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措一把擦掉额头的汗水。“背包里。”

鹿皖:“呜呼!够哥们儿。”

许措无语地瞥他:“就不怕你女朋友吃醋?”

“开始恋爱实操了果然不同,这都懂。”鹿皖笑,瞄一眼场边的南栀。

虽然许措没挑明,但那晚他们都看明白了。虽然意外,但是好哥们儿都无所谓了。

闻言赵品言收了抢球的姿势,脸色阴沉地看一眼许措拍球的侧影。因为大家认为他恋爱了,肯定就是不再喜欢南栀,所以没避着。

鹿皖诧异地问走向场边的赵品言:“言哥不打了?”

赵品言往后一挥手。“不玩了。”

宋魁与鹿皖对视一眼,又对看向许措。许措慢拍着球,一扯唇角,扬手指表示继续打。

以前赵品言和许措关系最亲近,这几个月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很少呆一起也很少说话了。

他们问过,但没找到原因,也不好一直刨根究底。

中间休息,球场上的男生都到旁边坐着擦汗、喝水。

南栀给他们分发了毛巾。

一个个都嘴甜地喊谢谢姐姐,态度比在教导处挨训还乖。

面对递过来的毛巾,赵品言愣了下,然后才从南栀手里接过。

身边的人聊着天,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能要离开诺江了,以后也不知道回不回来,兄弟们以后有缘再聚。”

鹿皖和宋魁当即站起来。“啊?”“去哪啊,你、你不读着诺江大学吗怎么走?”

赵品言站起来,回忆这几个月的事情,自嘲地摇摇头。

他把衣服搭在肩上,走了几步停下,侧头看抱着许措衣服的人:“南栀,你能陪我走一会儿吗?”

所有人都一懵,不由自主看向汤立莎,却见她无动于衷。有点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许措拧好瓶盖站起来一扬下颌:“你想跟我姐说什么?”

赵品言挑眉骨:“你要不放心可以一起。”

心中有所猜想,南栀把衣服交给许措,“你在这等我。”

许措眉一皱。

一群人就看着南栀与赵品言走开。

“你为什么不让许措跟着?”赵品言问。

南栀直接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看她还是一副漂亮又生人勿近的样子,赵品言笑:“你好像只对许措很好,对别人都无所谓。你不让他跟着是不想让他牵涉这些东西吧,你怕我讲出什么大秘密,影响到他。”

南栀没否认。事实上她确实这样想。

赵品言:“汤立莎告诉我你跟那女记者认识。你知不知道,现在刑法增加了替考罪,我和立莎可能要被拘役。我刚说的搬家是骗人的,我只是不想太丢脸。”

“你和立莎家庭都不错,就算大学读个普通的还是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南栀看着地面,说,“但是我们班上有个女孩儿,因为高考失利和家庭贫困,跳楼轻生了。”

想起马晓丽,南栀轻轻叹了一息。“她座位就在我前头,本来性格很活泼的。现在医生说她这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我想,如果没有你们这样买替考成绩的人,她也许会考上心仪的学校。”

赵品言停步,低下脸。“所以你很看不起我,觉得我很low,对吗。”

“我没看不起你。”

赵品言偏头凉凉笑了一声,“是,你根本都懒得看我!除了许措,你根本不在乎别人!”

他抬头直视南栀:“但我就想不明白,你既然根本不关心别人的事,为什么你还要管?你就一定要高尚地把我们揭露出来?当做不知道不行吗?”

太阳隐入云层,天地一阴。

南栀也停下,看着他:“因为我不允许,有一天这种事落在许措身上。”

冷风中,她口齿清晰笃定:“我不想他也像马晓丽那样被人伤害,被那些根本不如他的人踩着头,让他被骂成一无是处的人。”

赵品言愣住,狠狠一皱眉。“你——”

南栀淡淡一笑:“你们把我看得太伟大了,我对当英雄没兴趣,也不高尚。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东西。”

天阴了,刮了几股凉飕飕的风。赵品言怔怔看着南栀向许措走去,他脸色复杂地苦笑呢喃。

“就为这么一点原因,你就能干出那么大件事。”

“许措受那么点伤害又能怎样?”

他恍然间想起过去许多次,许措曾在他说南栀高雅端庄的时候委婉意指他不了解南栀。

现在的他终于有点明白。

和温柔典雅的外貌气质不同,南栀性格很冷淡,但对于认定的东西却有极其的执着。

她对别人多冷漠,对于在乎的,就有多狂热。

许措带着南栀跟一帮朋友去热热闹闹地兜完风,然后才回到家。

车库里多了辆不知谁的黑色保时捷。

客厅,牌局还未散。

有个穿着商务的男人坐在沙发里,二十七八的样子。

见南栀回来,几个阔太都敏锐地看过去,把她浑身一顿打量。周彦忙笑说:“小栀,给陈薪哥哥泡点红茶来。哥哥刚下班过来,有点口渴。”

