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

大盛王朝第五代帝王,名唤盛怀泽,年近二十四,行五,年号明寅,承继大统四年,历经春选秀女两轮,膝下共育有二子三女,至今尚未大婚。

一国之君已登基四年,一国之母却还没册立,这简直不成体统,就算搁到普通人家,哪个男人及冠四年之后,还不娶正房夫人,当然,个别奇葩例外。

太后不急,却急死大臣。

于是,一票票关于奏请册立皇后的奏折,又一次雪花似飞到盛怀泽的案头,龙凤呈祥方天下太平,论调各种言之凿凿,盛怀泽每看一本,便朝地上怒摔一本,这些天,刘全禄各种埋头捡奏折,有时还没捡起地上那一本,新的一本又已砸到他脑袋上。

唉,打小就喜欢的姑娘,直到现在也娶不回来,皇上心里苦啊,刘全禄琢磨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一切皆是年龄惹的祸。

主子十八岁可以娶王妃之时,乔小姐还是根十一岁的小豆芽,女子十五及笄之后,方可谈婚论嫁,一个已长成的皇子,若是娶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所以,主子只能等乔小姐长大,只要她过了十五岁,主子便可随时抱得美人归,因为主子的父皇,已在主子的恳切跪求下,答应了他的请求。

哪知天不遂人愿,乔小姐刚长大到十三岁,主子的父皇突然驾崩了,主子一朝成为国君天子时,身边只有皇上赐下的两名侍妾,膝下也没有一子半女,做天子与当王爷可不一样,要为皇室开枝散叶,要为江山万年绵延血脉,每隔三年一次的例行选妃,此次更是势在必行。

选妃的硬性条件有三,一及笄,二未婚,三官女。

只第一条的年岁问题,就将主子心目中的皇后人选,哐呲掉了,木有办法,主子只能扛住各种压力,只选妃子却不册立皇后。

待到乔小姐终于十五岁可以出嫁之时,主子却不能即刻将她娶回,因盛朝皇家祖制宫规有定,天子宫嫔只可从春选中择出,素日不可私纳。

当年先皇私纳乔家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为妃时,前朝后宫闹腾的不知有多厉害,直到主子出生之后,方才渐渐平息。

还是木有办法,主子只能继续等下去,反正到下一次春选之时,乔小姐三项条件无一不符,眼看着主子很快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刘全禄也挺为自己的主子高兴。

特么么的,哪知道殿选前一个月,乔小姐例行去寒山寺进个香而已,竟有刺客埋伏袭击,乔小姐差点一命呜呼,一箭贯胸又淬有剧毒,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自然三月初五那日的殿选,乔小姐无法按时参选。

那一日,如花美眷如流水,主子却心不在焉了一整天。

错失了这一次春选良机,主子若要娶到乔小姐,已实在太不容易。

乔小姐再过几个月,就要满十七岁,若是再等到下一轮春选,她就要二十一岁,这天下哪有女子过了双十年华,还在待字闺中不嫁人的道理,若是主子强行将乔小姐娶回,势必又要有一场暴风骤雨,主子待乔小姐疼爱有加,又怎会舍得她饱受风言风语。

主子本就对此事两相为难,现如今又有这么一堆破奏折,催主子册立皇后,主子都快气冒烟了好么?

如果主子不想着娶乔小姐,那么一切烦恼便可迎刃而解,可惜,主子怎么可能轻易放手,藏在心窝窝里那么多年的人啊,放弃乔小姐,不啻于将他的心生生掏出来,让她嫁于别人,简直就是在他心口捅刀子,他刘全禄纵然有心为主子分忧,却也实在无计可施。

唉,一团乱麻。

君生她未生,她生君已长,恨不生同时,永远伴到老。

若是主子与乔小姐一般年岁,或是只差个两三岁,也不会有今日之境况,偏偏二人差了七岁,七年的差龄,让他二人各种错过。

刘全禄正默默垂首吐槽,“砰”的一声,又一本奏折被砸到地上,一声叹息,刘全禄正要勾头去捡,已听皇上主子怒喝道:“别捡了,摆驾康和宫。”

