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承志行事虽是个死心眼儿,其实脑筋还是会拐弯的,听到乔嫣然的婉言,先看一看乔庭然白衣翩掠,而后扭回脸道:“我陪你同去。”

同一句话,由骆承志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和乔庭然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差别这么大呢,乔嫣然轻咳一声,极力镇定道:“不必了,我有竹雨陪着就好。”

骆承志虽不声疾色厉,语气却不容拒绝,更是言之有理地解释道:“暗杀偷袭,一向出其不意,任何丝毫疏漏,都可能被有机可趁,乔小姐在杨柳城的安危,骆某职责所在,绝对不容有失。”

略顿一顿,又道:“或者,你可以唤庭然陪你同去。”

乔嫣然再默默善了一哉,若是唤了乔庭然,不等于告诉孔海繁,她这么大一个人,出个恭竟还要哥哥陪着,呃,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来着…

于是,乔嫣然第一次在出恭时,有了极其复杂的感觉。

等她出恭完毕净手出来后,发现她的脸,基本还是丢到姥姥家去喽,只见乔庭然、孔海繁和骆承志同站一处聊天,瞧见她和竹雨出来,乔庭然冲她摆一摆手,催道:“嫣然,快点,落烟煎好了药,正等着你过去喝。”

第79章 ——第79章 ——

遵照陈文肃的医嘱,乔嫣然需每餐两刻钟前用药。

遵照盛怀泽的嘱托,乔庭然务必对乔嫣然时刻形影不离,别的任何人,谁也无法得到他百分之百的信任。

有了前车之鉴,乔庭然早已发誓,必定不会再有后车之覆,故乔嫣然后脚刚迈离他的视线,乔庭然立即果断得撤手,尾随到了乔嫣然身后,孔海繁深知乔庭然是号不把对手揍趴下,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暴武狂分子,这么干脆利索的冷落还没累趴下的他,也就好奇的跟上去一探究竟。

然后,孔海繁有点囧。

他们三人在一起时,啥事没干过,就是吧,共同给一个出恭的姑娘守门,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不过吧,看骆承志这么面无表情,乔庭然又这么若无其事,他似乎也不能太囧囧有神,不然吧,也显得他太土老帽了不是,密密麻麻的敌军围着他时,他尚且镇定地面不改色,这么点小囧事,应付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于是,面色如常的与其余二人谈笑风生。

这三个大老爷们神色很如常,乔嫣然却极其不淡定了,不知不觉中,脸色比身上穿的绯色衣裙,还红了些,听到乔庭然的催促服药声后只应道:“知道啦。”

说罢,直接携了竹雨回依柳院服药。

三人都在后头跟着,乔庭然是因为乔嫣然绝对不能离开他的视线,骆承志的原因也大致如此,至于孔海繁,他专门绕道杨柳城,就是来瞧这俩人,让他坐客厅孤零零喝茶,他还不如拎包袱走人。

明寅四年初的寒山寺大案,以及再度掀起的奏请立后风波,孔海繁虽远在边疆,却也略有耳闻,亲眼得见这话题中心的人物,不由赞道:“庭然,你这妹子生的可真俊,比我们楼兰的漠瑶花还好看。”

漠瑶花乃楼兰名花,并非因它有多么姿娇态娆,而是因为它的独一无二,只能存活于楼兰的大地,纵然连根带土移到别的地方,也活不长久。

其实那花也没多么好看,至少在乔庭然眼中,那绿叶子稀稀疏疏没几片,叶形是宽阔的芭蕉状,花的形色和白茉莉也差不离,与他爹精养的珍稀花种,差得实在远了去。

这等胸无点墨的夸奖之语,比乔庭然之前搜肠刮肚的称赞之句更直白,乔庭然却听的十分高兴,比漠瑶花还独一无二,那自然是至高无上的上上之好,乔庭然拍一拍孔海繁的肩膀,又是沧桑又是愉悦地叹道:“黑炭头,你的眼光真是不赖,我这妹子,可是京城响当当的美人。”

想了一想,却不忘提点道:“黑炭头,咱们兄弟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不许对我妹子乱起心思,不然,不是被砍上面,就是被割下面,你可自己掂量清楚。”

伸手戳一戳脑门顶的天空,眉头微蹙道:“我离京前,上头特意给我有交代,谁若对她存了别样心思,该剐就剐…跟我前来的那些侍卫,虽然听我之命,可忠心的却不是我,他们若是偷打小报告,我也管不着。”

