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堂姐不会有事的。”慕临渊安慰着长宁,沈三娘什么事都不知道,又是沈家的女儿,光凭这个身份就足够让她安然无恙,“这邪术也不算太大的禁忌,只是它害人害已,已经好多年不曾听闻了。”慕临渊一下下的拍着长宁的背,跟她说着这邪术。

灵根是天地赐予的,非人力所能干预,所谓夺人灵根的邪术,只是一个修士在多年压迫下,想出的一种想跟兄长同归于尽的法术。这种邪术是一个没灵根的修士琢磨来的,这修士出自修真家族,跟兄长是一对双生儿,但这对双生子长子根骨资质优良,幼子资质却很中庸,不好也不坏。

既然生在修真家族,这对兄弟当然是自小修行,有灵根的兄长五岁就能引气入体,十五岁筑基成功,到了一百三十岁时修成金丹,成为宗门真传弟子,人生可谓一帆风顺。而弟弟一生刻苦用功,拼了命修炼,勉强到了八十岁才筑基成功,兄长修成金丹时,他寿命都快尽了。强烈的不甘让弟弟入了魔,他人生最后的十年没有安享晚年,也没有发奋修炼,而是被琢磨出了这个可以夺取同胞兄弟姐妹灵根的邪术。

“他后来就抢了自己哥哥的灵根?”长宁愣愣的问,一个筑基修士可以抢夺金丹修士的灵根吗?这也太逆天了。

“当然没有,他不过一个刚筑基的修士,怎么可能算计到金丹修士,但这邪术却被他承传了下去。这邪术第一次被人发现,也是类似你堂姐这种情况,一对修士夫妻连续生了两个没灵根的孩子,但丈夫养在别院的外室却生了两个资质极出众的孩子,凭借着这两个孩子,那外室被接回了家族,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飞黄腾达。却不想在半年后的一日那外室突然精血尽枯、暴毙而亡,再又半年后那对庶子也死了,他们死法更惨,被灵气大量倒灌,生生的自爆而亡。”

“是邪术的反噬吗?”长宁问。

“当时那家族还以为是那正妻下的手,不料却是那外室自寻死路。”慕临渊说,“这种邪术仅限于同父或同母所生的血脉兄弟姐妹,也的确可以将同胞兄弟的灵根夺来,但抢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哪天灵根跟身体血脉冲突了,就会灵气倒灌、自爆而亡。至于施术者,这法术需要大量的精血祭炼,寻常人哪来那么多精血。”

“林氏为什么做这种事?”长宁不解的问,“她就算跟我阿姐有深仇大恨,多得是法子报仇,为什么要选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她抱颗雷珠自爆也比这种法子好吧?

“她被人骗了,就跟那位外室一样,两人都不知施展这种邪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以为只要血祭上几人就能完成这种邪术。”宝茶说,他手掌一伸,掌心出现了一只玉匣,里面封印的正是林氏,宝茶功力高深,对林氏的搜魂十分顺利,完全没有任何抵抗,林氏神魂也没收到什么伤害。她浑身精血已枯,也只有两三月的性命了,宝茶也懒得取她性命,现在杀了她反而是成全她。

慕临渊接过玉匣,这林氏也是重要证人之一。

长宁犹豫了下,“祖师伯,秦二知道林氏施展这个邪法吗?”如果秦二只是被美色迷惑,对时下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错,他还算有救,如果三娘想跟他复合,她也不会反对,但说是他明知道林氏要害三娘而不作为,那他就该死了。

宝茶淡然的问:“有区别吗?”

“当然有,如果他不知道,那他还算太坏——”长宁不敢确定三娘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离婚。

慕临渊轻拍长宁的背,“祖师伯的意思是,他不管知不知道,他都不可能活下去了,鹤儿你好好安慰下你堂姐吧。”

“师兄,你不是说这邪术太大的禁忌吗?为何要把秦家人都杀光?”长宁问,她知道这种邪术一旦曝光,一定会引起大轰动,但灭族这种事她还是无法接受,秦家很多人该死,可也有很多无辜的人,她下意识揪紧了自己的衣摆。

宝茶见小姑娘满脸难受,不解道,“你堂姐浑身精血被人吸走了大半,要不是你发现的早,她再过半年就死了,这种人家有什么好惋惜的?你要是担心她以后寂寞,再给她找更好的夫君就是。”

长宁苦笑,祖师伯原身是草木,本就比不上人族多情,又怎么能了解人族复杂的感情。怎么说秦二都跟三娘夫妻三年,生了两个孩子,就凭这点,三娘就不会轻易忘了他,她望向大师兄,“师兄,就因为林氏用了这邪术才会牵连秦家的吗?”

