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份感情,凌驾在规则与道德之上。

她永远不会被放弃。

“也不用担心我表哥。”许措目视着前方,讽刺地微微弯唇,“他现在不敢做什么,而且他那些勾当跟我母亲、跟我,都没关系,你把所有交给我做就好。”

许舒夏脸微白:“你——”

“知道什么”这四个字卡在喉咙。

或者,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做了什么”。

许措没给她机会问,直接地告诉她:“姐姐,你从小理想的那种稳重能依靠的男人,我可以做到了。”

☆、手机(二更)

六七年过去, 许家的宅子外墙旧了很多。

客厅里跑动的小男孩儿见有人进来,吓得怔在原地。

许舒夏有些意外, 周彦的儿子不认识她这是正常的,只是为什么对许措好像更陌生?

“开那么远累着了吧?”和过去一样, 周彦依旧是先问许措。

许措嗯了声, 弯腰硬把躲他的孩子捞手臂里坐着:“我可是你亲哥, 这么怕我?”

周彦有些拘谨地一笑, 脸上比往昔添了长长的鱼尾纹。

许舒夏觉得她老了很多, 张张口,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小栀,你终于回来了。”周彦放下心般地微笑, 握住她手,“我看了新闻才知道, 原来你当了记者。”

她笑眼里闪现泪光,不知是对着许舒夏, 还是遥远的另一个人。“真好,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很骄傲。”

虽然多年过去,思想也已成熟, 懂得了圆滑事故,但许舒夏仍然不太自在。

但也是成熟后她才明白, 周彦每次先关心许措,可能也有把她当做是自己的人、不那么客气的原因。

她还是什么都没称呼,只是笑了笑:“您还是这么美。”

许清文依然很忙,不在家。

许舒夏推开自己的房间, 布置还是老样子,床铺也提前一天铺好,被子还是曾经的被子,只是家具比回忆里变陈旧了些。

她抚摸着窗台,少年时心酸、快乐的回忆一幕幕涌现。

耳畔仿佛还有风铃的“伶仃”声。

——“小栀。”

许舒夏回头。

周彦微笑着在门口一停,走进来。

她拉着她手在椅子上坐下。

周彦:“这几年一个人生活,吃了很多苦吧?”

许舒夏:“还好。”

“其实。”周彦顿一顿,“那时候我一早就知道你和阿措的情况,只是为了家里安宁,没有说出来。”

许舒夏意外,不堪回想那段日子。橘子&&

“思来想去,是我失职。你虽然喊我妈妈,可我却一直没有将这个角色扮演好。”她用回忆过去的淡然笑容,看着她,“我应该和你谈谈,你遇到什么困难,我应该和你一起面对。”

许舒夏眼睛有点涩。

“每个人都在成长,我也是。其实说起来,虽然不是我生了你,但大部分时光你却是在我身边一点点长大。”周彦抚摸她的脸颊,“我却没能给你提供一个美好的童年。”

喉咙轻微的哽咽,让许舒夏嗓音低位:“妈妈……”

周彦欣慰地应。

许舒夏低头,“是我不懂事,不该在你好不容易有家的时候,闹出这种麻烦。”

“你是不懂事。文哥当时知道别提有多震怒。”

许舒夏:“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都过去了。”周彦喟叹,又语重心长,“如果你非要说对不起,也该对阿措说。”

许舒夏抬起眼。

周彦:“你一个字没有突然失踪,他整个人都崩溃了,性格暴怒,学也不上,只好办休学,过了一年才稍微正常。”

许舒夏讶异:“他,休学。”

她以为,许措这样的大少爷,不管做了多糟糕的事、碰到什么,他依然可以拥有很多地幸福过下去。

“文哥想弄他去国外读书,可他不去,失踪了一阵之后我们才知道他去了他母亲那边。他出道,疯狂挣钱、结交商政人脉,除了这些似乎对别的一概不在乎。他母亲又挺厉害的人物,栽培得比在我这儿好。但可能是火得太快、太忙,到底是耽误了上大学。”

说着周彦一笑,“其实这么多年,阿措还是第一次回这边的家。所以浩浩才被他吓住了。”

许舒夏:“……”

周彦叹息地拍拍她肩膀,站起来。“爸爸6点下班,晚上多吃点,看你瘦得。”

