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婉青颔首,对于这些个皇后心腹,她不刻意得罪即可,讨好就不必了,没的自降身份。

她缓步入了西暖阁,便见纪皇后笑吟吟坐在炕几一边,态度甚至比上次还要热情些,不等她微微福身见礼,便立即叫起。

“你这孩子,何须多礼?”

皇后一边招手示意纪婉青到近前来,一边吩咐翡翠搬个椅子过来,就放在她下首,“咱娘俩正好坐得近些说话。”

纪皇后是高煦继母,从礼法来说,这娘俩说得一丝不差,但偏偏这继母子之间暗流汹涌,欲除之而后快,这过分热情,就显得很诡异了。

纪婉青不动声色,微笑谢了恩,在翡翠指挥人搬来的楠木圈椅上坐下,任由皇后握住她的手,热情地拍了拍。

皇后不怀好意是必然的,只是该如何应对,还得等对方发了招才能下决定。

“唉,”皇后叹息一声,“你这孩子莫要怪姑母,姑母惦记你的亲事,那日陛下来了,便顺道提了一嘴,不想陛下却觉得你是忠良之后,正好赐婚当了太子妃。”

这鬼话谁也不会信,皇后心知肚明,不过,她也就睁着眼睛说瞎话,随意给个能接话题的说法罢了。

果然,她随后话锋一转,便问道:“婉青,太子殿下待你可好?”

来了。

纪婉青心念急转,面上已经带上几分黯然,垂首道:“殿下,殿下他……”这模样,当然是表示不好的。

路上,纪婉青其实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太子对她还算不错,但她绝不认为能让皇后知悉。

一个不如意的太子妃,利用价值总比得宠时小得多,对方期望值小了,对她有益无害。

大婚前,纪婉青曾分析过坤宁宫与东宫的状况。她认为,这两边都是能耐人,自身篱笆扎得严实的同时,也会往对方宫里放探子。

两者相合,结果肯定是彼此都有探子在对方宫里,但人数必然极稀少,不起眼,只能徘徊在最外围。

这种情况下,高煦日常待她如何,皇后是不可能清楚的。

她姓纪,是皇后硬塞进东宫的,太子不喜很正常,只要再把神伤失意再演得逼真一点,糊弄过去完全没问题。

果然,皇后细细打量纪婉青,见她即便强打精神,娇美的面庞依旧难掩疲惫失落,更确信自己先前猜测没错。

不如意也好,不如意便更容易心思浮动了。

纪婉青固然聪慧,但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罢了,皇后已提前准备妥当,她自认胜券在握。

“唉,是姑母不好,若非姑母多嘴,也不会害你陷入如此境地。”

皇后长叹一声,接着便转入正题,她一脸正色道:“如今,姑母少不得描补一番。”

“描补?”纪婉青困惑抬眸,心底却冷嗤一声,正戏要上演了。

“没错。”纪皇后垂目盯着她,红唇勾起,“皇太子身体羸弱,想来天不假年。”

这话的意思是,太子这虚弱的身体,估计是活不长久的。

纪婉青闻言当即大怒,她固然不乐意嫁给太子,但如今不嫁也嫁了,在古代,夫婿对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自喻,皇后刚算计了她的婚事,如今又当面诅咒她快当寡妇?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纪婉青俏面紧绷,带了一丝薄怒,“殿下身体固然不佳,但未必不能长寿。”

她这是真怒,也是一个正常新妇该有的反应。

纪婉青这反应,正在皇后的预料之中,她不以为忤,笑了笑,不疾不徐接着说:“你也不必生气,姑母只是不忍你一辈子独守空房,这不是替你想办法了吗?”

“想必你也知道本宫与太子不和,两者不能相容,若你协助本宫打探东宫消息,事成之日,本宫便安排了换个身份另嫁,如何?”