“这邪术是禁忌,但若说出现了就要全族的命也不至于。他们是犯了其他忌讳。”慕临渊哑然失笑,林氏要这本事,她何必当秦二的妾?“他们不仅私通外敌,还跟们跟阴骘宗余孽有关联,我就算想放过他们都不行。”

私通外敌?阴骘宗?难道秦家想背叛宗门不成?长宁暗忖。

“鹤儿,你知道秦家来历吗?”慕临渊问。

“我知道他们是大师姐建立的。”长宁说着她所知道的情况。

“百多年前的雍州妖物、修士横行,虽归中土治下,但其实跟北原没什么区别,当时雍州最大的三位妖王就是太白剑宗柳少白一手扶植起来的,当时的雍州还是太白剑宗的势力范围。”慕临渊跟长宁说起了秦家真正的来历。

长宁轻轻的“啊”了一声,她没想到雍州还有这等往事,雍州跟太上宗属国相临,离太白剑宗却还隔着一个郴州,如果雍州是太白剑宗的势力范围,那不就等于太白剑宗已经找到太上宗家门口了。

“当时门中一名阳神老祖飞升不成陨落了,我们的老祖又重伤转世,你师傅远游未归、我祖师和师傅还要护着老祖转世。”慕临渊思及往事感慨万千,当时清虚宫也算是内忧外患吧,“当年我在宗门理事,你大师姐再巩固了修为后,就孤身入雍州连挑三大妖王,三天之内三大妖王都被她斩于剑下…”

慕临渊说着说着就不说话了,长宁听得正激动,双目亮晶晶的看着慕临渊,“师兄后来呢?大师姐太厉害了!”她一脸神往,大师姐又帅又美,又那么厉害,她以后能跟大师姐一样就好了。大师兄也很厉害,那么年轻就能稳住宗门,这种你拼杀,我为你稳定后方的感觉太好了。

“后来她就平定了雍州,扶植了秦家。”慕临渊一句话就把秦以清同柳少白大战了半月,最后以一招险胜,将柳少白逼退雍州,再率领门下弟子四处征战,将雍州所有的妖窟都清扫干净的丰功伟绩完全的带过。

长宁等了慕临渊半天,见他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不由呆呆的问:“就这样?”

“对,就这样。”慕临渊淡定的说,说多了也不知道小丫头会怎么胡思乱想,还是少说几句好。

宝茶嘴角微哂,这小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谁不知道他是担心秦以清抢走小丫头。慕临渊、秦以清年岁相当,两人当年是太上宗所有道童中的大师兄、大师姐,无论从修为还是处事能力上,两人都不分伯仲,当时宗门有不少长辈都有意撮合两人,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当然这只是长辈美好的幻想,事实上两人从道童开始就开始互争第一,没成为仇人已是因为他们都拜入清虚宫名下的缘故。宝茶换了一个坐姿暗想,等秦丫头出关,发现自己小师妹已经被慕小子拐走了,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映,想想就很期待。

长宁听得满脸失望,这其中肯定有很多惊险,不过大师兄也不是说书先生,能告诉她这些经过就不错了,她回去问白雪、墨瞳,她们一定知道。

“你师姐建立秦家一来是想在雍州牵制柳少白,二来也是在中土安插一个家族,你知道京兆杜氏吗?”慕临渊继续给长宁解疑。

“知道,他们跟我们沈家差不多。”长宁说,京兆杜氏跟他们平江沈家是齐名的。

“行峰道君有位弟子就是杜家人。”慕临渊说。

“那大师姐为什么不找我们沈家?”长宁问,沈家论优势比秦家大多了。

“当时我们还需要祖师叔在世俗等候老祖,不能暴露祖师叔身份。”慕临渊说。

秦家是秦以清安插在中土的一枚棋子,他们想要秦氏快速发展,因此给了秦家许多便利,能让秦家在短短的百年时间足以跟中土世家大族媲美,所以沈家才会以世家身份跟秦家联姻。但人心都是不足的,秦以清建立秦家的目的,只为了稳定雍州,再在中土留个暗桩,秦家在家族发展起来后,就起了二心,他们动了想要问鼎九州的心思。

秦家是秦以清一手扶植起来的,秦家一天留在雍州,就一天只能做秦以清的走狗,秦家家世显赫后,就开始不甘心了。如果当了皇帝,秦以清就没理由再约束秦家了。修士不能参与中土皇权争斗,这是修行界约定俗成的规定。中土并非没有过修真皇朝,秦家是想建立一个修真皇朝。志向远大,可惜生不逢时,莫说太上宗了,就是太白剑宗都不可能给他们这机会。

“他们想要称帝?”长宁没想秦家会想称帝,要是寻常武将世家这无可厚非,但他们是大师姐扶植起来的家族,师兄应该不许他们这乱来吧?

