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
江盼回包厢的时候,陆西聿和他的经纪人正好往外走,两人看起来是打算提前离场了,她的视线避开两人,面不改色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陆西聿的身形顿了一下,眼里有暗光一闪而逝,这一次,他的面上很快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抿了抿唇跟上了经纪人的步伐。
江盼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旁边喝多了的女演员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吵闹,她小声地嚷嚷着:“江盼,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不在,我都找不到人陪我说话!这里只有你愿意跟我说话,只有你和我一样是龙套,只有你…不,我们俩不一样,你才跑了一年的龙套就接到了这么重要的角色,我都跑了快九年的龙套才接到这么重要的角色…”
江盼:“…”
她端起面前的果汁,轻轻地抿了一口,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演员扁了扁嘴,低低地嘟哝道:“你看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不止是你,别人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劝我放弃,让我别做梦了,可是我都坚持了那么久了,我真的好难过啊…”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便开始哽咽,她端起酒杯,将里面的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喝完后她放下杯子又想再倒一杯酒。
江盼舔了舔唇,伸手过去拿走了她的酒杯,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放弃,你一定会成功的,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下次一定记住。”
女演员吸了吸鼻子,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江盼,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叫…江盼,不对不对,江盼是你,我叫…谢佳宁。”
女孩子有点可爱,江盼刚想笑,那边靳公子懒散的声音响起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兄弟周庭昀。”
江盼的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她顿了顿,缓慢地抬起眼眸朝靳夕夜的方向看过去,毫不意外地在靳公子身边看见了——面色阴沉的男人。
男人也刚好朝她看过来,狭长的眼眸里漆黑一片,面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几秒,男人忽然冷笑了一下,看着怪吓人的。
“…”
江盼无暇去管男人笑容的深意,她现在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靳夕夜在走廊里说的话还回荡在耳畔,还有他那幸灾乐祸的神情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隔了几秒,她看到嚣张跋扈的靳大少爷起身,亲自替周庭昀拉开了椅子,并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温柔又贴心地问他要吃些什么。
脑海里在走廊发生的那一句句、一幕幕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总结成一句话大概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她又凭空多了一个对手。
*
饭局结束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所有人陆陆续续地坐车离开了。
谢佳宁醉的不轻,江盼给孟旭打了电话,孟旭开车过来后,和江盼一起将人扶上了车,江盼又嘱咐了孟旭几句才转身往会所门口走。
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而周庭昀和靳夕夜这两个大男人不知道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从她扶谢佳宁从包厢出来,就开始杵在门口聊天了,跟俩雕像似的半天也不动一下。
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情话,到现在还没聊完,两人还时不时地瞥她一眼,眼神如出一辙的嫌弃,就好像她是个十万伏特的电灯泡似的。
现在的人哦,说起情话来,可真的是一套一套的,说的人不嫌腻,听的人竟然也不嫌恶心。
江盼走到两人中间,隔开了两人,她笑盈盈地看向周庭昀,细声细气地问道:“周教授,你现在要回家吗?方不方便顺路把我捎回去?”
靳夕夜站在江盼身后,闻言,忍不住低低地轻嗤了一声。
这一声在江盼听来就是□□裸的挑衅了,她转过身挡在了周庭昀面前,没好气地看了眼靳夕夜,口气也不太友善:“靳公子怎么还不回去呢?夜里风大,您要是冻着了或者怎么了,那么多喜欢你的女孩子该心疼死了。”
江盼特地咬重了“女孩子”这三个字的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靳夕夜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很快就明白过来江盼误会了什么,他笑了笑,也不解释,反倒情意绵绵地看向她身后的男人:“周教授是特地过来接我回去的呢,恐怕不太方便捎你回去吧。”
江盼:“…”
这男人怎么那么不要脸!
