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乃神也,短短一个时辰便侦破此案。”沈知言拊掌笑道。

第1卷:正文 第060章:荣妃认罪

“范孝文死后,韦文昌趁众人不注意,悄然抹去那些虞美人花粉,神不知鬼不觉。而太医和大理寺查验,只会查到范孝文死于哮症发作,再者他发病之时那么多人亲眼目睹,如此死法合情合理,不会有人怀疑此事乃他人谋杀。”

慕容辞眉目飞飞,将案情剖析得条理清晰、合情合理。

沈知言又是一阵拊掌,十分敬佩,“殿下的推测绝了。”

慕容彧面色沉沉,没想到殿下在这么短的时辰里根据蛛丝马迹就推测出此案的案情。虽然这案情不是很复杂,但牵扯到礼部、武英殿内侍和荣妃,常人根本无法将这些毫不相干的人、事串联起来。除了胆大心细,还需聪慧高绝的头脑。

小勇子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殿下,死灰般的面庞布满了震惊。

殿下竟然把这件事推断得丝毫不差,真乃神人。

下一瞬,对死亡的恐惧攫住他的心,家人惨烈的死状好像放映在他面前,他突然间喘不过气来,魂飞魄散。

他死了不要紧,可是连累家人是他万万不想的。

慕容彧的眼眸深黑如子夜,“这么说,是荣妃指使小勇子谋害范孝文。但荣妃为什么这么做?”

慕容辞一笑,“荣妃是荣国公荣家的嫡女,自然要帮一把侄子荣清庭。此次荣清庭也参与比试,而且很有希望入三甲。”

沈知言接着道:“荣清庭的才名仅次于范孝文,他温润如玉,玉树临风,加上那显贵的出身与名扬四海的才名,也是不少名门闺秀心目中的良人。荣清庭供职于户部,虽然职位低,但前途无可限量。”

说起京中各家名门公子,他可算是如数家珍。

“只要北燕国第一大才子范孝文死了,那么最得益的不就是荣清庭吗?”她清冽地笑,“再者,荣清庭修习武艺多年,也算文武双全,中选的机会很大。”

“荣妃为了侄子,不惜以身涉法,暗中布局杀害范孝文。”慕容彧的深眸眼角飞落一丝鄙夷,“她也算是为荣家出了一份力,送给荣家一份大礼。”

“荣妃以为此次杀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一切全被殿下洞悉了。”沈知言笑眯眯道,看向小勇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殿下英明,殿下所说的丝毫不差。奴才认罪,奴才任由处置,恳请殿下、王爷饶过家人。”小勇子真的慌了神、怕了鬼,砰砰砰地磕头,额头磕出了血都不停下来。

“若你按照本宫说的做,本宫便饶恕你家人。”慕容辞意味深长地冷笑。

众青年才俊得了赦令,终于能够出宫回府,一窝蜂地都走。

此时的武英殿大殿,矮案撤去,只留下范孝文曾经用过的那张案,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似在诉说死者的冤屈。

北首两张雕椅坐的是慕容辞和慕容彧,沈知言站在慕容辞这边,礼部一众人等站在慕容彧那边。

这么一对比,人数天差地别,气势也分出个好坏。

慕容辞与沈知言对视一眼,慕容彧看在眼里,忽然间心里闷闷的。

他们三人都清楚,荣妃完全可以把罪责推卸得一干二净,要让她认罪,难度很大。

“荣妃到!”

外面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声音落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利落如风地走进来,步履爽利,不似寻常美人的仪态万千。

她的容貌端庄清丽,在美人如云的后宫真的不算出挑。不过她出身四大世家之一的荣家,成为后宫妃嫔里的一员是天经地义。

皇帝宠幸四大世家的女儿,是平衡各家、多派势力的帝王制衡术,而对于四大世家来说,有女儿在后宫,是一份保障,是朝堂地位的巩固。

荣妃进宫的年数比乔妃略少,不过也算老人了。因为姿容只是中等偏上,因此一开始就不怎么得宠,萧贵妃得宠后更是半年不见陛下一面。这么多年,她只生养了晋阳公主。

她位尊妃位,可是由于无宠,地位还不如草包太子呢,更遑论权势滔天的御王。

不过,她并没有向他们行礼,只是淡淡地行了个见面礼。

慕容辞请她坐下,语笑清朗,“要荣妃大老远地来武英殿,荣妃千万不要怪罪。”

荣妃施施然落座,笑道:“怎么会呢?太子殿下,王爷,不知有什么要事?”