夏天心气本就易浮躁,皇上还发这么大火,可别闹出什么事才好,刘全禄默默的想,关于这册立皇后之事,谁说太后不急,儿子喜欢侄女那么多年,自然想让二人喜结连理,如今出了那么档子事,她也是左右为难,她既不愿儿子饱受群臣非议,也不愿侄女和乔家声誉蒙损,若是让侄女等到二十多岁再次参予选妃,岂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将乔丞相召进后宫数次,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关节之处,就在于盛怀泽要娶乔嫣然当正妻,谁都明白,假若盛怀泽立他的皇后,乔嫣然嫁她的人,二人各不相干后,就什么事都没了。

只可惜,盛怀泽死了心眼的只认乔嫣然一人为妻。

已入七月,烈日炎炎。

乔娘的心也是浮躁的,小儿子与小女儿从小让她操心,一个整日调皮捣蛋,让她头疼的要命,另一个病魔缠身,让她心疼的要命,好不容易都长大了,他二人的婚姻大事,却没一个顺心如意的。

小儿子早些年为了不成亲,竟然离家出走两年多,归家之后,好不容易有了中意的姑娘,那姑娘却不愿嫁他,儿子黯然神伤了。

小闺女的婚姻大事,虽未明提,却已被太后皇上暗暗订下,只待到了合适时机,风风光光嫁过去便是,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小闺女好不容易才有起色的身体,在寒山寺遇刺受了重伤之后,好似又回到了她小时候,甚至比那时候还虚弱一些,调养了这好几个月,也没有很大好转,而她的人生大事,也好似大石落入水中,再杳无音讯,问自家老头子,老头子也只皱眉摇头。

怎一个愁字了得。

午后,阳光极是灼热,夏蝉亦无休无止的鸣着叫声,扰的人甚是心烦意乱,乔嫣然深受病痛折磨,更是神气恹恹,午睡的极不安稳,连睡梦中都觉胸闷烦恶,秀眉微微蹙着,似烈日下曲卷的两片柳叶。

盛怀泽伸出手,缓缓抚着乔嫣然的眉梢。

乔嫣然本就半寐半醒,被盛怀泽轻轻一碰,便醒了过来,竹帘低垂,室内清凉,盛怀泽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更兼有隐隐的烦躁之意,乔嫣然缓坐起身,强压下胸口的烦闷之意,轻声道:“这么热的天,表哥怎么过来啦,当心中了暑气。”

盛怀泽抱了乔嫣然在怀,声音含了疲倦的温闷,道:“表哥想见见你。”

轻轻摩挲着乔嫣然的脸颊,柔声低语道:“嫣然,表哥心里很烦,烦得都不想做这个皇帝了…”

乔嫣然被唬了一跳,忙道:“表哥不可乱说…”

盛怀泽有些涩涩的苦笑,低声道:“他们全都来烦朕,表哥现在明白父皇当年的无奈了,表哥只是想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为什么会这么难…”

乔嫣然沉默半晌,最后涩声低问道:“那表哥准备怎么办?”

盛怀泽只困倦地闭上了眼睛,许久不曾言语,久到乔嫣然以为他睡着了,却听耳边响起一道温柔轻语,道:“嫣然,下个月,朕会下旨册立你为皇后。”

乔嫣然暮然睁大眼睛,胸口积郁的压抑更浓重,只低低道:“表哥这样做,会饱受群臣非议的,那些御史言官…”

话未说尽,盛怀泽突然推开乔嫣然,脸上涌现出难以克制的滚滚怒气,更有难以言喻的悲痛涌动,一字一字问道:“乔嫣然,你压根就不愿意嫁给朕对不对?”

乔嫣然认识盛怀泽已快十三年,他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喊过她的名字,不由怔怔一愣。

盛怀泽心中一抽一抽的疼,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凝望着乔嫣然,目中有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冷酷,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乔嫣然的下巴,微微向上勾抬而起,盛怀泽半俯下腰,与乔嫣然的脸面对面的近在咫尺,二人的呼吸尽皆浓乱不稳,再一字一字道:“你只把朕当哥哥看待,朕容忍,你不喜欢朕,朕就加倍对你好,朕爱了你这么多年,将一颗心都掏给了你,对你时时迁就处处忍让,从来不曾责骂过你一句,朕待你至此,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么!”

