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随文看着他:“我就知道那次不对劲,果然是跟家里出柜了。”

“我没跟家里说我和你在一起,所以也不算完全出柜吧。不过我爸肯定猜到了,那次他住院你忙前忙后的,比亲儿子还贴心。”高朝说。

陈随文沉默了,这次自己过来了,就完全证实了高爸的猜想。陈随文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老人,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啊。

高朝擦完床,端了污水出去,高母抱着一床席子进来了。陈随文赶紧起身来帮忙:“伯母,我来。”

高母看着陈随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帮着将床铺好了。高朝进来,看着床上的席子,说:“妈,不用席子,换床单吧。”

高母有些意外地看着儿子:“不怕热?”

“热一点没关系,别着凉了就好,晚上还是挺凉快的。”高朝打开衣柜,从里面翻找出床单,将铺好的凉席抽了,抖开床单铺床。

陈随文本来想说不用换了,睡凉席也没关系,但是高朝已经干脆利落地将席子抽了,铺上了床单。高朝以前自己住的时候是睡凉席的,和陈随文在一起后,他的身体不好,就没用过凉席,这个习惯就一直保留着,天气热就开空调盖被子,不睡凉席也挺好过。

高母见儿子在,犹豫了一下问:“小陈还是睡那边的屋吗?”

高朝直起腰:“不用了,跟我一起睡就好,没必要再铺床。随文,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厂里看看。”

陈随文说:“我跟你一起去。”

高朝说:“不用,你睡会儿,中午没休息。妈,你们都没吃晚饭吧,你能不能做?不能做我去外面买点回来。”

高母忙点头:“能做,能做,别浪费钱,家里有菜。”说着赶紧朝外面走。

高朝说:“做两个不辣的菜。”

“哦,好。”高母看了一眼陈随文,儿子的口味她很清楚,不辣的菜必定是给陈随文吃的了。

高朝见母亲走了,对陈随文说:“睡吧。我回来了叫你起来吃饭。”

“我不困,想陪你一起去看看。”陈随文说。

高朝说:“现场污染很严重,对身体不好,你别去。我去看看就回,放心,不会逗留很久。睡吧。”

陈随文只好不再坚持,高朝走过去将门关上了,回来将陈随文抱住,用力搂在怀里:“等我们渡过这个难关,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好,我陪你。”陈随文将耳朵贴在他的颈侧,听着他的脉搏跳动,一下一下的,从耳膜传至心房,格外沉稳有力,这个男人不知不觉就变得那么沉稳可靠了,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你小心点,现场不会再出意外吧?”

“肯定不会,火都扑灭了,我也不进去,就在外头看看,大致了解一下情况。”高朝说。

高朝走了,陈随文在床上躺下,明明都是洗过的干净床单毛毯,但依然还残留着高朝的气息,混杂着洗衣粉的味道,让陈随文很安心,他以为自己睡不着,结果很快就入睡了,今天奔波了一整天,又没有睡午觉,是真的很疲惫了。

晚上高大姐也过来了,一家人围桌吃饭,除了不懂事的三个孩子吃得香之外,大人们都没什么胃口。高朝自己没胃口,却担心陈随文饿着,给他夹了一堆菜,连鱼肉都是摘好了刺放到他碗里的。陈随文只好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将高朝给他夹的菜都吃完了。

高母看着小儿子,默默地扭过头去抹了把眼睛,老三终于会体贴人了,然而体贴的对象却是个男的。

吃了饭,高朝说:“开个会商量一下这个事的处理办法。”

高爸默认了,儿子都长大有主见了,他失去了劳动能力,不能赚钱了,话语权就不在他手里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听儿子安排,这个事实曾经令当家作主了几十年的高爸难过了很久,不过现在已经逐渐能够适应了,大儿子不在,自然是小儿子做主。

高朝开这个会,主要是了解一下家里的经济状况,以及各方面的赔偿情况,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最乐观估计,都需要一百好几十万。而他们的钱,只有陈随文的十来万,高父高母压箱底的三万块,高大姐的两万块私房钱,至于高大哥的钱,他们都不知道底细,高大嫂当时只拿了两万块钱出来交医药费,说只有这点钱了。

高朝算了一下账,手头这点钱完全是杯水车薪:“不是说还有货款没收回来?”

