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仰头细看这副太极图,只觉得图里图外那些似字似画的图案繁复无比,她只看了片刻就觉倦倦欲睡,她不敢多看,只继续盘坐,默诵太上养性录。她并不知道随着她默诵太上养性录,星辰散发出的银芒也随太极图的金光般,丝丝缕缕的渗入她的识海和全身。长宁在太极图下忘我修炼,却不知祖父已经站在她卧室外,震惊的望着她。

她每次呼吸都有一炷香之久,每次一吸就有一股灵气入体,一炷香后一道灰蒙蒙的气息自唇间散出,这分明就是性光外显后身体自动纳灵吐浊。沈抟修炼迄今有三百年,百岁时金丹大成,也算修行界少见的天才,这样的境界也是在筑基后,开始炼化第二个真元种子,才有此等境界。更别说此时灵气浓郁近液态,酉时正是日月交辉时,太华之精和月华之精汇集于此,争先恐后的渗入长宁体内,替她洗髓伐毛,她身体从小调养得好,并无杂质排出。

沈抟知道鹤儿资质极好,也知她身世可能不凡,可没想到她第一次修炼就如此惊天动地,他不禁面露忧色,她要是每次修炼都如此,他怎么能放心离去?就在沈抟再替孙女发愁时,四周浓郁的灵气也渐渐散去,长宁气息渐渐平稳,看起来跟常人修炼没什么不同。沈抟这才稍稍放心,等鹤儿下次修炼时再看看,要是每次都如此,他得想个法子替她好好隐瞒了。

长宁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的金光浴,等她睁开眼睛时,清晨第一缕日光透进寝室,她轻而悠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紧接着又深吸入一口东来紫气,一呼一吸间,日精如根根银丝,透入周身毛窍,化为股股暖流汇于她檀中,好似一团圆坨坨的光球,照得她全身皆暖。她自榻上坐起,修炼了一夜,却一点都不觉累,反而神清气爽、精力无穷,她伸展了下四肢,周身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想起了识海中的太极图,简单的洗漱了下,随手披了一件寝衣就要去找阿翁,难道阿翁识海里也有这种东西?

“姑娘你去哪里?”荣氏差点跟长宁撞上,她手中还端着长宁的早膳,荣氏是青黛的母亲,也是长宁的傅姆。

“我找阿翁。”长宁说。

“阿郎在后山练剑,姑娘昨天午膳、晚膳都没用,今天可不能再如此了,不然熬坏了身体。”荣氏叨念着。

长宁一愣,要不是荣氏提醒,她都忘了自己居然两顿没吃了,可她一点都不觉得饿。

荣氏把早膳摆了一桌子,长宁却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盏花露提神,又拈了一片黄精入口算是吃过了。荣氏万分无奈,但姑娘自小随郎君茹素,这些日子又说什么要辟谷,直让荣氏发愁,女孩子怎么能吃这么少?身体还要不要了?可惜姑娘从来不肯在这方面听自己的。

长宁也不是不听荣氏的,她是荣氏照顾大的,心里很尊敬荣氏的,但阿姆不了解修炼。她在修炼内功时,就不大适合吃普通食物了,普通食物能提供的能量太少了,而辟谷丹就是能量丹,里面蕴含的能量足够提供她一天精气所需,还能为斩三尸做准备,一举多用,她何乐而不为?

长宁换过衣衫,灌了两葫芦茶水去找后山去找祖父,沈抟盘膝坐在一块山石上,左手转着一对掌珠,见孙女来了,微微的笑问,“昨天修炼感觉如何?”

“很舒服。”长宁坐到了祖父对面,递了一葫芦给他,“阿翁,喝茶。”

沈抟拧开盖子轻抿了一口,长眉一挑,“麦茶?”