修士很少会参与帝位争夺的,更不会去做所谓的“国师”,毕竟在宗门内就长宁这个筑基期小修士日子过得就比皇后还舒服了,更别说别的金丹、元婴修士,还有一点就是修士一旦当了国师,个人的气运就彻底跟国家气运联系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个皇朝能绵延多少年?至多不过七八百年,然而一个金丹修士岁寿在千年以上,元婴修士更是岁过万载,怎么会把一个皇朝放在眼里?会去当国师的,只有那些修炼无成,只能依靠外物进阶的低阶修士,想凭着皇权多享受几年罢了。秦家是秦以清一手建立的,跟清虚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慕临渊又怎么会允许秦家争夺皇位,由他们担下这份因果?

“知道秦家那位大少爷为什么不成亲吗?”慕临渊从袖中拿出梳子,散开长宁的发髻给她慢慢梳头,见小姑娘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手下越发轻柔,“他在等杜家的女儿。”

“就是京兆杜家的女儿吗?”长宁问。

“不是京兆杜家,是太白剑宗治下的杜家,他们家有位尚在太白剑宗修行的女儿,跟秦纮同岁,已经秦纮定亲,就等秦家问鼎帝位后两人就会成亲。”

“他们跟柳少白有勾结?”长宁没想到秦家居然会跟太白剑宗勾结。

“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们不许他们问鼎帝位,柳家却很支持他们。”慕临渊语气清淡道,“只这这一项,他们就该死!”

“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就不知道与虎谋皮的下场吗?”长宁不理解秦家的想法,这里是修□□,不是那种彻底凡人做主的世界,秦家是大师姐一手建立起来的,只要他们肯安分些,当个修真世家比不皇家好吗?他们不乐意受师姐掌控,为何不一开始就提出,现在得了好处就想要自由,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他们还害了三娘!她低下了头,她还不知道应该跟三娘说这件事,将心比心,她要是遇到这种事估计要疯了。

慕临渊迟疑了下,“鹤儿,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堂姐已经嫁了。”长宁不一定会多想,可慕临渊还是解释了一句。秦以清没闭关前,秦家一直很安分,后来秦以清碎丹重修的消息被宣扬了出去,才引起了秦家动了不改动的心思。他们自以为隐瞒得当,殊不知道慕临渊早看在眼里。

他之前是想安排长宁去了京城后,再动手收拾秦家,也省得长宁为难,他保住她堂姐没事就行了。却没想到林氏会对沈三娘动手,被长宁看出不对劲,慕临渊干脆提前动手,派道兵将秦家所有重要人物都扣下。

长宁轻轻点头,“师兄,谁也不想遇到这种事。”秦家这行为就是通敌叛国,换了哪一国的律法,牵扯到的人都没活路,“他们还要害我堂姐!”

“这件事倒是跟秦二没关系,是那林氏自己不知死活,跟阴骘宗有牵连,害人害己。”慕临渊说,柳少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个性,怎么可能因为秦家几句话就真信了他们。林氏只是秦家投石问路的棋子,林家也不完全是太白剑宗的人,如果林氏不跟阴骘宗有联系,林家是没有灭族之祸的。

“阴骘宗?”长宁不止一次的听到这个宗门,“大师兄,阴骘宗是跟补天道一样的邪教吗?”提到萧湛她满脸厌恶。

慕临渊失笑,“补天道不算邪教,他们修炼的也是玄门正宗,补天道承传迄今,也就跟上古剑宗有过一战,但阴骘宗当年是被整个修真界联合起来灭宗的,迄今为止,只要发现有阴骘宗余孽都杀无赦。”林家也无可幸免。

“阴鸷不是私下做好事的意思吗?”长宁困惑的问,“那阴骘宗难道是私下做坏事,所以取个反名?”

