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盼轻轻哼了一声:“是吗?我那是没有想到当导演的文采会那么好,夸了我半天还没有一句是重复的。”

孟旭顿了下,低低地接了一句:“文采不好怎么潜规则漂亮年轻的女星?”

江盼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她眯了眯眼眸,没有接话。

快到片场的时候,江盼终于想起来问孟旭:“嘘嘘啊嘘嘘,你真的不能给我周教授的手机号吗?微信号也行啊!”

孟旭嘴角抽了抽:“…他不就住在你楼上吗?你自己去要啊,未经别人同意泄露别人的隐私是违法的。”

江盼嫌弃地看了一眼孟旭,她就知道,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男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她舔了舔唇角,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大晚上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往一个男人家里跑算怎么回事?万一他觉得我是心怀不轨怎么办?”

孟旭:“…”

哦,那他一定喜闻乐见。

江盼脑袋偏向窗外,视线懒洋洋地望出去:“而且我每次去他办公室他都不在,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躲在里面不肯开门,搞得我跟敲小兔子家门的大灰狼似的。”

孟旭:“…”

哦,那是因为上司刚回国,公司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根本不在学校。

*

江盼今天的戏份很简单,反派是医学系有名的教授,她扮演的女大学生帮反派去解剖实验室取反派故意落下的车钥匙,结果刚进门就被埋伏在黑暗里面的变态男人精确地捅穿了心脏。

至于剩下的分尸、化验、抛尸戏份就跟江盼没什么关系了。

江盼拍完之后从地下室出来,一抬眼就看到穿着一身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正朝这边走过来,他旁边还跟着助理和经纪人,就连今天没有戏份的李媛也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江盼和陆西聿的视线不经意之间撞上,她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准备避开他往旁边走。

然而还没走多远,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并不是很友好的男性嗓音:“好久不见。”

江盼挑了挑眉,脚步顿了一下。

如果她是普通小女生,国民男神陆西聿纡尊降贵主动跟她打招呼,她觉得自己就算不跪拜天地叩谢列祖列宗也会开心激动到晕过去。

但她不是,她是国民男神的同班同学,还是国民男神头脑不太清醒的大学时期喜欢过的对象。

感受到前方李媛不断投来的愤恨视线,江盼眼尾微微挑起,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

她抬起脚,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自顾自地往前走,步伐却稍稍地加快了一点。

江盼既然答应了导演参加晚上的饭局,便懒得先回家待会再过来了。

她打算去周庭昀的办公室转一转,如果他今天还不在办公室,那她就去B大的图书馆看会书待到剧组收工。

B大医学系和化学系离得很近,两栋楼之间只隔了一个草坪。

江盼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拐过弯来到周庭昀办公室门口,惊奇地发现他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

江盼眼睛一亮,当机立断,迅速走了进去,直奔他的办公桌,在他桌上和抽屉里翻找着任何与女人有关的可疑物品。

她刚拉开倒数第二个抽屉,余光只扫到一本陈旧的高中化学练习册,连封面上的名字都没来得及看,就听到门外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

江盼没关门,清楚地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女人的声音很熟悉,比五年前还要刺耳难听,“庭昀,你看我们回国后忙到现在还没一起吃过饭,对了,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听学生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越南餐厅,味道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得,这下也不用勘察敌情了,直接人赃并获,人证物证都有了。

等等…敢情两人回国前还经常一起吃饭?