乔庭然以手指天,又言明是他的上头,不言而喻,乃是特指天子之意。

孔海繁不由抖一抖脖子,善了个哉的,他脖子上的家伙还要留着吃饭用,下面更还要替他老孔家传宗接代用,哪一处都丢不得,忙郑重表明自己的清白:“我先前只是玩笑之语!我只待三天就走!我老娘还等着我回去过年呢。”

又指一指骆承志,下意识地思量琢磨道:“庭然,你该多多提醒将军,他这么朝夕相对你妹子…”

话到一半,兀自停下语端,呃,就骆承志那冷冷淡淡生人勿近的性子,会喜欢女人么,大将军的女儿虽泼辣了些,可生的那般貌美,骆承志不也没瞧上么,庭然这妹子,虽然更好看些,可这么弱不禁风,骆承志大概也应瞧不上吧,呃,不过,有那么多漂亮的妹子曾示好骆承志,他一个也没瞧上过,这家伙该不会有啥问题吧,呃,一念至此,望向骆承志的目光不由古怪起来,他以前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骆承志会对自家妹子别有用心,乔庭然似乎完全没想到过这一层,听到孔海繁的提醒,很是低语疑惑:“这块冰疙瘩?”

慢慢凑近骆承志的脸,认真道:“骆承志,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你可别让我难做。”

面对孔海繁的古怪目光,和乔庭然的善意提醒,骆承志只冷冷淡淡“嗯”了一声。

乔庭然看不出任何端倪,撤回脸后凝视晴空碧澈,道:“承志,我执意邀你一道前来,只是想我妹妹的安全,多一重保障,你是我朋友,我可不想因此而害了你。”

骆承志肃冷着脸,声无起伏道:“你想太多了。”

乔庭然抓一抓头发,怒道:“我本来没想这么多,都是黑炭头多嘴!”

孔海繁自觉挺冤枉:“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嘛。”

乔庭然哈哈一笑,朗声道:“难得咱们三个齐聚在一处,中午好好喝几杯。”刚说完,又敲一敲自己的脑门,低叹道:“哎哟喂,高兴傻了,我已戒酒了。”

孔海繁甚是惊异,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难以置信道:“你这个大酒缸,竟然会戒酒!”

乔庭然寞落一笑,似有悔伤:“贪杯误事,我以后再也不喝了。”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在方府和方老头喝到酩酊大醉,若是早早回了家,与乔嫣然一道前往寒山寺,他一定不会让她受伤,他一直都在后悔。

世上灵丹妙药有很多,却独独没有一味后悔药。

两刻钟后,午饭时间到。

乔庭然面临一个略困难的选择,若他与乔嫣然一道用饭,自然就不能和孔海繁把言欢畅,若他与孔海繁一道吃饭,把自个妹子单独撂在屋里吃独食,他又放心不下。

最后,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乔嫣然在屋内由落烟、竹雨陪着进餐,他嘛,就在院内和孔海繁、骆承志吃饭。

耳边听着乔庭然与孔海繁海天阔地得瞎侃,骆承志偶尔会有冷语几句,乔嫣然略纠结地嚼着一块山药糕,唉,继三人共同替她守了一回恭门后,这算是又一起守护她吃饭了么,怎么感觉就是怪怪的咧。

午饭后,乔嫣然照例午睡,翻了半天,愣是没睡着。

竹雨轻步走在纱帐外,柔声道:“小姐睡不着么?”

乔嫣然撑臂坐起身来,道:“不是太困。”

竹雨揭开垂纱软帐,忙叠了两只软枕,放在乔嫣然腰后让她倚着,轻声笑道:“那我陪小姐说会儿话。”

乔嫣然拍一拍床沿,笑道:“坐这吧。”

竹雨依言坐下,静声问道:“小姐是想老爷和夫人了么?”

乔嫣然拿起放在床头的一个香囊,其内装着安凝花瓣,安凝花有清心安神之效,闻着有助于她入眠,轻叹道:“他们年纪那么大了,还要为我日夜悬心。”

拉开香囊的系带,伸手捧出几朵安凝花,花瓣已失了鲜嫩的柔汁,呈现出枯萎之相,将之递予竹雨,吩咐道:“香味淡了,去换上新的花瓣。”

算一算日子,掀被起身,略怅然道:“又该给京中写信了。”

在临窗的书案前坐下,乔嫣然提笔蘸墨,笔迹淋漓和婉,给乔爹乔娘写下一封报平安的家书,言不在多而贵在精,两页纸已然足矣,而写予盛怀泽的那一封,她只能报以“安”之一字。

写完之后各自装好,又回到床上,慢慢睡下。

孔海繁到来的这三日,乔庭然为了不顾此失彼,和孔海繁骆承志兴致叙旧之时,乔嫣然总要被搁在一旁,自个默默地看书消遣。

时光悠然,无情又多情。

三日后,孔海繁将离,只有骆承志将他相送到大门口。

孔海繁挎着包袱,望着骆承志,见四下已无人,目光闪烁间欲言又止。

骆承志虽待人冷淡,却挺善解人意,出言问道:“海繁,你想说什么?”

