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沈知言扫了一圈大堂,这里的客人大多数是来自各地的粗汉。

“不知道。”掌柜头也不抬地问,“你要找容公子,可以留下话,不过他什么时候再来,我也不知道。”

沈知言把腰牌放在高案,冷沉道:“大理寺办案,你最好老实地说。”

掌柜看见那闪亮的腰牌,吓得面色大变,毕恭毕敬道:“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如实说。”

慕容辞冷冷地问:“那位容公子,你真的不知道他府上何处?”

掌柜回道:“我无缘无故地问客人府上何处做什么呢?平白招人怀疑是不是?以往容公子倒是偶尔来一次,不过几个月没来了。”

沈知言道:“倘若容公子来了,你说有人找他,立即派人到大理寺报知。”

掌柜连声称是,说一定办到。

回大理寺的路上,沈知言愁眉不展,“夏晓露主仆一案总算有点线索,不过还是不知那位容公子是何方神圣。”

慕容辞蹙眉道:“本宫觉着,容这个姓是他的化名,他对夏晓露应该只是逢场作戏,不然就不会不告诉她家宅的具体街巷。”

他颔首,“倘若松鹤茶馆找不到容公子,那岂不是又断了线索?”

琴若问道:“殿下,要回东宫吗?”

慕容辞靠着捏捏眉心道:“去客似云来客栈。”

“沈大人不是去过了吗?”

“夏晓露主仆在那客栈住了几日,那儿的伙计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再去一次也无妨,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抵达客似云来客栈,他们三人进去,伙计以为他们是住店,热情地招呼道:“三人公子可是住店?”

沈知言把腰牌摆在他面前,那伙计面色微变,立即哈腰赔笑道:“原来是大理寺的大人,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掌柜记得沈知言,好奇地问道:“大人,前些日子你不是才来过吗?那位夏姑娘的命案还没抓到凶手吗?”

沈知言冷厉道:“若你们多提供一点线索,凶手就无所遁形。”

“大人,我等是良民,知道什么必定报知官府。”掌柜指着那伙计,“他是小乌,那日大人来他不在,病了在家躺着,大人可以问问他。”

“小乌,夏姑娘主仆住店是你带上去的吗?”慕容辞好整以暇地问。

“是小人带上去的。”小乌看着是伶牙俐齿的小伙子,很机灵,“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人必定知无不言,为大人效劳。”

“夏姑娘主仆是外地人,来京城寻人,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是奇怪,但客人的事小人不好问。”

“她跟你们打听过京城里姓容的人家吗?”

“还真打听过。不过小人和掌柜就知道两家姓容的人家,都告诉夏姑娘了,她们主仆俩也去找了,不过好像没找到人。”小乌小心翼翼地回话。

“那几日她们一直在寻人吗?白日里都不在客栈?”慕容辞凝眸问道。

“对的,白日里她们基本不在客栈,一般是黄昏时分回来。”

“案发那日,也就是发现尸首的前一日,她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她们黄昏时分回来的,吃了晚饭,天黑了,她们跟小人要热水说要沐浴,小人就去灶房吩咐下去。回头热水烧好了,小人去说一声,看见夏姑娘主仆俩在二楼拐角处跟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在一起。”

“哦?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容辞激动地追问。

小乌知道自己说到重点了,不禁得意起来,“小人看见那男孩递给夏姑娘一张小纸条,接着那男孩就走了。夏姑娘看了纸条,欣喜万分地对她的婢女说:‘找到容公子了!容公子约我去城西小庙见面!’”

沈知言急切地问:“然后呢?夏姑娘主仆去了吗?”

小乌点头,“夏姑娘想着立即去,不过还是回房换了身衣裳再去的。小人跟她说热水备好了,可以沐浴了,她好像没听到,跟小人说,‘我找到容公子了!’后来,小人看见她们主仆俩急匆匆地走了。”

沈知言看向慕容辞,看来是容公子把夏晓露主仆约出去的。

慕容辞又问:“后来夏姑娘主仆再没回来吗?”

小乌点头称“是”。

她忽然想到那个送信的男孩,“你认得那个男孩吗?”

“认得,那个男孩常在附近两条街玩耍。”

“现在你跟我们去找那个男孩。”沈知言道。

“好嘞。”

四个人一起出了客栈,在街上寻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隔壁那条街找到那个送信的男孩。

这男孩是住在附近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几乎一整日都在街上溜达。

小乌先回客栈,沈知言问那一身脏破衣裳的男孩:“前些日子有人让你去送信给客似云来客栈的夏姑娘,是不是?”

男孩点头说“是”,慕容辞和气地问:“让你送信的是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他满不在乎地说,眼里闪着狡猾的精光。

“这是一点碎银子,稍后你买点白糖糕带回家吃。”琴若塞给他一点碎银子。

“是一个姑娘让我去送信的,说要亲手交给住在客似云来客栈的夏姑娘。”男孩把碎银子仔细地收起来。

“姑娘?”沈知言惊诧地看殿下,又问,“你记得那姑娘长什么样吗?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那姑娘容貌平平,看起来有点凶,差不多和他一样的年纪,身形差不多,穿着浅绿色的衣裳。”男孩回道,指着琴若。

“她脸上、脖子或者手上有什么特殊的红斑或者黑痣吗?”慕容辞问,身形、年纪和琴若差不多,但没有与众不同的标记来辨认,根本是大海捞针,上哪儿去找那个姑娘?