荣国公是将门,之前的数十年出了三个大将,一时名声大噪,声望日隆。出身将门的荣妃虽然浸淫深宫多年依然可见其家门之风,行事爽利。

只是,谁也没想到,将门荣家竟然会出了一个大才子荣清庭。

“有些事,本宫和御王颇有疑问,烦请荣妃来答疑。”慕容辞一笑,朝外挥手。

“殿下请说,本宫必定知无不言。”荣妃爽快道。

“听说小勇子三年前被荣妃逐出寝宫,有这么回事吗?”

“确有这么回事。小勇子一再犯错,本宫逐出去,后来听闻他被调配到武英殿当差。”

“不知他犯了什么错?”

“小勇子跟随本宫多年,是本宫寝殿的掌事,主仆情分不浅。当年他手脚麻利,头脑灵活,行事细心,本宫便提他为掌事,要他好好打理本宫的寝宫。没想到几年后,他竟然在宫外学了赌,还在本宫的寝宫私设赌局,本宫得知后,狠狠斥骂他一顿,还罚他二十杖。”荣妃轻轻一叹,语气颇为惋惜,“本宫见他真心悔过,便给他一次机会,哪曾料到他死不悔改,依然在宫里私设赌局,把本宫的寝宫弄得乌烟瘴气。这回本宫硬了心肠,把他逐出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慕容辞看向沈知言,勾唇道,“那这三年,荣妃可有再见过他?”

“未曾见过。本宫深居简出,御花园也难得去一次,怎么会见过他呢?”荣妃刚说完便后悔了,殿下问这些必然有所发现,接着道,“本宫想起来了,前几日在宫道上见过一次。”

这时,小勇子被带进来,跪地叩拜上位者。目光触及荣妃,他本能地缩回视线,似是心虚。而荣妃,不动声色,面色如常。

慕容辞道:“小勇子,荣妃就在这儿,你有什么冤情当面说清楚。”

小勇子本是垂着头,想到会被自己连累的父母双亲和大哥一家人,心肠一硬,一咬牙,道:“殿下,奴才认罪,可是奴才跟范大公子无冤无仇,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杀害他?奴才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害他呀。是荣妃指使奴才害范大公子的。”

荣妃面色微变,长睫轻颤,却依然面不改色,“小勇子,你怎么能胡说八道诬陷本宫?本宫为什么要指使你去害人?三年前本宫没有把你交给内侍局,逐你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你竟敢血口喷人构陷本宫?本宫真是瞎了眼,养了你这只白眼狼”

她越说越气,气得面色铁青,说得痛心疾首,好似为当年的决定追悔莫及。

“荣妃无需动怒,喝口茶消口气。”慕容辞凉凉一笑,“荣妃你还不知道吗?范孝文死了,死于哮症发作。”

“范孝文?就是翰林院范大学士的大公子?”荣妃惊愕不已,“真是人生无常,哎”

“荣妃,若你认罪,本王只治你的罪。若你不认罪,本王有理由怀疑你与荣国公勾连,合谋杀害范孝文。届时龙颜震怒,荣国公府有何下场,你比谁都清楚。”慕容彧语气轻淡,那话却有千斤重,令人心头凛冽。

荣妃的面色隐隐发白,一向从容的眉目此时长睫轻颤,显然是在思索他们究竟查到多少。

这时,一个侍卫进来,正要禀奏,他却摆手,深眸迸出刺目的冷光,“荣妃,本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荣妃有几分英气的眉目一凝,目中泛着决然之色,“是,是本宫指使小勇子杀害范孝文。”

事情已经败露,当下最要紧的是保得荣国公府安然无虞。

一向执法严苛、手腕铁血的御王主审此事,若她不认罪,便给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动荣氏,只怕荣氏一族会遭遇非常可怕的劫难。

至于她,她在深宫也活够了。

只是,可怜了她那年幼的女儿,晋阳公主。

她只恨自己,千算万算,算漏了太子和御王,低估了他们的头脑。

那侍卫禀奏道:“太子殿下,王爷,卑职在荣妃的寝殿床榻小屉里找到这只锦盒。”

荣妃看见那只锦盒,双目闭上又睁开,水光盈动,神色悲绝。

这辈子完了

沈知言接过来,打开来凑近闻了闻,欣喜道:“殿下,是虞美人花粉。”

