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舜华不屑地冷笑一声,打量众人一眼,抿一口茶,才问:“接下来是谁?”

扑通两声,范嬷嬷和花喇双膝跪地。

石舜华没允许他们说话,花喇和范嬷嬷吓得抖成筛子也不敢开口求饶。

“今天这事是因燕窝而起,膳房因没有燕窝而改做米粥,这事没错。两位李侧福晋知道没人用燕窝,燕窝应该还在,于是找膳房理论,这事也没错。”石舜华把茶杯递给阿笙,继续说:“但是,花喇和范嬷嬷,对了,还有膳房管事,你们三人也有错,知道错在哪儿吗?”

膳房管事张了张嘴:“错,错在不该跟李侧福晋争执,应该等福晋回来定夺。”

“这是其一。”石舜华站起来,缓缓道:“两位李侧福晋是爷的妾,她们做错事自有我和爷处置,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教她们做人?谁给你的底气?”

“奴才,奴才知道错了,奴才知道错了,求福晋饶命……”膳房管事说着说着,扑通一声跪在花喇身边。

石舜华瞥他一眼,转向两位李佳氏,微笑着问:“你们错在哪儿,知道吗?”

“贱妾,贱妾不知。”李佳氏不敢不答,可是话说出来,顿时觉得浑身哪哪儿都疼,仿佛打在孙嬷嬷身上的板子全落在她身上。

石舜华叹了一口气。

小李佳氏顿时抖成筛子。

石舜华瞥她一眼,小李佳氏双腿一软。老嬷嬷下意识伸手,对上石舜华的眼神,猛地缩回来,看着小李佳氏跪在地上。

“主子跟奴才吵吵?李佳氏,你是嫌自己不够丢人,还是嫌爷不够丢人?”石舜华没管小李佳氏,盯着李佳氏,“平头百姓都知道家丑不外扬,你可倒好,请慎刑司的人?你长脑袋是留着看的,还是留着日后拿来做板凳的?”

李佳氏浑身一颤:“……贱妾知道错了。”

“张起麟,两位李侧福晋罚俸一个月。”石舜华说着,抬了抬手,很有眼色的老嬷嬷立刻把小李佳氏拉起来。

“那他们呢?”张起麟试探地问。

石舜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人,想了想:“毓庆宫庙小,这三位我用不起,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索相。”阿笙小声提醒。

石舜华眼皮一跳:“花喇是索大人送来的?”

花喇连连点头。

石舜华瞥他一眼,就问阿笙:“孙嬷嬷招了没?”

“奴才再去看看?”小顺子刚才见石舜华没斥责他,这会儿大着胆子问。

“去吧。”石舜华抬抬手。

片刻,小顺子跑回来:“招了,阿箫姑娘正在写孙嬷嬷的罪状。”

石舜华道:“张起麟,待会儿带着孙嬷嬷和他们仨去乾清宫。汗阿玛今儿说了,以后东宫遇到难事尽管使人告诉他。你见着汗阿玛放心大胆地实话实说,把搜出来的这些东西一并带去。”

“嗻!”石舜华先拿两位侧福晋立威,接着把太子的奶嬷嬷打个半死,张起麟不敢想象太子回来后得气成什么样。但是,在这一刻,张起麟不敢不听石舜华的话。

乾清宫就在隔壁,石舜华一气之下真把梁九功找来,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名太监打孙嬷嬷的时候并没有把她的嘴巴堵上。

孙嬷嬷扯开喉咙大叫,试图把太子叫来。可惜太子遛弯去了。孙嬷嬷喊得嗓子干涩,太子没出现,倒把康熙喊出来了。

康熙站在日精门门口,望着一墙之隔的毓庆宫:“谁在那儿大喊大叫?”