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怒意勃然,再道:“父皇能为母后做到的,朕同样可以为你做到!母后能够义无反顾的随父皇进皇宫,为什么你不能够像她一样!”

用力甩开乔嫣然的下巴,满心的哀伤几乎深刻入骨,盛怀泽看她趴在床上,一头散乱的青丝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却默然得不辨一字一语,不由双掌紧紧凝握成拳头,怒气更是浓恨:“乔嫣然,你的心难道是冰做的么!世人说帝王薄情,你才是真正的无情!你让朕这般伤心难过,要朕放了你,你想都别想!朕早说过,你只能永远陪着朕!”

说罢,狠狠摔门离去。

乔嫣然伏趴在床上,耳中蝉鸣嗡嗡的嘈杂着,胸口疼的几乎要炸裂开来,只疼到泪落如雨哗哗滚烫,眼前模糊朦胧一片,似有无数的细碎金星闪动,浓重的血腥气味,再压抑不住的蔓延到喉咙中,腥甜的味道迅速涌至口腔,有猩红粘稠的液体,一口一口倾吐而出,开出一朵朵殷丽的血花。

第72章 ——第72章 ——

盛怀泽私下看望乔嫣然,一贯都会摈退左右,只余二人安静独处,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连乔爹乔娘都不允在旁打扰,盛怀泽待乔嫣然一向温声细语,又何曾怒颜相向过,更别提大声摔门离去。

闻讯赶来的人,只看到盛怀泽明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了绿意翠亮的芭蕉阔叶深处,唯有刘全禄在后头追着小跑,一迭声的急喊“皇上,皇上”,众人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惹得皇上如此雷霆大怒,忙推开方才被摔得震天响的门,哗啦啦涌入房内,只见到乔嫣然已然昏迷过去,脸色惨淡若白纸,只有涓涓黏黏的鲜血,不断从她口内涌出,似一条蜿蜒流淌的潺潺小溪,无休无止。

酷暑之夏本炎热难耐,而此刻,所有人却如掉进寒冬冰窟,只有透骨浸髓的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夜来,一场大雨。

京城已燥热许久,这一场清凉夜雨,不知滋润了多少干涸的心田,虽然闪电雪亮,雷鸣震耳,许多人还是幸福的进入了梦乡,这个夏天简直热的要死,能够舒舒服服甜甜美美睡上一觉,实在太难得了。

而在有的地方,那一室涌聚的眼泪,却比屋外的大雨还磅礴。

陈文敬端肃着脸,将一根根细长的金针,捻插在乔嫣然胸口的各处穴位,好似一只金光闪闪的刺猬。

医者父母心,陈文敬出身医药世家,一生潜心钻研医道,医术精湛的几可夺造化乱阴阳,更兼脾性耿正,皇宫上下尽皆敬重,自接任御医院首之职后,稳稳当当地坐了近二十年,不曾挪过位置。

陈文敬与乔爹私交还算不错,乔嫣然自小由他医治,他早知这个小丫头命不长久,她能平安长大,已是极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本以为她能长个五六岁,就已经很难得了,不想她意志力倒坚拔,一路虽然磕磕绊绊,却也长到了二八芳华。

而如今,终是要油尽灯枯落花凋谢了。

望着那一双双含泪期盼的眼睛,陈文敬心有不忍,却仍是残忍道:“乔兄,老朽真的尽力了…”

心伤若狂,难以置信。

窗外雷鸣大作,闪电雪亮雪亮的,闭眼沉睡的乔嫣然,有清亮的泪珠,从眼角一滴一滴渗出,似是哀婉离去的无言告别。

失声痛哭,天昏地暗。

次日,大雨不止,哗哗如柱。

太后宫中首领太监庄德福,冒着倾盆大雨,敲开了乔府紧闭的大门,却见到一府的沉寂苍凉。

乔丞相今日既没上朝,也没上报告假,连带着乔大爷乔二爷也没上衙办差,皇上下朝之后,例行来太后宫中问安,却烦躁地摔了茶碗,太后与皇上母子情深,相处一向温馨和乐,皇上焦怒不安,太后自然关怀寻问,皇上暴怒之时,所有太监宫女包括他已尽数退下,皇上与太后说了何话,他不知晓,他只知道,太后娘娘让他将乔嫣然接去皇宫。