慕容辞喝道:“来人,将荣妃收押。”

而那个礼部郎中韦文昌,早已收押。

她想不到,慕容彧三言两语就让荣妃认罪,果然是威望凛凛。

范孝文死了,学士府范家阖家哀恸,办起丧事。

荣妃指使内侍用虞美人花粉引发范孝文哮症发作,引致其死亡,暂收押在宫内囚室,交由皇帝陛下圣断。

荣国公府得知这件事,乱成一锅粥。

荣家是北燕国四大世家之一,荣妃在后宫的地位、荣辱是荣家在朝中地位的一个筹码。倘若她被判处死刑,那么,荣家的声誉会受到冲击,在朝中的地位将不复以往。因此,荣国公焦虑得五内俱焚。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亲妹子荣妃被处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当日夜里,他前往御王府求见御王。

然而,大门口的守卫拦着不让他进,说御王不在府里。

荣国公问御王是否在宫里,守卫时只说不知。如此,荣国公悻悻地回去。

一夜之间,荣妃在驸马招选文试时谋害范孝文一事传遍了北燕国贵族阶层,不少人对此事津津乐道,落井下石的有之,嘲讽不屑的有之,唏嘘嗟叹的有之。

次日一大早,此事如瘟疫迅速蔓延开来,市井巷陌都在议论这件事。

然而,武试初场如期进行。

第1卷:正文 第061章:众目睽睽下贴身肉搏

参与驸马招选比试的共有三十六人,范孝文已死,剩下三十五人。

由于人数众多,慕容辞和礼部尚书何光商定武试分初场和终场,分两日进行。初场三十六人当中三人为一组,共十二组,胜出十二人进入终场。然而如今少了一人,他们决定,其中有一组只有二人,决出胜负。

文华殿宏阔巍峨,历来作为举行盛大典礼的宫殿场地,皇帝登基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此外每年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在此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殿前场地开阔,此次武试设在此处。

礼部着人在殿廊设了三把雕椅和小几,殿前阶下铺上红地毯,作为武试之用;两侧设了不少椅子,供文武大臣及家眷就座,乃嘉宾观看区。此次为彰显招选驸马的隆重与皇帝陛下的重视,特意准许参与四品以上京官的家眷进宫观看。

不同于前几日的骄阳当空、阳光灿烂,今日异常的闷热,长空堆积着阴沉沉的霾云。

时辰未至,文华殿前早已聚满了人,声音嘈杂。礼部尚书何光带着一众同僚和内侍在做准备,将青年才俊聚在一起,讲明抽签决定谁与谁同组比试的方式——三十五张小纸上会写有第几组的字样,倘若三人同时抽到第一组,那这三人便同组比拼。

抽签是遇到强劲的对手还是实力较弱的对手,需要几分运气。

抽签完毕,礼部的人做登记。有的人欢喜,有的人忧愁,有的人淡然处之,有的人不动声色,有的人唉声叹气,有的人眉开眼笑

时辰将至,众人都等得心焦,终于,太子和御王驾到。

和慕容彧同时来到,慕容辞的内心是拒绝的,可是偏偏就在前面一条宫道遇到他。

这回,她坐了肩舆来,直至文华殿前才下来。

众人躬身迎驾,一水儿的人形拱桥。

人真多哎。

帝京四品京官的家眷都进宫来围观比试了吗?

确定那些世家闺秀、名门小姐不是来选婿的?

不过她清楚,这些人这般恭敬,大多是因为慕容彧。

慕容彧下了肩舆,身姿伟岸轩昂,昂立于天地之间,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幽深凌厉眸光,扫过之处一片寒瑟清霜,却让人觉得他并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越过凡尘俗世、芸芸众生,荡向高远辽阔的苍穹。

所谓目下无尘,便如是。

“诸位免礼。”

嗓音沉朗,淡冷疏离。

慕容辞暗暗瞪他一眼,扭头不屑地往前走。

装吧,使劲装。

由于走得太急,或是没注意脚下,她被红地毯的边角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接着往前扑去。

这事发生在瞬息之间,她也完全没料到。

电光火石间,她本能地想着施展轻功稳住身子,可是这场合她必须扮演草包太子,便咬着牙华丽丽地扑去,准备摔个狗吃屎。

虽然大多数人都注目于龙章凤姿、气度超卓的御王,但还是有不少人看见草包太子的不雅之态。

闺秀们瞠目等着,夫人们掩嘴候着,文武大臣们盼着,接下来会上演一出令人捧腹的精彩好戏:草包太子狗啃泥。

草包太子怎么能跟御王相提并论呢?