这个认知一在江盼脑海里形成,她脑海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小腿猛地撞在了拉开的抽屉上面。

撞击发出的声响不小,疼痛感也很强烈,不仅门口两人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来了,连她自己的注意力也全放在疼得不行的小腿上面了。

江盼刚想弯腰卷起裤腿看一下自己的伤势如何,腰肢蓦地被人扣住,男人掐着她的腰就将她搁在了办公桌上坐着。

周庭昀蹲下身子,将江盼的轻薄的裤腿往上拽了拽,露出了她刚刚被撞伤的地方,白皙的小腿肌肤上出现了明显的淤青。

还是这么不省心。

他皱了皱眉,舌尖轻抵着上排牙齿,抬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听见女人低低的呼痛声,动作也没停下来。

站在门口的蒋青青认出来江盼,面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这不知羞耻的女高中生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江盼脑袋往后偏了偏,余光注意到蒋青青难看的表情,唇角轻轻地勾了勾。

她睫毛颤了颤,杏眸里还蒙着一层因为疼痛升起的水雾,语速缓慢,声音轻颤,尾音轻柔绵长:“周教授,轻点。”

周庭昀面色不虞,口气不善:“忍着。”

尽管男人声音如此冷漠不近人情,江盼也不恼,继续哼哼唧唧地腔调婉转地演戏。

蒋青青暗暗地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才看向周庭昀,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庭昀,这位是?”

听到女人的话,江盼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难道情敌都不记得她了?

还是当大学教授的个个演技都很好?

跟面前的这两人比起来,她这个正儿八经的演员都有点自愧不如了。

不过女人的问题倒让江盼很感兴趣,她也想知道她是周庭昀的什么人,她饶有兴致地看向终于肯放过她的伤腿兀自起身的男人。

周庭昀淡淡地瞥了一眼江盼,眼神平淡无波,声线低沉:“邻居。”

江盼:“…”

蒋青青闻言,面上一喜,她似是无意随口一提又像是刻意说给江盼听的,柔声道:“是邻居家的妹妹吧?我也一直想要一个乖顺听话的妹妹好好宠着呢。”

不知道想到什么,周庭昀下意识地看向江盼,他刚刚碰过女人柔滑肌肤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眸色渐渐染上了浓重的墨色。

对上男人的视线,江盼的眼神清澈又明亮,杏眼弯弯,雪白的双颊染着浅淡的粉色,红唇轻启:“周…哥哥。”

周庭昀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一样,他微眯着眼睛,清冷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威慑力,想要阻止江盼继续这么喊下去。

然而她终究不再是五年前那个既喜欢他又有点怕他的小姑娘了。

江盼伸手揪住他的衣角,睫毛扇了扇,音色绵软,缓慢而清晰地开口:“周哥哥,你听到了吗?这位姐姐要你好好宠着我呢。”

蒋青青:“…”

这不知羞耻、不知廉耻的女人!

第7章 春光(6)

周庭昀大四那会儿,原本和高中班主任说好的给江盼她们班代上一个月的化学课,结果江盼她们班的化学老师一个月不到就回来教书了。

他正好也要开始做毕业实验,便找了一个时间去B大附中教务处办了离职手续。

周庭昀办好手续后刚从博文楼出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江盼。

少女亭亭而立,胳膊和小腿纤细笔直,身上套着松散的蓝白相间的校服,什么也不做光站在那里就漂亮得不像话。

看到他出来,少女迅速地低下了头,整个人看起来蔫巴巴的。

周庭昀蹙了蹙眉,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音,声线低沉柔软:“发生什么事了?”

江盼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向周庭昀,她的眼角微红,目光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那时她的嗓音还带着少女时期独特的音质,轻柔绵长,听起来毫无分量,却像存在感极强的羽毛落在他的心尖上,慢慢打起转来:“周哥哥…”

周庭昀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颤了颤,呼吸滞了一瞬后,他长眸微眯着,看向她的视线一点一点有了灼热的温度,漆黑的眼底幽深不见一丝光亮。

江盼被他盯得有些发怵,她吸了口气,弯了弯唇朝他讨好地笑:“周…周老师,我以后还能找你问问题吗?不是有句谚语叫一日为师…”

少女水润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多话,有用的没用的,每一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后都变得如此好听。