“清晨喝些麦茶暖脾胃。”长宁说。

沈抟又喝了一口,双目注视着山下。

“阿翁,我昨天修炼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沈抟语气平和的问。

听到祖父温和的语气,长宁心莫名的平静了,她慢慢的把昨天的修炼经历讲了一遍,把自己识海中的星空太极图都说了,“阿翁你说这些是我幻觉吗?我是不是太想修炼了,所以走火入魔了?”长宁忧心忡忡的问,她清醒过来后才觉得不对劲,当时她看到那太极图什么危机感都没了。

沈抟斜睨了她一眼,“就你这点修为,想走火入魔还困难了些。”

长宁顿时长舒一口气。

“不过你识海中星空太极八卦图——”沈抟眉头紧锁,他没听过一个人识海里有这么古怪的东西,但在古籍中却有这样的记载,星空太极八卦图…联系鹤儿的古怪的身世,沈抟若有所思。

“你随我来。”他长身而起,往山顶走去,长宁紧随其后。

作者有话要说:祖窍:就是指眉心

玄牝:是指鼻孔外方圆径寸之地

道家很多专门名词,在各种不同典籍中都有各种不同解释,我这里只是选取最普遍的含义。

灵鹤送女

沈抟在山顶开辟了一间石室,专门用来采集东来紫气和闭关修炼用,两人进入石室后,沈抟坐下,“我入你识海看看,你不要反抗。”他正色道。

“是。”长宁闭上眼睛。

沈抟小心翼翼的分出一丝神识探入孙女祖窍,长宁下意识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睫毛用力的扇了扇,“别怕。”沈抟温言安慰。

长宁放松心神,让祖翁神识进入自己识海。

沈抟进入孙女识海,灰蒙蒙的一片混沌,不见性光,也看不到星空太极图,沈抟不由暗奇,要不是昨天亲自见她性光大成,他真会以为鹤儿出现幻觉了,他正想细看她识海,却不想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他似乎被某个让他完全兴不起任何反抗之意的强大存在盯上了,在沈抟完全来不及反映时,他进入长宁的那缕神识就被绞得粉粹!

沈抟闷哼出声,脸色一下子变白了,要不是他怕伤了鹤儿,只分出了一缕神识,现在自己的神识恐怕都被击散了!沈抟受伤不轻,但心里却放心了,他的神识进不去,别人的神识也别想进去,这样鹤儿就算有异宝在身,都不怕被人觊觎。

“阿翁你没事吧?”长宁担忧的问,不知道识海里发生了什么,只看阿翁突然脸色都白了。

“没事。”沈抟摇了摇头,“鹤儿,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自己识海异象。”

“我知道,我就告诉阿翁。”长宁说。

“我没在你识海中看到任何东西,但你神识确有宝物在保护你,想来应该是你说的那副太极八卦图吧。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神识有异象的人不在少数,这些有可能是血脉承传。”沈抟说道最后颇为迟疑。

“血脉承传?阿翁什么是血脉承传?”长宁好奇的问。

沈抟叹了一口气,“血脉承传是我从古籍中得知的,上古时期大能者翻云覆雨、翻山倒海、感悟天道无所不能,有些大能者在举霞飞升前会将自己最得意的大神通通过自身血脉传给后辈,这种心法只能通过血脉承传,修行界有些弟子修炼之初,识海就会呈现异象,只要多加观想这些异象便能获得先祖的大神通。”沈抟说。

“阿翁,你说我识海里的星空太极图是血脉承传?难道我们家祖上有飞升仙人?”长宁对不知名的祖辈兴起了无限崇拜,但随即她觉不对劲,“为什么阿翁没有?”

沈抟沉默许久,“鹤儿——”

“阿翁?”长宁忐忑的望着祖父。

“你不是我亲孙女。”沈抟在长宁五岁后,再次将她抱入怀中,“知道我为何给你取鹤儿的小名吗?因为你是仙鹤给我带来的宝贝。”

长宁茫然的望着阿翁,阿翁不是她亲祖父?她怎么没印象?长宁并不是寻常孩子,她只记得自己醒来后就在祖父身边了,不过她也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穿越的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出生的,难道她的记忆真缺失了一段?