门掩上了好久,许舒夏还回不过神。

她站起来,抚摸书桌上旧日的书架、台灯,想着回来路上许措说的那一句:你从小理想的那种稳重能依靠的男人,我已经可以做到了……

原来,那简短的一句话,包含了这么多……

许舒夏从行李箱里拿出旧日的日记本,想夹回书架中。那中间翘起的几页纸,怎么也摁不平,她干脆翻开看看是不是有折页,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不同颜色笔写的,一行行文字——

唷 真漂亮

你说 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写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日记 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整天能不能想点有营养的?比如我

……

痞里痞气,字也写得非常难看。

可是越难看,她喉咙越是酸。

或许,他原本可以有一手漂亮的字,可以和很多富有家庭的小少爷一样,过着放肆不羁的青春……

许舒夏把翻开的日记摁在脸上,肩膀细微抖动。

何其不幸。

他遇到了她。

晚饭之后,天空还未黑尽。

许舒夏推开小楼顶的门,楼边立着男人抽着烟的背影。风吹散他周身的烟。

听到脚步声,许措回头,随即从沉默里立刻露出有点乖的微笑,话却不那么正经:“才分开几分钟,就想我啊?”

许舒夏走过去。

过了会儿。

“对不起。”

她嗓音低悠:“我以为,你这些年都过得很好。”

他脸上的乖退去,表情深沉,但只是一瞬。许措转开头,一如少年时吸烟的手势,无所谓说:“我本来就过得很好……”

暖风里浮动着楼下栀子花的香味。

门被老大白推开,它蹭过来,后面跟着同样变得老气横秋的老小白。

两只猫儿绕在姐弟俩脚边。

许舒夏歪头,靠在旁边高高的男人的手臂。“真的吗?”

“什么。”

“你回来的路上说,你已经成熟到可以让我依靠,真的吗?你说不在乎我到底做过什么,也是真的吗?”

许措鼻子喷出极轻微的笑。“嗯,真的。你要的‘陈薪’,我可以做到了。”

许舒夏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真好。”

她缓缓笑,“我小时候种的豆子,现在长成大树了。”

许措被她说法逗笑。

气氛太好,许措不忍心打扰这少年时就不停幻想的梦境。在楼顶,和喜欢的人拥抱。所以过了好久,他中指和食指关节夹着烟摁灭,拉起许舒夏的手掌。

放入一个东西。

许舒夏看着手心,似曾相识的旧手机想了会儿,而后眼眸怔住。

许措:“我想,这东西那个警察或许很需要。”

☆、疤(结/局章)

许舒夏打开旧手机, 图标过时的小程序,照片, 视频……

她出现幻觉。

十八岁那年的夏日蝉鸣,在耳畔若隐若现地滑过。

这只手机, 是高考前两天和余冉在咖啡厅喝东西拿错的那只。分别之后, 余冉便被人殴打, 她人昏迷不醒, 手机也不知所踪。

后来李若熏调查, 殴打余冉的却并不是替考组织的人。

这个案子就一直悬而未决。

许舒夏抬起头:“它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不是六年前就丢了吗。”

楼下浩浩和周彦玩在皮球,许措看着他们追逐,轻松地笑了下:“我表哥拿了。我问他要, 他就给了我。”

问他要,他就给。许舒夏握紧失而复得的手机, 觉得过程肯定没那么简单。“他……有说什么吗?”

问完,她心头紧张。

“哥哥!”

——楼下, 浩浩扑抱住着周彦的腿,冲楼上两人喊:“栀栀姐姐!”

许舒夏回神,目光落到楼下, 应了一声。肩膀就被一揽,背心贴着条温暖的手臂。

她侧抬起头, 许措的脸在天光里越来越暗,鼻峰明显。“你很紧张?”