梁九功本打算替太子瞒着,可他是乾清宫的人,皇上才是他主子。于是,梁九功说:“太子爷宫里的奴才以下犯上跟两位李侧福晋吵吵,估计是二福晋和太子回来了,正在处置那几个奴才。”

“那怎么不把她的嘴堵上,瞧瞧这叫唤的,朕听着都瘆得慌。”康熙皱了皱眉,转身回西暖阁。

梁九功想一下:“大概是杀鸡儆猴。”

康熙不怎么管儿子后院的事,包括太子。然而,奴大欺主的事除外:“待会儿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嗻!”梁九功躬身应道,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徒弟王以诚在门口伸头探脑,悄悄走出去,“何事?”

王以诚指了指身后。梁九功扭过头,张起麟谄媚道:“劳烦梁总管帮忙通传一下,奴才有要事禀告皇上。”

梁九功见张起麟身后,两个太监架着一个妇人,那人全身是血。没敢迟疑,立刻进去向康熙禀报。

康熙听到那个叫唤的瘆人的奴才就在门外,想也没想:“叫张起麟进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张起麟进去,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才向康熙行礼。

康熙见状,眉头一挑:“怎么回事?来见朕还带着见面礼。”

“奴才不敢。”张起麟即便得了石舜华的话,大胆地告诉皇上。然而,事情牵扯到太子非常敬重的奶嬷嬷,张起麟心中很不安,小心道:“这些东西是从太子爷的奶嬷嬷孙氏房里搜到的。”

“孙氏?”康熙看向梁九功,那是谁?

梁九功道:“广储司郎中凌普的妻子,一直留在毓庆宫和谢嬷嬷管太子殿下内院的那一位。”

“原来是她。”好像还是他令孙氏留在宫里继续照顾太子。康熙想到这一点,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她偷谁的东西?”

张起麟:“您去年赏给殿下的两盒血燕,一盒被她偷偷吃了,一盒被她拿回家去了。”

“什么?”康熙霍然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张起麟不禁打个寒颤。

梁九功忙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先听他说完。”

“快说!”康熙坐了回去。

张起麟深吸一口气:“奴才也不知道。”倒豆子般把事发经过叙述一遍,就说:“孙嬷嬷交代的事,福晋的丫鬟全记在了纸上。奴才认不全,不过,福晋说半个毓庆宫都被孙嬷嬷搬回去了。福晋还说这么多东西,孙嬷嬷自己肯定没办法避开侍卫,一准有她男人和她儿子帮忙。因凌普大人也算是朝廷命官,他儿子又是殿下的哈哈珠子,福晋就叫奴才来见皇上,请皇上定夺。”

康熙听完,脸色已黑得没法看,压着怒火,冷冷道:“回去告诉二福晋,朕知道了。”

“可是,可是奴才还没说完。”张起麟忙说。

梁九功诧异:“还没说完?”

张起麟怯怯地点了点头:“今儿这事虽然由一碗燕窝引起,但在查孙嬷嬷的时候,福晋还查到大阿哥的奶嬷嬷范氏是孙嬷嬷的亲戚。

“孙嬷嬷能把大阿哥的金锁拿走,是范嬷嬷帮她打掩护。范嬷嬷还说孙嬷嬷嫌金锁小,拿回去就随手扔在柜子里,这才一直留在她房间里,被奴才今儿给翻出来。范嬷嬷的小叔子花喇是膳房人,就是他跟李侧福晋争吵被梁总管撞个正着。这个花喇是索大人的人。”

“索额图?”康熙的眼皮猛一跳。

张起麟点了点头:“索大人通过内务府塞给殿下的人。因涉及到索大人,福晋说她也没碰到这种事,一碗燕窝牵扯出两位朝廷命官,便叫奴才向皇上禀告,由您定夺。”

“太子怎么说?”康熙若有所思地问。

“啊?”张起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说,“爷说打今儿起,东宫所有事都听福晋的。”说着,顿了顿,“其实,其实殿下不在宫里。殿下和福晋从太后她老人家那里出来就躲走了,根本没回毓庆宫。”

“他倒躲得快。”康熙一听太子没掺和,莫名松一口气,“梁九功,传索额图,内务府总管海拉逊,凌普速来见朕。”

“嗻!”梁九功躬身出去传旨。

康熙道:“你回去告诉二福晋,朕会处理。”

“可是——”