“货款都是你哥和嫂子在管,到底是谁的,有多少,都得问你嫂子才行。”高爸说。

高朝抓了一把脑袋,看着陈随文说:“我把我那房子给卖了,然后去找朋友借一点。”

陈随文还没说话,高大姐就说:“卖你的房子干什么,要卖也是卖高阳自己的。”高阳是高大哥的名字。

高朝扭头看看屋子:“你说这房子?镇上的房子能有多少人买,一时半会儿很难卖出去。再说卖了房子,爸妈住哪儿?”

高爸说:“我们回老家去住。”

高朝舔了一下唇:“爸,这房子不能卖。这是我哥和我嫂的房子,万一、万一我哥有个什么不测,或者就算他好了,肯定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总得给我嫂子留点念想,这个家才不会散,不然那三个孩子怎么办?”

高父沉默不语,高母的眼圈红了,高大姐也低下头去。高朝考虑的是事实,万一他哥不在了,或者残疾了,家里一贫如洗,债务缠身,甚至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大嫂说要离婚,人们除了指责她几句没有良心之外,又能说什么,真正可怜的是几个孩子。

陈随文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高朝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吧,这房子也卖不出去多少钱,连本钱都卖不回来,留着吧。好了,钱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我跟朋友去借点。”

高父说:“你哪有朋友能借你那么多钱?”

高朝说:“多少能借一点。还可以跟债主们商量一下,急用的先给,赔偿的慢慢还,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会想到办法的。”大不了他多辛苦一点,多写点书,多接点小课,辛苦几年,也就能还清了。

回到房里,高朝才颓然地坐下来,盯着地面半天不出声,只有当着陈随文的面,他才不用假装那么坚强。陈随文走过去,伸手摸摸他的头:“别担心,会过去的。我跟我妈借点钱吧,她应该能理解。”

高朝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肚子上,闷闷地说:“不用,我把我那套房子给卖了,再跟几个朋友去借点,剩下的我慢慢还。就是辛苦你了,没跟我过几天好日子。”

“说什么话,没有你的日子才不是好日子。你那套房子也卖不了多少钱,还在还贷呢,卖我那套吧,起码是全款的。”陈随文说。

高朝摇头:“不行,你那套说什么也不能卖,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以后我很长时间可能都顾不上咱们的小家,需要你养着我,你不会嫌弃我吧?”高朝抬头看着陈随文。

陈随文捧着他的脸,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当然不会。我喜欢这么有责任感的男人,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我们一起负担。”

高朝抱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随文,谢谢你!随文,我爱你!”

第61章 发文

第二天,高朝去派出所了解情况,关于爆炸原因的调查结果以及责任分担。派出所那边还没有具体的结论,那边表示虽然有人目击死者抽烟,但现场并未发现烟头,判定起因非常困难。高阳与死者的雇佣关系并非合法化,没有签劳动合同,也没有相应的福利待遇,更没有进行过严格的生产安全培训,追究起来,雇佣方的责任更大些。这种事,摊上了只能算雇佣方倒霉。

高朝从派出所回来,又跟死者家属见了面,双方就赔偿问题进行协商谈判。对方一口咬定要赔偿四十万,高朝家的亲属也都在场,包括舅舅叔伯以及他嫂子的娘家人,对方一开价,双方就闹了起来。高大嫂的哥哥尤为冲动,认为是对方害得高家几乎家破人亡,还想狮子大开口来讹诈,简直欺人太甚,扬言要打死对方,最后被拉住了。

高朝简直头大,本来这件事他打算自己来跟对方协商的,但家里的亲戚们觉得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所以都要过来助阵,结果人多嘴杂,除了喧闹耽误时间,完全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高朝站在凳子上怒吼一声,所有人才安静下来,纷纷看着他,高朝说:“你们是来吵架的还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想解决就算了,我走了。去问我哥要钱吧。”