某个问题一连憋了三天,孔海繁终于忍不住问骆承志,当然,语气是非常小心翼翼的:“将军,你是不是不能人道,所以才一直未娶妻…”

事关男人的某项尊严问题,如果孔海繁问的是乔庭然,乔庭然保管二话不说,先直接抡拳头暴揍上一顿,然后再回答他这个愚蠢到死的问题。

不过,鉴于孔海繁问的是骆承志,骆承志比较尊崇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又因骆承志一贯的寡言少语,对于这个问题,骆承志只用了一对眼珠子回答他。

孔海繁直被瞪的小心肝一颤,立即改口道:“你就当我啥都没问。”

说罢,跃上马背,冲马屁股抽了响亮的一大鞭,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直朝楼兰的方向滚走。

孔海繁离去后,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乔庭然总是陪在乔嫣然身边,偶尔给她讲个笑话,乔嫣然被逗乐之时,偶尔也会摘一片竹叶,吹一曲《清平乐》,骆承志奉守己责,只停泊在依柳院外,与那棵参天大树为伴。

一辈子生活在杨柳城的人,从来没见过雪,乔嫣然也是第一次过冬天,却没有见到寒雪飘飘。

千里之外的京城,在普天同庆的春节之前,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绵密大雪,遍眼及处,均是粉妆玉砌的银雪晶莹,更压得一院的梅树扑鼻清冽的香。

空气中犹带着透骨的冷寒,雪花尚还大朵大朵的飘着,盛怀泽站在凤仪宫后殿的廊下,静静看着雪里梅花,美人梅尽皆绽放,白雪晶莹剔透,更衬红梅殷丽如霞。

良久,盛怀泽折下一只疏影斜展的花枝,吹落梅上积雪,露出三朵含苞的梅花,淡淡问道:“刘全禄,这枝梅花好不好看?”

刘全禄自然陪笑道:“极是好看。”

今年的初雪似极了去年,密密的,漱漱的,梅雪依旧相映生景,本该陪他踏雪寻香的人,却远在千里之外,盛怀泽看着花枝上的雪水一点点干透,柔声慢语道:“嫣然,你总会是朕的。”

已是腊月二十五,乔嫣然依例到隔壁的陈氏医馆瞧病,陈文肃正在替她号脉,突有一个响亮的童音,从门外大呼奔进,欢喜地喊道:“小姑姑!我来看你啦!”

第80章 ——第80章 ——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乔嫣然展眉回过头去,乔云哲踢踏着小脚步,蹬蹬蹬跑向乔嫣然,仰着明媚灿烂的小脸,大声道:“小姑姑,我好想你啊。”

乔嫣然微微笑着,刚要说话,已听板着脸的陈文肃冷冷道:“肃静!”

随后稳步走进的乔初然,声音持重,略含歉意道:“犬子失礼,先生莫怪。”言罢,冲乔云哲招一招手,又对乔嫣然露出一个安定的眼神。

乔云哲嘟着粉嫩嫩的小嘴,蹭回到乔初然的大腿边,好奇地打量着陈文肃,陈文肃只闭着眼睛,神情专注地号脉,许久不见,乔庭然与乔初然先到了外头一叙离情,自然,也把小喇叭似的乔云哲带了出去。

已到年关,陈文肃依旧挂牌开诊,贺伯说,陈氏医馆全年不打烊,时常急人之所急,故而陈文肃很受当地人尊敬,今日正是腊月二十五,来医馆瞧病的人寥寥可数,现下医馆内,独剩乔嫣然一位病患,还有保镖骆承志一名。

馆内极是安静,呼吸可闻。

良久,陈文肃收回手,淡淡道:“人不弃者,天不弃。”提笔开始写药方,再道:“容临会给你送药,你可以走了。”

乔嫣然起身,施礼拜别道:“多谢先生。”

陈文肃眼皮不抬,也再不发一言。

乔嫣然径自出了门,杨柳城的冬天只微微的冷,像北方早春二月的薄凉,乔云哲脱了束缚,直扑向乔嫣然,红扑扑着脸蛋喊道:“小姑姑!”