“……没。”

他笑了下,拿起缕她的头发亲吻。

“你是自由的。”他嗓音低沉清晰。“因为我爱你,从你的狼狈到美丽……”

许舒夏再次被触动, “嗯”着。

晚风徐徐,栀子花的气味到夜里越发浓了。

在诺江呆了两天,见过许清文,姐弟俩就启程回成海。

回来的路上。

许舒夏想到在天台的对话,故意带了点娇嗔地说:“我前晚上就随便一问,反正我不认识钟意,你别乱想。”

许措开着车,嘴角翘起点笑。“怎么想?我就没脑子。”

他一愣。

许措转头,邪邪扯了一笑:“陷入爱情的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姐姐说什么都是都对的。”

许舒夏忍悠然地笑了,半认真地说:“我就是跟你说一下。反正姐姐是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许措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好。”

因为近日余冉有一些苏醒的迹象,李若熏请了假,就每天陪在医院,她身边。

中午,许舒夏和许措走进去,他趴在床边休息。

许舒夏:“李警官,任务到了。”

一句话激起李若熏的警察本能,立刻坐直身。

他手臂被头压麻,眉头直皱,胡子拉碴的脸些许憔悴。他看是许舒夏,笑道:“小丫头,敢洗涮我了?”

“没,是真任务到了。”许舒夏把手机递给他。

李若熏把手机看一圈,他没见过许舒夏高中的手机,且六年过去,就算见过也忘了。“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说完他才觉察到许舒夏身边的男人——压着黑色棒球帽、戴着黑口罩,只能看见他那双埋在阴影里深邃冷淡的眼睛。

李若熏:“你是……”

“好久不见。”

男人伸出手,皮肤特别干净,衣着随意却很时尚。

“你是,许措?”

许措没搭话,拉下了黑色口罩,露出笑意。“好久不见,李警官。”

七年前高考的夏季,诺江市“替考事件”被爆出,轰动全国。卧底记者被殴打成植物人,却找不到凶手,成了桩无头冤案。

时隔多年的6.8号,案子终于破获,并且牵连出7.19重案的漏网余孽钟某组成的黑/帮。

这帮人,不只贩/毒,还牵涉多起命案,有传与娱乐圈的两位大人物有所牵连,但消息并不确切。

案子审判过程数次上热搜,往上谩骂一片。

……

许舒夏趴在床头看笔记本电脑,旁边摆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公司的微信群里总组长吆吆喝喝,过了会儿又私信问她,威远芳都的黑手差不多归案,她也该回去工作了。

童堂问她经过这次跟踪报复事件,她还敢不敢、愿不愿意回去干调查记者。

许舒夏没注意手机。

休假这四个多月,她邮箱累积了几页的未读信件,有反馈的、有提供线索的,或者自市民的日常咨询。

她大概看了看,而后关掉邮箱界面后第三次转到新闻页面,托腮走神。

片刻背上覆来炙热的身躯,她回头:“新闻说,7.19的人牵扯到娱乐圈,你……”

“我是做了些事,但没做坏事。”

许措从背后压抱住她,双臂圈着她比他短一截的手臂。

许舒夏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双清粼粼的眉眼,经过这几个月她已经清楚意识到:那个整天只会打架逃课的男孩子,一去不复返了。

许措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她不知道,也明白就算问了,他也未必会说。也许,是他说出来她无法用完整自尊再去面对他的事……

那些撕痛的过往,她不想再回顾,许措只怕,也更加不想面对吧……

许措:“盯着我看什么呢?”

许舒夏被他的姿势弄得有点脸红:“我……你压到我了。”

他挑眉,说对不起,往旁边挪,可磨磨蹭蹭就挪不开一样,动作更过火。许舒夏脸烫,又好气又好笑,“还是这么幼稚。”

他去亲她嘴:“我就是幼稚啊,幼稚才这么命都不要地喜欢你。”

许舒夏心头一酸:“……”

她抚摸去他的腹部和后背,陈年的刀疤刺激着指腹。这是少年时的许措没有的。

几个月前重逢后,许措曾说,钟意这几年混得不太好,在他手下做事。

如果说他后来一直都知道,那两个人是如何博弈相处,她不敢去想象。

许舒夏心疼地抚摸凹凸的疤痕,换来他更热烈的呼吸。

“许措,我会对你好。”她认真地说,“一辈子爱你,用爱情爱你。”

“嗯。”

回答的声音很随意,像她说的只是喝杯水、吃个梨一样。

许舒夏有点慌,去找他眼神:“我认真的。这次你信我。”

许措脸离开一点,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在想、在分辨,她此刻的话是真心话还是调剂感情、哄他开心的。

最后,他却发现自己一无所获,有点自嘲地笑:“姐姐,我看不懂你啊~被你骗多了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信。”

他抬起她下巴:“你要真的爱我,就给我生两个小孩。我就信。”