却不想,乔嫣然已然病重垂危,半只脚已踏上了黄泉路。

太后娘娘早年曾育有一位小公主,却薄命多舛,只活了不到半岁,便体弱夭折而亡,先皇心疼太后娘娘郁郁寡欢,便常命乔老夫人来宫觐见。

那一次,乔老夫人与乔夫人携了乔嫣然一同前来,那一瞬间,他几乎看到了小公主长大之后的模样,都是那样小小的,白白的,柔柔的,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宛然太后娘娘的明丽一笑,连先皇看了都不由动容。

皇上当时见了只抱着就不撒手,更是哭的一脸稀里糊涂,却偏偏硬嘴说被风迷了眼睛,他那么喜欢他的小妹妹,却要眼睁睁看着她断气,他自己则什么都做不了。

圣眷优渥从此而来。

上次见乔嫣然,她尚在乔老夫人的寿筵上,端庄舒雅的微微一笑,却不曾想,再度见到她,竟却是病弱膏肓,沉沉待死。

大惊失色,庄德福踉跄离去。

消息传回皇宫之时,盛怀泽正临窗望雨,乍听庄德福之言,自然无法相信,她不是已开始恢复健康了,她能教乔云哲背书,也能对他嫣然浅笑,为什么会再次命悬一线。

大雨潇潇,盛怀泽不顾阻拦,离宫一探究竟。

谁都可以死,就她不行。

那一天,暴雨如注,哗哗滚落,他喂她吃完一碗银耳莲子粥,她身子犯困想睡觉,他便坐在床边陪着她,她说他坐床边,她睡不着,他便到外间的暖榻陪着她,陈文敬说她多思多梦,睡眠非常不好,他想让她安安静静睡一会儿。

待她睡着,他又悄悄回来看她,却不想看到她在睡梦中,居然在流泪,他坐在床头浅廊上,凝视着她,直到她睡醒,那些她不曾知晓的泪渍,早已蒸发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那一年,阳光温暖,桃花灼灼,他与她同坐在秋千之上,看她日渐优美的侧脸,发现她好似又长大了一些,于是第一次对她说,嫣然,你一辈子都陪着表哥,好不好?

他以为她会说好,却不想她说,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哥哥…

这个没关系,他以前也当她是妹妹,于是他再说,朕不只是你的哥哥,也会是你以后的夫君。

可她说她不愿意,她竟不愿意陪着他,怎么可以,他很生气,却强迫自己不要对她生气,她还小,他可以慢慢让她将他视之为夫君,于是给她承诺,你将是朕的皇后,表哥会永远待你好,望着那密密叠叠的紫凌花的翠叶,他期盼她快些长大。

她终于长大了,却始终不曾对他说过一次她喜欢他,他对她说过不要骗他,她竟真的连骗都不愿意骗一骗他。

那一日,她睡醒之后,看到旁边的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他倾心了她这么久,宠着她,关心她,爱护她,她却也像旁的人一样害怕他。

自从母后和舅父商定好三年后的事情,她素日依旧对他莞尔欢笑,而在他稍有亲近的时候,她却会疏远他,他又不傻,怎不知她在告诉他,她不愿意陪着他,可他那样喜欢她,怎能忍受她不陪着他,虽然生气,可他依旧愿意包容她。

那一日,在她临睡前,她说:表哥,你别对我这么好。

他说:又说傻话,朕会永远对你好的。

却不曾想过,他对她的好,竟然会让她在睡梦中都在流泪。

就如现在这般,她依旧闭着眼睛,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可她的眼角却一直有眼泪,无声无息地一滴一滴往外渗出,一直轻轻地噗哒噗哒着。