南栀茫然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清俊男人——浓眉黑发,俊逸成熟。一双眼睛因为见识得多,所以无波无澜,也很懂礼貌。

陈薪笑:“不用这么麻烦。”

但并未说其他,显然也并不是太拒绝。

“不麻烦不麻烦。”周彦客气说,又对南栀口吻严厉了一点点,“快去啊。”

“好的。”

南栀把手里逛街时买小东西提的纸袋交给许措,转身去厨房。

陈薪许措是认识的,但南栀还是头一次见。

许措看一眼沙发上的男人,招呼了一声“薪哥”,又一瞥打麻将的周彦几个,一语不发地上楼。

陈太太说:“小栀真乖……”

又有人压低声,似乎说了一句“真挺配啊。”

许措步子一停,随后变重。

南栀片刻把茶端出来。

客厅里许措已不在。

她在沙发上放下茶杯,抬头便对上男人温和的眼睛。“陈薪哥哥喝茶。”

“谢谢。”

陈薪态度温柔,手腕带着块深蓝色金属手表,他端起茶尝了一口,点头:“很好喝。辛苦你了小栀。”

南栀摇摇头表示不客气。

这是个很擅长社交的男人,周身透着股商人的精明和涵养,身上有淡雅的香气。南栀余光注意着周彦,猜测着她的想法。

这分明是在牵红线……

而周彦为什么要这样做?

终于应付完楼下,南栀脱身上楼。刚推开房门就被人扼住手腕一拽。

门“啪”地关上。

她被甩在墙边,立刻人影气势汹涌地压下来,长手臂撑在她左右、居高临下。

“姐姐不爱我了。”

他很凶,说的却是这么一句可怜话。

南栀心脏吓得咚咚的,嗓音放软:“怎么啦?”

“楼下那个男人,他对你有意思。”

“……”

南栀本来想解释,但又被他这样严阵以待的样子逗笑了,“嗯,然后呢?”

许措:“……你还然后。”

他一左一右捏住她手腕,举过头顶定住。埋头去吻南栀的唇,断断续续说:“你们不能这么欺负小孩儿。”

他轻轻咬南栀,“等我到他那年纪,会更帅更成熟。”

你已经更帅了。南栀在心里说着,闭上眼。莫名的,她最近越来越喜欢被许措亲吻。从一开始害怕接触,到喜欢被他爱抚、拥抱。

想用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洗涤那些不想要的回忆。

好像她也变得温暖而又干净。

亲吻之后,南栀环抱住许措的腰,脸埋在他胸膛:“你担心什么?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可能是没有爱的。”

她深呼吸他身上的气息,白白的手指摁在许措的心口,低声说,“我的心跳连在你身上,不可能离开你的。”

许措眼神晦暗闪烁,在她发旋上落下一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深深爱上我。”

南栀隔着衣料亲吻他滚热的左心口,“那不重要,许措。”

她呼吸变得安宁,说:“对我来说,你好好的,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喜欢的事。”

至于别的,她究竟喜欢哪个类型的男生,根本不重要。反正是许措这个人,就可以了。

鼻子邪邪地轻声一笑,许措不置可否。心里显然不那么想。

他嗓音很低,一字字道:

“姐姐,你信不信,我一定是比他们都优秀的男人。再给我几年时间。”

南栀并没放心上,点点头当哄他。

周彦那些人在楼下,许措不方便呆太久,而且打球流了汗,他便去洗澡了。

南栀打开手提袋,想试试下午许措给她买的发夹,然而一打开袋子却当场震住——

袋子里赫然一支红玫瑰,花蕊还带有露珠。

她面无血色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里面的红玫瑰,想到自己提了一路,汗毛就如倒立的寒针。

她竟然还有功夫想什么替考,应付什么周彦牵的红线,这隐藏在黑暗里的野兽已经伺机想再毁掉她了!把她未来都毁掉。

南栀把玫瑰花狠狠丢进垃圾桶,盖上盖子!

桌上的手机却来了条消息,界面显示——

【喜欢吗,小栀栀】

作者有话要说:栀:呸

——

爱因斯坦相对论,也适用于对待坏事的态度。

视而不见的同时,已经沦为黑暗之流了

☆、城市

“你怎么了?从昨天起就怪怪的。”

清晨天刚亮, 诺江大学门口人很少,许措跟南栀下车来, 文致在车内等着他们说完然后载许措去机场。

南栀摸摸黑眼圈明显的眼睛,笑:“哪有怪啊, 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那为什么没睡好?”

她没说原因, 转而问:“你这趟去首都拍多久回来, 会耽误学习吗?”