死者家属里一个拎得清的人赶紧出来说:“别,别,高老板,咱们有话好好说。都是为解决问题来的。”

高朝重新坐下来,说:“我了解过情况,也去派出所问过了,的确有人看见张老爹在工厂里吸过烟。这次事故他是受害者,我们更是受害者,我哥的厂子没了,人还在医院生死未卜。张老爹年纪大,烟瘾又重,当初来我哥厂里做事,我家里人就不同意,说这把年纪不安全。张老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来央求我爸和我哥,说自己年纪大,种不了地,子女又不肯养老,不赚钱就没法活,我们本着同情的心情接受了他。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这些子女就没有责任了吗?这件事我要追究起责任来,你们还得给我家赔钱。人都死了,我不想再说老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也是个可怜人。你们在他活着的时候不养老,出事故死了,反而发上老人的死难财了,这种事传出去,不怕人戳脊梁骨吗?”

这话句句诛心,对方家属一句话也没说。高朝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摊上了这种事,活该我家倒霉,死在我哥厂里,我们不认也得认。我昨天就说了,该我出的钱我就出。丧葬费我们认了,此外再给一笔补偿,总共十万。”

对方一听只肯给十万,又不同意了,双方开始拉锯扯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僵持了许久,最后高朝又让了点步,一次性赔偿十二万,昨天已经给了两万,剩下还有十万,钱暂时不到位,要等几天才给。

吵完这一架,高朝嗓子都哑了,完全不想说话。围观了全程的陈随文别提多心疼,但是又无能为力。

高朝喝了点水润润喉,然后开始打电话安排其他的事情,找他买房的中介帮忙转手卖房子,找朋友借钱。他拒绝了陈随文向向容和借钱的提议,他有他的骄傲,不想让向容和认为自己一点事都扛不住,出事就得靠父母。

真到借钱的时候就特别考验情谊和信任度了,高朝的朋友不少,但是真能借钱的很少,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不月光的,也都忙着买房买车、娶妻生子了。最后只从杨磊两口子那儿借到了五万,高朝和陈随文都知道,这已经是杨磊两口子的极限了,都才出来工作几年,刚结婚不久,又有了孩子,还供着房,这五万块估计都是平时攒着的应急钱。此外还有三个比较要好的朋友每人借了一万给他。

高朝的舅舅叔伯们每家也凑了一点,总共拿了四万块,这笔钱和父母姐姐的钱一起,先给了死者家属那边,了结了这笔债。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陈随文思虑再三,还是跟相思忆说了自己急需用钱的事,相思忆那边的个志货款大部分都还没到位,他表示如果急需用钱的话,可以提前垫付四万块给陈随文。事实上,陈随文的个志纯收入都不到四万块,还有一部分是存书款,也是相思忆垫付的。之前陈随文觉得个志已经赚得不少了,然而等到用钱的时候一看,才发现钱是永远都不嫌多的。

陈随文对高朝说,实在不行,就用他俩那套房子做抵押,先从银行借点钱。这个提议高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房子虽然写的是他俩的名字,但在高朝心里,这还是陈随文妈妈的房子,他有使用权,但是绝对不能行使所有权。

高朝安慰陈随文:“别慌,咱们主要是先借钱救命,医院那边的钱无论如何都不能断了,至于赔偿款,就拖一拖,等我赚到钱了慢慢给。”

高朝在家待了两天,就回了星城。高阳的医药费该续了,他现在每天的医药费都要将近一万块,老刘的医药费也要好几千,五万块两三天就用光了。好在那上万块一天的医药费不是白花的,医院那边终于不发病危通知单了。高朝的父母也带着最小的侄子跟着一起来了,他们要去看一眼住院的大儿子。

晋江的稿费还没到账,高朝将自己借到的几万块钱都存到医院账户上。高朝的姐夫已经回去了,家里得有个男人来应付那些前来追债的债主们。高大嫂的哥哥在医院陪她。高朝看到嫂子,除了问一下哥哥的情况,安慰嫂子一下,没说别的。倒是高朝父母跟儿媳提到了钱的事情,说得比较委婉,大意是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全都是弟弟和他朋友在到处筹钱交医药费、还债,连房子都要卖了,现在高阳住院了,家里还有哪些货款没有收回来,只有儿媳知道,回头将货款收回来了,先还弟弟一部分钱。

