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言亮出大理寺的令牌,衙役让他们进去。

捕快们得知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少卿来了,便请他看看。

慕容辞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果然是夏晓露和春桃。

真是人生无常。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来京城寻人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什么人报案的?”她问捕快。

“来这个小庙上香的老妪最先发现的,她立即回去让孙子去城里报案。”捕快回话。

“这个小庙距西城门二里,常有乞丐在庙中过夜。”另一个捕快道。

她点点头,又问:“两具尸体移动过吗?”

仵作回道:“没有移动过。”

慕容辞蹲下来,沈知言已经在察看尸体,夏晓露躺在庙前草地上,平躺着,穿着浅蓝银线绣芙蓉的夏衫罗裙,不过衣裳凌乱破碎,明显被人撕扯过,尤其是下裳,只遮掩一半大腿,另一半雪白的大腿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而夏晓露的侍婢春桃,靠坐在小庙墙根下,脑袋耷拉着,双肩的衣裳血迹斑斑,墙上也有血迹,触目惊心。

慕容辞又看见一旁的草地上躺着一个男子,身形不高,瘦得皮包骨头,粗麻衣袍不仅破烂,而且脏污灰黑,头发似鸟窝,脸庞又黄又脏,双脚套着一双草鞋。

一个捕快道:“这人应该是个乞丐。他喝了不少酒,还没醒呢。”

接着,他去叫醒这乞丐。

慕容辞问沈知言:“夏姑娘的致命伤是哪里?”

“我初步察看过,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是嘴巴两侧有点细微的擦伤。”沈知言站起身,神色凝重,“初步估计,她是子时左右死的。”

“去看看春桃。”她和他一起走过去。

沈知言察看片刻,道:“死者春桃也是死于子时左右,没有被移动过,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身上没有伤口,致命伤是后脑这个伤。”

慕容辞纤眉微紧张,道:“春桃的头发比较乱,从墙上的血迹来看,春桃应该是站着被凶手抓住头发,接着往墙壁狠狠地撞。”

他颔首,“殿下说得对。后脑的伤口颇深,血肉模糊,可见凶手的力气很大。死者后脑受伤后往下滑,坐在地上,不多时就死了。”

京兆府的捕快、衙役和仵作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眼里满满的崇拜。

沈知言不愧是闻名帝京的断案英杰,看几眼就推演出凶手是如何犯案杀人的。

一个捕快道:“沈大人,我们来的时候看见这乞丐满身酒气、叫也叫不醒,就躺在这位姑娘身旁。”

莫非这位乞丐是凶手?

慕容辞当机立断,道:“把尸首抬到庙里,知言,详细查验一遍。”

沈知言明白她的意思,吩咐衙役把尸体抬到庙里。

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她蹙眉道:“夏姑娘衣裳不整,尤其是绸裤和下裳,绸裤退到脚踝,下裳撩起,可能被人奸污了。”

他立即察看夏晓露的下面他验尸多年,早已不在意尸首是男是女,在他眼里,尸首死后呈现出来的样子,是为死者伸冤最直接的证据。

“死者的确被侵犯过,阴门红肿,内有男子精血。”他语声沉重。

“莫非她是被外面那乞丐奸污的?”慕容辞揣测,“那醉醺醺的乞丐先奸后杀?”

“那乞丐极有可能是凶手。”沈知言拿着夏晓露的右手,指甲内藏有一点血污。

尔后,他火速冲到外面,察看那乞丐的左手,果然有一道细长的伤痕,是被指甲抓破的。

这个时候,这个年约三十来岁的乞丐苏醒了。

他睡眼惺忪,好像觉得日光太过强烈睁不开眼,他使劲地闭了三次眼,最后睁开时,看见前面有好多人,捕快,衙役,还有围观的人群。他一脸的懵,同时察觉额头痛得厉害。

一个捕快问道:“沈大人,这个乞丐是凶手吗?”

“眼下他嫌疑最大,把他收押,押到大理寺。”

眼见那乞丐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沈知言无法克制怒火。

两个捕快抓住那乞丐,那乞丐意识到不妙,剧烈地挣扎叫嚷:“你们干什么抓我?放开我放开我”

“杀了人还这么嚣张!老实点!”衙役凶厉道。

“我没有杀人大人,冤枉啊,我真的没有杀人”那乞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大声地叫嚷争辩。

“你就躺在死者的旁边,还说不是你杀的?”衙役把刀架子他脖子上。

“你最好老实招供,否则百般酷刑等着你!”沈知言怒道,想到这乞丐对死者先奸后杀就气得不行,“你叫什么?是不是常常在这小庙过夜?”

那乞丐慌了神,脏污的面上布满了恐惧,惊慌地嚷道:“大人,我冤枉呐我真的没有杀人”

慕容辞厉声喝问:“你叫什么?从实招来!”

他被她威严的气势吓到了,回道:“我叫马东,前几年来到京城乞讨的。我是每夜都在这小庙过夜,可是我没有杀人,大人明察啊。”

她明眸微凝,怎么也想不明白,夏晓露和春桃来这儿做什么?找人吗?