开场白已经说完,纪皇后利落说出她的最终目的,她居高临下俯视纪婉青,面上假意的亲切笑容渐去了,一双凤目隐隐带着威逼。

纪婉青很聪敏果断,在争产一事表现可圈可点,只是那又如何呢?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在外面所有人手都使不上力,孤军奋战,在宫里,钱财不是万能的。

宫里不缺聪明人,死得最多的也是聪明人。皇后在宫里经营了二十年,势力盘根错节,一个初来乍到的纪婉青,实在不足以让她严阵以待。

“本宫知道你不乐意进东宫。”

皇后话语不疾不徐,恩威并施,“你姓纪,太子心存忌惮,他日即便能登顶,必不会善待于你。既然如此,这一举两得之事,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只是,真相会是这样吗?

其实并不然。

莫说鹿死谁手未可知,就算退一万步真是纪皇后胜利了,谁能保证对方实践诺言。

纪婉青认为,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东宫所有人包括她,都会被彻底除掉的可能性更大。

况且,太子虽暂时难免防备,但待她却真不错,假以时日,防备渐去必能更好。她好好的日子不过,却答应皇后当奸细,除非是得了失心疯。

纪婉青抬目看向皇后,却见对方一脸笃定,她不禁秀眉一蹙。

纪皇后能混到这份上,肯定不是蠢货,她答应的几率并不大,对方必然清楚。

那么,对方之所以胸有成竹,难道是已将她某个要害把柄握在手里,正好用以要挟,让她不得不就范?

第23章

纪婉青眉心一跳, 蓦然想起胞妹,心跳瞬间急速起来了。

若说她的要害把柄, 如今仅有两个,其一就是舅舅一家, 第二个则是亲妹纪婉湘。

舅舅自保能力完全没问题,难道是妹妹?

她定了定神, 不可能的, 纪婉湘出京之前,她特地将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 小夫妻留心听了,并郑重应下。

郑家确实很小心谨慎,到了边城后, 还隐晦给郑父那位袍泽说了, 对方特地给郑家安排进一个老军户区里居住,周围都是积年军户人家, 外人不能轻易靠近, 安全很有保障。

之后, 郑家仔细留意附近,发现确实无异常, 才稍稍放下心。

纪婉湘前后给京城来了两封信, 最后一封在大婚前才到,里面说得很是清楚明白。

一瞬间,千般念头转过,纪婉青按捺下急促的心跳, 她不能自乱阵脚,说不定,对方在诈她。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她反应极快,须臾便开始接过话题,她淡淡道:“我母亲曾有闺训示下,一女不从二夫,既然婉青已归了东宫,自然不作他想。”

这话纪母没说过,但不妨碍纪婉青信手拈来,“太子殿下若不信任我,我便闭门过些安静日子,皇后娘娘的忙,请恕我无能为力。”

她十分平静,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就直接挑明白吧,她也无需装糊涂了。

纪皇后对这回答早有预料,她扬眉轻笑一声,“你莫要焦急下决定,先看看这些物事再说罢。”

话罢,她直接拉开炕几下的小木屉,取出一个扁平的小匣子,打开,递到纪婉青跟前。

纪婉青接过定睛一看,里面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微黄色纸笺,上面压了一支蝴蝶展翅白玉钗。

纸笺很粗糙,是市井人家用的普通纸张;而白玉钗色泽均匀油润,雕琢精细,是名贵货色,头顶须角上刚好有两点黛色在,让蝴蝶看着活灵活现,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之物。

纪婉青一见这支白玉钗,脸色登时大变。

这是她胞妹纪婉湘之物。

这钗子原先是一对的,在纪氏姐妹十二岁那年,纪宗庆刚好得了这对钗子,便给了两爱女一人一支,充当生辰之礼。

这是父亲赠与的最后一次生辰礼,十三岁那年,父亲还在边陲抗敌,没能给她们庆生不说,没多久噩耗还传了回来。

姐妹二人很珍惜这玉钗子,偶尔簪上也会万分注意,不可能大意遗失。

纪婉青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大惊失色,立即抽出下面那张纸笺一看,正是胞妹笔迹,不过上面仅写了一段三字经。