沈抟将一件红色肚兜、一对小小的乾坤环、一块红玉佩放在孙女面前,“那天我就在这附近散步,突然飞来十来只仙鹤,这里很少有仙鹤,我当时还吃了一惊,你就睡在为首一只大仙鹤的背上,当时你身上裹着这块红兜,乾坤环戴在手上,脖子上挂着玉佩,玉佩上有两个字‘长宁’,所以我就给你取名长宁。”

沈抟说着说着,脸上不自觉的浮起浅笑,“当时你头上光溜溜的,连睫毛都没有,我当是个小子,还想这小子长得比小姑娘还漂亮,结果抱回家一看才知道是个小姑娘。”沈抟当时看到这孩子这么多奇珍异宝时,就觉得这孩子可能出生不凡,现在想来,她父母甚至可能都不是寻常人。

“阿翁!”长宁这下顾不上震惊了,忿忿的瞪着祖父,“我现在头发都长出来了。”长宁在三岁前一直是个小光头,头上一丝毛发都不长,这曾让她悲伤的茶饭不思,虽然阿姆时常安慰她,说她即使不长头发,还是最漂亮的娃娃,但她始终认为这是自己黑历史。她现在最重视头发,没事就爱给自己梳头,全是当年没头发的怨念。

沈抟哈哈一笑,“对,鹤儿现在都是漂亮的小姑娘了。”

长宁撒娇的蹭到了祖父怀里,“阿翁,鹤儿永远是你孙女。”她跟祖父有没有血缘关系,对长宁其实区别不大,她毕竟不是真孩子,有着前世的记忆的她,对这个地方任何事物人都有陌生感,她始终没法把它当成自己真正的故乡,她跟祖父是十年处出来的感情,她真心把他当祖父,有没有血缘关系有什么区别?

沈抟目光欣慰,“当然,鹤儿永远都是我的孙女。”他拍拍孙女的背,“看看你爹娘留给你的东西吧。”

长宁先拿据说有自己名字的玉佩,这块玉佩有鸽卵大小,红润晶莹,玉心似有烟气流转,其上篆印着“长宁”二字,“阿翁,难道这块玉佩是平安玉?所以才有长宁两字?”长宁摸着这块玉佩,光看颜色她会以为是红翡,但质地摸着又像玉。

沈抟摇了摇头,“我当时看到这块玉佩,就有感觉玉佩上的字是你的名,这玉佩不是单纯的平安玉。鹤儿,你爹娘给你取名长宁,可见他们不养你是不得已的,你莫要怨恨他们。”

“阿翁你放心,我不会的,等我遇到他们,我会报答他们恩情的。”长宁并不怪这辈子的父母,她不缺爱,她上辈子家人、这辈子阿翁都很疼自己,听阿翁说,她会被阿翁捡到、现在识海有这种景象,应该都是他们安排的,她占了这么大便宜还有什么好怪的?等将来遇到他们,她会报答他们的恩情。长宁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她这个属于投胎还是夺舍?阿翁说过夺舍会出现神魂不合的情况,他是炼气士,他没看出来,就代表她不是夺舍?

长宁去摸那对小乾坤环,这对乾坤环也不知道什么质地做成,一黑一白,非玉非石,光洁莹润,双环相套,做功同样很精致,就在长宁琢磨着自己身世时,她手中的乾坤环微微震动了起来,长宁下意识的想丢了这对手环,却不想阴阳环和红兜,同时化作一道白光一道红光冲入她身体。

莫说长宁了,连沈抟都惊了,“阿翁,它们怎么不见了?”长宁结结巴巴的问,她是眼花了吗?她居然看到这两样东西钻到了自己身体里!