蹲身接搂住乔云哲,乔嫣然眸子里尽是笑意,喜道:“小哲又长高了些。”

乔云哲蹭蹭乔嫣然的脸颊,欢语道:“真的么?”依旧稚嫩的童音又突然有点忧伤,委屈地嘟嘴道:“可是我也瘦了,小姑姑,你摸摸我的脸,是不是都憔悴啦。”

乔嫣然噗哧一笑,如花初绽,乐道:“你还懂什么是憔悴?”

乔云哲简直要声泪俱泣了,苦着小脸道:“教书的夫子好凶噢,我背不好书,就打我小手板,我为那些书憔悴的很。”

乔嫣然弯眉一笑,宽慰道:“哪些书不好背,回头小姑姑教你。”

一行人回到骆府,乔云哲似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缠着乔嫣然说个没完,什么我小楠弟弟越长越好看,都会叫我哥哥啦,什么二祖父家的四姑终于嫁人啦,什么祖母可想可想你啦,什么我爹爹又升官啦…

乔云哲毕竟年岁小,一路奔波而来,最后说到憔悴地睡着了,安顿好乔云哲,乔嫣然到乔庭然之处寻乔初然,骆承志本也在内,看到乔嫣然前来,当即避嫌离去。

乔初然细细打量乔嫣然的脸色,略放心道:“气色终于好了些,看来这陈文肃倒是名不虚传。”

乔庭然撇嘴不悦道:“那个凶巴巴的怪老头,跟我有多大仇似的,一见我,就恨不得拿眼珠子冻死我。”

这些天整日听乔庭然叨叨,乔嫣然耳朵都快长出茧子,见了乔初然大哥,自然倍是欢欣,问道:“大哥,爹娘身子好不好,祖母也都好吧。”

乔初然眼中流露出温柔的怜悯,道:“家里一切都好。”

乔庭然插言补充道:“我已问过大哥了,爹爹身子骨硬朗,娘呢,除了一念叨你就哭,别的也好,祖母吧,吃的香,睡的好。”

乔嫣然瞥一瞥话唠的乔庭然,又再看向乔初然道:“大哥,你和小哲能在这待几日?”

乔初然重情却少话,言简意赅道:“十日。”

乔庭然掏一掏耳朵,详尽的解释道:“大哥告了十日假,带了小哲赶来这里,另有十日春假,和咱俩一起过年,最后十日春假,再赶回京城。”

乔嫣然大是不满,蹙眉道:“三哥,我和大哥说话,你能不能别老打岔!”

乔庭然比乔嫣然还不满,狠狠瞪她一眼,怒道:“他又不是你一人的大哥,他也是我亲大哥,再说,我比你认识他还早七年,我插句话怎么啦!”

乔嫣然极为鄙视的瞅他一眼,不悦道:“你整天这么多话,也不怕累坏你的舌头!”

乔庭然完全不怜香惜玉,再怒瞪乔嫣然两眼,更不悦道:“我就剩这条舌头,可以自由活动,怎么,你嫌我话多啊?”

乔嫣然偏过头去,轻哼道:“树老根多,人老话多。”

乔庭然怒不可恕,气得声音都颤抖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坏丫头,哥哥我为你做牛做马,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你竟说我人老话多!我哪里老啦!”

见小弟小妹嗨皮斗嘴,乔初然微微而笑,眼神很是温暖,轻咳一声提醒道:“大哥远道而来,嗯,你们就这么一直晾着我?”

乔庭然站起身来,笑道:“正好,嫣然该到院里去散步,活动活动身子骨,大哥若是不累,一道去看看江南秀色吧。”

暖阳如缕,空气和润,乔初然以手遮眼,赞道:“一路行来山明水秀,果然是个养身怡情的好地方。”

乔庭然长身玉立,陪在一侧,得意洋洋道:“临行前,大哥你嘱咐我照顾我嫣然,你看看,我照顾的怎样,这脸有血色了吧,脸上也有肉了吧,精神头也不错了吧。”

乔初然含笑点头,表扬道:“很好。”看向骆承志,有礼致谢道:“骆将军,这段时日,家弟家妹多有叨扰府上了。”

骆承志只淡而有礼道:“乔大人客气。”

乔初然望着乔嫣然远远在前的身影,再发自肺腑诚挚相谢道:“那一日,家妹在寒山寺遇险,若非骆将军及时出手搭救,家妹早玉殒香消了,骆将军大恩,我们全家感激不尽。”

骆承志依旧淡而有礼,再道:“举手之劳,乔大人客气了。”

乔初然微沉默片刻,又道:“我一向有话直言,不喜绕弯,骆将军,你是否愿娶家妹为妻?”