这种场合草包太子就是来失态、提供笑料的!

慕容辞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准备摔出个精彩好戏,以博得那些大臣家眷的恶趣口味,为他们茶余换后的谈资更新换代,却没想到——结果竟然是那样!

只觉得有一股奇大的力道拽住她的广袂,下一瞬腰间一紧,尔后稳稳地站住。

横在腰间的那支长臂如冷铁一般烙在她的血肉里,立即变得灼烫无比。

闻到那股混了沉水香的阳刚温热气息,她心里有点慌,不过她已经“身经百战”,当即面不改色地脱离此人的掌控。

令她气恼的是,这众目睽睽,他竟然这般厚颜无耻、奸狡阴险,不仅暗暗加大力道,还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这情势就变成,她故意“娇弱”地靠向他,且赖在他怀里不走,不知廉耻,伤风败俗。

混蛋!

她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北燕皇帝,哪里来的不知廉耻伤风败俗?

最不知廉耻、最伤风败俗的是他!慕容彧!

慕容辞顿时如芒刺在背,不用看也知道,那些闺秀们愤恨地瞪目,那些贵妇们鄙薄地蔑视,那些大臣们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所有谴责、嘲笑、愤怒的目光都钉在她的后背,瞬间她的后背变成鸟蜂窝、箭靶,千疮百孔,满目疮痍,鲜血淋漓。

尤其是那些对慕容彧芳心暗许、都觉得他已经成为她们的如意郎君的闺秀们,那一道道被冰河之水浸染过的目光,夹杂冰河的森森寒气,贯穿了她的后脑和后背。

“还不放手?”

她暗暗磨牙,细细贝齿珠光闪烁,她在想,闪烁的是剑光就好了,一剑刺入他的咽喉。

慕容彧似笑非笑,“此乃殿下作茧自缚,与本王何干?本王只不过是出于好心拉殿下一把,否则殿下摔出一出狗啃泥的精彩好戏就要载入竹帛青史。殿下该谢本王才是。”

慕容辞恨不得在他的胳膊咬一大块肉下来,挤出一丝微笑低声道:“王爷胸襟如海,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旧事?再者王爷堂堂铁血将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抱着本宫这个太子算怎么回事是不是?本宫名誉臭了不要紧,可是王爷的名誉可禁不得折损。王爷,该放手时就要放手,大老爷们,大气点。”

“本王还真就小气了,再者本王都不担心自己的名誉,你担心个什么劲?”看着殿下假得不能再假的假笑,他忽然觉得,殿下假笑之时眉目弯弯,别有一番甜美的味道。

“时辰到了,正事要紧!”她恼怒地挣扎,眸色森冷了几分。

他们贴身肉搏,打着暗地官司,而周遭的众人纷纷迷了眼,目瞪口呆,为什么御王和太子变成了泥塑石像?

那些闺秀们更是芳心俱碎、幽恨丛生,太子怎么可以占据御王的怀抱、窃取御王的美色?

太子该死!——某个闺秀如是想。

太子一定是看上御王的美色才假装摔倒的!——某个闺秀恨恨地凝眸。

太子竟然也觊觎御王的美色,太无耻太可恶简直不是人!——某个闺秀哀怨痛恨地跺脚。

当朝太子竟然公然与御王拉扯纠缠,真是世风日下啊!——群臣摇头晃脑叹道。

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如洪水般淹没了文华殿,慕容辞暴怒得小脸涨红,忍无可忍地推他。

慕容彧猛地松开手,由于她用力过大,再者惯性作用,她竟直直地后退了几步才站稳,颇为狼狈。

她气得快爆炸了,两只手紧紧攥着,微微颤抖,一张小脸布满了彤云,似晚霞漫天,又似桃花灼灼,娇妍的颜色颇为撩人。

这时候不是欣赏的时候,不过他已经把她的妍色尽收眼底,待稍后慢慢回味。

这一场诡异的大戏终于落下帷幕。

慕容辞气哼哼地走到殿廊坐下,拿过一杯茶就灌,把满腔怒火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