不过,仅这些力道便足够了,她倏地抬眼紧盯纪皇后,冷冷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说话间,纪婉青心念急转。

郑父袍泽是军中大将,很有能量,对方着意关照郑家,皇后不可能无声无息把人都给掳了。

且退一万步,若真出了岔子的话,皇后在京城,她也在京城,皇后的人能传信,那位袍泽也能传信,要紧事他走军方通道,甚至比皇后的人还会快上一步。

不可能皇后收到消息了,而她这边毫无动静,要知道这等消息,蒋金纪荣是铁定不敢耽搁片刻的。

这其中,应该另有文章。

纪婉青虽惊,但并没有慌乱,短短一瞬间,她已将诸般情况分析了一遍。妹妹没有涉险的可能性更大,她一颗心稍稍放下,此刻沉了脸,一瞬不瞬盯着皇后。

纪婉青褪去伪装,她反应快,思维敏捷,又处变不惊,比皇后之前的预料要更胜一筹。

她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满意,聪敏就好,聪明人才能分析出种种利弊,不得不一步步走进来,越陷越深。

纪婉青急了,皇后反倒放松了姿态,她悠闲端起茶盏,撇了撇茶叶沫子呷了口,方不紧不慢笑着说:“你莫要惊慌,你妹妹新婚燕尔,夫婿疼惜,婆母体恤,已好得不能再好了。”

果然如猜测中一般无二,纪婉湘一家并无所觉。

“本宫知道郑家有人关照,本宫也不希望打搅你妹妹的好日子,不过,这得看你的决定了。”

实际上,边城是军方的地盘,那袍泽能量不小,不到万不得已,皇后确实不愿意得罪一个有势力的将领。

然而,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数年前,纪氏彻底站稳脚跟后,便开始努力发展军方势力,并安插探子,以保持耳目灵通。这很不容易,但用心经营之下,多少也有些成果的。

纪氏重金收买了一些军户,以充当耳目之用,而郑家安置下来的那个老军户区就有,还那么凑巧,刚好就是郑家隔壁一户人家。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皇后甚至不需要谋算,机会就送到面前了,她大喜之下,立即传信过去,吩咐不动声色取些纪婉湘随身之物,以及笔迹之类的。

蝴蝶钗是纪婉湘佩戴时,那家妇人设法趁乱取的,至于纸笺,则是一家孩童请教了学问后,这家人去孩童家顺的。

两者到手后,便马不停蹄送往京城。

纪皇后对这情况相当满意,郑家在明,探子一家在暗,且后者已经在军户区生活两辈子人了,身份毫无问题,邻里交往再正常不过。

万一纪婉青真不合作,她下命令,让探子一家弄出些“意外”,也不是不可以。

事后,也无迹可寻。

此时面对纪婉青,纪皇后当然不会透露自己的底子,她笼统说了两句,讲明白自己的筹码后,便住了嘴。

“本宫也不知道在你心里头,这妹妹有多少分量。”

皇后脸上重新挂上亲切的笑意,她拍了拍纪婉青的手,“连这匣子一起拿回去吧,好好考虑清楚,改日答复本宫也不迟。”

她早已考虑过了,太子对纪婉青必然有深深防备,对方求助无门。

且即便纪婉青真豁出去求助了,而太子以防万一真出了手,这一时半会,也是找不到端倪的,有这等时间,探子一家早已制造出合适的“意外”了。

纪皇后目中闪过一抹冷意,若纪婉青真这般能豁出去,这步棋的用处恐怕就小了许多,那么,她或许真会毁了纪婉湘。

真到了那个时候,纪婉青恨她,也没有妨碍的,毕竟宫里水深的很,一个无根基无势力的太子妃,根本折腾不出半点水花。

反正她若死活不愿意配合的话,仅剩下的一点作用,就是占住太子妃之位了。

“好好想清楚吧,你们姐妹二人,日后是否能过安稳日子,就看你了。”

皇后声音很冷,透着一点阴戾。

“姑娘,我们如何是好?”

