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星堂姐行程匆忙,呆了两天就飞走了。但那晚上的对话却在南栀心坎挥之不去。

国庆假期许措在首都拍MV,要7号晚上才飞回诺江。南栀呆在家,一切如常,然而3号那天却发生了件事,高中的同学群都炸了——

马晓丽凌晨跳了楼,现在还在三院抢救。好像是因为复读之后,9月份月考她又没考到理想成绩。学习压力太大,加上家庭原因,觉得肯定复读也考不好,一时想不开。

马晓丽父母是残疾人,平时就拾荒、卖纸板挣点钱,这下跟着病倒。

整个家庭面临崩溃。

现在班级群在筹款捐助。

南栀拿着手机冷汗直冒,把自己存下的零花钱捐到赵云强那,还回不过神。

她翻出余冉曾发给她的那张,耳后有痣的女孩儿的侧脸照。

虽然汤立莎耳后没有痣,但这些日子她却想起来,汤立莎是有个妹妹的。将这一切似是而非的线索连在一起,其实真相已呼之欲出。

国庆的后两天,南栀翻看着毕业照,尤其第一排边上马晓丽憔悴瘦弱的样子。想到疯狂寻找罪犯的李若熏,和至今昏睡的余冉……

心中没有答案。

她打开小铁盒,拿出里面的全家福。用手指去抚摸父亲的身影。

“爸爸,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对我很失望……”

——是揭发,还是用沉默去支持犯罪。

这是一道单选题,只有黑与白两个选项,从来没第三种。

突然接到南栀电话,李若熏很诧异。7号下午,他按照约定时间赶往离诺江大学一站路的小书吧。

南栀把17班的毕业照推过去:“你们要找的孙哥并不姓孙,他叫汤浩,他的亲属就在这张照片里,或许能查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李若熏疲惫的眼神骤然发亮,激动地拿过照片寻找线索:“小栀,你怎么查到的?”

南栀没说话,翻到手机上余冉曾经发给自己的照片,一并推过去。

“我没有查,只是恰好撞上。”

小书吧外的马路边停着李若熏的福特SUV,此外,还有一辆品牌普通但崭新光洁的黑色轿车。

窗玻璃贴过膜,外面看不见里头。

“三少,这女孩儿果然知道!”大块头男人粗着嗓子说。

陈烟开的车,此时一点不敢吭声。

要不是她掺一脚去帮汤浩收拾女记者,也不会惹得一身骚,让警察又顺着新线索查上来,给组织惹出这么多麻烦。光这替考事件善后,组织都不知费了多大劲。

这段时间她都夹着尾巴做人,幸好在组织里呆得久,才没被处理。

“这男的是长荣公安的李警官,多半很快就查到汤浩了,那小子嘴紧不紧还难说。”大块头又道。

陈烟:“我会让汤浩闭上嘴,绝不牵扯到三少!”

大块头:“你怎么能确定他扛得住审问?”

陈烟:“我,我尽量办到。”

过了会儿,悠然温柔的嗓音回答她:“你最好办到,否则……”

陈烟满头冷汗,忙说是。

云淡淡映在黑漆车顶游走。

车后座的人慢慢吐了口烟,瞄着小书吧里女孩清秀的侧影:“好久没跟我的小女朋友说话,是该见见面,把手机还给她了。”

从小书吧出来,李若熏提议送她,南栀拒绝了。

她怀抱着刚买的两本英文名著,在人行道中央停下,想到今天所作所为,仰望天空出神。

难怪,以前亲戚尤其有点权势的,都不愿意跟他们家走动。

原来身边有个调查记者是这样可怕。

这可能是个注定孤独的职业,被人间崇敬,也被人间远离。

作为朋友,她也许对不起汤立莎,但作为这件事情的知情人,她对得起自己良知。

凡事都有取舍,就看这份公义、良知,在心中有几斤几两重吧。

是否抵得过,人性的冷漠自私与软弱。

南栀忽然有点感知到,余冉和李若熏总追寻的理想的重量。

——那一定是沉甸甸的,足够抗衡整个现实世界的重量,才会让他们义无反顾去坚持公平正义。

汤立莎失去的,可能只是读诺江大学的机会,但更多像马晓丽这样的学生,失去的何止是个读好大学的机会呢?

那或许是父母心血堆砌出来的希望!也是他们的希望!

天地之间没有一杆称,能称出是非善恶的重量。

如何去做人,全凭自己想法吧……

南栀望着天空,想了很多很多,多到包括她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坚持去揭露黑暗,他是不是也曾像她此时一样,思考过这些问题。

她想着,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勇气,去坚持改变世界?

那动机是什么?

