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微侧脸,却没阻止。

就当不知道。

然后她右手一拨左边肩带,瞬间更衣间的门被猛烈地摔上!

她背后只余一阵撞来的风。

南栀抿嘴笑。

心情好极了。

继续换上衣服。

他刚才不开心。

哄他一下。

☆、云烟(捉虫)

手机屏幕上, 尖尖的手指戳动,一个个字被飞快地打出来:

我快下课了

一点发送, 汤立莎好心情地转头,见南栀正摁住一叠便利贴、拇指一页页往上翻, 画着图案的纸张演变成逗趣的动画。

片刻, 下课铃打响。

南栀收拾好东西, 和汤立莎一起走出教室。“今晚赵品言没来等你吗?难得你跟我一起下楼。”

“你这是说我重色轻友吗?”

汤立莎说着笑起来, 见南栀眉眼生动温和, 不知是不是五月天气热了的缘故,她长发松松编在左胸前,又穿着雪白的校服衬衫, 很清纯。

但她又一想,过去两年夏天一样热, 南栀也不曾有心思去编头发。

“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你最近有点不一样了栀栀。”汤立莎打量着她说。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出清楚, 嗯,反正这样挺好的。”

南栀微微笑。

她当然清楚自己有什么改变,也清楚是因为谁。

“许措对你可真好啊。”汤立莎挑眉笑时肩膀撞撞她, “刚刚的贴纸连环画,是他画给你的吧?真的很少有你们这样的姐弟啊, 关系也太好了。”

她们正说着,蓦地眼前就停来个人,都吓一跳。

汤立莎拍拍胸口站定,娇瞪赵品言一眼, 推推他:“笨蛋,你要吓死人啊!”

赵品言因为无意听见汤立莎所说的话,眼神隐晦地看了一眼南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一拉汤立莎的手腕:“走吧。”

南栀站在楼梯转角,看着二人下楼,汤立莎回头来对她挥挥手说再见。

她在原地站了一二十秒,才举步下楼。

回忆赵品言刚才的表情,他似乎有所猜疑。但无关紧要的人她并不在意。

走出高三的教学楼,赵品言才沉着嗓子问:“阿措又给南栀做什么了?”

“许措不是你好兄弟吗?怎么你不去问他。”

见赵品言不说话,汤立莎笑,捏捏他脸,“看不出来,不良少年原来这么实诚啊,这点事就心虚得不敢跟亲近的朋友走近了?”

赵品言:“样子总要装一装,最近我都在学习,补习班也报了很多。”

汤立莎翘着嘴角笑,手背在背后。

两个人走在学生流里。

过了一会儿,她回答道:“好像是给栀栀送了本亲手画的连环画,火箭和猴子,挺逗的。真羡慕南栀有个这么温柔贴心的弟弟,我好不容易找个男朋友对我都没这么好。”

“……”

赵品言没吭声。过了会儿,眼睛暗藏上思绪,想起南栀退倒在许措怀中的场景,尤其溜冰场他们看彼此的眼神。

心中越发有个怀疑。

以至于汤立莎说了半晌谁过生日,他都没细听,最后问:“周六谁生日?”

汤立莎无言,以为他还在担心六月初的考试,就拍拍他肩膀,“你就放心做你自己吧!我们这个很可靠的,保密措施很严,他们发现不了。”

赵品言警惕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笑:“你确定你这叫保密很严?”

“他们又不知道我们说什么。”

汤立莎丢下他往前走,说:“你就像平时那样嘛,这样整天也不笑了,反而弄得挺突兀。”

赵品言跟上,“是么。”

周六傍晚,霞光晕染半边天。

南栀刚从教室出来,就被靠门边等待的人吓一跳。

“许措?”

许措看看手机,抓起她手腕,“快,时间来不及了。”

“什么?等等、去哪儿啊。”

诺江第二大桥下的一间日料小店,南栀被拽着走进去。

安静店子突然从桌下、空调后蹦出十几号人,对她一拉彩带齐喊——“生日快乐!”

南栀吓一跳,随后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后厨只有老板和几个小杂工,包了场所以没别人。

许措的一帮朋友,加上汤立莎,热热闹闹。拼在一起的桌子中间放着蛋糕。

鹿皖特别会活跃气氛,主持着一帮男生三三两两组队,表演各自准备的“竞技节目”。

比摔跤,比唱歌,最荒唐的是比谁抽烟快……

南栀和许措坐在沙发中央,看马戏团一样。

她被鹿皖和宋魁比鼻孔吹豌豆的样子逗到,捂嘴笑时看见旁边,许措正咧着嘴、咬着根烟,手臂摊平搁在靠背,右脚踝搁在左膝,一副放松又不得了的样子。

“栀姐笑了!栀姐笑了!”

“呵呵,生日快乐啊栀姐。”

“阿措可说了,今天逗不笑你,提头见!”

有人习惯性开黄腔,“提哪个头啊?”