“莫怕,你凝神静气,内视身体,看看它们是否被你收进去了,这两样东西都是你父母给你的,可能是他们留给你的法宝。”沈抟说。

长宁盘膝凝神,祖窍透出灵光,太极图依然静静的附在她星空识海中,而那副阴阳环居然落在阴阳鱼中心,长宁试着用神识探了探那对阴阳环,阴阳环温顺的落在她手中。在太极图的金光映照下,将她身体照了个透彻,皮膜、筋肉、骨骼、血脉、经络和脏腑历历可见,长宁初见自己体内五脏六腑,很不奇怪,很快就移开了眼睛,注意到那块红兜落在她丹田处。

“阿翁,它们一个在我识海,一个在我下丹田。”长宁说。

“你试着用心神将它们召出。”

长宁又闭上眼睛,不一会这两样物件就落在她手上,不过这两样物品已经大为改观,红兜变成了一尺见方红绫,阴阳环也变大了不少,足可以被她现在戴在手上。

“果然是你父母为你炼制的法宝。”沈抟笑道,“鹤儿,你父母定是修为不凡的炼气士,这两件法宝你要仔细琢磨,其中必有玄妙。”他没想到这三样东西居然是法宝,他再三嘱咐长宁不得将这些透露给任何人,长宁连连答应。

长宁看着红绫、阴阳环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不是混天绫、乾坤圈的翻版吗?感觉跟某个熊孩子很像啊,“阿翁,这块玉佩有什么用?”

沈抟道,“它应该也是一件法宝。”

“那我为什么不能把它收起来?”

“具体我也不清楚,你慢慢研究。”也不是沈抟不愿给孙女解惑,而是这三件法宝在他看来跟常物无异,显然是专为孙女炼制的法器。他又想起一事,问道:“鹤儿,你还没修炼黄庭采气法吧?”沈抟问。

“没有。”

“你暂时不要修炼,先专心修炼睡丹功。”沈抟说,“多加观想你识海中的星海太极图,血脉承传才是最适合你的功法。”

“好。”修炼方面阿翁比自己懂多了,听他的肯定没错。

沈抟知道血脉承传的体悟,不是一两天的功夫,他担心孙女会憋不住私下偷偷修炼黄庭采气法,对她解释道:“有人认为静功修行属性功,和命功无关,实则不然。静功修行分|身静、心静、意静之三大层次,所谓身不动日炼精,心不动日炼炁,意不动日炼神。可见静功的三大层次,已将炼精、炼炁、炼神贯串在内,补足精炁神三宝之亏损,是难得性命双修的功法,我派师祖修炼此睡功十年,一朝睡醒,金丹已成。”

长宁没想到她修炼的这功法这么厉害,“阿翁,我能学剑法吗?”她自从听说筑基后就能御剑飞行,就一直想练剑。

“也不知你承传中有没有剑术修炼。”沈抟沉吟道,“剑术修炼千变万化,但基础修炼法门相差不大,你先随我修炼基础剑式吧。”沈抟虽不认为孙女会跟人动手,但她爱出门游历,学点功夫防身也好,“你每天午后继续跟我学医术,我们派讲内炼丹鼎,外积善德,你日后也要多记得积德行善,我教你剑术不是让你随意杀生的,仙道贵生,若非罪大恶极之人,万万不可随意夺人性命。”

“我知道。”长宁怎么说也是法治社会长大的,从没想过以武犯禁。

作者有话要说:

剑术修炼

入了四月,平江府的天气已颇有暑意,林屋岛因四面皆水,气候颇为凉爽宜人,早晚还有些凉意。四更时分,夜色仍十分深沉。

沈长宁从入定中自然而来的醒来,她起身往铜盆中到了些热水,简单的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屋外明月高悬,空中白云横渡,显得夜色甚是澄鲜。

长宁走到灶间,荣氏、青黛她们尚未起身,家里静悄悄的,但灶间仍留了一只红泥小灶,灶上用小火慢炖着一罐药汤,她垫上湿布揭开陶盖,清淡的药香味一下子窜了出来。这罐药汤的药材用酒泡了十二时辰,又熬了一夜,药性已彻底融到药汤中。长宁倒出汤药,不多不少,正好一碗,她稍微吹了吹,一口喝完了药汤。

