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落下一子,秦砚忽然抬头,目光幽深,“柳家如今只是一盘散沙,只需控制柳家的兵权,其与普通世家并无差别,一直以来父皇不愿做的,都是儿臣在做,您也该明白,朝中兵权为何会如此分散。”

话落,皇帝只是眉头一皱,就这么定定的凝视着眼前的儿子,半响,一字一句道:“你是觉得朕做错了?”

“儿臣不敢。”他低下头。

整个内殿瞬间沉寂一片,皇帝手中握着茶盏,神色晦涩难懂,良久,才突然出声,“无论如何,你的太子妃决不能诞下皇嗣。”

闻言,秦砚忽然抬眸,对上那道不悦的视线,“儿臣的事,望父皇不要插手。”

四目相对,皇帝瞬间眉间紧蹙,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对峙着。

——

出了乾清宫,柳吟想了想还是准备先回东宫,走在路上,她越想越觉得奇怪,这皇帝神秘兮兮的让自己过来下棋,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不管对方什么意思,肯定不是好意思就对了,不然说话怎么总给她一种意有所指的感觉。

回到东宫,没想到六公主却在那里等她,看到她回来,又是一阵询问。

“表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父皇找你做什么呀?”六公主似乎有些担忧的拉住她胳膊。

来到殿前坐下,立马就有宫人端上热茶,柳吟一脸凝重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要是明白皇帝的意思,早就是皇后那个等级的高手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父皇要找你麻烦呢,然后就赶紧去找了母后,刘嬷嬷就去寻了表哥,不过母后说让我不要着急,说父皇把表姐怎么样的。”

其实六公主还是有些担心,就怕是那日与庄明月起了争执,对方又去告状了。

没想到太子居然是刘嬷嬷叫去的,柳吟倒是有些讶异,他这是怕自己会在皇帝面前丢他的脸吗?

“就是可惜看不到那个人了。”六公主忽然念叨了一句。

耳尖的柳吟自然是听到了,不由笑着道:“放心好了,只要你皇兄一句话,那个武状元还不得立马进宫,到时候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面对她打趣的眼神,六公主立马扭过头,愤愤的嘀咕起来,“我才不想看呢,肯定是个丑八怪,那些历届武状元哪个不是五大三粗的,这个人肯定也是个野蛮人!”

话落,屋外忽然一前一后进来两道身影,看到来人,柳吟正欲说什么,可当扫到后面那个眼生的男子时,神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皇兄!”六公主立马笑着迎了过去。

男子一袭深蓝色朝服,面容端正硬朗,身形也高大挺拔,就是看起来有些黑,就这么定定的站在秦砚身后,目光不时扫过那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公主。

从不知自己在外人眼中竟然是个丑八怪。

看着自家皇妹,秦砚眉梢微动,扭头看向后面的人,“张大人可以退下了。”

“微臣告退。”男子低下头,退后几步顿时转身离去。

武状元叫张漠,这个六公主自然是打听过的,骤然听到自家皇兄的话,整个人顿时就僵在了那,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宽厚又伟岸。

“皇兄…他…他…”六公主瞪大眼急的整张脸都通红一片,特别是想到自己刚刚还说了对方的坏话。

没想到这人就是当今武状元,的确像个习武之人,倒是和丑沾不上边,柳吟慢悠悠的抿着茶,想看看自己这个表妹是什么反应。

不过出乎意料,对方跺跺脚,居然一溜烟跑了出去。

男人走的很快,六公主追了好一会才追上,许是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张漠顿时脚步一顿,转过身只见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喘着气,六公主偷偷看了眼男人,不禁慢慢低下头,“对…对不起,我…我不该说你丑的。”

这是她第一次说人坏话被撞见,六公主只觉得格外羞恼,也未想到这人居然不是个丑八怪。

那双小手紧紧揪着手帕,声音轻细,张漠淡淡一笑,“公主严重了,微臣什么也没有听见。”

嗯,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听见。

闻言,六公主顿时眼前一亮,可瞬间又不高兴的看了他眼,“你骗人,你要是没听见就不会这样说了。”

说着,她顿时转过身,忍不住偏过头看着后面的人正声道:“如果…你听见了,那本公主就向你道歉,我不该在背后说你坏话的。”

话落,她立马就红着脸跑走了,徒留后面的人哭笑不得的站在那,原来…这也算坏话?