他一直害怕她离他而去,因为陈文敬说她身体其实很不好,一场小小的风寒,也随时有可能要了她的命,他疼爱她早入了骨髓,他再也不要看到他喜欢的人,生生在眼前断了气息,他却无能为力,他时时不忘叮嘱她注意身体,可到了最后,却是他生生将她骂到吐血。

陈文敬现在才告诉他,她受了箭伤之后,身体恢复中途又开始有恶化之向,境况已然不太好,她竟不让他对任何人说。

他早知她不爱他,却还是想永远对她好,会头昏得对她发火,是因为他很后悔,后悔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的平安,如果她一直都平平安安的,又何至于处处为难。

盛怀泽如墨泼洒似的黑发,有雨珠一滴一滴淌下,一如乔嫣然眼角不断渗出的泪珠,一滴一滴。

她必须永远陪着他,她绝对不会死,盛怀泽的神色极度冷静,冷静到了一种堪称执着的疯狂地步,看向陈文敬,依旧还是那句话,道:“朕说了,她一定要活着!”

声似冷铁般坚硬,道:“端药来!”

陈文敬心内叹气,亲自去煎熬汤药,刘全禄则将乔家的人全都低声请了出去。

大雨依旧潇潇,没人知道盛怀泽在里面做什么,只有一碗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不间断的被端到房间,从中午到晚上,从晚上再到第二天清晨。

第二天,雨过天晴。

红日东升的那一刻,房间内传来盛怀泽略嘶哑的声音,道:“陈文敬!”

一个时辰后,陈文敬摸着胡子,走出房间。

真是见了鬼了,这样也能活过来,那明明已是必死之相了,望一望头顶已然明灿灿的阳光,道一句,管它见鬼不见鬼的,能活着就好,阎王老爷这么多次都将她放了回来,再多放她回来一次,他也不是那么稀奇了。

若那小丫头真死了,这一家子的老老小小,可真要伤心死了,唉,皇上到底明不明白,她所有难消的心结,全是他赋予的啊,又是一段皇家的孽缘啊。

作者有话要说:京城篇差不多结束了,会开启新的副本地图,我知道,这故事被我写的略奇怪,嗯,也只能这么奇怪的继续写下去了,我真的在写长篇来着~~

明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有双更。

第73章 ——第73章 ——

时光悄然,已入初秋。

乔嫣然从未想过,她会有远离京城的一日。

陈文敬穿一身家常便服,坐在乔家的花厅,抚着胡须道:“乔兄,我昨日已修书一封,先着人送至杨柳城,和我大哥打个招呼,他医术比我更强上许多,却自小脾气古怪的很,从来不肯离开杨柳城,就是拿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也置之不理,没奈何,嫣丫头只得亲身前往。”

从身旁一个年轻人手里,接过一本薄册,递与乔爹,又道:“这是我连夜写好的关于嫣丫头的身体情况,让庭然一同带过去,好让我大哥有个参考。”

又指一指身侧的青衣年轻人,再道:“这是容临,我的子辈中,属他医术最好,我已交代清楚嫣丫头的各项事宜,让他沿途一路照料着就好,应当不会有差错。”

乔爹示意陈文敬饮茶,含笑致谢道:“嫣儿能避过这场大劫,又全赖着你竭力费心。”

陈文敬笑着叹气道:“说这客气话做甚,我也是看着嫣丫头长大,但凡有丁点儿可能,我都会尽力一试,也是那孩子命大,几乎数度起死回生,我行医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事儿。”

放下茶盏,略带苦味的抱怨道:“为着上次替她隐瞒病情,在皇上的御书房,他整整骂了老朽半个时辰,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哎,以后可再不这样了…”

说着已站起身来,告辞道:“我这还得回去着人安排嫣丫头路上所需的药材,就先走一步,乔兄留步,别送啦,我现在走你府里的路,比自家的更熟络。”

陈文敬离去后,乔爹着人安排陈容临住下,而后去看望小闺女。

经过上次的生死劫难,乔嫣然虽然留了一条命,再度休养月余,身体却仍不见明显好转,这样一直病恹恹地拖下去,迟早还要再起大波澜,陈文敬耿直进言,天气渐凉,极不宜乔嫣然养病,他有一提议,便是将乔嫣然送至江南杨柳城,那里气候四季温润和宜,最适调养病体,且当地有他本家一兄长,医术更强他不知几许,或可一试,也许能保延乔嫣然性命,盛怀泽沉吟良久,最后,允。