后来,在国外的那几年,无数日日夜夜,少女那一声娇软婉转的“周哥哥”像是深深刻入了骨髓一般始终缠绕在他的心头。

让他时时刻刻每一分每一秒哪怕翻天覆地都想把她找出来,将她绑在自己的身边,揉进怀里,最好能吞入腹中融为一体。

埋藏在心底的那些阴暗情绪一点一点扩散开,周庭昀敛着眼睫,先移开了眼,他冷淡地看向蒋青青:“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有约了。”

蒋青青纵然内心暴怒不止,面上的神色依旧温和,她微微一笑:“那我们下次再约,我先回办公室了。”

江盼回头朝她粲然一笑:“姐姐,再见。”

蒋青青顿了顿,用力地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了。

江盼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回过头,笑眯眯地仰头看周庭昀。

周庭昀熟视无睹,他越过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刚打开电脑,女人莫名其妙地背起诗来。

他的手顿了一下,眸里的宠溺意味一闪而逝,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见男人不理她,江盼越发来劲,她语速刻意放缓,逐字逐句地念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念完一整首诗,男人还是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情。

江盼轻叹了一声,她偏过头,上半身慢慢朝男人面前倾斜,十分诚恳地求教道:“周教授,你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吗?”

周庭昀余光瞥了江盼一眼,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雪纺上衣,荷叶领、泡泡袖,配上一条白色阔腿裤,看起来十分清纯不太勾人。

然而只要一对上女人那双明艳动人的杏眸,便会立刻醒悟过来清纯只是一种错觉,她有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他顿了一下,沉声回道:“不知道。”

江盼轻轻地笑了一下,假模假样地掐指算了算,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首诗的意思大概就是你这办公室风水不太好,位置不太吉利,容易招一些烂桃花。”

她磨了磨牙,一字一顿道:“例如…那种天天试图找你共饮长江水的烂桃花。”

周庭昀:“…”

*

剧组收工后,副导演给江盼来了一个电话,让她过去汇合一起出发到兮夜会所去。

江盼从沙发上起身,侧对着周庭昀站着,她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脖颈,眼角余光紧紧地盯着办公桌后面的男人。

男人正在工作,清冷英气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脱离了凡尘,一丝烟火气也没有,只有长睫偶尔的颤动还能证明他是活着的而不是一副肖像画。

江盼舌尖抵了抵唇角,侧过身体,弯腰从沙发上拿起刚刚男人借她打发时间的书《分析化学》,她勾了勾唇,两步走到男人办公桌前。

她屈起手指在他桌上轻敲了两下,等他看过来,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周教授,这本书我有好几个地方都没有看懂,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呀?”

周庭昀扫了一眼女人细长白皙如葱段的手,漫不经心地问道:“说说看,序章中有什么地方看不懂?”

江盼:“…”

你不是在认真工作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只翻了一页、只看完了全是人名的序章?

江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秒,她抬手挠了挠后脖颈,低低地“啊”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剧组其他人还在等我过去吃饭,周教授,我先走了啊。”

说罢,她立刻转身,迅速地撤离了男人的办公室。

周庭昀看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薄唇不自觉地弯了弯,眸底有微光一点一点亮起,温柔的情绪在里面缓缓漂浮着。

长大了的小朋友现在还是有那么一点可爱的地方的。

*

兮夜会所是国内餐饮业巨头清兮集团旗下的分店,对顾客的定位就是有钱的上流社会群体,所以会所的保全和隐私工作一向做得很好。

导演要了一个最大的包厢,上位自然是给还没到场的投资商留着的,其他人便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围着导演坐下来。

江盼左边坐着剧里的反派,右手边坐着的女演员在剧中扮演的是一个大学女教师,是反派的第二个杀人目标。

江盼本身对大学女教师没什么好感,原先没想过和那演员搭话,然而那女演员和她一样,第一次参加剧组的饭局,整个人激动得不行。

女演员一个劲的拍着江盼的手,神叨叨地说道:“江盼,我跑了这么多年的龙套,还是第一次演这么重要的角色,第一次能有机会参加剧组的饭局,我好紧张啊,我待会要是出错了怎么办?我酒量也不好,这可咋整啊?江盼,你不紧张吗?”