此话一出,似乎连浅浅的微风都静止了。

乔庭然更是直接张口结舌,喃喃道:“大哥,你…在说…什么?”

乔初然不理乔庭然,只神色庄肃对骆承志缓声道:“骆将军男未娶,嫣然女未嫁,若骆将军有意结亲,便挑个好日子行了成亲大礼,若骆将军无意结缘,此话便如烟消云散,骆将军听听便罢。”

乔庭然下意识地看向骆承志。

骆承志背着双手,神色是全然的无动于衷。

乔初然轻叹了口气,道:“是乔某唐突,骆将军多见谅,乔家知恩图报,将军以后若是有困难之处,乔家一定鼎力相帮。”

言罢,迈步前行,追上乔嫣然的脚步。

乔初然的那番话,对于乔庭然而言,完全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乔庭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既惊且讶地问当事人骆承志:“我大哥脑袋被门板挤了么?”

骆承志冷冷答他:“我又不是你大哥,怎么知道。”

言毕,拂袖远远离去,第一次主动未尽忠职守待在一侧。

当晚,乔庭然找了自己大哥促膝长谈。

夜灯明亮,乔庭然转着温热的茶杯,极是不解道:“大哥,你白天说的那番话,是爹的意思么?他不会不知道,皇上钟情于嫣然,他让承志娶嫣然,这不是害承志么?”

乔初然声音低沉,静静道:“是你在害他。”

乔庭然万分疑惑。

乔初然有点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个傻小子,我问你,骆承志是如何救了嫣然一命?”

乔庭然答的头头是道:“诛尽刺客,于乱箭中先救了她,后又替她拔了毒箭,才没当场毒发身亡。”

乔初然语声淡淡道:“拔箭疗伤,骆承志自与嫣然有了肌肤之亲,虽是救了她一命,你以为皇上心里,就没存一点芥蒂之意,自嫣然归家后,皇上常调派他外出行军,便可见一斑。”

看向乔庭然,继续道:“皇上本已网开一面,你可倒好,又将他硬生生扯到嫣然身边,纵然他二人毫无男女瓜葛,长此以往,你觉着会如何?”

乔庭然皱眉道:“可我当时说让骆承志同我一起的时候,皇上他也没怎么不高兴啊。”

乔初然看着自己神经粗大的弟弟,低叹道:“虽然自来帝心最难测,你也要动脑子多想一想,嫣然当时命危不定,远离京城,前来江南寻医治病,皇上自然担心她的沿途安危,骆承志新星名将武艺又好,有他随同护送,自然多分保障,可到日后,待嫣然回了京,皇上若对骆承志起了杀心,你能拦得住么?”

乔庭然抓一抓头发,眉头揪得一团糟,再道:“我整日陪着嫣然,他们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

乔初然苦笑一声道:“你不曾娶妻,自然不会知晓,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触碰过,是难以容忍的,就算他二人毫无瓜葛,也会成为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如今,骆承志与嫣然同处一地,这根刺只会越扎越深,总有一天,要连根拔除的。”

乔庭然十分烦躁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着骆承志功夫好,有他一道护送更安全些。”

抬起眼睛问乔初然:“现下可怎么办?我不能害了承志。”

乔初然目光深沉,凝视那一抹跳跃的烛光,道:“我这次前来,一是看望你二人,二来也是为了嫣然的终身大事,早些年,嫣然本就不愿嫁给皇上,因着太后之故,爹还是应下了,现在,嫣然已经十七岁,若再到三年后的春选,嫣然已过二十岁…爹也不愿再勉强嫣然,嫣然若要另嫁他人,在京城是决计不成的,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嫣然配予骆承志,待生米煮成熟饭,皇上总不能夺臣之妻吧…不过,若是骆承志无意,那便算了吧。”

第81章 ——第81章 ——

乔庭然喝了一口温水,奇道:“爹的这个主意叫先斩后奏,对吧,不过,为什么骆承志无意,便要算了?”

乔初然神情微黯,语气蕴有柔怜之意,道:“嫣然的性命就如朝露夕花,随时都可能撒手离去,咱们自家人,自然对她怜爱有加。”

凝视着乔庭然,问道:“假如有一天,突如其来让你娶一个病体孱弱的女子,你会愿意么?”