李若熏和余冉所说的那种消灭社会黑暗的理想太远大、太空洞,她体会不了,也觉得不现实。

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一半光、一半影,黑暗是绝不可能消灭的。

对于那种空洞远大的理想,她是麻木的。

南栀站了很久,没注意到身后数米有一道视线,优哉游哉,一直在看她长发摇曳的背影。

“小姐姐,你的花。”

南栀懵然地接过卖花姑娘的一支玫瑰,“我的?”

“嗯。”卖花姑娘笑呵呵,一指她身后,“喏,就是那个穿白衬衣的小伙子,你男朋友吧?”

南栀回头,茫茫人海,却是没看见哪个穿白衬衣的。倒是片刻看到个,白T恤外套花衬衫的墨镜青年朝她走来。

南栀随他逼近后退,正以为是个想调戏自己的不正经男士,想赶紧走开,对方却笑了一声。

“才一周不见,就把我忘了?”许措摘掉墨镜,似笑非笑。

南栀一呆!

“许,许措?”

他被化妆师折腾过头发,后脑勺的线条推得笔直笔直,整个人干净、清俊,微微成熟而时尚。不是学校那冷冰冰的痞子样了。

南栀有点适应不过来,在许措看过来时,眼睛不由自主挪开。脸微红。

许措闷笑一声,弯下腰去看她表情:“姐姐,没想到你也这么喜欢帅哥。”

“乱说什么呢~”

他一脸很明白她的样子,“害羞什么,自己男朋友还害羞。”

南栀微尴尬,却忍不住心里翻着细小的浪花,推他:“正经点。”

许措笑一下,边拿起南栀手腕边说:“学不会正经,怎么办?”

他将小东西在她手腕上一缠。“喜欢吗?”

南栀举起手腕,一条透明的水晶手链。“很贵吧?”

“不贵。觉得好看就买了。”

南栀笑。

许清文就不说了,许措母亲更是有钱有势,没少溺爱许措,从小家境好不缺钱花,他说不贵是真的,但只是他的价值观看来而已,南栀当然不会当真。

她很宝贝地用手去摸。“谢谢,我很喜欢。”

还是第一次,有人买给她这些小东西讨她欢心。

许措对她小心拿着的红玫瑰皱眉:“这花谁送的?”

南栀怔愣:“不是……你买的么?”

“我?”

许措瞄着她,大拇指着摸下嘴唇,邪邪一笑。“我怎么可能买一支。”

他那么热烈的性格,确实不会只买一支。

南栀疑惑着,看手心里的红玫瑰,脑海猛然晃过久远回忆,仿佛相似的场景……

手立刻一抖。花刺扎破皮肤,渗出一滴血。

“这么不小心。”

南栀浑身冰凉的回神,所见是许措埋着的后脑勺。发际线整洁干净。

刺痛的指腹被柔软温暖的唇舌包裹住,她才找到些安全感。

“许措。”

南栀手摸着他脸颊,抬起来,“陪我到学校,好不好?”

许措笑着露出洁白牙齿,手指一刮她鼻子。“当然!”

☆、信仰

季节好似是初春, 落在皮肤上的空气和阳光有轻微的寒。南栀茫然地看四周的街道、房屋、路灯,像都被放大了。

“小妹妹, 你迷路了吗?”

她一回头。

站日光里的男人白色细针织毛衣、浅色长裤,头发与瞳仁都是暖褐色。他把她单薄窘迫的衣服打量了一眼:“饿不饿?哥哥带你去吃东西。”

周围景象如浸泡在水中的照片, 逐渐晕染、模糊。南栀茫然地望着他:“你是谁?我爸爸的朋友吗。”

“我叫钟意。”

他亲切地笑着, “就是代表‘喜欢’那个钟意。”

钟意……

南栀猛然从床上坐起。

一身惊汗。

夜半小窗落进凉风。

她在床上大口呼吸着, 忙不迭打开灯。是梦, 只是个梦而已。

再睡不着, 南栀下床,去书桌前拿起许措送的水晶手链。

“姐姐,你要相信, 这世界是美好的。不要放弃。”

南栀戴上水晶手链,想着19岁生日那天许措说的话, 周身缓缓回暖。心情也安定下来。

她翻开很久没写的日记本,想了想, 用钢笔留下几行字:

这世界不是美好的

但你是

不用费心给我寻找快乐

看见你笑,我就好快乐了……

许措

我好喜欢这个名字啊

慢慢写完,南栀合上日记本抱在怀里, 然后披上衣服,轻手轻脚推开门。

许措睡觉向来不锁门, 大大咧咧性格的男生,不会注意这些。

南栀跪坐在他床边,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他熟睡的脸,抚摸他下巴上夜间长出的浅浅胡须。