江盼不动声色地将手抬起来搁到膝盖上面,努力地在脑海里回想女演员的名字,想了几十秒还是没有想起来,她侧眸瞥过去:“…不紧张。”

除了对面陆西聿偶尔飘过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让她有点心烦。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投资商们终于姗姗来迟,几个中年秃头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一个年轻男人转着,一个劲地“靳总”“靳总”喊着。

江盼明显的感觉到,秃头们口中的靳总进门时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原本她以为清兮集团的贵公子靳夕夜此举只是无意之举,无意间看到她在这里,所以多看了一眼。

然而饭局开始之后,每当导演还是谁想给她劝酒,最后都被靳夕夜挡下了。

作为《夜骨》这部剧最大的投资商,靳夕夜说话的分量自然不小,给她劝酒的人只好讪讪地坐下了。

靳夕夜还特地让服务员给她倒了一杯果汁,这下全场的焦点都在她身上了,哪怕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往这里看。

酒席吃到一半,靳夕夜手机铃声响了,他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江盼,才起身往外走。

江盼想了想,也找了要去洗手间洗手的借口,跟着走出了包厢。

靳夕夜站在走廊的尽头,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他对着手机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她可以听清楚。

“没有喝酒,一滴都没有碰。”

“你这么不放心怎么不自己过来看着?”

江盼原以为此刻和靳夕夜通电话的是一个查岗的女人,女人很有可能只是多金又帅气的靳公子女朋友之一。

没想到那端的靳公子忽然提高了音量:“老子又不是你的小弟!是男人你就该自己过来看着!”

“…”

江盼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珠,震惊过后,眉间的褶皱渐渐放松下来。

原来多金又帅气的靳公子还好这一口,那她就放心了。

她刚想转身往包厢走,结果一回头就撞上了一个人,她礼貌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后,就要侧身往旁边走让出路来,然而她往哪边走,男人便跟着她往哪边走。

江盼终于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看着男人的脸,好声好气地说道:“陆西聿,注意你自己现在的身份,你别闹了好不好?”

陆西聿抬手指着走廊尽头的靳夕夜,一脸不屑地问江盼:“你当初就是因为他拒绝我的?他就是你从高中开始一直喜欢的男人?”

江盼:“…”

她好像只告诉了林萱她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有喜欢的人。

…林萱这个杀千刀的女人!

胡思乱想间,江盼依稀听到身后靳公子撒娇的声音:“你现在可以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靳公子的话隐隐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第8章 春光(7)

陆西聿应该喝了不少酒,白皙清俊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迷离的眼神在落到江盼脸上时瞬间变得锃亮,整个人看起来清醒了不少。

然而他只是看起来清醒,他忽地伸手攥住江盼的手腕,扯着她往走廊的尽头走,想要找靳夕夜当面对质。

江盼的力气不小,但是还是比不过一个喝醉了酒的成年男性,她挣扎了一会儿,手腕变得疼痛不堪也没甩开陆西聿的手。

还好陆西聿的经纪人今天也在场,意识到不对,立刻从包厢跑了出来,冲过来迅速地拉开了两人。

陆西聿还想甩开他的经纪人,被他的经纪人厉声喝止了:“陆西聿,我警告你,你现在正在事业发展的上升期,你要是想自毁前程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说着,经纪人恨恨地瞪了一眼江盼,才扶着黑着脸一言不发的陆西聿回了包厢。

江盼:“…”

现在的人哦,戾气怎么那么重,自己家的事情跟她有毛线关系,怎么一个个地动不动就瞪她?

她低低地“啧”了一声,转过身刚抬起脚想往包厢走,就听到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余光里一道阴影落下,靳公子懒洋洋地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靳夕夜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江盼,隔了几秒,他轻轻笑了一声,迈开长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

江盼百分百确定这男人是在幸灾乐祸了。

不过…她和靳夕夜好像无冤无仇吧?

所以他到底在幸灾乐祸个啥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