而此时的大厅中,不知哪里来了个太医,柳吟还是乖乖的给对方把脉,纵然她非常想和这太子说说刚刚的事,那皇帝着实让人瘆得慌。

“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只是有些体寒,其余并无大碍,只需微臣开上几副药调养身子即可。”老太医跪在地上头都快低到地下了。

秦砚目光幽幽的看了他眼,随即瞥了下一旁的小禄子,后者立马上前对那个太医做了个请的手势,“有劳杨院判了。”

“微臣告退。”太医躬着身依旧低着头快速离了大厅。

等人一走,柳吟就憋不住了,立马走过去拉住男人胳膊,小脸上满是担忧,“刚刚父皇不知道为何让我过去,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这要是说错了什么可怎么办呀?”

虽然只是些普通对话,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漏了什么,这老皇帝的确是心思莫测。

听着她的念叨,秦砚只是皱着眉摸摸她脑袋,声音低沉,“欺软怕硬的小奸细。”

柳吟:“…”

她做了什么又变成奸细了?!

没有再逗留,秦砚径直出了大厅,徒留后面的人在那里有苦说不出,做人啊,怎么就这么难。

书房里。

刚刚离开的太医赫然满头大汗的跪在那,依旧头也不敢抬,秦砚坐在书桌前,就这么目光幽幽的看着他,屋里气氛格外压迫。

“太子妃到底如何。”

微冷的男声吓得太医一哆嗦,整个人都在发抖,“微臣…微臣…”

“你是否觉得孤很好期瞒?”男人语气幽幽。

霎那间,太医吓得顿时吞吞吐吐起来,“这个…这个…皇上不让微臣们说啊!”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话落,秦砚只是瞥了他眼,薄忽然道:“孤记得你有个侄子在礼部任职。”

闻言,太医瞬间脸色大变,咬咬牙,还是出声道:“太子妃…太子妃中的应该是一种调制过的熏香,里头含了数种令女子不孕的香料,幸好太子妃吸入的不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屋内瞬间寂静一片,男人缓缓合上眼帘,唇角微抿,指间轻叩着桌面,发出“笃笃”声。

太医汗如雨下的偷偷抬起头,“微臣…会给太子妃开药调养身子,只是…只是皇上那…”

“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其余不用管。”

秦砚忽然抬眸目光如炬的看着人道:“你说那香有异,那太子妃吸入一点是否会有影响?”

闻言,太医愣了愣,顿时言之凿凿的说道:“这个殿下放心,虽然有些许影响,可问题并不大,太子妃只需服个几日药便能彻底无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也不能阻止太子哥哥要孩子(>﹏<)

第40章 送吃的

不是柳吟阴谋论,她直觉一向都很准,总觉得那个皇帝没安好心,最后还是不耻下问问了问刘嬷嬷的意见,后者半天只说了句,让她小心谨慎些。

虽然跟没说一样,不过柳吟还是觉得这事得告诉皇后分析分析,毕竟身为皇帝的枕边人,她肯定比其他人更了解对方。

而没多久厨房就送来了一碗黑漆漆的药,刘嬷嬷听说是给她调养身子的才没有追问下去,谨慎是好事,看到没有问题,柳吟才一股脑灌了进去。

自从下午后柳吟就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太子了,晚上也是她一个人用的膳,看到对方不过来,她一个人睡觉都要自在许多,和那个太子睡一点也不舒服,连翻个身都怕把人吵醒。

等第二天时,用了膳,她就立马去了长春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皇后问问昨天的事,只是没想到过去的时候倒看到六公主笑吟吟的在那吃着糕点,哪有前几天拿衣服闷闷不乐苦大仇深的模样。

“表姐!”

看到她过来,六公主立马笑着迎了过来,还兴致勃勃的指着头顶问道:“这是我让司珍局刚做的发钗,好看吗?”

她发髻间那支金海棠珠花步摇摆动间的确栩栩如生,柳吟并未言语,只是来到皇后对面坐下,给了她表妹一个别样的眼神,“哎呦,这昨天还不知道是谁气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今天这脸就变得如此快了?”

