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容一手撑在床上,斜睨他,看到了他下唇一点破皮,是她咬出来的,眼神晃一下:“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这里无人认识我们,认识我们的都知晓你我做过夫妻,还会要求我冰清玉洁不成?”

她的语气很低,一字一字钻入山宗耳中,他不禁笑了,扫过她白嫩的肩头,痞气横生:“那我岂不是亏了。”

神容眼上一跳,觉出了话里的含义。

他果然是个坏种。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重回七点。

洒泪发红包庆贺~

最后一句话改了,调戏不能彰显某人的bad,程度太轻了。

二更就算了,大晚上我还要戴着口罩出门送人去机场,你们都可以宅在家,羡慕哭了。

☆、第五十一章

没能继续说下去, 因为有人来敲了门。

是昨晚那个伺候过的胡人女仆,来替柜上的传话的,说是贵客的随从来了。

山宗这才退开,下了床, 脸上那点笑还挂着, 手上系着束带, 束得还是那件深黛宽逸的锦袍。

神容坐到床沿, 看他一眼:“什么随从,那些绿林人不是该走了?”

她只想知道东来他们现在何处。

“你何不自己去看看。”山宗说着, 又看一眼她身上:“换了衣服再出来。”

神容不禁看了眼自己身上,这身衣服没什么, 只是太惹人注意, 也太露了。

……

此时客舍的后院里, 一群人正在等着。

那是东来和负责保护神容的十几个精兵, 按照山宗的命令, 今日一早赶来这里会合, 都已改头换面, 穿了寻常胡衣,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寻常富贵人家的随从。

约莫等了三刻, 才终于见到山宗自客房那里过来。

东来抬头看到他模样先愣了一下, 已经习惯了他胡服烈烈的模样,忽见他锦衣在身,便不免想起了曾经他与少主刚成婚时的模样,原本想问少主情形如何, 也连带着停顿了一下。

紧跟着就看到了神容,她就跟在山宗身后,二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同一间客房里出来的。

东来立即快走两步,向她跪下:“少主,是属下护主不力。”

神容身上换了身胡衣,简单地梳了个发髻,都是客舍那个女仆给她置办的。此时终于见到他,才算放心:“你们没事?”

东来垂着头:“没事,只担心少主。”

神容再不想回顾先前了,云淡风轻道:“没什么,我运气算好。你们后来如何了?”

东来看了眼山宗,想起了那日他面色阴沉地赶到那片山岭下的情形。

他这十几个兵其实都是好手,只是当时是顾忌少主身份,不敢任意搂抱施救,稍一耽误,就被水流卷开了。

然而山宗并不在乎理由,只看结果,恐怕这些兵回去也要领一回军法。

这些东来就不直言了:“也没什么,我们为找少主分开行事,领了命令去办事,一切顺利。”

神容点头,没在意,忽而留心到这后院安静得很,瞄了眼山宗,轻声说:“我早就想问了,你来得匆忙,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财行事?”

在销金窟里买了她和杜心奴二人,又住入客舍上房,这里静得很,就如同包了这地方一般,左右花销皆是贵客派头,又岂会是小数目。

山宗看她:“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说着扫一眼那些兵,“人带出来。”

东来起了身。

几个兵往后,去后面的一间柴房里扯出几个被捆绑住的人来,一下推摔到他面前,一阵含混吱呜声,因为个个都被塞住了嘴。

神容一见他们就冷了眼神,第一个摔过来的便是当日那骗了她的那个妇人,那个可恨的牙婆子。

妇人见到她就一连地磕头,口中哼着不清楚的胡语求饶,接着又面朝山宗不停磕头。

神容瞬间明白了:“原来你用的是她的钱。”

山宗幽幽一笑:“她卖你赚了不少,自己那些脏钱自然也都倒出来了,有哪一毫是她自己的钱。”

她冷冷看着那妇人,怪不得,他这算是取恶镇恶去了。

山宗问她:“你想不想出气?”

神容意外地转头:“你要让我出气?”

他点头:“否则我绑他们来做什么。”

神容心里舒畅不少,甚至都笑了一下:“如何出?”