梨花作为贴身伺候的宫人,当时也跟着一起进门了,纪皇后知道她是纪婉青心腹,也没挥退,她侍立在不远处,将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路上不敢胡乱说话,一回了清宁宫后殿,便落下了泪水,“姑娘不能答应她的,只是,只是二姑娘那边,又该如何是好?”

纪婉青没有答话,沉着脸在软塌坐下,凝眉沉思。

梨花说的,正是她两难的地方。

太子明理,处事很有原则,待她也不错,可是展望,往后只要纪婉青安分守己过日子,越过越好的可能性非常大。

而且,不提东宫胜算不比纪皇后一党小,且退一万步,假设纪皇后真胜了,恐怕她这太子妃,必然也是要惨淡收场的。

纪婉青冷笑一声,她除非是傻了,否则绝不可能去给坤宁宫当探子的。

行动方针已确定下来了,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该如何同时保住胞妹?

这次她坚定站在东宫阵营,太子应会出手,但这并不够,她还得先把皇后安抚下来,以确保妹妹的安全。

皇后话语隐晦,没有透露她在北地的安排,但筹码却说得很明白,若她不答应,恐怕不等太子人马把危险排查出来,纪婉湘便已遭了殃。

那该怎么一个安抚法呢?

纪婉青闭目沉思,何嬷嬷端着一盏刚沏好的新茶上来,也不敢上前打搅,只悄悄挥退屋里侍立的一众陪嫁宫人,她也蹑手蹑脚跟着出去了。

梨花跟主子出门,何嬷嬷便留下来看家,刚才她已经详细了解过了,忧心忡忡不必说,但她很了解主子日常习惯,纪婉青想事情时需要安静,此时退下不打搅方是上策。

她们等了很久,从辰时末回宫,一直等到午膳时间都过了,到了半下午,里面方传来纪婉青唤人进门的声音。

何嬷嬷一边赶紧命人传膳,一边领着端着热水巾子的宫人进屋伺候。

“娘娘,可有想到法子了?”何嬷嬷一边伺候主子更衣梳洗,一边迫不及待询问。

纪婉青虽依旧沉默,但脸色已平和许多,何嬷嬷颇为了解小主子,一眼便知道她已经有了计较了,心中登时一喜。

能进内殿伺候的宫人,都是纪婉青的陪嫁,说话也不需要顾忌,她揉了揉眉心,安抚道:“嬷嬷,我已有了主意。”

“不过这事儿绕不开殿下,先等他回来再说。”

纪婉青也没详细解释,换了一身简单常服,因心里存着事儿,她无甚食欲,只草草吃了一小碗鸡汤面,便打发了空空的肚子。

大冬天黑得早,这般折腾一番,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纪婉青唤人备了沐浴的香汤,梳洗妥当,便打发了大部分陪嫁宫人,只留何嬷嬷两个在屋里,陪她等待高煦回屋。

高煦今夜却很晚才见人,积攒了两天的朝务公事并不少,他捡要紧的先处理了,马不停蹄一直忙碌到酉时,才堪堪处理妥当。

他放下手中笔,活动一下手腕,“林阳,纪氏那边如何?”