乔庭然想了一想,展颜道:“如果是方家的小丫头,我就愿意。”

“你这心思,倒和皇上有些像。”乔初然低笑一声,极其无奈道:“嫣然的身子情况,皇上最清楚不过,到了现在,还坚持己见的非嫣然不可…你们离开京城后,爹曾数次和太后相商,请皇上改立她人为后,皇上只道,他意已绝,绝不更改。”

乔庭然目光闪动,问道:“对啦,那太后姑姑现在是何态度?”

乔初然沉吟片刻,方道:“皇上的心意和乔家的声誉,太后夹在中间,自然左右为难…当年姑姑特例入宫为妃,饱受风言风语,自背负诸多心酸苦楚,爹阻拦她不得,自然要费心费力相帮衬。”

目光渐冷:“皇妃与母家荣辱与共,姑姑入宫之后,殊获恩荣无上,故皇后自然虎视眈眈,姑姑的小女儿为何早产,你也清楚…先帝病重垂危之时,先帝诸子中,先太子因病早逝,二皇子出身最是卑微,三皇子意外落马摔成残废,四皇子心胸狭隘不得人心,六皇子尚还年幼,能承继大统堪当大任者,便只剩风评最好的当今皇上,那些年,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若当年登基者另为他人,乔家的处境,便可能是另一番境地。”

轻叹一声:“后宫自来是非多,明寅初年选立的妃子,如今不过四年,剩下的已不足一个巴掌多,尊贵如皇后又如何,故皇后与先帝初时也曾琴瑟相和,到了最后,还不是闹得休妻废后…爹和娘拿嫣然当宝贝似的疼着,又怎愿让她去趟后宫那浑水,再有…唉,不说这些了,旧事已往,为今之盼,只愿嫣然平平安安。”

乔庭然低嚷道:“可不能这么算啦,骆承志被我拉到了沟里,皇上表哥能包容嫣然,可不会包容他。”突然眼睛一亮道:“爹这个主意挺不错,假如承志和嫣然成了亲,嫣然嫁了人,承志又成了咱家女婿,皇上就算生气,也不能真怎么着不是。”

乔初然默默瞥了乔庭然一眼,道:“这是最下下之策,你以为逆皇上龙鳞是好玩的,上上之策是皇上自己松口。”

乔庭然想了想乔嫣然病重之时,盛怀泽哀痛毕露的伤情狂态,不由道:“他不会松口的。”

乔初然苦笑:“不然,爹也不必出这下下之策,对了,骆承志既无意,这事你不要在嫣然面前提起。”

乔庭然心不在焉的“噢”了一声。

腊月二十六清晨,乔云哲脸颊飞红,甚是害羞得捂脸,乔嫣然笑眼弯弯道:“小哲,你这一场大水,准备把小姑姑冲到哪里去呀?”

乔云哲缩靠在墙角,羞涩的低嚷道:“小姑姑,我不是故意的。”

废话不是,谁尿床是自己故意的,想当初,虞以弘以十二岁的高龄尿了次床,被乔庭然意外得知,乔庭然兴冲冲地告诉了乔嫣然,自那时起,虞以弘先是见了乔嫣然,就羞臊得躲着走,再后来,变为一见到乔嫣然就自发脸红。

谁没有点不堪回首的糗事呢,乔云哲才四岁,就算被撒了一身童子尿,乔嫣然也不能跟一小屁孩较真不是,当下抖一抖手里的衣服,笑盈盈道:“好啦,别羞羞啦,小姑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快过来,咱们先换好衣裳。”

乔云哲认为尿床,丢尽了他小男子汉的脸面,故一直耍赖缩在墙角,不让竹雨替他更换衣物,竹雨也不能跟拔鸡毛似,强剥了小主子的衣裳,僵持了许久,大清早洗了个澡的乔嫣然,只得亲自上阵,乔云哲撅着小嘴央求道:“小姑姑,你不许告诉我爹爹。”

乔嫣然温柔的笑:“好,小姑姑不告诉你爹爹,不过,你再这么磨蹭下去,你爹爹可就该知道啦。”

乔云哲乖乖地从墙角爬了出来。

乔嫣然笑眯眯地给他换好衣裳。

一盏茶时间后,乔初然还是知道了乔云哲小盆友尿床的光荣事迹,不用乔嫣然亲口说,乔初然只看从乔嫣然房间抱出一条条的被褥,就能窥探一二事实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