山宗垂眼看那几人:“在别人的地头上不能见血,不过叫他们永远无法作恶还是可以的。”

他语气森森,就好似当初镇压那些大狱里那群暴徒时的模样,神容便明白昨晚那群黑场上的绿林人为何如此惧怕他了。

半个时辰后,在这无人过问的后院柴房里,这几人脸上被刺上当地的刑囚标记,由几个兵拽出后院,送交给昨夜离去的那群绿林。

黑场上自然多的是手段让他们无法再作恶。

山宗和神容已经返回了房中,准备启程。

直到此时,神容才算彻底撇去心里的那些不痛快,看了看坐在桌旁正用布缠着刀鞘遮掩的山宗,轻声问:“你不是不出幽州的么?”

山宗手上不停,掀了掀眼,脸色似沉了几分:“没错,所以出来的只是个崇姓中原富商。”

她回味过来了:“难怪昨夜那些人唤你崇哥。”

“崇哥”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山宗有点异样的感觉,看她一眼,暗暗扯了下嘴角,一边将手上刀鞘缠好了,塞入大氅中裹好,起身:“走吧。”

客舍外的那条窄街上,到了白日里才有了往来的人流,皆是路过的行商队伍。

那胡人柜上的收了钱,极其热情,如今见他们要走,又躬着身在门口送客:“贵客放心,车马干粮都备好了。”

如他所言,门口停着辆轻便的马车,东来坐在车上,陆续跟来的兵也都骑上了马。

神容看过一遍,登上了车,揭着车帘往外看山宗。

他站在车外,从锦袍衣袖里摸出了几个金币抛给那柜上的,顿时叫人家一阵鞠躬道谢:“多谢贵客,多谢贵客,望贵客与夫人一路安顺。”

“嗯。”他一手掀衣,登上了马车。

神容不禁给他让了点位置,盯着他:“他叫我什么?”

车小,山宗将裹住的刀塞在脚下,屈起长腿,声一低就出奇地沉:“你要知道在外行走需要个身份,我是中原崇姓富商,你就是随我出关途中不慎失散的妻子,被恶人拐卖入了风尘之所,如今又被我赎买了回来。”

神容猜也猜到了,紧挨着他的身转一下,嗫嚅:“谁是你妻子。”

山宗瞥她侧脸,自嘲地笑了笑,确实,最多是前妻。

外面,东来已将车赶上路。

这一路是有意随着商队走,并不是往关城方向,这是山宗早定好的。

他下令时并未说缘由,东来也只能照办。

关外百姓大多牧马放羊,城镇极少。

苍茫天地黑下时,就如一片黑沉沉的幕布笼盖四野,只剩头顶点点星光。

一片背风的坡地下,天黑后驻扎了几个圆顶小帐,一群行商的中原人正围着篝火饮酒吃饭,就见另一行十来人赶了过来。

那一行人停下,马车上下来个劲瘦干练的少年,过来问他们能否一起落脚,只要借他们几个小帐即可,愿意付钱。

都是商人,又都是中原人,自然好说,那几人皆同意了。

少年返回,向车上禀报过,车上便走下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身后跟出个穿着胡衣的年轻女人,只一个侧脸也容色绝艳。

众人皆借着火光看着。

篝火直照到车边,山宗一手在神容腰后一托:“过去。”

她自然而然就随着他掌心那点力道迈了脚,往那边坐着的那几个中原人走去。

那边几位中原人已经起身,向山宗搭手见礼,请他坐过去交个朋友,又叫他们当中的女眷来招待神容。

山宗拿开她腰后的手,过去坐下。

神容被一个年轻妇人请了坐在他们旁边一丛篝火边,接了她们递来的热汤,看一圈眼前,都是女眷,一个个被关外的风吹得灰头土脸,可见路途辛苦。

男人们到底熟得快,旁边很快就与山宗聊开,都已有人在唤他“崇兄”了。

神容往那里瞄去,山宗搭膝而坐,一手端着汤碗,刚低头饮完一口,薄唇带笑,锦袍袖口一缕暗纹被火光照出来,隐隐一身清贵。

没了凛冽的直刀,褪了胡服马靴,他此时不在幽州,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竟显露了一丝世家涵养。