长宁的话让慕临渊、宝茶都哈哈大笑,宝茶笑着捏了捏小姑娘的面颊,“鹤儿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胡,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长宁点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句话在修行界很出名,她本人是不大赞同这句话的。

“这句话是补天道明煌真君在阴骘宗覆灭时说的。”宝茶悠然的同小姑娘讲起了古,“阴骘宗在上古时期也是一个大宗门,论门派辉煌程度不亚于上古剑宗,当时阴骘宗还叫上善宗,门下分了两峰,一峰名清静、一峰名阴鸷,清静峰讲究的是自然无为,本心见明,以行功德为要;而阴骘峰则以善行入道,要求内修心法、外积善功。当时两峰因教义不同,同门间大打出手,最后清静峰峰主叛教而出,从此下落不明,而阴鸷峰将宗门改名为阴骘宗。”

这段历史连慕临渊也不是很清楚,阴骘宗在上古时期就覆灭了,当时门派所有的典籍都被各大门派毁灭了,宗门典籍中都没阴骘宗的详细历史。他没想到宝茶居然清楚这段往事,果然活久了,就什么都知道了。长宁听了清静峰下落不明,心中扑扑直跳,阿翁不是说他的门派叫清静派吗?大师姐说她没听说过这门派,难道清静派的前身是上善宗清静峰?

“阴骘宗门派修行就是为了做善事,这个宗门弟子人数弟子,但每个弟子筑基后都会云游四方,四处救济百姓。”宝茶提及往事,浅眸带了几许怅然,“在普通百姓中阴骘宗的名声深入人心,但渐渐的有人就发现但凡阴骘宗弟子所在之处,往往多天灾*,境内百姓也一心奉阴骘宗门人为神。”

“他们是先私下行恶,将百姓逼得走投无路后,再以善者身份出现行善吗?”长宁问,阴骘宗要是真一直积善行德,没道理会引来所有宗门的围剿,连宗门典籍都被毁光的地步。

“不仅如此。他们还融合了神道修炼法门,以十一颗念珠为法器,吸收人七情六欲修炼,还在民众中传下十条咒语,让百姓日夜虔心诵念,心意越诚者,给予的奖励越多,那人被控制的也越严重,最后能达到一句话让其生让其死的地步。当时的阴骘宗宗主华阳真君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提起阴骘宗,宝茶感慨万千,“可惜走岔路了。”

“所以天才作恶比庸人更可怕。”长宁低声嘟哝。

宝茶失笑,“对,天才比庸人更可怕。”

“阴骘宗有控制人心的手段,靠着那十条咒语,他们屡屡能死灰复燃,上古修行界围剿他们五百年才算斩完了所有真传。”慕临渊缓声道,“至此之后,修行界几大宗门就出了一条规定,以后遇到阴骘宗余孽,宁可错杀不得放过!”慕临渊本就没想轻放秦家,要是他们有了好下场,以后宗门所有附属家族都能动异心了。现在有了阴骘宗的借口,慕临渊可以保证在百年内再无人敢起二心。

慕临渊的话让长宁打了一个寒噤,她知道秦家的覆灭已成必然,“阿兄,我两个外甥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你能饶了他们吗?”

慕临渊道:“鹤儿,把他们和你堂姐腹中的孩子一起送到沈家,以后他们就是沈家的孩子。”慕临渊可以饶了这三个孩子,但他们不能以秦家后代出现。

“师兄你最好了!”长宁欣喜若狂的扑到了他怀里。

慕临渊感受着她身体暖暖的热意,微微的笑了。

长宁送走了宝茶和大师兄,对着镜子迟疑许久,拆了师兄给自己精心梳好的花苞,随意梳了一个马尾,去找沈三娘谈心。秦二是死定了,三个孩子她也不能相认,这对三娘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长宁脚步很沉重。

第79章 雍州秦家(六)

离秦家事发已过去一天,长宁将沈三娘跟两个孩子都安置在青羊宫一处清静的院落,门口派了修士守护,除了她带来的几名侍女外,也就沈宝宝和长宁招来负责众人饮食的玉蟾儿能出入。民以食为天,美食能让心情愉快,长宁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满足她了。

雍州是寒冬腊月的天气,青羊宫内却是四季如春,鲜花不分时节绽放,沈三娘院落以荷花为景,水榭四面皆水,碧波连天、荷香阵阵,一条蜿蜒曲折的游从岸上直通水榭,秦大郎跟沈宝宝两人从水榭的一头跑到另一头,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沈宝宝害怕修士,却很亲近人族幼崽,跟大郎手牵手玩得很开心,两个孩子都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两人依依呀呀说着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话。