看他家的小朋友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挡在他的身前,周庭昀心底那些因为野男人出现而产生不悦的情绪暂时被克制住,他微微弯起唇角。
靳夕夜面无表情地望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江盼身上,他懒洋洋地开口:“算了。让江小姐一个女孩子自己打车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么多喜欢你的男孩子该心疼死了。”
同样,他也咬重了“男孩子”那三个字的音,口吻里带着满满的不怀好意。
话音刚落,余光里,江盼身后的男人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一连耍了两个人,靳夕夜心底十分愉悦开心,就差鼓掌叫好了。
周庭昀微眯着眼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稍稍弯腰,将车钥匙从后面递到了江盼手上,“你先到车上等我。”
江盼委实不太放心让周庭昀和眼前这个没皮没脸的男人单独相处,这么一想,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更喜欢注重面子的大学女教授一点。
她抬手捂着脑袋,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声音虚弱无力,听起来痛苦极了:“周教授,我的头好晕啊…”
身体晃了两下,她就准确无误地倒在了周庭昀的怀里。
温香软玉入怀,周庭昀眸色深了一瞬,他抬手扶住演技浮夸的女人的胳膊,顺着她的意带着她往车那边走。
看着地上两人就快要融为一体的影子,靳夕夜唇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得,妇唱夫随啊。
行,就他是恶人。
啧。
*
周庭昀原本想将女人丢进后车座躺着,刚拉开后车座的门,怀里的女人就站直了身体,往旁边走了一步。
他抬起下巴,清冷深邃的视线不远处的事物上转了一圈,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江盼脸上,长睫垂下,遮住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演够了?”
江盼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好不无辜,她轻轻拉开副驾驶的门,偏头朝他笑了笑:“谢谢周教授捎我回家。”
周庭昀看她灵活地钻进了车里,喉结滚了滚,胸腔里的笑意满的像是要溢出来。
等他上了车,江盼正准备将她刚刚在脑海里准备的长篇大论说给他听,男人却突然倾身过来,下巴遮住了她的视线,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江盼听到他的心跳声,然后是自己随之附和的心跳声,同样的凌乱不堪,还有狭小空间里渐渐扩散开的男人气息都让她整个人晕眩不已。
他的味道清冽好闻,仿佛霜雪里天然生长的雪松,带着这个世间最纯净的味道,一尘不染却让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一点。
她咽了咽口水,闭上了眼睛,抬起手正要环上他的腰,男人忽然动了动,扯下了她旁边的安全带扣了起来。
“…”
江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光顾着思考如何劝说男人改邪归她了,忘记系安全带了,搞半天白紧张白激动一场。
周庭昀替她系好安全带,回过神时,发现女人的脸泛着红晕,白嫩的耳朵尖也有点不易察觉的颜色。
他家小朋友脸上难得露出这种含羞带怯的神情,周庭昀一时有些看入迷了。
他半眯着眼眸看了一会儿,脑海里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一闪而过,漆黑的眼底幽光浮动。
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启动了汽车。
江盼垂着眼睫,缓了好几分钟,才抬起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吧,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说完,她就发现这个开头有些不太对劲,她瞥了眼周庭昀,看到他没反应,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有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好比刚刚那位靳公子吧,你别看他表面人模人样的,背地里肮脏手段可多了!你没来的时候他还当着全剧组的面勾搭我,鄙人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种男女通吃的人实在是配不上高清玉洁的周教授。”
周庭昀没有接话,半晌,他瞥了一眼江盼白皙手腕上的红痕,眼底像淬了冰,声冷音沉:“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
第9章 春光(8)
听到他的话,江盼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遮住了左手腕,大拇指在腕间那道疤痕上摩挲了两下,神色渐渐恍惚起来。
她偏头看向漆黑的窗外,眼神空洞而悲凉,唇角带着几分自嘲,声音轻不可闻:“…没什么。”
男人又半天没有接话,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凝滞,空气安静得可怕。
江盼忽地松开右手,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处,白皙的皮肤上红痕清晰而明显,看起来就像被人用力握住过。
她眨了眨眼睛,松了一口气,偏过脑袋盯着男人的侧脸,唇角轻轻翘起,柔声道:“周教授,你有没有觉得你车里有什么奇怪的味道?酸酸的,涩涩的?”