但很快他们的说笑声就叫她回了神,她低头饮汤。

一个胖乎乎的中原商人看清了神容相貌,忽然问山宗:“敢问尊夫人如何称呼?我自长安来,曾也见过不少富贵人家,京中显贵,瞧着略有些面善。”

神容端着碗,只能装作没听见。

山宗看她一眼,漆黑的眼里映着火光,忽而一笑:“内子姓金,名唤娇娇。”

她蹙眉,朝他看去。

那个中原商人一听没听过这名字,讪笑道:“那看来只是面善。”

一餐饭用完,交谈便结束了。

大家都要赶路,因而睡得也早,各自在附近的小河里洗漱过,回去帐中安歇。

神容躺入一间圆顶小帐里时,篝火已灭。

没多久,帐门被掀开,男人的身影矮头进来,一手系住帐门,一手脱着外袍。

唰的一声轻响,外袍落在就地铺着的毡毯上,正搭在她腿上。

她没动,身旁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已躺下,盖了胡毯。

神容睁着眼,眼里是他仰躺的侧脸,昨夜不知不觉睡去,毫不知情,此时才有与他同床共枕的感觉。

她悄悄翻身,背过去,否则只是看着他的肩和腰,就又要勾她回想起那个梦。

毡毯太小,他又身高腿长,她这一动就如同蹭着他翻了个身。

颈后忽然一阵热气拂过,山宗侧卧了过来:“你还没睡。”

她心中一动,忽而想起来,他眼力好得很,一定是早发现她睁着眼了,干脆开口说:“你方才说谁叫娇娇?”

山宗的确进帐就仔细看过她了,低低笑了笑,胸腔震动,挨着她的背:“随口说的。”

那是胡十一取的好名,想起就用了,她大概还是头一回明明白白听见。

四下安静,除了渐渐清晰的呼噜声和梦呓声,帐中只剩下彼此并不均匀的呼吸声。

春日席地而卧还是冷,即使铺着毡毯还是难耐。

神容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一只手忽然搭在她身上,扣过去,牢牢将她扣在怀里。

是山宗的手,他手掌遮着她的耳,人贴近,低低说:“你知道为何露宿的毡毯都这么小?”

她不自觉问:“为何?”

“就是要这样睡的,否则冷。”他说,温热的呼吸吹在她颈后。

神容被他牢牢抱着,一动不动,心想他身上的确是热的。

山宗说的不算假话,其实是商人小气,给的毡毯小罢了。等真抱住了她,黑暗里感受却深刻许多。

昨夜她睡着了在身侧,并不觉得有什么,今晚她一直清醒地在身边,软软的身躯全在他怀里,却好像意味不同了。

他身缓缓绷紧,贴着她的身躯,觉得她身躯似更软了,如水一般,没有多动,也不能多动,这小小的帐房根本挡不住半点动静。

当初成婚后都没有共睡过一榻,如今他们却在关外做着别人眼里的夫妻。

他在一片昏暗里盯着她的发,随即就又想起她在马车上的那句话,谁是你妻子,无声地咧了列嘴角。

当初也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惹,废了两千字,吐血。

红包,老规矩,明天更后和前章一起送。

抓过虫了——20:20

☆、第五十二章

神容后来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 醒来亦不知是什么时辰,只觉出身后是空的,转了个身,才发现山宗早已不在帐中。

她仰躺着, 盯着小帐灰乎乎的圆顶, 回想起夜里他好似一直搂着她, 背后胸膛结实温热, 一条腿都抵在她身下,浑身紧如弓绷……

“少主。”东来在帐外唤她。

神容思绪一停, 觉得自己不该想了,起身穿上胡衣, 掀帘出去。

外面天刚亮起, 青蒙蒙的一片, 东来手里送来一张皱巴巴的纸, 低声道:“山……郎君先行去了别处, 叫少主稍后去与他会合。”

神容接过展开, 上面是手画的地形图, 歪七八扭的不像样,一看就不是山宗自己画的。

东来指了半途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她看了两眼, 收进袖中:“他没说去做什么?”

“只说了这些, 后半夜就走了。”

神容觉得有些古怪,好端端地赶着路,怎么忽就去了别的地方?

“可还有别的?”