药汤热而不烫,暖热的汤药一入腹,她就觉一股热流从胃中流到四肢,长宁双手双脚上戴上沉重的铁环,背了一柄木剑出门。山风猎猎的吹在单薄的衣衫上,她丝毫不觉寒意,沿着山间蜿蜒崎岖的小道直上山顶。

从他们居住的院落到清池峰顶一共九百二十一阶台阶,她从三岁起开始走这条小道,走了七年,闭着眼睛都能上山。她走路不快也不慢,每一步间隔的时间都几乎相同,气息轻而绵长,几十斤重的铁环完全不影响她的行动。自山下往上,一路都栽种了桃李花树,因此地的气温较低,桃李灼华,花开正艳。清辉映处,晴雪嫣红,花影横斜,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样的美景,长宁即便已看了七年,仍没看厌。她一路走到山顶,刚喝下汤药的药力也开始催发,身体渐渐发热,她也不解下铁环,双脚如桩的站在山顶一块平地上,慢慢的活动全身关节,脚腕、手腕、手臂、肩部、颈部、头部…等全身关节、肌肉都已经活动开来,她抽出背后木剑,劈、刺、撩、扫…长宁每一式都施展的很缓慢。

随着剑法施展的,普通人看不到的星月光辉中稀薄的五色流精渐渐在她身边凝聚,点点滴滴的渗入她周身,同她浑身真元融合,等她将剑法施展过一遍后,她剑势一变,由不疾不徐转为大开大合,剑式施展如行云流水,等最后,这套剑法被她施展了十几遍后,剑势越发运转如意,十八式似化成一招,绵延不绝。

这时月华隐落,天色犹如滴落水中的浓墨,由极暗转淡,月华渐落,金乌在乳白色的云雾中隐隐露了一个头,山岭间霞光映照,紫气氤氲,凝聚在长宁周身,似乎给她身上笼了一层薄薄的紫纱。沈长宁剑法越急,嗤嗤的风声挂在她剑峰,她的气息却纹丝不乱,真元在她头顶凝聚不散,“砰!”顺着她最后一式劈出,木剑居然被运出一道剑气,狠狠的撞上了山壁,在山壁上印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长宁轻舒一口气,再次缓缓的将基础剑法施展了一遍,这是最后一次收势。

沈抟站在一侧满意看着孙女,这套基础剑法共有十八式,每一式都将人肢体拉伸到了极致,对剑指向的位置、举剑的姿势皆有严格的规定,对初学者是个很大的考验,寻常人想要做到施展流畅,起码要苦练三四个月,每招剑式施展千遍以上,但鹤儿从小修炼柔术,这些动作对她来说毫无难度,难免有取巧之嫌,容易根基不稳,所以他才让她每天早上练剑二十遍,一月下来也有六百余遍,剑法略有小成。

长宁剑法练完,也顾不上跟祖父说话,“阿翁,我去梳洗。”

“去吧。”沈抟微微颔首。

长宁走入山顶洞穴,里面已经备好了一桶热气腾腾的药浴,长宁脱下练功服,盘膝坐在药浴中,让身体自动吸收药水中的药性。她修炼的基础剑法与其说剑法,还不如说是炼体法门,配合剑法本身的运息口诀和药浴,能达到锤炼皮肉筋骨膜的效果。长宁这才知道为什么阿翁到了十岁才开始让自己修炼,年纪太小,精气神不足,根本没法修炼,身体也支持不了这么剧烈运动。