高大嫂还没说话,她的兄弟就说了:“亲家伯伯,妹妹家的钱和账全都是姐夫在管,我妹妹根本就不知道,你应该去问妹夫。”

高朝很讨厌嫂子这个哥哥,但并不理他,只是对嫂子说:“嫂子,钱的事你就先别操心,我们会想办法。我哥现在病情稳定了,等出了重症病房,就有劳你费心好好照顾他了。”

高大嫂抱着儿子,低着头对高朝说:“老三,谢谢你,我知道,这是我应该的。”

她哥哥在一旁说:“妹夫现在生死未卜,就算好了,以后也不知道是什个么情况,不管怎么样,我妹跟着妹夫是可怜了,还有三个孩子呢。”

高朝咬紧牙关,强抑住脾气爆发的冲动,有这样的娘家人,出现任何可能都不意外了。既然他哥只能隔着窗玻璃看一眼,病情也从医生那边了解到了,他就不愿意多停留,问明嫂子有落脚之处,便带着父母和侄儿回去了。

上了车,高母抹起了眼泪:“玉蓉不会想离婚吧?”车里没有人回答她。高母又说:“要是离了,孩子怎么办呢?”

高朝安慰说:“妈,别多想,嫂子不是那样的人,她虽然自私了点,但对孩子还是真关心的,她不会撇下孩子不管的。”

“你哥快点好起来吧,那样子看得人难受死了。”高母泪眼婆娑,这段时间她哭得眼泪都快干了。小孩子见奶奶哭,也瘪着嘴要哭,被高父抱了过去轻拍着安抚住了。

高朝继续安慰母亲:“不用担心,会好起来。”

高父高母第一次去高朝和陈随文的家,两个男人的房子布置得简单而温馨。高母总算把注意力从大儿子那儿转移到小儿子身上了:“这是你买的房子?”

高朝说:“不是,是租的。买的房子还没建好。”

陈随文给高父高母倒水端水果,给小孩子拿牛奶。到星城后,他就先回去收拾了,高朝则带着父母去了医院探视。

高母说:“这屋子都是小陈收拾的吧?怪干净的。”

陈随文说:“平时主要是高朝打扫卫生。”

高母诧异地看着小儿子:“你居然也搞卫生。”

高朝说:“平时随文负责做饭,我负责打扫卫生,分工合作,比较公平。”

高母点头:“蛮好,总一个人做是累,互相帮衬着好。”

高父扭过头去轻哼了一声。小十三被陈随文接了回来,看见生人来,躲到了卫生间,此刻胆子大了些,探头探脑地看着客人。小侄子看见狗,特别喜欢,蹭下地想跟狗玩。

高母拉住他不放:“别去,狗狗会咬人!”

陈随文将小十三抱过来给小家伙玩:“不要紧,它不咬人的,也打了疫苗。”

小孩子高兴了,牛奶也不喝了,要和狗玩,家里怕猫狗伤着孩子,都是不喂养这些的。

高朝看着侄儿说:“爸,妈,你们就在我这儿先住几天,等我哥转到普通病房后再回去。只是我和随文都有工作要忙,恐怕不能陪你们。”

高母点头:“好,你们都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们。”

高阳的工厂一爆炸,回到解放前的变成了高朝,可能会有人说他傻,但真的置之不理,高朝觉得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做不到。他哥好,他的父母才能安心,父母安心,他也才能够安心,所以高朝觉得自己做的只是情理中的事,钱没了可以挣,人没了,就真是什么都没了。只是这么一来,负债累累的就变成了他,所以他必须得抓紧时间发文赚钱才行,而且还得去接两个学生的私人课,以前觉得这点钱不多,耽误时间,现在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赚一点是一点。

当天下午,陈随文和高朝就开始工作。高父高母也才知道,原来陈随文也是写小说的,难怪他俩能够走到一起去。

高朝在晋江注册了个新账号,申请了一个名为“宇文同舟”的笔名,文章的第一句话在前置的作者有话说里放大加粗了——“谨以此文献给与我风雨同舟的爱人!”