“还有?”康熙瞪大眼。

张起麟不禁缩了缩脑袋:“没,没有了。只是福晋说,他们胆大包天,不但敢偷主子的东西,还敢跟两位侧福晋顶嘴,望皇上严惩。”

康熙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去年夏至,海南送来四盒极品血燕,康熙自己留一盒,给皇太后一盒,剩下两盒给了太子,万万没想到全进奴才肚子里。如果说先前很愤怒,现在又牵扯出索额图,康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朕知道了。”

“主子,您觉得皇上会管吗?”阿笙望着隔壁的乾清宫问。

石舜华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皇上疼殿下,孙嬷嬷却把皇上给爷的燕窝祸害的一干二净,皇上不会轻饶她。”

“那你干嘛特意叮嘱张公公,请皇上务必严惩他们几人?”阿笙不明白。

石舜华道:“没别的意思,以防皇上看在爷的面上轻饶他们。待会儿爷回来,你告诉爷,我被孙嬷嬷气晕过去了,正在房里休息。”

第9章太子回宫

阿笙问:“爷如果问起今天的事,奴婢该怎么回?”

“爷嘴上说把毓庆宫交给我,但他不会信我,毕竟咱们昨儿才来。你别多嘴,叫张起麟讲给爷听。”石舜华边往里走边说:“张起麟是爷的心腹,他的话爷不会有所怀疑。对了,燕窝粥好了吗?”

“还得两个时辰。”阿笙道:“大阿哥早上没怎么吃东西,晌午再不吃可不行。”

石舜华道:“煮点大米粥,再蒸一碗鸡蛋羹。大阿哥脾弱,告诉程嬷嬷,一次别给他吃太多,多喂几次。”

“大阿哥的生母是李侧福晋,您这么用心干么?奴婢真想不明白。”阿笙道:“以前在家,你叫两个姨娘好生照看二姑娘和三姑娘,奴婢懂,二姑娘和三姑娘将来嫁的好,大爷和二爷也多一份助力。大阿哥日后有出息,对您和小世子可不利。”

石舜华笑道:“大阿哥看起来和二阿哥差不多大,但他三周岁了,已懂人事。生母待他不好,嫡母关心他,你觉得大阿哥以后跟谁亲?”

“这……”阿笙顿时犹豫了,“按理说该跟你亲。可是李侧福晋是他生母,也住在院里,日后想把大阿哥的心哄回去很容易的。”

石舜华又问:“四阿哥跟谁亲?”

“佟皇后。”阿笙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石舜华:“那不就结了。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这,您这不是为难奴婢么。”阿笙皱眉道:“生恩和养恩得看生养之人。对阿箫,还有四阿哥来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如果李侧福晋打今儿起痛改前非,您再怎么用心,大阿哥日后也不会变成小世子的帮手。”

石舜华却不这么认为:“如果李佳氏只有一个儿子,我自然不管。可李佳氏有两个儿子,大的病歪歪,小的很壮实,看起来也有出息。李佳氏有心改错,她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偏向一直疼爱的小儿子。

“大阿哥不傻,他能感觉到生母偏心。反倒是我,日后生下小阿哥,待他不如以往,大阿哥也不会怨恨我。他是庶子,小阿哥是嫡子,小阿哥生来就比他金贵,更何况还是我亲生的,我偏心才正常。”

阿笙仔细一琢磨,不禁感慨:“李侧福晋以后会恨死你。”

“没有大阿哥,她也不会喜欢我。”石舜华浑不在意,“你帮程嬷嬷把大阿哥的东西归置一下,顺便敲打敲打她们。”

“您这么一通下来,奴婢咳嗽一声,她们都能吓破胆。”阿笙道:“您回房休息吧,奴婢先去膳房看看。”

膳房少两个人,阿笙担心膳房人手不够用。到膳房一看除了阿笛、阿筝,膳房还有八个人,阿笙便没跟她主子说膳房需添人手。

皇子出生后,无论嫡庶,内务府都会给皇子配四十人。待皇子去阿哥所,这四十人便照顾皇子的饮食起居。

毓庆宫的大阿哥不是皇阿哥,又是太子的庶子,不必守那个规矩。而大阿哥体弱多病,年龄又小,在他生母李佳氏看来不知道哪天就死了。太子也就没按规矩把病歪歪的儿子送出毓庆宫。