他轻松地熟睡着, 南栀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梦境的可怕一点点消散,她重新变温暖的手撑着床沿,长发在埋头时滑落两颊。

唇落在睡梦里的人的额头。

“许措,你最乖了。”

玫瑰花的插曲过去一周,南栀将那渐渐抛诸脑后。她也不去看新闻,不想关注替考案的消息。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她不想再插手。

十月金秋,金融系课一下,楼道里学生拥挤。南栀与同班的三个女生走出教学楼,校园秋光正暖。

她们在聊美术学院最近聘请的年轻客座教授。

客座教授只是头衔,本身并不一定是教授,一般是社会上的名人、企业家或某一方面很出色的人兼职,偶尔来学校。所以不算正儿八经的老师。

“南栀,我觉得你找个美术系的男朋友挺好的,跟你跳芭蕾舞多配?让他把你当模特画画舞姿,想想都浪漫。”

“是啊,赶紧找个。”

南栀摇摇头,“我有男朋友了。”

女生们同时:“啊??”

李萱萱想了想:“难道是,那个穿高中校服的冷酷帅比吗?”

“那,那你男朋友比你还小啊,高几呢?”

想起许措邪邪的笑脸,南栀心里暖暖,“他读高二。”

她们哇了一声,没想到南栀的男朋友会是这种类型。

虽然那个弟弟是长得非常帅,可怎么看南栀都应该是更注重内涵、喜欢稳重优雅那种女生。

“高二也就小两三岁,无所谓无所谓,帅哥是可以不分年龄的!”

“就是就是。”

她们祝福着,南栀微微笑,心里比自己被夸了还愉快。“他很好。”

比这世上所有男性都好。

她虽然欣赏成熟优雅的人,但其实,肤浅地享受许措那种美色也很不错~

她的大乖,最乖了~

这时,李萱萱“啊”地一指前方,“看,艳遇帅哥,有木有?”

南栀顺着她们视线看去——暖白阳光一束束,从单车上跨下来的青年穿着白衬衫,瘦长的背斜挂着画板。

李萱萱激动地科普:“腿好长,美术系的?”

“但看衣着打扮不像学生啊。”

“老师?”

“他、他是不是朝我们过来了?”

青年摆好自行车后,朝她们方向迎面走来,瘦白的手指卡着一叠白纸。

然而南栀却在他转身的一瞬,双脚钉在原地!

人越走越近,李萱萱几个女生眼睛找不到附着点,慌慌张张的。

南栀大脑发空,后退一步,中性笔掉落地面。

笔杆沿着人行道斜坡,往青年滚着。

苍白的手截住黑笔,捡起来。

李萱萱几个倒吸气。

南栀惊瞪着递笔给她的人!他弯着点腰,褐色瞳仁含着笑意,看她眼睛:“笔掉了哦?”

南栀:“……”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拔腿一转身。冷汗在风里发凉。

“南栀你去哪啊,南栀?”李萱萱捡起南栀地上的书,伸着胳膊哎地喊了一句。

“这是她的?”

听青年问,李萱萱回头,因为害羞所以声音小了些,说是。

钟意摊开手心,他一句话没说,李萱萱听话地把书本交到他手中。

“真乖。”他随口两个字。

几个女生回味着青年的笑和这个词,懵然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打了个寒战。

这男人约莫二十七八的样子,远看着温润,近看却像三月春寒里的阳光,那眼神照身上也是阴冷阴冷的。

没有方向,没有思考,等南栀回过神,已经跑到九十二中门口。

她软在校门旁的院墙角落,哆哆嗦嗦地抱住头,捋着思绪。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是意外碰到,还是那些人专门找她来了?

是因为她联系了李若熏,插手替考的事吗?不,替考的事跟7.19的人有什么关系?

南栀混乱地思考着,没有想出头绪。

南栀仰望背后,九十二中高高的围墙像一堵壁垒,保护着温室里年幼的小花草。

她撑住额头,把手机塞回兜里,打消了喊许措出来的念头。

从诱惑许措和她接吻那天,她就已经决定放弃寻找港湾保护自己,放弃走周彦那条路……

她必须靠自己,不能软弱。

否则就不能和许措走下去。

擦掉慌张的眼泪,南栀深呼吸,让自己镇定。

她是姐姐,是该撑起这段感情关系的人。不能乱。

许措才17岁,她还要等着他长大、成熟,长成那天他穿花衬衫、戴墨镜时那种干净清爽又很爷们儿的男人。

南栀抱住膝盖,额头抵在腿上。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下晚自习,许措没想到南栀居然在校门口等他。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