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熟悉的嗓音,南栀茫然一抬头。夜晚的路灯下,许措颀长的个子站在那,周围是来往的学生。

“许措……”

南栀缓缓站起来,一下扑进他怀里,用手臂去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冰凉的脸,不停蹭着许措温热的胸膛。带着鼻音:“我等你好久了,你是不是下晚自习还在睡觉?真是的……你好讨厌啊……”

许措抬着双臂,没落在南栀背上,因为身边鹿皖、宋魁几个已经看傻了。

他犹豫之后,还是用双臂用拥抱南栀:“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却被这么一问又滋生脆弱,南栀哑着嗓子,依恋着少年胸口的暖热、强有力的心跳。

“你呀,你欺负我……你最会欺负我。”

鹿皖和宋魁不可思议地互相看一眼,再傻也明白了一点情况,知趣地赶紧走了。

许措:“我怎么欺负你了,嗯?”

南栀在他怀里摇头。

他们就这么拥抱。过了会儿,南栀才低声说:“许措,如果有时光机就好了人,让我们一下跳到十年后。”

看过星星,骑车兜过风,等南栀心情好起来许措才送她回学校。

他还想再陪一会儿,却被南栀赶:“很晚了,你快回家去吧,不然爸爸要说你了。”

许措无奈地鼻子笑一声:“跟姐姐谈恋爱真难,要疼她哄她,还要负责被她教训。”

他夹着头盔站直,“好,我这就乖乖回家。”

南栀被逗笑,眼神残留着些许阴郁,拿起许措热腾腾的手掌,握住自己脸。

许措弯腰啄了啄她脸:“我走了,栀栀。”

南栀一踮脚,在他嘴角落上个吻,眼神深深:“许措,你就是我,对于这个世界的全部信仰。”

她抚摸他明亮的眼睛,“你晴朗,我的世界就是阳光的。”

许措眼神颤动,对这两句话的意思听得似是而非,但知道这肯定是南栀很动情的语言。

他很上道,聪明而合时宜地去吻她,断断续续说:“那你的信仰,有点不良啊?”

南栀回应他的吻。呼吸他身上清爽的气息。“那你就良一点嘛。”

……

一吻完,时间不早了。

许措走了几步回头,用头盔碰碰太阳穴一举,示意他走了。还眯了左眼。

南栀挥挥手。

看着许措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照着的校园。

刚被许措手心捂暖的脸颊皮肤,逐渐被风吹冷。

南栀站了一会儿,迟疑地掏出手机。

她找到李若熏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拨过去,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她知道的一切。

但她不确定,这一捅不会招惹更大的麻烦。

以及李若熏到底可不可靠,会不会像她当年去报警那样,又遇到不称职的警察……

“有了新男朋友,就不要我这个大哥哥了?”

背后猝然的声音让南栀一凛,她猛一转身——

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苍白男人,深褐色的瞳仁,手里燃着一支香烟。

在他阴柔目光下,南栀浑身僵住,连呼喊、奔跑的力气都瞬间被抽空。“你……”

钟意低下腰,手搭在南栀的后脑勺顺了顺,“几年不见,一来就想报警抓我。小栀栀就这么对大哥哥?”

☆、初恋

诺江大学门口, 门卫处的人在窗户头一冒一冒地吃着泡面。马路边,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已经停了许久。

烟嗓女人和大块头、脖子有纹身的男子在车里等。

江子钊看看手表:“三少怎么还不出来?”

陈烟因为上次被他打过一耳光, 语气便不太好:“你慌个什么?”

江子钊捏紧拳头担心道:“学校监控那么多,现在警察查得又紧, 尤其那个姓李的警察, 你把人女朋友弄成植物人, 他咬死了往里头扎!三少为什么还往这凑?”

陈烟敲着方向盘的红指甲一停, 低“嗤”一声。

江:“你笑什么?”