大阿哥住在毓庆宫,膳食由膳房供应,衣裳由毓庆宫的嬷嬷包揽,于是内务府就给大阿哥配八个嬷嬷。

如今大阿哥少一个嬷嬷,阿笙到大阿哥房里,就说:“大阿哥,奴婢是福晋的丫鬟阿笙,奴婢待会儿去内务府挑人,您告诉奴婢不喜欢哪个嬷嬷,奴婢打发她出去,回头一块把人给您补齐。”

瘦瘦的小孩拿着黑溜溜的大眼盯着阿笙,仿佛听不懂她说什么。

阿笙正想开口,突然闻到一股米香,回头一看是阿笛:“米粥好了?”

“米粥早好了,原本等着燕窝泡发下锅。”阿笛把粥放在长几上面,“蒸蛋待会儿就好,大阿哥别吃太多粥啊,留着肚子吃鸡蛋羹。”说着,冲大阿哥福了福身,然后才出去。

阿笙接着说:“大阿哥,奴婢知道您听得懂,您尽管说,不要怕,福晋会为你做主。”

小孩抬头看了看她,依旧什么也不说,跟个小哑巴似的。

阿笙不禁蹙眉,难道她想多了?除了范嬷嬷,其他几位嬷嬷都很安分。

眼角的余光瞥到程嬷嬷端着碗进来,阿笙忽然心头一动,故意说:“阿哥不喜欢程嬷嬷?那行,奴婢去告诉福晋,把程嬷嬷赶出去。”

“不是。”小孩突然开口。

阿笙嘴角一勾,笑道:“那您就告诉奴婢,不喜欢哪个嬷嬷。”

“要说?”小孩犹豫道。

阿笙摇头:“大阿哥可以不讲。不过,福晋很厉害的,你就算不讲,被福晋查出来,也照样会把她们赶出去。孙嬷嬷和范嬷嬷已经被福晋赶走了。”

小孩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范嬷嬷真不在。想了一下,小孩说出三个嬷嬷,但没有提程嬷嬷。

程嬷嬷不禁庆幸以往没因为大阿哥年岁小,身子弱就糟践他。

午时两刻,阿笙把四位新嬷嬷送到大阿哥房里。

阿笙从大阿哥房里出来,隐隐听到前院有说话声,立刻跑出去:“殿下回来了?”

太子抬眼一看,“有事?阿笙。”

“没大事。”阿笙说着,抿了抿嘴,又迟疑道:“只是,只是福晋上午处置了几个人。张公公一直在旁,爷想知道什么就问张公公吧。福晋,福晋她……”

“福晋怎么了?”太子下意识问。

阿笙叹一口气,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十分为难的模样:“福晋,福晋被那几人气晕过去了,这会儿正在房里歇歇。”

“什么?!”太子大惊,想也没想,抬脚就往后院去。然而走得太急,也就没看到身后的张起麟一脸复杂,也没注意到阿笙冲张起麟使个眼色。

石舜华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她今天起得早,也不过睡两炷香就睡不着了

外面很安静,石舜华估摸着膳房还没做好饭,便躺在床上没起来。听到脚步声很重,而且越来越近,石舜华朝大腿上拧一把,痛的呲溜一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石舜华看到绣帘晃动,立刻闭上眼睛。

床凹下去一块,耳边传来轻声呼唤。

“爷?”石舜华缓缓睁开眼,面带疑惑,一副“你不是去詹事府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模样。

太子记挂着她被气晕过去,见石舜华的眉毛变成毛毛虫,难得没嘲笑她,担忧道:“是孤。请太医了吗?”

“请太医?”石舜华愣了愣,干么要请太医。一听太子的心声,石舜华假装回想一下,紧接着就瘪瘪嘴,一副想哭又强忍着的样子,“爷都知道了?”