“好。”许舒夏几乎没犹豫。

许措扯唇,伏去她脸颊边呢喃,“那我们抓紧时间。”

衣衫落到床边地板。

许舒夏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想去寻找许措的眼神,去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信了。因为刚才的呢喃实在有点像调情而已。

但许措没给机会,一巴掌就把她扭过来、摁趴在床上。

许舒夏又想。

算了。

先哄他开心、讨他喜欢了,一会儿再慢慢跟他解释道理吧。

……

这个冬天,诺江难得下雪。

许措坐在宽大的书房,对着一条刚发过来的消息。

他手指摁摁太阳穴。微信上,鹿皖和宋魁邀约他去私人酒吧,他简单看了手机,丢开。

此时门被推开,许舒夏端着咖啡进来。

他第一眼看她脸,然后是她小腹。

“三个多月,要开始显了。”许舒夏低头抚抚肚子,眼神无辜,“你让我未婚先孕了,可是还不娶我。”

许措撑着笑吟吟的脸颊,“不着急。咱们事情还没说妥当。”

许舒夏顺他手臂的勾扯,坐到他大腿上。“什么事?”

许措打量了她一会儿。

“把工作辞了,别再做调查记者。太危险。”他镇重说完,又笑了笑,“不然我就不娶!做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许舒夏捏捏许措鼻子,“幼稚。”

 

“我说真的。”许措捉住她的手,“我退出娱乐圈和你结婚,你也退出调查记者行业,我们就和很多平凡人一样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顿一顿,“你本来也不喜欢这个职业,不是吗?我记得你高中时说过觉得这个职业很愚蠢,这世界只要有光明,就会有黑暗。去为那么多不认识的人拼搏,付出那么多,不值得。”

许舒夏摇摇头,捧着男人的脸颊如捧珍宝:“我必须要工作,因为,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涌动着岁月洗礼后重获温暖的平和、恬淡,“我不想我爱的人,某一天陷入黑暗与危险。我想让这个世界尽量好一点,让它对你也好一点。”

许措眼睛涌现亮光:“你做调查记者,居然是这个原因?”

“嗯。”许舒夏闭着眼,去吻他额头。

为了心爱的你。

我想让这个世界,善良一点,好一点。

“我刚得到消息,钟意今天执行死刑。”许措边吻,边轻声说着,口吻里似乎也松了口气。

许舒夏微微睁眼,但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吻才结束。

许舒夏和许措唇分开,相视微笑。

“好难看。”

“哪儿?”许措皱眉。

许舒夏抚摸他唇瓣下,少年时代的唇钉留下小细坑,“这个叛逆的后遗症,好丑!”

许措挑眉,“明明是你说有唇钉的男孩子最帅。姐姐,你还有没有一句真话?”

许舒夏:“……”

她都忘了自己有说过。“这种混账话,居然是我说的?”

男人盯着她闷闷笑,厚实的胸膛抖动:“坏!”

窗外,雪静静地飘落。

时隔20年,诺江再次迎来纯洁无瑕的雪白世界。强烈的阳光被阻挡消失,阴影淡去。

这是个适合用细腻的心去感受万物与生命的时刻……

你是我所有的信仰。

对于爱。

对于这个鲜活的世界。

我所有的努力,只为让这人间更配得上你的干净善良,你的好……

——许舒夏/南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你是我所有的信仰。

对于爱。

对于这个鲜活的世界。

——南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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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的话】

首先感谢大家的追文,辛苦小天使们了。

这是个光与影并存的世界,其实写这本的主题并不只是爱情,更多其实是栀栀的内心成长。

——我善良,去做美好的事,去和黑暗搏斗,并不是为了理想的英雄梦、受人称颂,只是因为心爱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而我,想让它更好一点。

这是织想表达的主题,也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大家的。

这本文写得非常费脑细胞,文中的替考、赌场、艾/滋村、洗脑培训班都是改编自现实中有的案子。也许这种沉重的主题没有很多人喜欢看,但我还是用我勉强的文笔,把它表达出来了。

个中难免有许多瑕疵,对现在的我来说,把握这个主题难度也是非常大。

而且就算表达出来,也许很多看得快的读者也根本没有注意。

也不知大家共鸣几分。

总之,感谢大家悉心的追更,以及温柔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