“姑娘要喝水吗?”青黛端了一盏温水进来,长宁接过温水轻抿了几口,“姑娘,府城三姑娘刚遣人送帖子来,邀你一起逛神仙庙会,你要去吗?”青黛问。

每年四月十三、十四、十五三天,是平江府平江府的神仙节,家家户户都会去平江府城南福济观进香,福济观又称吕祖庙、神仙庙,为医门祖师爷吕祖所设。据说四月十四为吕祖生辰,当日去吕祖观进香,就能得吕祖保佑,百病不生。福济观在城南皋桥大街,因香火旺盛,人流繁多,道观周围形成了一个大集市,同城北玄妙观是平江府两个出名的闹市。每年神仙节,福济观都会举办大法事,来此进香的信众极多,一来求吕祖保佑,二来也是游玩庙会。

“已经快四月十四了?”长宁没想到日子过的这么快,果然修炼无岁月,她不过初涉修行,转眼就一个月了。

青黛所说的府城三姑娘,就是沈家长房长子的三女,沈家非常尊敬沈抟这位老祖宗,沈抟住在林屋岛的这些年,沈家月月都有孝敬送来,长宁平日吃穿度用几乎全是沈家供给,她不知道自己身世时,就觉大伯母对自己太好了,明白自己身世后更受之有愧,长宁琢磨着是不是给伯母和堂姐调制些养生香丸,阿翁书房有养神香方面的书籍,正好给阿姆和忠伯也弄些。

“今天都初三了。”青黛笑着说,“姑娘这段时间光顾着练功,连时间都忘了。”

长宁等身体全部吸收了药浴的药性,又换了一盆干净的温水把身上汤药冲洗干净,“你把我的回帖带下山,替我准备下行李,我初十去府城。”

“好。”青黛喜上眉梢,她也很久没去府城玩耍了。

长宁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山洞,沈抟已坐在一株老松下,松下有一张石桌、三个石墩,桌上有一套茶具,一竹筒山泉。长宁坐到祖父对面,用竹炭素绢过滤山泉,点上小灶煮沸山泉,等沸水稍凉却后方冲入茶碗,碗中茶叶翻滚不休,袅袅茶香随着水汽蒸腾而起,“阿翁,三堂姐邀我去逛神仙节庙会,我初十去府城。”

沈抟等茶味散发后,捧起茶盏一口喝干茶汤,微微颔首道:“庙会鱼龙混杂,大多都是没什么法术的骗子,但也不保其中有高人出没,你去见识见识也好。”

长宁好奇的问:“阿翁,我们林屋岛上那么多道观庙宇,里面可有练气士?”

沈抟说:“但凡官府记录在案的道观庙宇都是各大门派在世俗的道场,怎么可能没练气士?你出门在外,千万不可炫耀生事,须知你这样的初学者最危险,行走江湖的不会随意伤害普通人,对修炼者却没甚么顾忌,你又不比普通人厉害,万一有人想对你不利,我救你都来不及。”

“所以阿翁你是不是要教我几个救命法决?”长宁殷切的望着祖父,她现在修炼的功法都是玄门中吐纳养气功夫,性命双修,对修为大有益助,却没法术应用,唯一可以的对敌的剑术还以炼体为主,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学几手法术。

“你又不要走江湖卖艺,学那些微末小技做什么?”沈抟不愿教孙女法术,初学者修炼,最易被些微末小道引诱,移了性情,贪图享乐,不思进取。

“法术怎么算微末小道?阿翁你都说了,我这样的初学者最危险,那起码也该教我几手防身术吧?”长宁不服气的反驳。

沈抟无奈,“防身术跟你修为分不开,你才通脉期,比不筑基期真元浑厚,我即便现在教了你遁术,你也逃不了几丈远,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用两条腿跑远一点。且你的红绫和阴阳环一攻一守,就是很好的对敌武器,如果真遇到危险,就把这两法器祭出,比法术有用多了。”

长宁被祖父打击的不轻,幸好还有红绫、阴阳环安慰,这段时间她除了练剑,就是观想识海承传,研究父母留给自己三样物品,红玉佩她依然看不出什么蹊跷了,也没看出什么血脉承传来,倒是红绫和阴阳环被她玩的很熟,这两件法器根本不需要她祭炼温养,就很听话,要不是阿翁说起这两件法宝,她都忘了这两件不是玩具是法器。

沈抟教导孙女,“与人斗法时,不是说你会多少种法术,有多少法宝就能获胜的,主要还是看法术运用是否能活学活用,法宝使用是否趁手,你与其样样都学,还不如专精几样,且我们清静派不修法术,只修神通。”

长宁乖乖受教,“阿翁,神通和法术有什么区别?”