徐子川跳起来给这男生一个爆栗头,“你丫敢在栀姐跟前乱开腔,不怕措哥爆得你一个头不剩?”

男生故作害怕地一夹腿,喊怕怕。

他们乱哄哄的,精力用不完似的。以前南栀觉得高中的男生很烦,今晚也觉得他们烦,但没有以前那烦了。

人多热闹起来,很放松。

趁他们闹的时候,南栀举起素手罩唇边,凑近许措:“谢谢。”

耳心一痒,许措侧脸来,先想起的是那天更衣室的事情。

他眼底很浅的不自然闪过,然后大喇喇地扯一扯唇,低沉的嗓子问:“那我乖吗?”

汤立莎和赵品言在旁边几个位置,因为女朋友在不好让人家出丑,所以赵品言是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

但不参与,难免显得有点冷落,加上最近两个月莫名跟朋友疏远,所以其他人都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很少找他说话。

汤立莎捡了个圣女果喂他,赵品言有点闷,接过来没有动。

“你那个堂哥,一直让人家在车里等,真的好吗?”

汤立莎把他不吃的圣女果丢嘴里,根本不想提讨厌的人。

赵品言没得到回答,眼睛一瞟,瞄见南栀把一颗糖放在许措手心。

许措叼起糖,手臂撑沙发一倾身,歪头把糖递给南栀。

南栀无奈地摇头,脸上却笑着,从他牙齿上取下糖来,剥掉包装纸,仔细地喂他……

赵品言眼睛微微一眯。

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许措指不定要干点儿什么。

然后他也被自己这念头吓到。好歹人家是姐弟。

日料店附近有大片小酒吧,是上班族最爱。

流着抒情歌曲的小酒吧,余冉喝着东西翻手机,蓦地看见南栀竟然发了一条关于生日的动态。

她放下杯子,点开微信定位的地点。

“今天居然是小栀十九岁生日啊。”她想了想,把手机一举,给对面的人看,“这定位是不是我们刚才路过那间小日料店?”

兜里手机振动。

南栀拿出来,一愣。

许措见她拿着手机出神:“怎么了?”

南栀先摇了摇头,才说:“余冉姐姐说她在走过来的路上,大概是看见我刚发的朋友圈。”她顿了顿,“过几分钟我们出去一趟。”

许措点点头,然后握握南栀的手。露出微微的一笑。

南栀温温和和地一笑,眉眼比刚才更加生动了。

夜晚退成铁灰色的人行道,路旁偶尔停着一辆车。

很有文化气息的女人,和个黑夹克的俊气青年一道聊着、走着。

见她穿得单薄,李若熏脱下黑夹克,披余冉身上:“小心点,这还马上三个星期就到高考,你可不能生病。”

“谢谢。”

余冉拉拉肩上的衣服,撸撸稍微回暖的胳膊。不怀好意地一点李若熏下巴,“还是刚毕业的小警察可爱。”

李若熏也不反抗,就被她挑着下巴,对她笑。

他们看看日料店的招牌,一左一右挂着两只灯笼。门口旁边停着两辆车。

李若熏一指:“该就是这儿了吧?”

“应该是。”

“我们干嘛不直接进去?庆祝生日不是人多点好么?”

“你不了解小栀。”

余冉笑,“经过这几次接触,我发现南先生这个女儿和他真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好像特别特别冷。”

她抱抱还有点冷的胳膊,说:“有些人只是性格内向,看着冷感,实际还是渴望人群和别人关爱的。但这个女孩儿是真的,我觉得她好像没有多少柔软的感情,对一切都冷漠。”

余冉摇摇头,“你根本无法想象,她直接告诉你她对这个世界根本不感兴趣、对别人幸与不幸无所谓的样子,真的是很冷血。你笑什么?”

李若熏摸摸鼻子,清清嗓,“不是。我听你描述,想起一些犯人的成长经历和心理。很多重刑犯倒是这种性格,看着温和,心理特别狠。”

“什么意思啊你?”

“没没没!我可没映射你偶像女儿的意思啊。”

李若熏忙撇清。

他想了想,站直身道,“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这个女孩真的需要一些心理上的疏导。幸好她现在没遇到什么新挫折,许家对她也不算差,可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心理扭曲爆发了……会不会上歧途那就说不好了。”

说到这,余冉表情深远了一会儿,又像恍然大悟。“或许,根本不用你担心。”

“怎么?”

余冉想了想,“她似乎比你更清楚这一点。”

“哈?”

李若熏一低头,去瞄余冉翻给他看的,南栀的QQ空间和微信朋友圈。里面内容不多,都是些优美的格言的诗句,或者画着蔷薇、春日、少女的油画。

很治愈温暖系。

余冉:“我有次还看见她带着本诗,书签夹在《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我感觉……她应该一直在自我疏导。”

李若熏露出惊讶的神色。

别人说,人最难的是认识自己,何况这不只是认识自己,还能给自己对症下药,这自控力就很厉害了!