容公子为什么派一个婢女去约夏晓露?

男孩摇头,“我没注意,那姑娘脸上没有红斑、黑痣。”

再问下去也不会有进一步的线索,他们让这男孩走了。

回大理寺的路上,马车上,沈知言沉思道:“容公子在天黑后把夏姑娘主仆约到城西小庙,说明早有谋划要杀死她们。”

第1卷:正文 第137章:心思各异

琴若赞成沈知言的推测,道:“可是,容公子为什么要杀害夏姑娘呢?莫非夏姑娘知道了容公子见不得光的秘密?”

慕容辞明眸微睐,推测道:“容公子去锦州游玩,偶遇如花似玉的夏姑娘,觉着她清新婉约如山野间的迎春花,自有那种一种动人的情致。容公子知道夏姑娘动了真情,对于佳人的投怀送抱并不拒绝,反而逢场作戏起来,跟她私定终身。二人如胶似漆幽会十余日,容公子过了那股新鲜劲儿,于是谎称帝京来信说父亲病重,必须赶回帝京。他辞别夏姑娘,义无反顾回京,可怜夏姑娘还眼巴巴地等着他来迎娶自己。”

沈知言和琴若专注地听着,都很佩服殿下的推演本事。

“夏姑娘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容公子来迎娶自己,等了大半年,她实在不想等了,决定上京寻找心上人,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她没想到的是,帝京是她的葬身之地。”慕容辞侃侃而谈,从容飞扬,“案发这夜,容公子把夏姑娘约到城西小庙,终于见到心上人,夏姑娘惊喜交加,激动异常,却发现容公子再也不是她熟悉的那位公子了。”

“或许容公子绝情地说了不会迎娶她之类的话,或许他还说已经和父母安排的姑娘订婚,或许他狠狠地说了一些伤害夏姑娘的话,但夏姑娘死心眼,坚决要嫁给他,即使伏低做小也认了。二人不知怎么回事,或许容公子觉得她阻碍了自己的前程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他决定杀死夏姑娘,让她永远消失,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容公子当真凶残!”沈知言握紧拳头,气愤难当。

“这一切只是本宫的推测,没有真凭实据。”慕容辞黯然道。

车厢里安静下来,气氛有点沉闷。

琴若叹气道:“奴才觉得杀害夏姑娘主仆的凶手心思缜密,是个深藏不露的聪明人。”

沈知言点头道:“从凶手布局马东先奸后杀夏姑娘便可瞧出,凶手聪颖过人。”

跑了这些地方,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此时残阳如血,屋瓦墙地好似泼了浓艳的血水。暮风涌起,暑热稍退,终于舒爽一点了。

他忽然道:“殿下记得,今夜舍妹在府里设宴,稍后你一定要来。”

“哎呀,你不说本宫都忘了。”

这几日,慕容辞忙着查案,所思所想皆是三桩命案,把沈知礼邀她到太傅府做客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琴若笑道:“沈大人,眼下时辰不早了,一起去太傅府呗。”

沈知言想想也对,回到大理寺,衙门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不如直接回府。

沈知礼在府里设宴,宴请的自然是太子殿下和端柔郡主,自然还有御王——她最想看见的便是他。

慕容辞和沈知言到的时候,端柔郡主已经来了一会儿。

看见太子殿下,慕容诗欣喜若狂,正想奔过去,忽然想到沈知礼一再叮嘱的话,便停下脚步,娇柔温婉地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沈知礼也跟着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慕容辞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么文静温婉,不由得惊奇,道:“无需多礼。”

沈知礼貌起身,不由自主地往他们的身后看去,没有人了,御王没有跟他们一起来。

沈知言多少知道妹妹的心思,道:“不知御王来不来,郡主,御王跟你提过吗?”

“三叔没有跟我提过。”慕容诗轻声慢语地说着,刻意地装成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模样。

“估计不会来。”慕容辞觉着慕容彧必定不会来太傅府赴宴,毕竟他一向不屑于这种宴饮,更何况是一个姑娘的邀约。

沈知礼的心顿时往下沉,一分分地沉下去。

今日她从早上就开始忙里忙外,力求做到最好,每一道佳肴都花了她无尽的心思。每当她琢磨着怎么做会更好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御王的音容笑貌,想着他会如何说、如何反应,这个时候她就会很满足。

然而,太子殿下的这句话好像一桶冷寒的冰水,从头顶倾覆而下,将她浑身的热血沸腾冻起来,寒气在四肢百骸疯狂地蔓延。

“妹妹,你怎么了?”沈知言察觉到她不对劲,关心地问。

“没什么。”她红唇轻颤,在这盛夏里觉得周身都是刺骨的寒气。

“殿下,进去吧。”他摆手邀请殿下。

慕容辞往膳厅走,慕容诗跟在后面,接着是沈知言。

呆呆地站了片刻,沈知礼才缓过神,手脚僵硬地进去。

因为是小辈相聚,沈知言的父辈都没有出现,让年轻人尽情地吃喝玩耍。

开席之时,沈知言正要招呼客人,下人来报:“公子,小姐,御王到了。”

慕容辞心头一震,全身一僵,那厮怎么跑来了?

