指,一脸真诚。

南栀却只是摇头,微风牵动她的黑发丝。

这些人不是普通混混,一个普通警察处理不了。这是她亲身经历所明白的。

余冉一砸李若熏胸口:“收起你天真的热情吧!等姐这两天的新闻热播了,你们头儿肯定马不停蹄赶紧地查。现在你一个小警察能干嘛?”

“我去,你轻点打啊姐姐!这种报不了工伤。”

“弱!鸡!”

凶巴巴怼完李若熏,余冉回头对南栀就变脸一样温柔下来。她悉心关切:“小栀,你这阵子一定注意点!凭你拍摄到的内容,我估计明天新闻一播会闹出不小动静。别让他们又报复你。”

南栀微微一笑,道了谢,“我晚上跟你联系,余冉姐姐。”

提到这,李若熏正色:“听他们对话,提到什么钟三少……似乎那组织还没取缔干净,你千万要小心!”

南栀脸色一白,低下眼皮。

然后有影子落身上,她诧异地一抬眸,面前高大的背在她鼻子尖十来厘米的地方。遮挡了寒风。

许措俯视余李二人,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他会在。

许措要回酒店取他的雅马哈,李若熏非常热情,执意送姐弟俩过去。他开着车,许措在副驾驶,两个女生在后排。

趁余冉和南栀在说话,李若熏转头很小声:“你很擅长?”

许措:“什么?”

他给了后面余冉那一个眼神。

许措眼珠微往后,明白过来,轻微的扯了扯唇,声音上扬,“嗯。”

一张名片,立刻被丢到他旁边。

趁红绿灯,李若熏两眼亮晶晶——

“我微信就是手机号,哥们儿。”

余冉一路都在想南栀的反应,尤其提起南俊霖她说的那几句,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有点扭曲味道的话。

她悄悄打量南栀。

这一天一夜中经历这么可怕的事,她居然还能安安静静地看窗外风景。

——长头发,双手白净,干净到微微冰凉、有点阴阴的。

说不出的感觉。

给她的直觉,其实并不比那个姓段的女孩儿好。

车辆驶入隧道,一盏盏灯不断晃入车内。

作为政法记者,余冉敏锐的视线看着暗影里的南栀。她美则美,就是像没活人的温度。

难以想象啊,赤羽的女儿,居然是完全相反的人。

父女俩唯一像的,似乎就是胆量和无师自通的卧底技术。

她低头看手机里储存的视频。记得自己第一次卧底拍摄,画面抖得没法看,角度也很差。

而这个视频,这五人个个面部清晰,后来的两个也设法拍到,视角非常好。

被南栀诱导着说出的话也是够爆。尤其杨艳自报家门,以及嚣张地那句——

“老子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信不信!”

一经播出,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舆论大潮。

余冉撑着车窗想:小标题叫什么好呢?

黑大佬入狱,道上女儿仍叫嚣不止?

八年之后,7.19毒瘤余孽再次现身?

不不不,都有点土

……

许措夹着头盔,看向旁边:“其实我可以陪你坐车回去,打个电话文致就来了。”

车库不时有车辆启动,离开。车轮在地面发出呲响。

南栀从走神里抬起脸,摇摇头,然后笑了笑。

头顶是车库一节节白炽灯,落进她眼睛,变成雪白的光点。

许措:“不想坐?”

她连着点了两下头。眉眼温柔一眯。

许措怔忪。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焦距,和生命力。在他没刺激她的情况下。

他不确定地问:“你想坐我的车?”

南栀淡粉的唇一弯,过了两秒才说,“还要问多久?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回家。

许措上下看了她,然后扯一边嘴唇地笑,点点头。

他跨坐上去,握住龙头,然后等南栀上来。

会跳舞的人身体灵巧,南栀轻灵地坐上去。

觉察她坐好后,许措正要拧动油门,南栀缓缓一倾身,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背上,纤细的手臂环在他的腰。

许措整个僵住了,“你,干嘛。”

南栀心口覆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嗓音轻柔地回应:“坐后面的人,不是要抱着前面的人,才安全吗?”

街景飞速后退,车胎被马路磨得滚烫。

背上覆盖的身躯温暖,柔软,亲密无间。许措咽下唾沫,手臂血管热胀。心燥难忍。

他迷茫地看着前方。

内心有所猜疑,又不敢真的往那方面想。

南栀把身体重量,完全放在这方背上。闭着眼睛,休息。

在一边身体强烈地抵触里,一边贪恋这体温。

许清文早上出差了。

周彦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庭主妇、两个孩子的后妈,管得不多,所以姐弟俩挂着彩到家也没引起太大注意。

晚上吃饭时,周彦问了一句。

许措只说是打架,牵连了南栀。他从小这种事没少干,周彦就没往下问。

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的重大新闻的人物,就在自己家里。

夜晚一如既往安宁,大小白在楼梯打闹。

八点多。

南栀在房间看书,然后旁边的椅子被一拉。许措坐下来。

很久两个人没说话。

南栀专心学习自己的。许措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会儿她书架上。

里面大部分是各种美好的散文诗集、书画、名著。

他目光落在那只日记本,然后才移到旁边的,被这些美好东西熏陶的人儿。

瞳眸里全是探究。

在看过那些视频,知道南栀的过往经历之后,他决定死心,只把她当做姐姐一样去喜欢、对待。

不再妄想什么。

可傍晚,背上的温软让他迷惑…

分明,昨晚他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明了。南栀也清楚肯定地告诉他:她另有打算,以后要嫁别人。

南栀停笔,转头,“你这么热烈地看着我,干嘛?”