周庭昀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缓缓地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江盼:“…”
她咬了咬牙,牙齿碰在一起,咯咯作响。
行,算你狠。
凉风吹进来,江盼身上衣服单薄,被吹得有些冷。
她合上车窗,身体动了动,脑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江盼的脸面向窗外,原本只想装个样子,让男人以为她生气了,没想到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下,昏黄的车内只有她自己,驾驶座上的男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的脖子有些僵硬,抬手揉了揉后坐直身体,杏眸转了一圈,看到周庭昀正站在路边打电话。
他背对着她,所以江盼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无法判断是在和谁通电话。
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感觉到体内缺水严重,这才发现到车内的温度过高,也不知道男人空调打了多少度,自己也不嫌热。
江盼轻轻地推开车门,将门开了一条细缝,她的耳朵贴在细缝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偷听着。
然而男人的声线过于低沉,估计怕吵她睡觉又刻意压低,江盼听了半天的墙角,只听到了“嗯”“继续查”“接”这几个词语。
不过这几个词语提供的信息量也够了,江盼挑了挑眉,她就猜到肯定和工作有关。
江盼的唇动了动,无声地用唇形描绘了“工作狂”三个字。
她刚想悄悄摸摸地白他一眼,眼皮子刚一掀,男人就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直直地朝她看了过来。
“…”
动作顿了半秒,江盼若无其事地坐直身体,“啪嗒”一下关上了车门,遮住了男人锋利的视线。
周庭昀盯着副驾驶的车窗,目光逐渐柔和下来,脸上的神色温柔,眸里星光浮动。
手机那端的孟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上司的回复,再次出声询问道:“老板,还有没有别的事情了?”
“还有别管她同不同意,尽快帮她找一个助理,不准再让她吃外卖。”
那端孟旭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好的,老板。”
*
江盼回到家,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林萱那个杀千刀的女人,才点开通讯录,屏幕上就凭空出现了那个女人的来电显示。
难道那女人做贼心虚主动负荆请罪来了?
她撩了撩额前的碎发,人晃悠悠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来,划开绿色的接听键,轻咳一声刚要开口说话,那端林萱的音量就差捅破天际了:“江盼,你好样的!”
“…”
江盼一阵耳鸣,顿了一下,她蹙着眉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得亏那端林萱依旧中气十足,手机硬生生地给她当成了喇叭用,是以,尽管江盼真的耳鸣了也听得清楚对方在嚷嚷什么。
“怎么?做贼心虚不敢说话了?江盼,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不给我一个交代,咱们俩的友谊今天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了解江盼的人都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无端被林萱这么劈头盖脑地一顿吼,脾气瞬间上来了。
她冷笑了一声,唇动了动,缓慢地从嗓子口挤出一个字:“行。”
江盼的音质本身就偏阴柔,再加上语气冰冷,伴随电流一起落入林萱耳朵,顺着耳神经进入大脑,林萱感觉到脊背泛起一阵凉意。
她深吸一口气,人冷静了不少后,重新开口:“江盼,找你拍电影这件事我本来是好意,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我根本不可能找你。可你呢,你不喜欢你不演就算了,你竟然还把我的微信拉黑了?我他妈一番好意喂了狗,结果还被最好的朋友给拉黑了???我他妈…”
那端林萱越说越激动,这边江盼愣了几秒之后,打开了微信,果然在黑名单里看到了林萱。
她微微睁大了杏眸,茫然了好一会儿,将林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后,特意看了下两人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句是她发的:【不接。】
时间是…上周日凌晨两点十五分?