东来摇头:“没什么了。”

他只记得后半夜守夜时看见山宗出了小帐,身上只穿着中衣, 去了趟附近的河边,后来回来时便告诉他要出去一趟。

他当时点起了火折子,见山宗肩搭锦袍,赤露臂膀,半身都是湿气,像是彻底清洗了一番,至少脸和颈上都是水珠。

“山使不冷?”他忍不住问。

却听山宗低笑一声:“热着呢。”

而后留了话,骑了匹马就走了。

这些好似是没什么可说的。

神容没再多问,因为其他小帐里已有人起身,人家商队这是要出发了,便朝东来点了个头,也准备这就走。

东来马上去为她取洗漱的用水和帕子。

车马上路时,神容才在车内吃了些干粮,而后又将那皱巴巴的地形图拿了出来。

图上画的是路线和方位,一眼能看出来的只有关城。

看到关城,不免想起她哥哥,好几日没回去,他怕是要担心坏了。

神容轻叹一声,又低头看。

因是地形图,自然也画了一些地貌,其中也有山川河流,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收了起来,越发觉得画得不怎么样。

春日的关外仍然风大,携尘带沙。

刚亮透的天也被吹得昏沉,莽莽四野一望无际,只有几处废弃坍塌的土台耸立着,风一过,一层尘烟。

会合的地方到了。

马车停下,神容掀帘下去,一手遮着眼往前看。

尘烟散去,显露了一道挺拔身影。

山宗背对着他们,面朝着莽莽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若在以往,他们刚到他就该察觉了,但到现在也没回头。

神容盯着他背影,缓缓走过去,故意放轻了脚步,到他身后时,他回了头:“你到了。”

原来是知道的。

他脸上没什么神情,唯语气漫不经心,伸手拽了她胳膊,将她拉到土台背风的一边,那里拴着他骑来的马。

神容看着他:“为何要来这里会合?”

山宗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去了个地方,回关城正好要经过这里。”

神容朝他刚才望的方向看了一眼,猜那就是他刚才去的地方,心思转地飞快,想起那张皱巴巴的地形图:“你去的是图上最后标的地方?”

山宗伸手牵了马:“没错,你看出来了。”

“自然看出来了,”神容说:“料想你也找不到那地方。”

他抬眼:“你怎么知道?”

神容微微歪着头:“这有什么难的,那纸上画的山势走向就是错的,对应不上又如何能找到地方。”

山宗紧紧盯着她:“你有把握?”

神容还从未被怀疑过看山川河流的眼力,不禁瞥他一眼:“不信就算了,你去信那破图好了,看你能不能找到。”说罢从袖中取出那皱巴巴的纸,递过去。

山宗没接那纸,直接抓了她那只手,往跟前拉一下:“谁说我不信的。”

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她的本事。

神容贴近他,手里忽然多了马缰,又听他说:“你跟我再走一趟。”

她抓着那马缰:“我还不知要去做什么呢?”

山宗似顿了一顿,才说:“找人。”

“什么人能叫你大半夜的跑出来,”神容瞄着他:“是男,还是女?”

山宗看她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为何这么问,笑了下:“谁会来这种地方找女人?”

神容眼里动了动,似乎是多问了,踩镫上马:“我也只是随便一问罢了。”

山宗闻言抿了抿薄唇。他也没有另乘一骑,紧跟着就上了马背,朝外吩咐:“你们先赶往关城等候接应。”

东来尚未称是,他已骑马带着神容走了。

神容坐在马背上,形同被他抱着在怀里一般,就如昨夜,手里紧紧捏着那张纸。

山宗走的果然是他刚才在望的方向,策马速度渐快,看了眼怀里,知道颠簸,一条手臂搂上她腰,紧了些。

“我知道了。”怀里的神容忽而出声。

他低头,能嗅到她发间的幽香,又被凛凛春风吹散:“知道什么?”

“你出幽州还有这个目的。”她说。

山宗在她头顶低笑一声:“我是为何出来的,你最清楚。”

神容不做声了,看一眼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心里有丝异样感觉,说到底他是为她破的规定,出的幽州。

一路荒凉无人,只有他们二人一骑。

山宗勒马时,风仍未转小,远在尽头的天边隐约可见一段起伏的线。

像是城墙,离得太远,无法确定,又像是隐于漫漫尘沙间一个不切实际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