沈三娘服用了长宁的灵药,睡了一觉,精神气色都好了许多,她身上搭了一件披风倚在美人靠上,怔怔的看着两个孩子发呆,她身侧次子二郎正趴在乳母怀中睡得正香。两个孩子长得都酷似三娘,齿白唇红,是不折不扣的小帅哥。沈三娘以前还遗憾两个孩子不像他们父亲,希望肚子里的小三能像秦二一些,现在却巴不得三个孩子都跟自己一模一样,完全不要像秦二的才好。

长宁走入水榭就见三娘在发呆,心头微沉,三娘是知道秦家的事情了吗?

三娘听到了下人的通报,忙起身相迎,“鹤儿,你来了。”

“姑姑——”沈宝宝迈着小肥腿扑到了长宁怀里撒娇,半天不肯起来,秦大郎见状也要扑到母亲怀中,却被长宁伸手拦住,她柔声对秦大郎道:“大郎要乖啊,现在不能这么扑你阿娘。”

秦大郎困惑的望着长宁,再看看母亲,以他现在的年纪,根本听不懂长宁再说什么,沈三娘见儿子可爱的模样,嘴角往上轻轻一扬,伸手将儿子搂在怀里,“鹤儿,谢谢你救了我们。”她说着说着,泪珠就滴落了下来。

“你都知道了。”长宁轻声问。

沈三娘点了点头,她对修行界的事不懂,但秦家这事换在世俗就是通敌叛国,夷三族的大罪,更别说自己还被下了药,要是没有鹤儿,早就没有他们母子了吧?她摩挲着儿子的发顶轻声问:“鹤儿,那邪术有没有可以返回的法子?”

长宁歉然望着她,沈三娘见长宁的模样,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但笑容更像在哭,“没有灵根也好,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她泪珠如断线的珠子大滴大滴落在秦大郎的发顶,很快将他的头发沾湿了。

长宁看着不好受,“三姐,就算没有灵根也能修行的。”

沈三娘摇了摇头,示意乳母将两个儿子都抱下去,她用帕子拭了拭泪珠,“修行也没什么好的,能走到最后一步的毕竟是少数,与其修到最后跟他父亲一样,还不如安安分分在世俗安享荣华。”沈三娘是标准的世家女子,再最初的慌乱愤恨过去后,她首要的想法就是如何保住两个孩子的命,她知道自己和两个孩子能侥幸逃了一命,全仰仗鹤儿的庇护,他们没了灵根或许是因祸得福吧,她不认为太上宗会允许这两个孩子修炼。

长宁道:“三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长宁也不赞成这两个孩子将来修炼,师兄肯放了他们,不代表宗门会允许他们修炼。都是秦二害了他们,要是他不起那个野心,就不会引祸水入门,不会毁了两个儿子,更不会让秦家走到这一步。长宁恨恨的想到,什么好人有好报,都是骗人的!秦家坏事做绝,最后不也死的那么容易!三娘却过得那么坎坷!

沈三娘听了长宁贴心的话,眼底又浮起了水光,她搂住了长宁,“鹤儿,多亏有你。”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有鹤儿这么一个妹妹,要是没有她,她跟两个孩子都被关在地宫里,跟秦家大部分女眷一样,去那什么天雷台上走一回吧。

“三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长宁说。

沈三娘抚着肚子问:“鹤儿,这孩子身上种了邪术吗?”沈三娘现在感觉很复杂,她既希望孩子能好,又不希望他们太好。

“没有,三娘你放心吧,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休养自己身体。”长宁安慰她,没有跟三娘说,她怀这孩子的时候,身体过分虚弱,导致在孩子先天有些不足,比不上两个哥哥健康,不过先天不足可以后天补,问题不大。

“我怀了大郎、二郎后,他就一直说想要有个女儿。”沈三娘突然喃喃道,“他不爱说话,从军营回来后,就爱坐着看我们,他给大郎做过一把木刀,大郎不知道有多喜欢,整天抱在怀里不放手,半月前那木刀断了,大郎抱着断刀哭得伤心,他还说等空了要再给儿子做一把…”

长宁抿了抿嘴,她就知道三娘没那么容易走出来的,她跟秦二夫妻三年,感情一直很好,两人又生了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听到这消息她不伤心才怪,“三娘,秦二再好也不能保护你跟大郎、二郎。”