可是,她是子时遇害的,为什么在这里待到那么晚?莫非她们误了时辰,看见这间小庙,便决定在这儿留宿?子时左右,这个名为马东的乞丐喝得醉醺醺的也来到小庙过夜,眼见夏晓露容貌清秀,他见色起意,在醉意的驱使下,决定奸污她。

夏晓露主仆从小庙逃出来,他追出来,先将春桃杀死,再抓住夏晓露

这么分析下来,也算合情合理。

沈知言清雅的眉宇冰寒无比,“你昨夜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我是喝了不少酒,醉了我回到小庙就睡着了,哎呀我怎么不记得了”马东双手抓着稻草似的脏兮兮的头发,“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大人,你们要相信我啊。”

“你不仅杀人,还”慕容辞忽然住口,罢了,回大理寺再慢慢审吧。

“冤枉啊大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我要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啊”他心急如焚地叫嚷,急得快哭了。

然而,没有人会相信他。

她在小庙四周、庙内察看一遍,在庙内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编织精致的红色如意结。

夏晓露主仆被杀一案由大理寺主审。

回到大理寺,沈知言立即详细地验尸。春桃的致命伤毋庸置疑,是后脑的大伤口。令人费解的是夏晓露,除了被奸污,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莫非是夏晓露被奸污时受惊过度而死?”慕容辞寻思道,明眸里漾着幽澜。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他拿起春桃的一只手,从手里取出一小片布片,“殿下请看,死者春桃在临死之前紧紧拽着凶手的衣袍下摆,凶手离去时,春桃不肯松手,就撕下来一小片。”

“这布片跟马东穿的衣袍一样吗?”

“色泽一样,粗麻质地,是一样的。”

“这么看来,马东是凶手无疑。”

“眼下看来,马东是凶手。”沈知言百思不得其解,“马东喝得醉醺醺的,酒后乱性,先杀春桃,再奸杀夏晓露。可是他为什么不逃?为什么留在案发现场让我们抓?”

“他喝醉了,之后自己也醉倒,一直睡到第二日。”慕容辞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马东喊冤枉、没杀人的样子不像说谎。”

“人在完全醉酒的情况下,会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他不记得自己奸杀死者,也属人之常情。”

“先将马东收押,过两日再复验夏晓露的尸首。”她的明眸闪着珠光般的冷芒,“她的死因还不能下定论。还有一个疑点,倘若她和春桃去西城门外寻人,那黄昏之后她们应该会回客栈才对,为什么一直滞留在西城门外?这一点无法解释。”

沈知言点点头,“夏姑娘主仆生前最后几个时辰做过什么,去过哪里,是一个谜,说不定是侦破此案的关键。”

之后他们提审马东。

大理寺大堂,马东被衙役押进来。看着两边站着面无表情的衙役,感受到肃穆威武的气氛,他有点害怕,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第1卷:正文 第121章:贵妃寿宴

慕容辞坐在左侧雕椅,面容冷冽。

沈知言坐在案后,是主审官,一身官袍,面庞冷峻,眉宇微拢,流露出几分不同于平常的威严。

陡然,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问:“堂下疑犯可是马东?”

马东的身躯剧烈地颤动,低着头偷偷觑一眼上面的大人,“回大人的话,草民是马东。”

“昨夜你喝得醉醺醺的,在小庙看见死者夏晓露主仆,你见死者眉清目秀,见色起意,于是先杀春桃,再对夏晓露先奸后杀,是不是?你可认罪?”沈知言怒问。

“冤枉啊大人,草民没有杀人,草民没有碰过那姑娘”马东着急地否认,焦虑得快哭了,“草民都没见过那姑娘,怎么会奸杀大人明察啊”

“死者春桃的手里捏着一块布片,正是你的衣袍。死者夏晓露的右手指甲有血污,而你的左手臂正好有一道被抓伤的伤口。今日一早有人亲眼目睹你躺在夏晓露身旁,罪证确凿,你还敢抵赖?”沈知言双目微眯,语气威严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冤枉啊,草民真的没有奸杀那两位姑娘草民也不知道左手臂怎么就多了一道伤口,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草民真的想不起来”马东被吓哭了,老泪纵横。

“罪证确凿还敢狡辩!”沈知言气愤难忍,“你喝醉了,借酒行凶自然不记得。”

马东呆若木鸡,泪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完了,是不是要杀人填命?他是不是会被斩首?

沈知言又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嚎啕大哭:“大人草民真的是冤枉虽然草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但草民绝不会奸杀那姑娘”

沈知言气得不行,看向左侧的殿下。

慕容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庙里角落里的红色如意结,是夏晓露主仆遗落的吗?