“孤知道了。”太子只知道她被气晕过去。可是一见早上神采奕奕的人这会儿泫然欲泣,太子想问到底怎么回事,一时也问不出口,“别气了,告诉爷,爷帮你出气。”

“爷……”石舜华听到他什么都不知道,立刻改变策略,往他怀里扑。

太子下意识推开她,手伸出来,猛地意识到眼前人是他的嫡福晋,改推为搂,把人带到怀里。

趴在温暖的怀抱里,太子的呼吸打在耳边,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心里还很担心她…石舜华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世,被家人送给一个老头子,孤身一人在朝歌,孤苦无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依靠了。想到这里,石舜华闻到不属于她的龙涎香,鼻子微酸,莫名想哭。

石舜华原本打算装哭,于是也就没强忍着。

片刻,太子听到抽噎声,肩头湿了一片。

太子顿时慌了:“别哭,别哭……告诉孤,是花喇还是范嬷嬷?”

“都不是。”石舜华带着哭腔道,“是孙嬷嬷。”

“谁?”太子猛地抬头,不太敢相信他所听到的,“是那个孙嬷嬷?”

“就是爷的奶嬷嬷。”石舜华坐直,泪眼朦胧,一脸委屈地望着他,“爷,您是不知道,妾身问她燕窝哪去了,她不老实交代,还一副目无下尘的样子。妾身看不惯就故意吓唬她,你再不交代,我打你板子,你猜孙嬷嬷说什么?”

“说什么?”太子眨了眨眼睛,听得不太明白,闹事的不是花喇和范氏么?怎么突然变成了孙嬷嬷?

石舜华心想,你整天不管内宅,你能明白才怪:“她威胁妾身,还指着妾身的鼻子说,你敢,我可是太子爷的奶嬷嬷。

“妾身听到这话,险些气晕过去。妾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奴才。妾身一气之下,就,就真打了孙嬷嬷。”

“她该打!”太子从小到大没受过半点委屈。早年朝廷连年打仗,国库空虚,康熙减自己的用度,也没舍得委屈太子。

宫里人见康熙这么宠太子,甭说奴才在他面前叫嚣,太后也不敢跟太子说句重话。

乍一听到这种话,太子不敢相信,简直胆大包天。然而更多的是觉得孙嬷嬷给他丢人,“孙嬷嬷呢?张起麟,把孙嬷嬷给孤叫过来。”

“爷,孙嬷嬷不在。”石舜华拦住,吸吸鼻子,用手绢擦擦眼泪。可是她涂了好几层粉,手绢一擦,顿时变成大花脸,比昨儿还丑。

太子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便强忍着问:“孙嬷嬷哪儿去?”

“妾身叫人打孙嬷嬷的时候,又叫张起麟搜孙嬷嬷的房间,希望能搜出燕窝。”石舜华挤出两滴眼泪,“谁知竟翻出好些您和大阿哥的东西。”

“孤?”太子指着自己。

石舜华点了点头:“张起麟搜出来的,您问张起麟吧。”

“……好。”太子想叫石舜华继续说,一看到她的脸,走到外面就喊:“阿笙,伺候你主子洗漱,张起麟,随孤过来。”

“您怎么哭了?主子。”阿笙进来一看她满脸泪水,吓一跳,“殿下也没说重话啊。”

太子担心石舜华,一着急就忘记关门。石舜华和太子说话的时候没刻意压低声音,守在门口的阿笙和张起麟听得一清二楚。

石舜华不好意思承认她太矫情,被太子的小举动惹哭的,便说:“爷进来之前我就醒了,我提前把自己掐哭的。”

阿笙呼吸一窒:“您可真是……爷知道又怎样,孙嬷嬷已经到御前,爷生气也晚了。更何况您是他的嫡福晋,他也不至于为一个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奴才跟您置气。”