话落,皇后也是无奈的摇摇头,一边慢条斯理的煮着茶,倒是旁边的红杏忍不住掩嘴低笑一声。

闻言,六公主立马红着脸轻哼一声,“我…我哪有茶饭不思,表姐惯会冤枉人。”

说着,她顿时扭过头到一旁坐下,自顾自的吃着御膳房新做的糕点,小脸上爬满酡红。

“这样啊?其实我瞧那武状元的确是五大三粗的,而且又黑乎乎的,的确算不得多好看。”柳吟端过桌上的茶盏,一边悠悠的道。

还不等她话落,那边的六公主就立马急切的解释起来,“男子汉自然得有男子气概,这叫做阳刚之气,你看表哥在边关待那么久,指不定更黑呢。”

说到这,屋里不少人都忍不住差点笑出声,许是觉得没面子,六公主红着脸瞪了眼她,跟着就一溜烟迈着小碎步跑了。

等人走后,柳吟才忍不住笑出声,“真是翻脸翻的比书还快,也不知道是谁说打死也不嫁的。”

屋内茶香四溢,等茶差不多后,皇后才慢慢套上华丽的护甲,抬眼看着她道:“你昨日见过那个武状元了?”

一时间,殿内的宫人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只余一些心腹在那伺候着,柳吟也跟着正经起来,“我是看过了,看起来倒是挺实在的,至于品行如何就未可知了。”

她始终觉得那个太子不会把自己妹妹推入火坑。

“你父亲已经在宫外开始调查了,品行如何迟些日子便能得知,不过彤儿说的对,本宫倒想起你哥哥这些日子也差不多要回京了,你哥哥长年在边关也没有时间娶妻,这次本宫定要给他寻个好姑娘才行,人家同龄的,孩子都好几个了。”说到这,皇后不由叹了口气,感觉自己需要操心的事还有一大堆。

闻言柳吟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她娘虽然不说,可心里肯定是着急的,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回归正题,把昨天在乾清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一个细节也没有放过。

听到她的话,皇后神色也开始晦涩起来,半响,才忽然看着她道:“那回去后,太子有何反应?”

相视一眼,柳吟微微摇头,“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传了个太医,不过那太医说我体寒,如今每日我都在喝着药呢。”

皇后拧着眉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煮沸的茶,半响,才漫不经心的道:“今日你喝药时,留一些,让刘嬷嬷悄悄送到本宫这来。”

眨眨眼,柳吟面上有些怪异,“那不是…”

“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你无需知晓那么多,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何事,姑母都不会让你有事的。”皇后握住她手,端庄秀丽的的面容透着抹别样的意味。

见此,柳吟也没有再说话,为什么她活的这么艰难。

出了长春宫,她提着皇后给的糕点无可奈何的往议政殿走去,就知道会是这样,因为刘嬷嬷每天也是这样催着她的,似乎恨不得她一天二十四小时粘在那太子身上,这样她们就高兴了。

以前原主追人也追去过议政殿,不过每次都进不去,外头的禁军就跟东宫的御林军一样,死活不让进。

不过成了亲,这些人倒是识趣的放她进去了,只是她没想到里头居然还有个讨厌的人!

偌大的议政殿内都是一群官员三三两两围在一堆,或者查资料,或者议论着什么,看上去十分忙碌,而就在殿前,一个黄裙女子正围在男子身边团团转,面上洋溢着羞怯的笑意。

“这祁阳郡主可真是不知羞耻,大庭广众居然一点也不懂收敛,难怪殿下不喜欢。”后头的细云忍不住嘀咕一声。

柳吟:“…”

好像她以前也是这样。

男子坐在案桌前正写着什么,周围都是不时经过其他官员,而那个祁阳郡主却依旧锲而不舍的在那里说话,那双眼睛都差没粘到对方身上了。

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在议政殿眉来眼去,柳吟正准备过去戳穿他们,可突然想到自己的反应应该是吃醋才对,当即就沉下一张脸,加快步伐走了过去,其他官员看到她都瞬间眼神一变,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郡主,这里是议政殿,您不如还是先出去吧。”小禄子一脸为难的看着女子。