自乔嫣然基本算是起死回生后,盛怀泽只在皇宫召见陈文敬询问她的病情,却再不踏足乔府看她。

乔爹轻轻摸着小闺女的头,目光慈蔼,低叹道:“嫣儿,以前是爹爹不好,不该对你讲那么多,到了江南呀,你先把身子养好,别的事儿啊,你都别再惦记,你姑姑那里,有爹呢,你表哥是真的待你好,你日后若还是真的不愿,爹就抗他一回旨,这几日多和你娘说说话,你这一病大半年,她眼睛都快哭坏了。”

乔嫣然红着眼圈儿,轻轻“嗯”了一声。

五日后,秋光灿烂,乔庭然与乔嫣然启程离京。

与家人话别后,乔嫣然出府登车,却见到了许久未再逢面的骆承志,他依旧一身黑衣清淡,与从前基本没有任何区别,见她似乎有些疑惑,乔庭然在一旁很知心地解释道:“承志功夫比三哥还好,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赢过他,有他在,路上会更安全一些,我特意找皇上表哥,让他跟我一道来着,他娘就是杨柳城当地人士,他外祖家已无亲人,却有一栋祖宅空着,听说景致还不错,咱们到杨柳城后就直接住那儿,三哥都已经安排好啦。”

乔嫣然默默看他一眼,你安排的可真好,就这么厚颜无耻地蹭人家的地盘住啊。

踩凳上车,竹雨和落烟随她一同登车,落烟已被盛怀泽赐予乔嫣然做侍女,不用再回皇宫当差,一众车马路经昌平闹街,畅通无阻地穿行而过,这条街宽阔又平坦,哪会次次都被堵在这里?

吉祥酒楼。

二层雅间的窗口,盛怀泽负背而立,望着载了乔嫣然的马车渐行渐远,“砰”得一声,有人破门而入,盛怀泽面无表情的转脸,看向来人。

盛怀泽看到眉目浓烈的盛怀澹,很讨厌。

盛怀澹看到剑眉星目的盛怀泽,更讨厌。

二人同年同岁,从来两相生厌。

出了宣丰城南门,途经朝霞峰的寒山寺时,乔初然和乔湛然勒马停步,想送得再远,也会有尽头,乔初然嘱咐乔庭然道:“庭然,此去江南,收好你的脾气,照顾好三妹。”

乔庭然拍拍胸口,保证道:“一定。”

乔初然再看向车内的乔嫣然,露出温温淡淡的笑意,道:“嫣然,好好养病,早些回来。”

与乔初然同坐马背的乔云哲,嘟着小嘴儿,声音似乎有些委屈道:“小姑姑,你要早点回来呀。”

乔嫣然舒眉弯眼,轻轻挥手。

柔软的车帘垂落间,宣丰城的一切,尽皆消失于眼前,唯有寒山寺的钟声,悠远绵长的一荡一荡。

一路晓行官道,夜宿官驿,慢悠悠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达江南的杨柳城,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去年的此刻,乔嫣然被盛怀泽一道口谕,召入皇宫陪伴体恙的太后,今年的此刻,她已远离京城千里之外。

王名然的《游景记》有载:杨柳城,四季温暖如春,杨柳浓荫常绿,花儿都常开不败。

乔嫣然读至此处时,甚觉稀奇,曾问过数度前往江南的盛怀泽,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座春城,盛怀泽告诉她,景致的确极美。

树木葱郁,浓荫匝地,繁花似锦,风送清香,小桥流水,青石板路,果然是秀丽江南,清新纯然。

盛怀泽曾对她说,若有机会,朕定带你去杨柳城转转。

时隔一年,她确实来到了杨柳城,而带她来的人,却不是他,若非有寒山寺那一次意外,她的确会永远陪着他,不曾料想,世事原来如此多变,就像四年之前,盛怀泽突然对她说,要她永远陪着他,她是意外惶恐的,那时候,她才意识到,命运偏离到了她再无法掌控的轨迹,而四年之后,依旧如此,她能做的,也只是活一步,算一步,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她早就知晓,她活不长,可她已经努力活了这么久,以后还会努力活着。