倘若这红色如意结不是夏晓露主仆的呢?那就是说,可能有第四人在案发现场待过。

这红色如意结相当的新,没有灰尘,应该是这两日才遗落在庙里的。那么,必定是昨日遗落在庙里的,也有可能是与本案无关的年轻姑娘到庙里上香遗落的。

一时之间,她拿不准这红色如意结与本案有没有关联。

沈知言见她眉心深蹙、似在思索,便咳了两声。

慕容辞回神,低声道:“人命关天,过两日有新线索再审不迟。”

他同意她的看法,宣告退堂。

回到后院,她拿出红色如意结,说出自己的看法,他赞同她的结论,道:“这红色如意结应该是女子之物,与本案是否有关联,还难以断言。”

慕容承日见好转,萧贵妃觉着宫里应该热闹一下,恰逢她的生辰到了,便提议大摆寿宴。

他自然恩准,整日闷在清元殿都快发霉了,他也想见见人,开心热闹一番。

她大张旗鼓地操办自己的寿宴,已经操办了好几日,决定要风光一回。

青鸾殿大殿外广阔的前庭适合摆寿宴,到了黄昏时分,暑热退去,凉风习习,正是良辰美景。因此,她吩咐宫人把前庭摆满了各种奇花异卉,花团锦簇,盛世葳蕤。

这日,宗室子弟和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在午时左右进宫贺寿,宫人引路带他们到偏殿歇息吃寿面、瓜果,然后可以在青鸾殿附近自由走动。有的外命妇想攀龙附凤,去拜见萧贵妃,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世家闺秀顶着骄阳烈日四处溜达,希望能遇到一见钟情的宗室子弟或是名门公子。

在青鸾殿内东侧的凉亭,几位世家闺秀聚在一起闲谈嗑瓜子儿。

“你们听说了吗?昭华公主和宫公子的婚事要取消了。”

“啊?为什么取消?”

“莫不是宫家得罪了皇室或是犯了什么事?”

“个中详情我也不知,不过我听我爹爹说过,宫公子受伤了,伤在那地方。”

“哪地方?”

“就是那地方,今后不能生儿育女了。”

“天啊!那宫公子这辈子岂不是完了?”

“就因为这事儿,昭华公主和宫公子的婚事取消了?”

“我还听说,是昭华公主伤了宫公子。”

“啊?”所有人都发出惊叹,纷纷追问,“昭华公主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伤了宫公子?”

“你们自个儿想想就知道了。”那闺秀讳莫如深地说道。

接着这些闺秀们三三两两地咬耳朵,议论声不绝于耳。

只有一人不跟其他人窃窃私议,那闺秀坐在角落里,宛若一朵盛开在潺潺流淌的清溪边的菊花,淡雅娴静,又似湛蓝长空的一抹流云,飘逸诗意。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走进凉亭,娇媚的容颜浮着娇憨可爱的微笑,“你们在说什么?”

众闺秀闻言一惊,立马噤若寒蝉地对视:端柔郡主没听见她们说的话吧。

来人正是慕容诗。她身穿一袭桃红衫裙,银线绣着缠枝桃花,娇艳灼灼,宛若春日枝头占尽风流的桃花。

众闺秀起身行了个礼,“拜见端柔郡主。”

慕容诗让她们起身,含笑的目光扫向角落,然后活泼地蹦过去,“你就是沈大人的胞妹沈知礼吧。”

那个淡雅娴静的闺秀便是沈知礼。

众闺秀纷纷看向她,原来她就是太傅沈家大小姐,之前她们还以为是哪家四品官员的小家碧玉呢。

看她的容貌,五官不够惊艳,倒是看着舒服,目如点漆,唇似含丹,整个儿极是雅静。

“我是沈知礼,给郡主请安。”她福身一礼,声音如春日山巅积雪融化成一股涓涓细流,顺山势流动的清浅水流声。

“你这是第一次进宫吧,我带你到处逛逛。”慕容诗热情地挽着她的手臂走出凉亭。

沈知礼不太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热络,尤其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想着对方是御王的侄女,便由着她了。

众闺秀看着她们走远,疑惑地面面相觑,为什么端柔郡主对刚回京的沈知礼这么好?

慕容诗的确有私心,因为沈知礼是沈知言的胞妹,而沈知言跟太子殿下的关系那可是很不一般的。只要和沈知礼处好了,以后她就有很多机会接近太子殿下。

“沈姐姐,听闻你这两年在家乡静养,如今身子痊愈了吗?”慕容诗娇声问道。

“多谢郡主关心。我静养两年,如今全好了。”沈知礼莞尔笑道,心里却有点狐疑,自己跟郡主并不认识,为什么她对自己这么热情?

“那就太好了,以后我可以去太傅府找你玩吗?”慕容诗欣喜俏皮地笑。

“当然可以,无任欢迎。”

“若你有空,也可以来御王府找我。”

“好。”沈知礼心里惊喜,但面上不动声色。

“近来昭华公主闷闷不乐,我们去看看昭华公主吧。”

“好的。昭华公主会来萧贵妃的寿宴吗?”

“可能不会吧。我打听过了,昭华公主的心情还没恢复呢。”

“那你三叔御王会来吗?”沈知礼迟疑地开口,柔腮不自觉地微热。

“三叔很忙,我也不知他会不会来。”慕容诗浑然不觉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

“御王每日都在宫中处理政务吗?”沈知礼又问。

“是啊,三叔白日一般在宫里。”慕容诗笑道。

沈知礼问这话的时候,一个宫女与她们擦身而过,特意放慢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