“对。”三娘垂目轻抚自己肚子,“其实我也只是自欺欺人,婆婆给他找了两个良家妾,他说我不喜欢就没碰,半年后送人了,但我更不喜欢林氏,他却还是收下了,还让林氏——”说道林氏,她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摆,长长的指甲都被她掐断了三根。

长宁连忙掰开她的手,责备道:“你要是恨他们,我把林氏交给你处置,你又何苦伤害自己。”

“鹤儿,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沈三娘偏头问,“她入门后我不说待她亲如姐妹,也从没怠慢过她,她到底对我有多恨,才要这么做!”

长宁迟疑了一会,“其实她也是被人骗了。”

“骗了?”沈三娘抬眼望向长宁。

“她是被人骗了,但她本身也有害人之心。”长宁想到宝茶祖师叔搜魂搜出的内容,也是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她并不知道这邪术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她以为只要血祭上几个人,就能用那些人代替自己血祭。她会连续生龙凤胎,是服用了孕子丹,这是修行界一名医修钻研出来的给凡女用的药物。

服用这药丸的凡女基本都会怀上多胞胎,她运气好连生了两个龙凤胎。那教她邪术的人骗她,说服用孕子丹生下的孩子都没有灵根,而你身体这么好,生的孩子说不定有灵根,她可以夺了你孩子的灵根,所以她才在你们都怀孕时动手了。”那孕子丹长宁猜测估计跟排卵药类似,因这里女子服用这药丸容易多胞胎,很多都死于难产,后来这药物就被禁用了,没听说过吃了这药生下的孩子有什么缺陷的。

沈三娘听了长宁的话,脸上似哭似笑,“她就因为这个才来害我孩子?”长宁轻轻的点头,沈三娘失声痛哭,“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恶毒愚蠢的人!”

长宁黯然听着三娘的痛哭声,祖师伯说教林氏邪术的人就是阴骘宗的余孽,他们挑唆林氏如此,就是想先害死三娘,再弄死林氏,等两个庶子灵气倒灌而亡时,挑起沈家跟秦家的争斗,最后在揭开秦家跟太白剑宗相互勾结的事,让太上宗跟太白剑宗再次混战,让雍州恢复一百年前的混乱,他们借机可以在雍州浑水摸鱼。如此阴毒的行事,难怪会被几大宗门追杀几百年。

“鹤儿,你们可以把林氏交给我处置吗?”沈三娘哭了一会,勉强平静了情绪道。

“三姐,林氏学会了阴骘宗的咒语,现在已经被人隔绝了,懂那个咒语的人都要死。”长宁有些为难的说,连长宁、何宛然都被长辈压着问了一遍,确定没从林氏口中得到咒语后,才放她们自由行动,不然她们说不定会被关到后山,等修炼到金丹再放出来。修为到了金丹以上,就不会被这咒语轻易迷惑了。“再说三姐何必为这种人脏了手,林氏不会走的那么容易的,我让人把她丢到了地牢里,她家族因她而覆灭,林家不知道有多少人恨死了她,你要是想看,我让人带你去看。”

长宁也很想看林氏的下场,可惜祖师伯和师兄都不许她去,不过三娘想去他们应该不会反对。

三娘迟疑了下,也没马上答应,她也没那么单纯,知道那场面应该很不堪入目,“鹤儿,我暂时不想回家,你能帮我找一间别院吗?”她暂时还不想回家,她一回家母亲肯定会安排她继续嫁人,她会认为自己只有嫁人才能幸福,但三娘在雍州见多了,不想马上嫁人。

“三姐,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我给你建个别院,你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就跟大郎他们在一起。”长宁说着自己的打算,三娘奉父母之命已经嫁过一次了,这一次她也应该自己做主了。

三娘嘴张了张,感激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鹤儿对自己的恩情已经不是用几句感谢能取代的。

长宁在属国安置了一间别院,那间别院就在临水村,北海龙宫将海市的部分利润让给太上宗后,太上宗就在临水村设置了一个分部。临水村几年下来,焕然一新,已经不再是海边村落了,而变成了一个颇为豪华的城池。