那晚的记忆纷至沓来,江盼眼眸渐渐弯起,用力地绷着唇角,然而还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萱再次感觉自己像个二傻子一样被人耍着,就在她愤怒值到了满格,正准备一把掐断电话时,听到了那端女人温柔的缱绻的嗓音:“不是我拉黑的,是我家小可爱干的。”
林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抖了抖肩膀,问道:“你现在还养起狗来了?”
顿了顿,她觉得不对劲,“江盼,你他妈耍老娘呢?狗还会微信拉黑人了?你家养的什么品种啊,告诉我,我明天一早就去宠物店买一条回来!”
江盼:“…”
她轻叹了一声,嗓音低柔动听:“不是狗,是狗子。”
林萱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呛住,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后,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隔了一会儿,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江盼:“你…走出来了?真不打算再等那个人了?”
江盼没有接话,她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男人的照片,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后,眨了眨眼睛,低声回道:“我等的那个人回来了。”
林萱从江盼语气里听出了满满的失望与落寞,她叹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对方已经娶妻生子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江盼只觉得林萱不愧是她的好闺蜜,两人担心的点都出奇的一致。
眼眶有些酸涩,她抬手轻轻地点了点有些湿润的眼角,弯了弯唇,尾音上扬:“这倒没有…”
林萱提着的心刚想放下去:“那就好。”
江盼:“…就是好像不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物了。”
林萱:“…”
两端又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林萱痛心疾首地说道:“那你当初不是白给他送了那么久的便当了吗?”
顿了顿,林萱振振有词道:“不过这样也好。我跟你讲,这种一穷二白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世界那么大,脸长得好看的男人多的是。就你这种条件的,找个年轻帅气又多金的小鲜肉岂不是轻轻松松、小菜一碟的事?”
江盼:“…”
*
高三周庭昀给江盼他们班代课那会儿,江盼课间总是假借问题目的名义,跑到男人办公室里跟他闲扯或者偷看他看书。
男人有时过于专注,她敲半天门也没人应。
久而久之,江盼就养成了不敲门直接进去的习惯。
好几次中午的时候,她刚一打开门,就看见男人就着白开水吃着干巴巴的面包,面前摆满了各种英文资料,边吃边看。
江盼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男人的家境可能不太好,所以才会同意来给她们班代课。
估计就是为了挣几个代课费。
少女的心思总是细微而敏感,她知道自己不能直接给他钱,男人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不卑不亢的,内心指不定有多脆弱。
因此她表面上也跟着不露声色,还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喂养男人的高招——把午饭搬到男人办公室里吃。
家里的保姆一度很震惊,平时只能吃半碗饭的江盼开始带一桶饭上学了,再加上各种菜品,江盼每天都要提着五六个保温盒到教室去。
跟她想的一样,男人刚开始自尊心作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邀请,并让她一个人吃,吃完赶紧走人。
然而在她锲而不舍的纠缠下,周庭昀总算同意跟她一起共进午餐,男人清隽好看的脸上还会时不时地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二十三岁的江盼今晚再次回忆了一下男人当初的神色,心念一动,她忽然意识到那更像是一种嫌弃的却又不忍心说出来的别扭神情。
江盼:“…”
原来她才是一番好意喂了狗。
江盼胡思乱想间,不知为何想到了靳夕夜,想到靳夕夜比她有钱,她突然有了危机感。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没顾得上看时间,迅速地给孟旭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孟旭才把陆西聿的所有资料给周庭昀发过去,刚刚上床睡下,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他睁开眼睛,接听起来。
大半夜,那端的女人却像打了鸡血似的,声音比平时尖锐了许多,语气里还隐隐带着不甘居于人下的傲气:“嘘嘘,我要赚钱!”
孟旭:“…”
第10章 春光(9)
江盼给孟旭打完电话后好一会儿都没睡着,她闭着眼睛皱着眉数了半天的星星后终于放弃挣扎,舔了舔唇掀开眼皮望着天花板。
橘子小夜灯发出的光芒温暖又模糊,静静地笼罩着房间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