她可是料定了慕容彧不会来,才来太傅府的。这一次居然算错了!

沈知礼的内心欢呼雀跃,喜悦充满了她的心,激动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竭力克制情绪,站起身去迎接,端庄地福身行礼,“臣女拜见王爷。”

沈知言、慕容诗也起身行礼,慕容辞安之若素地坐着,内心无与伦比的郁闷。

慕容彧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沈知礼的心砰砰地跳,悄然抬眸,心心念念的男子龙行虎步般走进来,披着一身璀璨的光影,令人目眩神迷。

一袭金线绣夔纹的玄袍,那么浓墨重彩的玄色,却被他演绎得优雅从容、风骨傲然,所有的光影照在上面都只是浮光掠影,影响不了他,更夺不走他熠熠的金彩光芒。

她觉得世间所有词语都无法完美地形容出他轩昂超卓的气度,所有语言都无法描摹出他倾绝天下的风姿,在她眼里,他完美得无可挑剔,如九天神祇般傲视芸芸众生。

慕容彧径自坐在慕容辞的旁边,理所当然似的,“都坐吧。”

沈知礼错愕,张了张嘴,却最终没说出来。

她想要他坐主位的,自己则坐在主位的下首,最靠近他。

“王爷,请您上坐。”沈知言明白她的心思,代为提出,态度恭敬。

“不必,本王坐这儿便好。”慕容彧淡漠道,眼风不经意地扫过右侧的慕容辞。

沈知礼舀了一碗羹,举止优雅,赏心悦目。之后,她双手奉上,“王爷,这是府里的厨子做的兔羹,风味独特,您尝尝。”

他接过瓷碗,放在慕容辞面前,沉朗道:“殿下近来查案辛苦,清减了,多吃一点补补身子。”

她的唇角抽了抽,忽然觉得脸颊热起来,“本宫不喜兔羹,王爷还是自个儿吃吧。”

按理说,沈知礼待客如此体贴周到,要献上兔羹,也应该是先来的她呀,怎么是慕容彧?

莫非,沈知礼对慕容彧有不同寻常的心思?

慕容辞看向沈知礼,果不其然,她的表情相当的古怪,是那种心血被人践踏的尴尬、窘迫、失望、伤心

越来越有趣了。

沈知礼坐下,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

慕容彧的右手往下移,指尖悄然轻放在慕容辞的腿上,面上不动声色,朗声道:“殿下应该多吃点。”

蓦然,慕容辞的身子轻颤起来,好像被惊雷劈中,头顶冒烟,吱吱地响。

该死的慕容彧!

“闻起来好像还不错,本宫尝尝。”

她咬牙切齿,险些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

沈知言多少还是了解殿下的,觉着她的声音有点怪,好像很生气,唔,应该是被御王逼着吃兔羹才生气的吧。

慕容彧抬起手开始吃,时不时地夹菜给身旁的太子殿下。

慕容辞的心里泪流满面,暗暗磨牙——慕容彧,你喂猪吗?

恨不得把他夹的那些菜摔他脸上!

沈知礼没怎么吃,就看着他们耍花腔了,眉心微颦,若有所思。

上次在御王府也是这样,为什么御王喜欢给太子殿下夹菜?他们好像很熟

沈知言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御王和太子是水火不容还是暗度陈仓?现在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府里的厨子比不上宫里和王府,不过厨艺还不错,王爷多吃一点。”

沈知礼轻柔的声音宛若清风吹拂,蔷薇花缓缓绽放。

慕容彧点点头,“无需客气。”尔后问沈知言,“近来大理寺公务多吗?”

沈知言清润道:“顾大人忙于公务,下官还好,有三桩命案,不过暂时没有太大的进展。”

慕容辞忽然脑仁疼,要不要这么实诚啊。在慕容彧面前,要虚实结合,永远不要露底。

慕容诗老郁闷了,本来呢她和太子殿下坐一块儿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可是三叔杵在他们中间,硬生生地隔断了他们,弄得她什么事都做不成。因此,她气恼地撅着嘴,再美味的饭菜也吃不香了。

她最怕三叔的,这会儿敢怒不敢言,只能自己生闷气。

沈知礼瞧出她的心思,暗中拍拍她的手,对她使眼色,要她勿躁。

其实,沈知礼也差不多,好似有一只手撩拨着,难受,着急,焦虑,失落,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顿晚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第1卷:正文 第138章:车震

沈知礼原本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展现自己大家闺秀的风范,更加靠近他,让他更了解自己,继而对自己留下深刻、美好的印象,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