“你不懂。”石舜华道:“皇额娘走的早,是孙嬷嬷一直陪在爷身边。在爷心里孙嬷嬷早已不是奴才,至少是半个养母。我这刚进门的福晋第一天就把他的养母打个半死,我不哭一场,爷今儿不怨我,日后想起来也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那种连御赐的东西都敢偷吃的主儿,一顿板子便宜她了。要奴婢说,直接打死省事。”阿笙从小待在石家,石家几房人住一块,主子奴才加起来比毓庆宫的人还多。

石家老太太是皇家女,身边的嬷嬷跟她有四十多年,是石家最得脸的嬷嬷。然而,她见到石舜华也是该行礼行礼,本本分分的。以致于阿笙这会儿还有点想不通,同样是嬷嬷,孙嬷嬷怎么就那么大胆,“不过,这样也好,日后殿下想起孙嬷嬷的好,绕不开您这张大花脸?”

石舜华:“是的,这就叫先下手为强。”

“只怕张公公不顺着你的话说。”阿笙担忧道。

石舜华站起来:“不用担心。孙嬷嬷不可能再回来,张起麟是聪明人,不会为了孙嬷嬷而得罪我这个当家主母。”

太子带着张起麟到书房里,就问:“阿箫说跟李佳氏吵吵的是花喇和范嬷嬷,怎么又牵扯到孙嬷嬷?”

“您一年来没用过燕窝,偏偏皇上赏的燕窝不翼而飞,福晋就怀疑被人偷走了。于是,把所有人叫进来挨个盘查。”张起麟说着,顿了顿,心里对孙嬷嬷说声抱歉,“因为燕窝一直是孙嬷嬷收着,福晋最先查的人也是她。只是,只是孙嬷嬷大概觉得伺候爷多年,劳苦功高,对福晋就不怎么客气。

“福晋很生气,就叫奴才教训孙嬷嬷。孙嬷嬷紧接着就冲福晋大吼‘你敢’。福晋大约年轻气盛,就真叫奴才动手了。”

太子眉头紧皱,想了想:“孙嬷嬷除了说‘你敢’,还有没有说别的?”

“还说她是您的奶嬷嬷。”这句话是真的,张起麟想也没想,“孙嬷嬷当时声音不小,所有人都听见了。”

“她,她怎么这么跟福晋说话。”太子眉头紧锁,十分想不通,“孙嬷嬷平时不是这个样子啊。”

张起麟心想,奴才一直知道孙嬷嬷贪心,都没想到她敢贪御赐的东西,您没看出来很正常:“这大概就是常人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福晋如何断定燕窝是孙嬷嬷偷的?”太子又问。

第10章太子妃狠辣

张起麟一凛,心说,福晋根本没仔细审问,直接叫奴才打孙嬷嬷。孙嬷嬷听说福晋要打死她扔出去喂狗,一害怕就全交代了。

“福晋最初也不能断定燕窝是孙嬷嬷偷的。”张起麟想了想,“孙嬷嬷做贼心虚,仗着她是爷的奶嬷嬷想吓唬住福晋。福晋因此断定燕窝跟孙嬷嬷脱不了关系,又被她气得不行,才叫人打她。打她的时候,福晋叫奴才去搜孙嬷嬷的房间。

“奴才一看青玉鹌鹑镇纸,立刻就认出来了。上个月您和大阿哥因福晋的容貌吵一架,回来看到相依偎的鹌鹑扬言要摔碎它。奴才说鹌鹑是皇上赏的,爷才停下来。后来奴才再也没见到,还以为爷收起来了。”

太子回想一下:“孤没动过,孤还以为是你收起来了。大概是孙嬷嬷听到孤的话,觉得孤不会在意那个鹌鹑镇纸,就偷偷拿走了。”

“李侧福晋说其中几样东西是大阿哥的,福晋见孙嬷嬷连大阿哥的东西都不放过,顿时怒火中烧,就要打死她,孙嬷嬷这才说燕窝是她偷的。”张起麟道,“奴才怕福晋气糊涂了,真把孙嬷嬷给打死了,便提醒福晋孙嬷嬷的男人是凌普大人。福晋想到凌普大人是朝廷命官,就叫奴才带孙嬷嬷见皇上。”顿了顿,“奴才没能拦住福晋,望爷恕罪。”