“神通是对天道符箓的感悟,每人感悟不同,领悟神通也不同,悟性不够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法领悟神通。法术就是术法,有真元就能施展,一般来说同样类型的法术神通,神通施展出来的效果要比法术好些,当然也有例外的。”

“那筑基真元是不是要比通脉期浑厚许多?但采气、通脉、筑基,不都属于炼精化气境吗?”长宁又问。

“通脉境只是让你打通任督二脉、大小周天,由后天迈入先天,这时你体内也凝聚不了太多真元。但进入筑基期后,体内会有真元种子,以我们门派修炼心法来说,在通脉境圆满后,体内会自动凝结真元种子,真种按个人资质机缘,数量不等,有人能凝结三颗,有人有六颗,还有人九颗。

我说的神通也孕育在真种中,每颗真种里都有一个不完善的神通符箓。修炼时需要将真元引入真元种子,慢慢蕴养真种,要将每颗真种都化成一个源源不绝的生成真元的泉眼,待泉眼出、符箓成,就有机会领悟一门神通,等泉眼汇聚成海,筑基境才算圆满,到时方能寻找机缘,成就金丹。”

“阿翁,是不是真元种子越多,就说明此人资质机缘最好。”长宁问。

“也不尽然,蕴养真种是水磨的功夫,真种越多,蕴养时间越长,若机缘稍差些,等岁寿都尽了,真种都没蕴养完成,也无缘长生大道。”沈抟说。

“阿翁,你体内有几颗真种?”长宁问。

“九颗。”沈拓说。

“阿翁好厉害。”长宁星星眼的看着祖父,照着阿翁的意思,真种最多九颗,阿翁有九颗还能在百岁之内修成金丹,阿翁真厉害!

沈抟笑道,“鹤儿将来要比阿翁更厉害。”

“我会努力的。”长宁认真的说。

沈抟说:“你去府城住一段时间也好,我过几天也要出去一趟。”他顿了顿喊道:“鹤儿。”

“阿翁?”长宁抬头望着祖父。

“我们门派虽不讲跟人争斗,但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你也不用留手,更不能心慈手软,你那两样法器,对付普通筑基修士绰绰有余。”沈抟正色道。

“阿翁你是说,如果有人要伤我,我可以——”长宁迟疑的说,以为自己会意错了祖父的意思。

“你就要杀了他。”沈抟的话让长宁睁大了眼睛,沈抟顺了顺孙女的头发,“国朝境内是不许修士随意争斗的,如果有人对你图谋不轨,他定是邪派修士,邪派修士最奸猾恶毒,你江湖经验不足,千万不要跟这些人多废话,能逃就逃,能杀就杀,不然落到了他们手中生不如死。”

长宁呐呐道:“阿翁,我会乖乖待在大伯母家里,不随意出门的。”她之前说跟人动手,只是学法术想出的借口,哪会真跟人动手,她连鱼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了。

“这些都江湖经验,并非让你这次用。”沈抟莞尔。

长宁笑嘻嘻的拉着祖父的衣袖,“那阿翁你再跟我讲几个江湖故事,我给你泡茶。”

“你啊!”沈抟对孙女无可奈何一笑,顺她心意又讲了几个修行界出名的事件。

作者有话要说:阴阳环,又称乾坤圈,是道家法器,为道教重要宗教修持用品之一。它是两个连在一起的圆环,可以拿在手中来回转动,代表“阴阳循环,周而复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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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兄姐