“我笑你。”陈烟转头, 吸了口电子烟,“脑子瓦特了?没看出三少跟那记者的女儿有点儿关系么?”

江子钊满脸意外,粗手摸摸没剃干净的络腮胡:“你怎么知道??”

陈烟:“猜的。”

校园空寂, 远处林荫下有零星的人影出没。

南栀盯着步步逼近的苍白男人,头皮发麻!

他刘海阴影遮住一只眼, 白衬衣扎在皮带里,温吞的笑容寒意涔涔。肤色发色浅, 绵软又有攻击性。

“你、你要干什么?!”

光里那只眼打量她一会儿,笑着一眯,“小栀栀长大了还是这么怕我, 颤得这么可爱。”

“……”

后背抵住树干,南栀哆嗦着退无可退, 手抓住树皮。

钟意勾唇,手指勾起南栀脖边一缕头发,品味着:“真漂亮,那会儿我就知道你会是个漂亮姑娘。”

这句话让南栀一个冷颤, 呼吸在喉咙摩擦出声。

她攥紧拳,恐惧之后是胃里翻江倒海的干呕,脸上掩饰不住的对这个人的恶心。

她拍开他手抽回头发——

“你别碰我!”

长发从指缝流走,末梢扫过得手背一痒。接着便是跑远的脚步声。

钟意对着空气“嗬”了一声。“跳舞姑娘是灵活。”

他直起腰,从西裤兜里掏出一方白色手帕,擦被南栀碰到的手背,瞧着少女跑远。

厌弃地丢掉手帕。

还没到十点半,宿舍楼还没断电。

南栀奔进302寝室,在宿舍女生奇怪的打量里径直推开卫生间、反锁。

她立刻扶着垃圾桶一阵呕吐,打开淋浴,穿着衣服全身淋湿。

脑海里五年前发生的一幕幕止不住涌上来……

南栀摁住太阳穴,喉咙发出痛苦的呼吸声,骨头缝都在战栗。

钟意。

她死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不,是她死,都不会忘记有多恨这个名字!

南栀睁开惧恨交加的眼。

剥去湿衣后,用手指去抚摸到大腿根上,凹凸不平的一小块烟烫疤痕,随即浑身一哆嗦。

她赶紧把水开到最大,拼命冲洗身体。

一遍又一遍……

宿舍熄灯后逐渐陷入安静。

南栀缩在被窝里,守着手机上的一方亮光。界面是许措的微信,正和她发消息。

像很多学生情侣一样,不管多么躁的男孩子,入睡前的晚安总是耐心又温柔。

【姐姐好好睡觉,明天见】

南栀捧着手机,手指因为搓洗身体太久而发皱泛白。

她红着眼眶把有许措微信的手机摁在胸口。

“许措……”

轻声呢喃的名字,落在漫漫静夜里。

诺江大学与九十二中的直线距离也就几千米。许措中午过来带了一束玫瑰花。

南栀被塞到手里的20支粉白玫瑰花,拉回神。

“昨晚干嘛了?看你这黑眼圈重得。”许措手扎在裤兜里,歪下头去看她,眼藏着点笑。

南栀对玫瑰心有余悸,好在这一束是淡粉色,不是浓血正红。她竭力掩饰住不正常,低声说:“怎么突然给我买花?”

“想买就买了。”

许措嗓音漫不经心,“疼女朋友还要挑日子?”

闻言南栀忍俊不禁,阴霾的心情缓和。她打量许措:“你这么会谈恋爱,到底交过多少女朋友?”

许措眉一抽。

过了会儿。

——“只有你。”

他握住她放花蕊上的手指,眼神认真:“我只吻过你,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南栀愣住。

“这么意外干嘛?”许措细微羞涩,有点难为情,“搞得我像很脏的男生一样。”

“没有……”南栀低下眼。

以前不知听过多少关于许措的风言风语,也曾在电话里听到些乌烟瘴气的声音,所以她一直以为……

许措捧起她脸,抿着点坏笑,“所以,姐姐的初吻也是我,对吗?”