每天来此的游客、商人络绎不绝,长宁有意让三娘在这里散心。三娘待了大半月后,心情好了不少,至少看到大郎、二郎时能有笑容了。长宁这才在何宛然的催促下,随她赶往京城。

第80章 坑人的严明

“阿颖,我们不是去京城吗?你是不是走错路了?”长宁坐在何宛然的云水兜往下看,发现这是去北原的路。长宁陪了沈三娘大半个月,等她心情好了些,才在何宛然的催促下赶去京城,她心里还有一些不放心,师兄说三个孩子要在沈家养大,可三娘身体不好,她也不敢开口让她把两个孩子先送走。

她听三娘的意思,似乎想要抛弃沈家的身份,独自一人带孩子长大。长宁不大认同她的观点,她可以不嫁人,但没必要把一生幸福都扑在孩子身上,这对她和孩子来说都太过沉重。孩子并非父母的全部,父母对孩子只有抚养义务,没有为孩子牺牲的义务,但现在三娘想法还拗不过来,长宁也没多说,让她先在临水村散散心也不错。

“严明传讯给我,说他在离雍州最近的一处集市中留了一些东西作为赔礼,我们先去集市拿他的赔礼。”何宛然提起严明脸色微沉,这厮跟杨七得罪了桃源,累得何宛然一路灰头土脸的遁去雍州,憋了一肚子火气,要不是后来闹出来秦家的事,她非拉着长宁纠集道兵将桃源挑了不可。严明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她们赔礼。

“他也在集市吗?”长宁问,她对严明的怨气没何宛然那么浓,她也就在青梧居呆了几天不算吃苦。

“不在,他说寄存了物件在集市,让我们去拿。”何宛然说。

“我们过去会不会被人盯上?”长宁问,她们可以被人一路追杀到雍州的。

“我们不去北原,去的是宗门开的集市,不会有危险的。”何宛然说。

听说是在宗门开的集市,长宁放心了,“他也算有心了。”

何宛然轻哼,“也不知桃源的大师姐是不是瞎眼了,怎么会看上他的。”追长宁的人由云纨素带领,云纨素只是碍着大师姐情面才追长宁,找了一回没发现人就离开了,长宁在青梧居里修炼了几天。何宛然却不同,她是被桃源大师姐亲自追杀,那人一心认定何宛然是自己情敌,何宛然手段尽出,最后用了师傅给的遁符才逃走,气得她暴跳如雷,要不是长宁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她早拉着长宁去复仇了。她狠狠记了这一笔,打定主意等从京城回来就去复仇。

“看上他?”长宁错愕的望着何宛然。

何宛然道:“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被追杀?这人对桃源大师姐骗财又骗财,这也是报应!”

长宁张口结舌,“骗财骗色?”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其他人做这事她不奇怪,严明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种人,难道是人不可貌相?

“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说起来严明那么丑,怎么会有人喜欢?”何宛然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他内秀吧。”长宁讪讪道,“他骗了桃源大师姐什么宝贝?”严明相貌寻常,在世俗称不上丑,可在俊男美女辈出的修真界就很不起眼了,属于丑男行列。

“好像是一株素瓣玉莲花。”何宛然说。

“素瓣玉莲花?桃源的人没跟他拼命?”长宁稀罕的问,素瓣玉莲花是修行界的顶级灵植,这莲花最珍贵的宝贝就是它的莲台,这莲台可以助修士抵御心魔。

“那是一株才二十年的玉莲花,我听说桃源养了一池子。”何宛然说,玉莲花要五百年以上才能有抵御心魔的效果,最佳的莲台是五千年以上的,二十年的玉莲花只有观赏效果。但这莲花属于变异种莲花,也就是说那素瓣玉莲花莲子也不一定能种出这莲花,因此在修行界极少见,一株二十年的玉莲花也价值不菲,不然桃源也不会追杀他。

“鹤儿你要不要?我们去把桃源的山门打下来,把那池子莲花点缀你栖凤居如何?”何宛然兴致勃勃的提议。

“不如何,我们带着养神木去找桃源换,也能换一池子一年生的。”长宁一口拒绝,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一心想报仇,她可不乐意为了这点小事轻易动干戈。养神木也是天材地宝之一,太上宗福地中种了一山,有大半都是过了万年的,这是先祖给他们留下的财产。

何宛然闻言也没失望,她就知道这丫头不可能答应,两人说笑间来到了一座荒山,长宁灵瞳一扫就发现此处有个阵法,用来隔绝身无真气之人。两人正待上前,不远处又有一人从纸鹤上跳了下来。来者是一名灰袍女修,这名女修留着厚重的刘海,将脸遮住了大半,长宁第一眼见这女修就觉得眼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那女修看到长宁,略一迟疑,上前喊道:“沈师姐、何师姐。”