初伏前的平江府总有下不完雨的,小满前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到了初三好容易开晴,到了初八晚上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到了初十早起,虽没下雨,但天色阴沉沉的,显然是个阴天。

荣氏站在廊下不时的往山上张望,“你要不要去山上看看,姑娘什么时候会下来?”她对女儿说。

青黛在收拾书房,听了母亲的话道,“姑娘让我别去,她说她一会就下来了。”

荣氏把长宁惯用的物件放入木箱,让人搬上骡车,运到船上,“好好的女孩子家,天天爬山练剑,万一把手脚练粗了怎么办?”她低声抱怨着。

“阿娘,姑娘练剑可漂亮了,就跟跳舞一样。”青黛没告诉母亲,她最近也跟姑娘一起练剑,就是舞起来没姑娘那么好看。

荣氏白了女儿一眼,正要骂她,却见长宁提了两坛青花小罐慢慢的走下山,她立刻转怒为笑,“姑娘你可回来了,再不走,就要下午才能到府城了。”

长宁说:“我收集了两坛桃露,所以才晚了些,阿姆你替我把这两罐桃露封好,我记得三堂姐最喜欢用桃露泡茶。”

青黛和荣氏一人接过一坛桃露,青黛揭开坛盖,见里面露水晶莹剔透、香光隐隐,就知是桃花花蕊上的那几滴花露,“姑娘,花露收集那么麻烦,你怎么不喊我去帮忙?”

长宁在山洞里已经洗过澡了,头发还湿着,她散着长发,用黄杨木梳蘸了少许润发的花香油,一点点的往头发上梳,“就是麻烦才不让你来,我一会就弄好了。”

收集花露是她目前唯一会用的法术,她这几天翻书房的香谱,发现很多香料都要用鲜花花蕊上的花露调和,她没时间收集这些,也不想折腾阿姆、青黛,想用泉水代替,祖父就教了她这法术,她看着好玩,认真琢磨了两日,收集了两罐桃露。她记得三堂姐最喜欢用桃露、梅雪泡茶,这次去府城正好送她。

“桃露真香,可惜姑娘不爱用这些泡茶,不然用来它泡花茶最般配不过了。”青黛是长宁的贴身丫鬟,长宁学什么,她就能学什么,沈抟和长宁都好茶,她对茶道也很精通。

“这些水脏,你想要泡茶,不会用山泉吗?”长宁好笑道,家门口就有一道山泉,清澈甘冽,很适合泡茶。她用山泉时都要过滤,更不可能用这些天落水泡茶了,梅雪花露收集起来太麻烦不说,雨露雪水形成都要凝结核,就算这时候没化工污染,凝结核也是粉尘颗粒,还要静置过滤后才能泡茶,太麻烦了,不如泉水方便。

“总不能老用山泉泡吧,都用腻味了。”青黛说完也被自己逗笑了,泡茶用的泉水哪有什么用腻的,“姑娘,你是到了船上再进朝食,还是现在就用?”

“不用了,我不饿。”长宁说,她刚吃过辟谷丹。

“姑娘哪天都能飞升成仙女了。”青黛低声嘟哝。

长宁见大家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把湿发松松的编了一条麻花辫,“等你修为精深了,可以吃辟谷丹了,也会跟我一样的。”

青黛笑道:“那我还有的练呢。”她也跟长宁学武,只是青黛根骨、悟性都寻常,沈抟只教她最基础的吐纳法门,就当强身健体了。

“练什么?”荣氏拿了一件披风进来,搭在长宁肩上,“今天是阴天,姑娘多加一件衣服,莫着凉了。”

青黛看到亲娘进来忙道:“没什么,姑娘教我怎么练字好看呢。”

荣氏瞪了女儿一眼,“你学什么练字?好好练好女红才是正理。”姑娘是大家闺秀,练字是正理,她一个丫头片子,学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