陈随文看到的时候,高朝的小说已经发了,看着这个笔名,陈随文抑制不住笑意,但还是说了一句:“真他妈煽情!”

高朝看着他:“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我想向全世界出柜!”

陈随文笑着轻摇头:“别闹!”

高朝说:“然而我又怕他们知道你的好,还是我私藏了吧。发了文,就可以站短编辑了吗?”

陈随文说:“还是我去找编辑吧,最近风声紧,耽美签约的少。”

“好。”

陈随文不知道自己能跟编辑说得上多少话,但总得一试,他想了想,还是没跟编辑说实话,晋江是签人的,理论上是签约之后不允许去别站发文,对高朝以后的发展也有束缚,便只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将文章链接给了编辑。可能是因为高朝开头写得好,也可能是因为陈随文成绩好,编辑信得过,当即就给高朝发了签约站短。

高朝借杨磊的身份证签了约。陈随文等他发了五章后才给他推荐,因为剧情比较爽,数据比一般的新人涨得要快。

高父高母在他们家住了几天,发现他俩忙得几乎没有空闲时间,不是在家写作,就是去辅导中心上课,高朝晚上还会去给学生做家教,一人身兼数职。高父见他们这样,越发地沉默,高母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抹眼泪。高阳完全脱险后,转到普通病房,高父高母看过大儿子,就动身回去了,他们不能再给小儿子添乱了。

陈随文本来也想去接小课,被高朝阻止了,这事本来已经连累他了,不能再让他跟自己一样受累。陈随文只好多码点字,从日更四千提升到日更六千,还打算存稿写个现耽短篇,因为他听相思忆说短篇的个志好卖,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标准的钱搂子,真到用钱的时候,发现钱永远是不嫌多的。

晋江提的稿费已经到账,一起凑了十万。高朝将这笔钱又存到了他哥的医院账户上,医院那边简直是个无底洞,十几万花光了,他哥的手术还没开始做。

相思忆将四万书款转到了陈随文账户上。而个志读者还是有不少收到货后迟迟不确认收货,等着系统确认,陈随文怕相思忆等得心急,便在发了条微博,表示自己急用钱,恳请收到货的朋友们确认一下收货。

白天晴在qq上问他:“宇文同舟是小高吗?他在晋江开马甲了?”

陈随文没有否认:“是的。”

“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看到你的微博了,缺钱吗?”

陈随文说:“是高朝家里出了点事。”他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白天晴说:“那是真的遇到困难了,回头让钟凯跟他聊聊。”

钟凯两口子真是挺热心肠的,高朝都不好意思跟大家说家里的窘境,他们却主动问到了,并表示可以借二十万给他。高朝简直感激不尽,他们其实也才见过两面而已,他们就如此信任他,所以亲手写了借条快递过去。有了这二十万,救他哥应该不成问题了。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高阳的身体也越来越稳定,钟凯借的那笔钱正好赶上动手术。手术还算成功,不过右手齐腕截肢了,皮肤烧伤也得到了控制,等好了,以后也是个残疾人了。不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还活着。

高阳恢复意识后,提到他还有三十几万的货款没有收回,这就意味着,高朝就能少负担三十几万的债务,让他略松了一小口气。

第62章 金榜

房产中介那边也有了消息,高朝的房子卖出去了。他的房子买的时候是五千块每平方,后来给陈随文买的时候已经涨到五千二了,如今房价已经涨到了五千五,因为急于出手,高朝只要了五千二的价格,办完手续,拿到手的钱也才二十五万。这笔钱刚刚够工人老刘的伤残补偿。

结完这笔账,高朝去医院找高阳,将账单给他哥看。为了帮他哥,高朝和陈随文用光存款,卖了房子,四处举债,总共花费了将近八十万。高朝说:“哥,我想跟你说个事,你现在病情也稳定了,该赔的钱也赔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只剩下你租的厂房和那些原料商的债了,这些事都由你自己处理吧。”