高煦对新婚妻子初印象不错,只是,也仅此而已,短短相处两天,并不能代表什么。

纪婉青是立过誓,但他依旧持保留态度,今天她头一回去坤宁宫请安,纪皇后肯定有动作。这两日过后,才能看清楚她的初步选择。

外书房内,张德海早领着人退了出去,屋内仅余主仆二人,林阳闻言立即上前,将手里情报奉上。

“今日卯正时分,太子妃娘娘便从清宁宫后殿出发,三刻钟后,抵达坤宁宫。”

“娘娘于辰时二刻出了坤宁宫大门,折返。”

林阳事无巨细,一一说个清楚明白,“娘娘出门时,神色颇为凝重,只可惜我们的人位卑,不能近前,也不能知悉皇后与娘娘对话。”

“娘娘回了清宁宫后,闭门独坐足有近三个时辰,并没有传午膳,到了申时才唤人伺候,并用了一小碗鸡汤面。”

高煦一目十行,看罢手中情报密信,随手将信笺扔进青花瓷笔洗中,他挥退林阳,剑眉微蹙。

结果不出他所料,只是不知,他的太子妃会做出何等决断。

高煦站起,出了外书房,往后殿而去。

不同的决断,自有不同的应对法子,若他的太子妃阳奉阴违,那也无妨。

转过弯,远远望见后殿昏黄烛光,他淡淡牵唇,眸中无波无澜。

第24章

“殿下回来了!”外面传来一阵小骚动, 随即,有宫人禀报入内。

终于来了, 纪婉青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起身上前迎接。

用金银线绣了如意吉祥纹的大红软缎帘子被挑起,高煦修长身影出现。

他黑亮的眸子目光深邃, 扫过她时锐意一闪而过, 甚至隐隐带了几分审视。

一个照面,纪婉青心中了然, 他必然是获悉了不少情报,能以此得出不少推测。

她福身见礼,高煦颔首, “不必多礼, 起罢。”

他话语听着与先前并无两样,只是却隐隐多了一分疏离, 小夫妻这两日处起来的淡淡表面温情, 因为面对现实冲击, 瞬间已被消弭了个殆尽。

也是,二人充其量, 也就是对陌生人罢了, 高煦不信任纪婉青,她亦然。

这一切与纪婉青所料并无两样,她也不慌张,接过何嬷嬷捧上的一盏新茶, 递到高煦手里,她微笑,“殿下,婉青有话想与你细说,我们屏退左右可好?”

高煦盯了半响,她面带微笑,眸色清亮,态度落落大方,并无半分回避,他挑眉,“按太子妃的话做。 ”

张德海何嬷嬷等人得令,无声鱼贯退下。

室内仅余下两人,小夫妻分坐在小炕几两侧,高煦虽不语,但气场很足,气氛立即紧绷起来了。

“殿下,”纪婉青直了直腰背,正色道:“殿下,我有要事事欲告知与你。”

“嗯,何事?”

“皇后要挟我,要我为坤宁宫打探东宫消息,并在必要时,行不可告人之事。”

纪婉青选择了单刀直入的方式,直接了当将事情说出,两人并不熟悉,却对此事心知肚明,现在迂回不但没用,一不小心还很可能会有反效果。

她一贯表现聪敏,高煦也不意外,至于纪皇后的谋算,赐婚前他便有了猜了个八九,因此他并未出言打断,只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皇后说,她与太子不和,水火不能相容。”

在今天白日,纪婉青便已打好腹稿,如今徐徐道来,“她说,若我协助坤宁宫打探东宫消息,事成之日,她便安排了我换个身份另嫁。”

“那你如何作答?”高煦神色依旧不变,但黑眸微眯了眯,温和低沉的声音听着危险了几分。

纪婉青直视他,毫不犹豫道:“我说,母亲曾有闺训示下,一女不从二夫,既然婉青已归了东宫,此生自不作他想。”

她并非原生古代女子,当然不会有此等迂腐想法,但这并不妨碍她适时对太子表表忠心,毕竟她也没说假话。

果然,高煦很满意,他端起茶盏,撇了撇茶叶沫子,呷了一口,“说得不错。”

妻子对自己忠贞不二,话语掷地有声,没有男子会表现厌恶的。高煦观纪婉青的表现,明显没有背叛想法,他神色稍霁,“那皇后又有何等手段?”