到达杨柳城的时候,正是黄昏将晚,一勾弯弯的银色月牙,爬上了柳梢枝头,细弱的柳丝在温和的晚风中轻柔卷起,像舞女柔软纤细的腰肢。

这样柔美静和的景致中,乔嫣然跟着厚颜的乔庭然,即将住进骆承志外祖家的祖宅中,骆府。

乔嫣然本觉不妥,着人提前在杨柳城安排好住处,也不是什么难事,乔庭然只道,杨柳城统共就那么大,大肆采办购置,那样太招眼,咱们还是低调点好,乔嫣然很想对他嗤一嗤鼻,高调了二十多年的人,终于也知道低调了么。

下得车来,柔和的暖风轻轻扑在脸上,像乔娘的手,乔嫣然展眉望一望骆府,规模竟出乎意料的大,骆府大门前有一白胡子老头,展眉动须的迎上前来,当然,是先迎向了骆承志,惊喜含泪道:“小公子可算回来啦,老奴盼了您好久,知道您要回来,府里天天都要清扫三遍。”

骆承志的神情不再冷似寒霜,绚烂的晚霞中,虽然还是肃木着脸,却稍有了一点点柔和之意,道:“家里一切辛苦贺伯打理了。”

贺伯抹一抹老泪,展颜道:“不辛苦,不辛苦,只要小公子能常回来看看就好。”

看向乔庭然与乔嫣然一行人,客气有礼道:“这就是小公子的客人吧,依柳院也早已整理好,随时可以入住。”

乔庭然与乔嫣然致谢道:“多有打扰,烦劳贺伯辛苦安排。”

贺伯只高兴的笑:“不打扰,不打扰,人多才热闹,都快请进,请进。”

一行人随贺伯进入府内,院内布置极有江南特色,绿柳垂地,渺然如烟,修竹苍绿,竿竿精挺,拱桥玉白,秀致如画,流水娟娟,澈照人影,果如乔庭然所言,景致还不错。

这次下江南,乔嫣然只带了竹雨和落烟两人,乔庭然只从乔家带了花小施来,其余的随行护卫,皆由盛怀泽派来,用乔庭然的话讲,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乔嫣然看他兴奋的神色就知道,他又不会放过那些侍卫。

天色渐黑,乔嫣然被安置在依柳院住下,晚饭是贺伯亲自领人送来,菜肴并不似京城所食的花样精致,口味却是出奇的合她口味,米饭也是分外松软清香,乔嫣然食欲微开,多吃了少许。

晚饭过后,竹雨和落烟服侍乔嫣然沐浴,洗去一天奔波的风尘,乔嫣然睡到陌生的床上,被褥床单一应换新,是朝雨轻尘的青青柳色,有馨香淡淡。

乔嫣然虽然困倦,却睡不着,其实她挺认床的,她又活了十六年,只睡惯乔府的那一张,皇宫里的那一张,她睡了那么许久,却总也睡不熟。

明天要去拜会陈文敬的兄长陈文肃,她应该早点睡,于是抛开一切思绪,认真的开始数绵羊,不知数到了六百五十六,还是六百六十六,终于睡着。

第74章 ——第74章 ——

一夜清睡。

天色微明之际,乔嫣然睁眼起身,穿一身柔软厚暖的青罗衣裙,头饰一根通体剔透的碧玉明簪,好似春柳之姿,更兼如花之貌。

洗漱完毕用完早饭,才推门而出,阳光清丽,乔庭然已在院中等她,面容英气逼人,仍是一身丝质的白袍,干净合贴无比,见她出来,扬一扬丰致的眉峰,笑问道:“嫣然,昨夜睡得可好?”

乔嫣然迈步上前,裙随身动,亦笑:“还好,三哥呢?”

乔庭然见乔嫣然精神还成,略放下心,与她一道缓步走出院门,闲话道:“三哥就是睡在树杈上,照样能够好眠,更何况睡在床上,自然好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