高阳看着黑瘦了一圈的弟弟:“行,辛苦你了,老三,这段时间让你费心了。”

高朝说:“你好好的,我辛苦不算什么。你出院后,厂子就不要再开了,风险太大了,咱们再也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了,另外再找个安稳点的事做。”

高阳点了点头,汪玉蓉则一脸黯然:“我们还能做什么呢?你哥的身体就算好了,能做的事也不多呀。”

高朝说:“做点小生意养活一家子总不难。嫂子的大哥不是总说卖麻辣烫赚钱吗?你们跟他去学点技术,然后弄个小店面开个店也可以。”

汪玉蓉一听高朝提到自己的娘家兄弟,顿时不说话了。这次他们家出这么大的事,娘家人一个个哭穷,除了她父母拿了一万块钱,别人愣是一个子儿都不肯借。比起高朝来,她的兄弟简直不是兄弟。

高阳说:“老三说的对,以后找点别的生意,总能搞到钱的。”

高朝见他哥把话听进去了,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救急不救穷,帮到这里,也是仁至义尽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这段时间高朝和陈随文一直在忙着借钱赚钱,很少有精力去关注别的。直到被白天晴提醒,才知道高朝被碧水点名了。高朝发文后火速签约,字数满三万五就上榜了,又被陈随文推了一下文,数据涨得飞快,很快就上了首页新晋前三名。新晋榜是新人第一篇文的积分榜,也是新人最容易出头的榜单,编辑签约新人多半会在这个榜单上找文,有一些深谙晋江游戏规则又急于出头的人会利用这个榜单,买淘宝套餐刷一刷,或者自带亲友团刷一刷,争取早点签上约,高朝的数据显然是好得被人怀疑刷分了。

陈随文看着那个贴子,不由得好笑:“看样子你也是腥风血雨的体质,第一篇就被挂了啊。”

高朝经历过大风大浪,早已无比淡定:“这说明我有红的潜质,随它去吧,最好有人给我刷霸王票刷收益,我都照单全收,缺的就是它。”

碧水不乏头脑容易发热被人当枪使的人,但更多的是冷眼旁观的人,他们认为高朝的行文节奏完全不像个新手,剧情推进得快,看点多,不拖泥带水,看着非常过瘾,而且才发文就签约了,显然是某个老作者的新马甲,还有人提到陈随文帮忙推过文,这文数据好并不奇怪。不过也有人开始阴谋论,觉得陈随文推过文,刷的可能性倒是大了,因为有一些人对陈随文的印象不好,虽然他从未被证实刷分,他的最大错处在于存在感太强,戏太多,文数据太好。这就是所谓的人红是非多。

不过这个贴子并没有热起来,因为晋江发生了一起史无前例的大事件,某位言情作者因为在淘宝卖自己的小黄文,被人举报后被抓进去了。这件事对晋江作者来说,无异于原子弹爆炸在自己院子里了,这是扫黄打非活动第一次真正扫到晋江头上,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本来开发定制自印功能,是为不能出版而又想收实体书的作者和读者提供便利,因为耽美和同人这两类书在国内几乎是不可能正式出版的,很多读者想要实体书作纪念,就只能自印。现在因为这件事,网站将定制功能都关闭了,正在预售的定制信息也全都消失了。耽美编辑再次要求作者自查,脖子以下的亲热戏一律不能写,否则后果自负。虽然被抓的作者并不写耽美,但耽美是异类小众,就怕有人拿来做文章,所以还是自律一点比较好。

相思忆也把正在出售的个志下了架,包括陈随文的通贩个志,因为这些都属于非法出版物,万一查到自己头上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先下架避避风头。

天气越来越热,学校放了暑假,假期辅导中心异常火爆。高朝和陈随文也变得更忙了,几乎每天都有课上。欧老师知道了高朝家里的情况,给他和陈随文安排了四节上午的课,这样他们下午和晚上就能够自由安排。