据他对那女人了解,对方既然出手,必定有了足够准备,这事儿绝不会因为纪婉青拒绝而结束的。

有据老话说得好,世上最了解你的,往往并非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果然,高煦话罢,纪婉青便蹙起秀眉,“她以我的胞妹要挟于我。”

她俏脸沉了下来,将皇后隐晦的威胁话语复述了一遍,末了蹙眉道:“我妹妹出京抵达边城后,曾给我来过两次信,说一切如常,并无异处。”

“郑伯父袍泽亦无传信抵京。”这就说明,郑家还是风平浪静的。

换而言之,纪皇后的人潜伏很深,危机虽就在左近,但恐怕短时间内,并不能轻易被排查出来。

“殿下,我父母兄长已不幸亡故,世上仅遗妹妹一血亲,若因我之故,让妹妹遭遇不测,他日九泉之下,我亦无颜再见父母兄长矣。”

纪婉青对妹妹是真情实感,话到此处,难免真情流露,她美眸带一丝黯然,伤感痛意难掩。

“既然你如此看重胞妹,为何不答应她?”高煦声音听不出喜怒,侧目看向炕几另一边,目光淡淡。

纪婉青倏地抬目,直直盯着他的黑眸,朗声道:“我虽为女子,但亦言出必行,既已起了誓决不背叛殿下,那岂有背誓之理!”

她下颌抬起,话语掷地有声,这么一个刚性女子让人赞赏,高煦抚掌击节,“好!”

妻子从未打算背叛自己,一切坦言相告,这次谈话取得了高煦先前预测的最满意结果,他既然没有失望,便立即主动提出解决方式,“你莫要慌张,孤立即派人往北,仔细查探一番,将人找出来。”

其实,早在刚被赐婚时,高煦便密切关注起未来太子妃,以及她身边亲近之人,其中,便有纪婉湘。

先前,纪婉湘随夫家一同离京,他底下的人也跟了过去,既是保护,也含有监视作用。

因太子妃位置敏感,派出去的都是一流的好手,这些人技能满级,身手不凡且观察力敏锐,跟边城己方人接头后,便安排了适当身份,在郑家周围扎下根来。

这样的情况下,郑家附近有什么异常,绝对是瞒不过人的。现在问题来了,这些人每月的固定情报,并没有说发现不妥。

高煦并不怀疑自己属下的能力,只是由此可见,皇后的人隐藏极深,很可能是收买了军户区的原住民。现在,面对这些最少在边城扎根一代人的军户,排查难度相当大。

他蹙眉,“皇后与你说话时,话语可有透露些许端倪?”

“皇后很谨慎,言谈间,并未涉及丝毫具体部署。”纪婉青苦笑摇头。

其实,皇后最胸有成竹的地方,就是这一点,哪怕纪婉青求助太子,在短短几天的考虑时间里,这边也无法查出什么。

若纪婉青若真选择这么做,那她所面对的局面将更加尴尬。妹妹出意外就不说,若是没出意外,那她也是黄泥掉裤裆,坤宁宫眼线的嫌疑将挥之不去。

这种情况下,只要纪婉青是个聪明人,又看重妹妹,她必然会选择悄悄答应的,然后对皇后阳奉阴违,既敷衍了坤宁宫,又保住了自己与妹妹。

这就是皇后暂时的目的了,纪婉青不是真心没关系,打算敷衍也没关系,因为只要上了贼船,她就有办法慢慢迫使对方走下去,不得不越踩越深。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高煦凝眉,“你先敷衍着皇后,待孤将这危险排除,再做打算。”暂时只能这么行事了。

纪婉青思索片刻,轻轻摇头,“殿下,这并非长久之策。”这点二人心知肚明。

“我妹妹要在郑家过日子,不能负累夫家太多。”否则多深厚的情谊,也会被消磨殆尽。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