许措正想着昨天的陈薪, 南栀的精神恹恹是不是在想他的事情, 闻言扯扯嘴角,手顺顺南栀的头发:“不会。而且就算我在学校其实也学不了多少,不如尽早找点别的干。”

他弯腰在她耳畔说, “毕竟我肩负着我们的未来,要早点努力。我可不能让我宝贝的女孩辛苦。”

南栀被哄笑。

文致探头催了许措一声。

两人不得不分别。

南栀站在路边, 对着远去的凯迪拉克挥挥手。手机振动,她拿起来点开许措发来的消息——

【不许想别的人, 只许想大乖】

南栀忍俊不禁,依依不舍地触摸这条文字。

过了会儿,她抬头, 却在暗蓝未退的光线里看见马路对面停靠的一辆黑色轿车。滑下的车窗上,搁着只夹着一杆烟的白手。

南栀瞳仁收缩, 立刻转身往学校里疾走。

空气撞在脸上寒气森森。

八点半才上第一节课,现在七点钟,还很早。

南栀躲回宿舍,坐下第一件事是把书包、口袋、帽子……检查了三遍, 生怕莫名哪里多出来东西。

好在都没有。

她才松口气,手脚还发着凉。

早起打了水的李萱萱回来,她提着暖水壶推开门就见南栀坐在书桌前。她一喜,把水壶一放,递了个东西过去:“南栀,刚有人让我给你的玫瑰花。”

睡得半醒不醒的几个女生从床上兴奋地昂起头,看底下。

南栀盯着李萱萱递过来的鲜红玫瑰,两颊血色一点点褪去。

“哇,又是玫瑰。”

“太浪漫了吧,这都是第多少支了?”

“从国庆之后每天都有唉。”

室友的话在耳心渺远,南栀盯着被李萱萱放桌面的玫瑰花。那花蕊带露,但花瓣、茎叶上却伤痕遍布。

是支残花。

她呼吸急促。

李萱萱凑过来,疑惑道:“可怎么每次都送这种压得枝叶残缺的花啊?”

有人玩笑着冒出句:“残花败柳吗。”

如乍然被雷劈到头顶,南栀推开桌踉跄地站起来。仿佛那不是花,而是蝎子。

“怎么了南栀?”李萱萱忙扶她。

南栀潜意识将她一推,拒绝任何人靠近。“对不起,别、别碰到我。”

她埋头奔进卫生间反锁上门,留下一宿舍女孩儿面面相觑,一起看向残缺的玫瑰花。

“南栀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她男朋友才好奇怪吧?干嘛每天都送这种像别人用过捡来的花。”

李萱萱回忆着许措:“可我上次见那个男孩子干干净净、帅帅气气的,不像奇怪的人啊。”

八点二十,宿舍女生离开去上课前来敲了卫生间的门。只听见一阵水声。

“我没事,你们去上吧。”南栀低声回答,“我有点冷,想多冲下澡。”

“哦,那好吧。”

“我们走啰?”

听着脚步声随关门声消失,南栀背靠着墙缓缓坐地上,抱住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淋浴开着冷水,她却感觉不到。

驱壳冰凉,胸腔却像淤积着翻滚无法发泄岩浆,反复灼烧,难忍。

她忽然恨。

恨母亲为什么那么早去世,恨南俊霖为什么要当什么调查记者,恨为什么这世界如此冷漠……

这糟糕透顶的人间。

南栀捧住头,低声抽泣,然后看见手腕上,沾湿的水晶手链。

她一怔。

用手指去抚摸它。

“许措……”

像噩梦中突然醒来,南栀整整看了一分钟,反手关掉水,她短促呼吸站起来……

等中午李萱萱几个女孩儿上完课回来,只见南栀的椅子上放着滴水的衣服,人已经不知所踪。包括桌上那支古怪的玫瑰花。

而接下来几天,南栀也没出现。

位于诺兴市中区边缘的橙花街,是一片紧挨诺江的老街区。

街巷狭窄,高低错落老楼房间杂腐朽的吊脚楼。乌鸦落在电线上收拢翅膀,发出轻微的扑棱声。

陈烟和江子钊从“江边画廊”出来,站在门旁聊天,猛然发现隔着十来米,头罩卫衣帽子、直直站在阴暗街道的女孩儿。

她像一只黑色的猫,隐那里,盯着他们。

江子钊狠一砸烟头:“妈的,她居然找这儿来了!是给咱们安了追踪器么?”

陈烟想了想,让江子钊在这看着人,她进去画室。

沿江小楼改造的画廊,原木古朴,随意挂着些画作。每一幅画的都是城市,又不是现实城市。大面积黑灰里穿插鲜明色,建筑光怪陆离。有多美就有多诡异。

上楼后,陈烟脚步放得极轻,说话前背压低:“三少,那女孩子跟到这儿了,怎么处理?”

她恭敬问询的人正对着大江与城市上色。

“三少?”

“...哪个女孩。”声音很懒。

“就是南俊霖的女儿,这几天她一直在反跟咱们,居然真给她找到这儿了。”陈烟说着忙胆怯道,“是我们无能,居然让个小姑娘找到这打扰您创作。三少,您看是……”

“丢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