高朝主站的无CP文开始存稿,打算暑假过后发文,只连载着晋江的耽美文,每周还有四个晚上给两个学生单独辅导,等耽美文入V之后,一个月应该能有两万的收入。

陈随文不上小课,辅导中心的收入和晋江的收益加起来一个月也有一万多。两人一个月至少能够存下来三万块钱,这样的话,一年时间差不多就能还清债务了。高朝打算将自己的收入用来还债,陈随文的收入留作家用以及应急金。

高朝的耽美文发文不到二十天就开始入V,因为字数够九万了,本来晋江的要求是V文部分超过全文的三分之二就可以,文长一点,作者会有意识地拖到十多万字才入V,但高朝缺钱,到能入V的字数就V了。

新晋榜的第一名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点击非常漂亮,收藏也不少,上了两周榜单,收藏就到三千多了,这对新人来说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入V当天,高朝这文的收订比差不多是四比一,这是耽美的正常收订比,三千多的收藏,订阅就有八九百,千字收益超过了十五。

上收藏夹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一天涨了将近两千收藏,均订也跟着涨了起来,日更六千,每天收益都在一百五以上。陈随文看他的收益好,心里也高兴,至少这段时间的辛苦没有白费。

高朝常说自己是个懒人,陈随文知道这是因为他喜欢简单一点的生活,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猜来猜去,更不喜欢心里藏着事,所以欠债尤其是人情债对他来说是一种心理负担,他希望早点摆脱这种负担,才拼了命地赚钱。

这么忙,健身的时间肯定没有了,有时候连饭都吃不好。陈随文看着消瘦的高朝,心疼得要死,只能尽量为他做点好吃的,家里也常备着各种水果零食,让他能随时补充能量。

这天晚上陈随文翻看了一下金榜,点开more,一眼便在现耽分栏里看到了宇文同舟的名字,非常巧的是,他自己的名字就在这个名字上方,陈随文心里一阵欢喜:“高朝,快来看,你上金榜more了。”他赶紧截图另存,将这个具有历史性意义一刻记录下来。

高朝赶紧凑过来一看,顿时得意起来:“哈哈,我们这是不是叫夫唱夫随?这缘分深得都没谁了,赶紧截图去。”

“截了。”陈随文说。

高朝说:“我们还努把力,往上爬爬,上金榜。”

陈随文说:“我这个文不行了,收益已经稳定了,你的文应该还可以往上冲,加油!”陈随文手头这个文一开文就没遇上好时机,数据始终欠了把火候,所以收益一直不温不火的,陈随文就那么写着,也没想过要砍大纲提早完结,反正收益还过得去。

高朝捧着自己的电脑刷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出声:“陈随文!”

陈随文很久没听到他囫囵叫自己的名字了,通常这种情况都是比较严肃的时候,便抬头看着他:“干嘛?”

高朝瞪着他:“我就这么几天没盯着你,你居然双开了。你脖子还要不要了?眼睛还要不要了?身体还要不要了?”

在高朝一连串控诉下,陈随文气势弱了下去,小声说:“我身体已经好了。再说这是个小短文,我都慢慢存稿发的,没有特别辛苦。”

高朝并不打算放过他:“你那个文日更六千多,这个文日更三千多,你这是日更万字的节奏,比我还能耐了啊!”

陈随文嘿嘿笑:“真的是存稿。”

高朝咬紧牙关,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存稿不是你码出来的?你一天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写文?欠钱的是我,谁让你这么拼命的?你还要不要命了?”写过文的人都知道,不说写一万字要多久,就是一万字校对两遍发上去,差不多也得两个小时。而他上午得上课,每天都还得备课,这还要日更万字,哪里有时间休息,还是这种高强度耗精力的工作,高朝越想越心如刀割。

陈随文发现高朝的眼圈有点红,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赶紧过去抱住他:“高朝,你别生气,我知道的,我只是量力而为,并没有超出我的身体负荷。”

高朝抱紧陈随文,用力眨了眨眼睛:“随文,别乱来,先停更了那篇。你身体不好,不要这么拼,我心疼。都怪我自己没有能力,连累你也跟着我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