“你没有错。你敢拦着她,她连你一块打。”太子话音一落,张起麟瞪大眼,“怎么着?不相信孤说的话。”

张起麟连连摇头:“不不不,爷,您可不知道,福晋气得要打孙嬷嬷,奴才不敢,奴才怂啊。孙嬷嬷好歹是您的奶嬷嬷,不是一般嬷嬷。福晋见奴才也不听她的就更生气了,要去乾清宫请梁总管。

“梁总管如果过来一看奴才不听话,奴才不死也得半残。奴才想到这点才不得不把孙嬷嬷抓起来让福晋消气。没想到爷知道福晋,福晋——”

“那么厉害?”太子替他说。

张起麟点了点头。

太子心想,大白天勾引孤,晚上嫌弃孤,早上还嘲讽孤,这样的女子能忍得住,孤才奇怪。不过,这么丢脸的事,太子可不会告诉张起麟,即便是他的心腹:“你有所不知,福晋的祖父是和硕额驸,外祖一家是镶蓝旗将门世家。阿玛是三等伯,死前还是汉军都统,她又是府上的嫡长女,这辈子除了长辈,估计没人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孙嬷嬷居然威吓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孤答应福晋东宫所有事归她管,你以后小心点,哪天犯到福晋手上,孤也救不了你。”

这一点张起麟已经看出来了。张起麟意外的是嫡福晋那么丑,太子居然不嫌弃。如今再一听太子说起镶蓝旗,总觉得找到原因:“您说的镶蓝旗该不会是奴才想到的那位吧?”

“你猜对了。”太子道,“孤之前也没琢磨明白,京城也不是只有石家一家和汉臣关系好。赫舍里氏、佟家跟汉臣关系也很好。后来还是叔公告诉孤,武英殿大学生阿兰泰和福晋的额娘是堂兄妹,阿兰泰那一辈只有一位姑娘,就是福晋的额娘。福晋就成了镶蓝旗富察氏一族唯一一位表姑娘。”

“大学士那一辈没有庶出的姑娘?”张起麟好奇地问。

太子道:“有,但都没长大。叔公说阿兰泰之所以从文,就是觉得他家杀伐之气太重,姑娘家承受不了煞气才会早逝。福晋的额娘当初嫁到石家时带了三份嫁妆,另外两份就是阿兰泰的阿玛和他叔父出的。”

难怪福晋还没册封为太子妃就那么硬气。

张起麟暗暗提醒他以后机灵些,就说:“说到索大人,奴才还得再告诉您一件事。花喇和范嬷嬷以下犯上,福晋也把他们两人交给皇上了。”

“为何把他们也交给汗阿玛?”太子不解。

张起麟道:“范嬷嬷是孙嬷嬷的亲戚,孙嬷嬷偷宫里的东西,范嬷嬷也参与了。范嬷嬷又是花喇的嫂子,福晋就叫奴才带他一块去见皇上。”

“到底偷了多少东西?”太子不禁皱眉,这个石舜华,也,也太不懂事了。犯了事的奴才都送到御前,当他是死的么。

张起麟偷瞄太子一眼,见他不是很生气:“三张纸。”

“多少?!”太子不禁惊呼,“三张纸?”

张起麟点了点头:“梁公公早前派人来说,请您尽管放心,找不回来的皇上给爷补上。也正因为牵扯太多,福晋不敢自专,才请皇上出面。两刻钟前,索额图大人,海拉逊大人,凌普大人都去了乾清宫。奴才所料不差,这会儿皇上正在审他们仨。”

“索额图?”太子一听他也牵扯进来,顿时急了,“不行,孤得去找汗阿玛。”说着,起身往外走。

张起麟下意识跟上去,走到门口猛地反应过来,太子这时候去找皇上,看到孙嬷嬷的惨样,岂不是得心软?

“爷,皇上正在审孙嬷嬷几人,您这个时候过去怎么跟皇上说?”张起麟提醒,“跟皇上说毓庆宫的奴才犯了事,您自己处置,不劳烦皇上?这样说岂不是打福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