许措忙低眼。“没有。随便看看。”

南栀温柔地一笑,然后合上书,赶人。“我想睡了,你也回房间休息吧,这一天也折腾累了。”

许措诧异地抬起眼。“哦,好。”

推开黑色的房门,许措驻足,回头看南栀白色的门那。眉拧起

所以。

他会错了意。

是吧。

许清文不在,周彦在房间里睡美容觉,整栋房子很静。

楼下不远的路边,玉兰树被路灯投下镂刻的影,落在两个女生身上。

“你,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罢休啊?!”

段月檬不可控制地眼发红,紧握的手心发颤:“把那视频删了好吗?别给电视台,嗯?”

南栀眼神平直地看着她,“我不止一次告诉你,别逼我,是你不放心上。”

段月檬上下看她,精神因为高压而陷入恼怒、恐惧地扭曲苦笑。语气一会儿哀软、一会儿凶躁。

“你挺敢啊你,狠到拿自己当诱饵!你就不怕逼急了我把你跟许措的视频发出去!!”

南栀笑了下,无所谓说:“我们是姐弟,生活在一家里,走路拉下手并不奇怪。我们只是感情好,你想发随意。”

“你——”

段月檬胸腔起伏,看着面前的女生不论何时都不温不火的样子,才恍然有所明了,醒悟。意识到她骄傲使自己太大意。

她两个脸颊有红肿的耳光,显然下午被人教训过。

她语气又软下来。

“行,那算我求你,至少把钟三少这个信息剪掉,好吗?千万别爆出来。”

段月檬浑身颤抖,显然对这个人极度害怕。“我怎么被唾人骂都没关系、求你别把他扯出来。如果把他捅出来,我怕…我怕会死的!你不是大英雄的女儿吗,你很善良的对不对!算我求你。”

南栀只是看着她抖,过了好几秒才说:“求人,不是该跪下吗?”

“……”段月檬瞪大眼,怒视南栀,脖子憋得通红,“不可能!”

她咬牙,“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吗?!”

“你弄死我也阻止不了曝光。我怎么样,跟你过得好不好,并没直接关系。”

“……好,我求你。”

水泥马路,膝盖跪上去有闷闷地骨肉撞击响,段月檬压抑着愤怒,或者说害怕盖过了许多,“把钟三少这个信息剪掉!我再不找你麻烦了。”

南栀后退两步,手放在外衣兜里。俯视她。

“明天早上,我如果在这还能看见你,我就答应你,这个信息点不会曝光。”

段月檬怔在原地,目眦欲裂地盯着前头,却还是不敢起来。

南栀走了两步,回头:“你知道,我爸爸那种大英雄,全国媒体圈到处是他粉。”

她弯弯唇,告诫她,“所以别想再惹我!否则,我不保证哪天这东西就出现在某家媒体头条。”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怎样,栀栀,主动,抱了!

她,抱了。

①【关于更新时间】现在都凌晨,要不就借此改更新时间到早上7点吧。14号晚上不更了,然后15号起就早上7点更,这样大家就可以准时看见了。

②36章末尾加了一个李若熏和同事的小情节,大家可以刷新看看。本来是要放在这章的,无奈上章修改后字数不够,贴上去了。

☆、泡沫

周二晚自习前, 6点半,天空黑云聚集。

几刷凉风搓洗树冠。

看天像要下雨, 学生都呆在教室。

学校规定:6点半到7点播放诺江卫视的新闻联播,七点到七点半是中央新闻。这个时间几栋楼、各间教室, 都回荡着男女主持的播报声。

高三时间紧, 学生争分夺秒学习, 都在埋头做题、偶尔讨论。电视里一条条新闻念过去, 根本没人听。

直到…

赵云强突然抬头看向电视机, 扶了扶眼镜

然后是他同桌,前桌,后桌……

汤立莎正吸着杯酸奶, 在抽屉下玩手机,耳里落入女主播铿铿锵锵的字——

“28日晚, 长荣区鹿子巷发生一起恶性暴力事件。高中生段某檬,伙同社会人员杨某等六人, 对同校女生实施暴力欺凌、拍摄不雅视频等……”

鸦雀无声,整个班级的学生眼睛看完电视机,又看向第四排空着的一个座位。

新闻画面转到一个视频。

黑暗的小巷, 寸头红发女凶神恶煞地对着镜头——

“你知道段棋山是她爸爸,就不知道杨伟茹是谁?别说仇, 老子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信不信!”

她抬臂指着的女生,高个子,短裙,中短发。虽然面部有马赛克, 但熟悉的人一眼就分辨得出!

唰唰几十双眼睛,震惊不敢确信地盯向第四排、第四组。南栀旁边,空着的一个位置。

死寂里,汤立莎嘴慢慢丢开吸管。然后整个教室回荡起她无比惊乍的声音——

“段,月,檬??!!”

晚自习课间。教室,走廊,厕所…但凡有学生出入的地方,都在议论。整层楼嗡嗡。

每个人的手机都很忙。

各种学生群,都在询问、转发段月檬的照片。17班的前后门堆满来围观的外班学生,都在打听。

毕竟那可是7.19重案,当时,连诺江公安厅的人都换了一槽。黑白两道牵涉甚广。

别说诺江人,很多外省市的人都听过。

马晓丽和姜阳、于玲玲上完厕所,甩着手上的水,擦过外班的学生边聊边走进教室。

“7.19案的罪犯!我的妈呀!”

“段月檬平时看她就很嚣张,还好没惹她!”

“鸡皮疙瘩都起了。”

“臭虫的后代还是臭虫!真恶心。”

马晓丽嗤之以鼻:“口号喊得那么牛掰,还不是学都不敢来上!”

她们聊着坐下,赵云强的同桌是个男生,他插一句:“她敢来吗?一人吐她一口唾沫得淹死她!”

旁边几个学生听了半天的学生也参与参与进来。“这种败类就该学校勒令退学,上什么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