“照你这么一说,总感觉她以后不是个普通角色啊。”李若熏半开玩笑地说。

这时,他们旁边一辆大众Polo的车门被推开,司机是个黄脸高个、黑眼圈严重的青年。像烟酒过度的气色。

他拍上车门,走路背有点驼,没入马路对面的一家便利店。

汤浩挑挑拣拣,指了一包云烟。他嘴里叼着烟蒂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夹,扯了张一百元。

趁店员找钱的工夫,他回着微信。

先不耐烦地删掉了“水晶蓝”的聊天界面,然后点进“06”的微信群。里面有12个人。

“找个钱动作那么慢!”他恶声恶语地催促。

女店员瞄他的普通衣着,怼道:“那要不换中华?一百一盒不用找。”

他心情很差地低骂了一句,却还是只能等着。

心说要不是因为手头很紧,他才不愿意跟着个小屁丫头到处转。只希望下月事情顺利,他能多拿点分成!不当这破司机了。

想到这,他贪欲横生,发了一句话在微信群里。

“又看什么呢,你上线找你了?”李若熏问。

余冉滑着手机,冷笑了笑,点开名叫孙哥的人微信资料。“啊,他正卖力鼓动我们像他那样发展下线,找更多枪手呢。”

“这些人,真可恶至极!”

名为06的群里还在发消息,余冉慢慢地看。

李若熏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那黑眼圈很重的青年横穿马路,手上投入地不停打着字、发微信。

——“找死啊,过马路还玩手机!”

急刹车和骂咧声惊扰了余冉和李若熏。他们一抬头,就见先前Polo的司机呸了小轿车,一脸愤愤地过来。

余冉和李若熏对看一眼,对这种横穿马路还不看的行为也是无语,他们低头继续看“06”群。

然而孙哥的消息却在这时戛然而止了。只有马路中央怒冲冲走来的黑眼圈青年,他嘴里低骂着,扯开车门钻进去拍上。

从车窗阴暗里瞪来的眼神,像躲藏的老鼠眼睛一样明亮。

因为职业敏感,李若熏不由自主注意他。觉得这人有点歪风邪气。

“生日快乐啊小栀!”

余冉的声音结束了李若熏的思考,回头立马换上一张清俊的笑脸。

南栀接住余冉塞过来的礼物盒,很意外。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余冉会为自己准备礼物。

“谢谢余冉姐。”

余冉一笑,两只亲切的梨涡。“打开看看是什么?”

粉色丝带的盒子,里面是颗天鹅水晶。纯净透明。看着就不便宜。

“喜欢吗?”

南栀点点头,再次道了谢。

Polo车窗玻璃摇下,汤浩对着南栀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豁然开朗。想起是那次小别墅那家的女孩儿。

因为漂亮得很特别,他有印象。

他眯眼啾着烟,听着这几人说话。

“要说谢谢,该我谢谢你呢。”余冉握住南栀的手,想起和李若熏刚才对南栀的讨论,就生出很多怜惜来,“上次我偷拍黑网吧被追,幸亏你机智救了我呢。”

南栀客气地摇摇头。“只是凑巧,我也没做什么。”

“不是你机智,我那天非得吃点苦头了。”

李若熏宠溺地一点余冉额头:“你这不要命的女记者,黑网吧那种地方都敢去,不知道那种老板都是地痞么?”

隔着三四米,听见这话的汤浩在车窗里一怔:“……女记者??”

他警惕地打量余冉的背影,左右伸头,想看清楚她正面。心里不由发寒。

但一想这诺江记者那么多,关他什么事,就没理了。

“对不起啊小栀。”余冉愧疚说,“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到你心情,没有理解你,以后我们不会经常找你的。你也别担心,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好好生活,好好成长。但是如果遇到麻烦、谁欺负,一定要告诉我们!”

南栀礼貌地道了谢。

见她仍然没有感动、对什么都清冷的样子,余冉心中微微叹息,就不过分打扰,和李若熏一起走了。

走远之后,她对李若熏摇摇头:“这孩子心太硬,很难打动。”

李若熏想了想,说:“我怎么觉得,她似乎似乎已经好多了。话也比以前多。”

“是吗?”

“你不觉得她眼神有点温度了吗?”

余冉和李若熏已经走远。

“他们在一起了。”

南栀听见许措这么一句,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许措伸出左手,用手指绕着中指转了一圈。“同款戒指。”

南栀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我不想进去了。”南栀看一眼门口,“有点吵。”

“你,不喜欢吗?”许措微微意外。

南栀摇摇头。“喜欢,但……还是有点太吵了。”

想起徐子川他们不时飙黄段子,许措明白过来。

他手指碰碰鼻梁。“我周围都是这种货色,你别介意。”

南栀虽然还是微笑的表情,但眼神比刚才明亮。语气有一分责怪:“说得你自己好像就不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