后者瞧了眼连个眼神也不给自己的男人,眼中有些不甘,最后只能轻声道:“那太子哥哥你一定要试我做的糕点,人家可是亲手做的。”

“宫里有御膳房,就不劳祁阳郡主费心了,您的糕点还是留给自己吃吧。”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祁阳郡主顿时往后看去,只见女子一袭青烟紫绣游鳞落地长裙娉婷动人,比起往日更多了分明媚的娇艳,贺歆瞬间手心一紧,周围其他官员都面面相觑的赶紧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整个殿内气氛瞬间诡异了起来。

而一直坐在那并未言语的男人也不抬头,继续执笔写着什么,只是嘴角带着抹淡淡的弧度。

走近后,柳吟对祁阳郡主笑了笑,跟着把食盒从桌上打开,也从里面端出一盘盘糕点,一脸认真的看着男子道:“这可是臣妾亲手做的,殿下可得尝尝。”

细云顿时眼神一变,这…这不是皇后娘娘给的吗?

须臾,秦砚忽然眼眸一抬,看了眼一旁的满脸认真女子,目光又落在桌上的糕点上,声音低沉,“表妹亲手做的,孤自然得尝尝。”

第41章 谁最好看

听到对方的话,柳吟莫名心里一虚,眼神也不自觉的飘忽起来,倒是那个祁阳郡主只是抿着唇,骤然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忽然余光一扫,腕间微动。

还未放下手中的公文,男人眼角一瞥,宽大的袖袍不经意拂过她身侧,顺手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倒是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根银针。

浅尝一口,他眉间微动,“很好,堪比御膳房。”

柳吟:“…”

她默默的扭过头,耳廓不自觉红了一片,突然怀疑这个太子是不是长了千里眼,怎么什么都知道。

眼看那个郡主走了,她才阴阳怪气的轻哼一声,“就怕我打扰了殿下的好事。”

这次居然追到了议政殿,下次不知道又会怎么样,这个郡主还真是够执着了,除非是要给这太子做侧妃,不过以对方高傲的性格来看,干掉自己再上位的可能性反而会更大。

“太子妃多心了,那祁阳郡主也才刚来,殿下一直未理会,奴才也一直在规劝她离开呢。”小禄子连忙解释了起来。

闻言,柳吟不由睨了眼对方,还说她像狗腿子,明明这小禄子比她更狗腿。

秦砚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那些窥探的官员,声音微沉,“刑部的名单都整理好了?”

霎那间,众人都是身子一哆嗦,连忙悉悉索索的低头翻寻起来,再也不敢四处张望。

突然感觉自己这个太子平时对自己还是很温柔的,柳吟也不敢再耍嘴皮子,连忙弯腰行了一礼:“时辰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

其他人算是发现了,那些传闻肯定是假的,以往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吃食殿下都未动过,而且殿下对太子妃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哪像平时对他们。

看着那道离去的身影,秦砚忽然低头,目光落在地上那根银针上,黑眸中闪过一丝暗色,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动手。

出了议政殿,柳吟坐上轿撵就往东宫走,心里头一直在分析那个祁阳郡主嫁到东宫的可能性有多大,如今正妃已经被自己占了,可难保皇帝不会为了压制镇南王,故意把祁阳郡主赐给太子做侧妃,只有祁阳郡主在京中,这也算半个人质,镇南王在西南才会有所忌惮,不会轻举妄动。

可为什么皇帝既然忌惮柳家,还偏偏让她成为太子妃,仔细想想昨天的谈话,其实她可能忽略了一个细节,下棋的时候对方为什么一直吊着她,不让自己输,看起来像是在不让她输的太惨,可不知怎么,柳吟觉得对方像是在拖延时间。

可皇帝为何要拖延时间,他要做什么?

越想越复杂,不过凡事往坏处想总没错,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被人算计,那皇帝一看就阴的很。

回到听雨阁,柳吟刚想自己今天还没有抄书,不知道那个太子会不会检查,只是刚回去,就看到刘嬷嬷在呵斥两个粗使宫女,吓得整院子的人都颤颤发抖。

“你们脑子都长哪了?不知道这天蚊虫多,还摆香味这么重的花在院子里,这要是引来蚊虫咬到太子妃你们担当的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