“……”

许措本是随意一问,却没想到南栀的表情变成一种微妙的复杂。

南栀脸逐渐发白,不自觉离他远了一步。

花掉地上。

承受不来许措聪明的探究眼光,南栀越过花,匆忙往前走。

许措不明所以。

秋光柔暖,可南栀只觉浑身发凉,心中混乱。

昨晚一夜未眠,她试图冷静整理思绪、想对策,可思来想去,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急、从哪里整理、从哪里去想办法。

抑或理智也是明白的:她一个刚上大一的学生,又能扑腾起什么水花?

无论做哪种反抗,在那人面前,都如此微弱无力。

找李若熏吗?找余刚吗?

他们连自己女朋友、自己妹妹的仇都没弄明白是谁干的,又怎么腾得出手、帮得了她。

而许家只是善心收留她,更不会趟这浑水,去惹黑/社会的人。

南栀垂头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喧嚣热闹的大学生活与她无关。她沉浸在狭小阴暗的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能放过她?!

“姐姐。”

低沉的嗓音撕裂阴暗的世界。

南栀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双干净的帆布鞋,黑色校服长裤,有九十二中校徽的白衬衫。

许措眼睛一笑,蹲下去,握住南栀的手:“哪儿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哄哄。”

南栀眼睛泛红,听了又想笑。染回黑发的许措一身洁净清爽,只有点轻微的淡烟味

“许措。”

“嗯?”

南栀苦涩地笑,一字字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措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南栀手握住他的脸颊和脖子,小心翼翼又充满敬畏地去吻他的唇瓣。很轻、很轻地一碰。

心口像有纯净的露水落下。

“我的初吻,也是你。”

许措笑着露出微尖的两颗小尖牙,“我当然知道!你又不喜欢男的,除了我还有谁。”

南栀温柔地微笑。

对不起,我撒了谎。

但是我保证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绝不会让你知道……

“许措。”

南栀闭眼用额头去碰他额,低声说:“只要你在,我就一定不会服输,也绝对不会倒下。”

再多的阴霾都被坚定信念冲散,南栀嗓音轻却柔韧:“不管未来遇到什么,我都会等着你、守着你。我会收起坏,会学着对你好,我们还有幸福的未来没有走呢。”

许措捧起她戴了水晶手链的左手腕,低头一吻。

笑。

“姐姐说起肉麻话才真不像初恋,你是不是专骗我这种纯情男生的偷心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纯情男生大杀手,小栀栀

☆、相对论

阳光晴朗, 周彦下午邀了陈太太几个关系好的上门来打牌。

几个阔太摸牌打牌,动作熟练。

陈太太问:“唉?你们家小栀呢?”

周彦笑:“今天周末, 跟我们家的‘少爷’出去打篮球了。”

这位陈太太是那个很喜欢南栀的那位陈老爷子的儿媳妇,陈家跟许清文这样的富商不同, 陈家是有背景的家族, 放诺江也是没人敢惹的。

陈太太:“会跳芭蕾的女孩儿有种早熟的优雅气质, 可惜我没女儿, 只有羡慕的份儿。你的小栀真是优秀又乖, 太可人了。”

另一开瑜伽馆的老板娘性格直接,说道:“那多简单,你们家大少爷不还单身么?”

这时周彦摸了张牌, 微微笑:“小栀算虚岁也20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陈太太听出她弦外之音, 倒下两颗一筒喊“碰”,把周彦那一颗放到自己这。笑道:“今儿不忙, 晚上不如就在你家蹭饭,晚点让陈薪来接我。”

周彦:“什么都缺,就不缺粮食!”