“杨师妹,你也来集市。”长宁等那女修走进,才想起了她的身份,不由一笑,这位杨师妹就是当年攻打阴煞岭时带回来的黄瘦女童,后来她练功走火入魔还是长宁救了她,跟她缘分还比较深。她资质不佳,修炼却很刻苦,三年不见她也进筑基期了,浑身灵气凝固,显然根基扎实,这修炼速度在道童中也属于中上了,难怪先生们常说资质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刻苦修炼。

何宛然也对她微微一笑,“杨师妹。”

三人是同门师姐们在集市遇上,自然而然的一起逛集市,凑巧三人的目的地也相同,都是太上宗在此处开设的商铺,长宁、何宛然都是第一次到此,倒是杨芷宁是这里的常客,才入商铺,就听有人笑道:“杨师妹,你来了!”说话的男子气质儒雅,相貌俊美,穿着宗门内门弟子的蓝袍,十分俊雅不凡。

“林师兄。”杨芷宁声音清冷的跟男子打招呼,态度既不冷淡也不热络。

那位林师兄对杨芷宁却极友善,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情意,“师妹是来卖灵药的吧?里面请。”

长宁跟何宛然互视了一眼,两人识趣的去隔间钱庄,这间商铺集钱庄、当铺、法器药材铺于一身,宗门很多弟子种了灵植、制作了符箓法器后,都会送到这间集市卖出,价格比外面要高上不少。散修也爱来此淘宝贝,这里的物品价格比其他店铺贵,但物品质量很高,偶尔还有精品出现。

钱庄的弟子见进来两名女修,笑着起身相迎,“两位道友有礼。”

两人抬手还礼,何宛然道:“道友,我们一个朋友在这里替我们寄存几样物品,我们是过来那物件的。”

“道友能说出贵友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安置在哪个储物柜吗?”钱庄弟子问。

何宛然将严明传讯给他的内容说了一遍,那弟子略一回想就想起了这事,等何宛然说了严明留下的密语后,他立刻去密室中取来两只玉匣,“两位道友,这是贵友留下的东西,你们看看是否有遗失。”

这两只玉匣完全没有任何分别,也没注明倒是给谁的,两人一人拿了一只,随手丢入储物袋。长宁自从有了青梧居后,身上所有的物件都放入了青梧居中,身上只留一只最便宜的储物袋掩人耳目,阿翁给她的储物戒她留在宗门了。

那名弟子见这两名女修举止不凡,身上法器装束却一般,笑着问:“我们这里也有储物袋,两位道友想换个大一点的储物袋吗?”

两人笑着婉拒,这时杨芷宁也卖完了灵植,脸上难得带上了笑容,显然很满意这次收获。杨芷宁在种植方面极有天赋,她甚至还选择在宗门包了一个山谷种灵植。长宁还从她手中买过不少漂亮的花朵点缀栖凤居。何宛然见天色还早,提议道:“我们去青莲居坐一会吧。”

青莲居是回春谷开设的茶馆,里面有许多回春谷特制的花草茶和点心,修士可以各自需求选购不同的药茶、点心,何宛然很喜欢里面的茶水点心,“鹤儿,你还没吃过里面的点心吧?这里的点心很美味。”

“好啊。”长宁也听过青莲居的大名,一直想尝尝他们的特制花茶。

杨芷宁犹豫对的说:“沈师姐、何师姐,我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去了。”

长宁、何宛然也不强求,“师妹慢走。”

没了杨芷宁,何宛然在青莲居买了不少喜爱的果茶、点心,长宁也凑趣选了好些花果茶,何宛然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品茶的好地方。”有杨芷宁在,何宛然不方便带着她乱跑,现在只有长宁,她就没那么顾忌了。

“我想先去药铺买点筑基丹和黄芽丹。”长宁道。

“你身上没有吗?”何宛然不解的问,筑基丹固本培元、黄芽丹灵气十足,能辅助修炼,宗门每月都会给道童发放一些,她跟长宁都不怎么服用丹药,几年下来应该积累了不少吧。

“我的都送人了。”长宁说,“我这次不是要去看我师侄吗?总不能空手过去吧。”

何宛然道:“你怎么早说,我那里还有不少。”

“我之前就想着安置我三姐,哪里想到的这些,反正也不贵,这里买了就好。”长宁无所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