陈太太:“那敢情好啊。”

牌声搓得响亮。周彦暗吸了口气, 想着不知道这条路行不行得通。

但回忆九月初时在南栀房门口撞见的一幕,她就胆战心惊。这一个多月来弄得她吃不下睡不好, 总觉得得寻个不动声色的法子,两全其美地把这问题解决了,由此才安排了这场牌。

没想到陈太太还真有这意,也算是南栀命好。

露天篮球场回荡着时急时徐的拍球声。许措看秋高气爽, 就带南栀出来接触人群、放松心情,所以他约了鹿皖、宋魁、赵品言打球,另外还有闻讯后赶来的徐子川几个男生。

南栀和汤立莎坐在场边看。

凉风阵阵,两个女孩儿很久没说话。

“栀栀,我和赵品言可能要被退学了。”汤立莎率先打破沉默,她转头看南栀的眼睛,想看出点究竟,“你知道原因吗?”

手指在袖子下微蜷缩,南栀迎着她的目光:“为什么这么问我?”

汤立莎凉凉一笑,“我堂哥被抓之前告诉我,你跟那个卧底女记者认识。虽然我也没别的证据证明是你举报我们,但我觉得你那么聪明,不追问我和赵品言为什么考上诺江大学,肯定就是知道了。你又那么有胆量。”

南栀把替考组织的事告诉李若熏之后便没管,但也算是她捅出来的。所以她没解释。

见她默认,汤立莎笑一声。

“南栀,我曾经真以为我们会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因为你那次评价赤羽的那段话,太触动我了。”

她手撑两边、仰望天空,“你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只看把好给谁、把坏给谁。我自认为从没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要举报我?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吗?”

既然要说,南栀也不打算逃避,她与她一同看向天空,悠悠道:“这个世界是一张蛛网,每个人都粘在线上,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别人。”

她稍微顿了顿,“也许这也可以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解释。每个人都不可能静止不动,如果我对你的扑扯视而不见,其实一样做出了选择——跟你一起去伤害马晓丽那样的女孩。”

汤立莎笑一声,“你说你瞧不起赤羽那种大英雄,觉得他们对身边的人自私,有英雄病,其实你又好多少呢南栀?你不也一样吗?”

南栀转头,与汤立莎四目相对:“我记得你高一成绩还不错,为什么不自己努力考上诺江大学呢?替考一次可以,人生没办法让人替考的,就像这次稍微被人一查,你就会失去金钱买来的所有。为什么要把自己选上一条歧途?”

汤立莎:“……”

南栀喝了一口水,拧上盖子。“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就算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些人,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骗过所有人。其实与其早晚被人揭穿,不如尽早悬崖勒马,及时放弃这条路,换别的。”

汤立莎心绪不宁地眼珠对着地面转动了一会儿,又冷笑:“你大道理不少。”

她瞟南栀:“南栀,你知道你为什么朋友少吗?因为你总这一副冰清玉洁、品行清高的样子。你明白吗,我们都只是凡人、你就非要这么与众不同?你就不能跟鹿皖他们一样把怀疑吃在肚子里吗?”

球场上,许措抢断了赵品言的篮板,矫健落地。

“再说,你就没见不得光的东西吗?”汤立莎瞄一眼场上,“你说得对,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所以你骗得了一些人,但你不可能一辈子骗过所有人。你和许措一样,早晚会被人揭穿!”

南栀手缓缓捏紧,眼睛闪过阴霾的黑点。

汤立莎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笑:“跟自己弟弟谈恋爱,整天一个屋檐下同吃同睡,肯定很方便吧?”

“阿措接住!”鹿皖把球传给许措。

许措一个腾空,修长的手指把球摁进篮筐。哐当!

他荡起的衣摆露出清瘦结实的腹肌,沟壑淌着鲜活的热汗。

徐子川马屁道:“我去,措哥身材牛逼!不愧是MV男主角。”

鹿皖掏过落地的篮球,笑嘻嘻问:“阿措,帮我向你堂姐要的签名弄没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