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摇摇头,眉宇间一股担忧之色,新鲜细嫩的荷叶切碎,滚水去掉苦涩味,加上金华火腿茸、鸡茸和高汤慢火熬煮,细润鲜浓,怎么会不好吃?

朱瑄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匙子,加快速度,一碗荷叶羹很快见了底,又吃了大半碗蒸角子,放下银筷,拉住金兰的手按在自己身上,让她摸他的胸腹、胳膊:“圆圆,我真的没事,能吃能喝,活蹦乱跳。”

金兰破涕为笑,嗔道:“也不怕撑着!”

看她终于笑了,朱瑄唇角轻挑,她再不笑的话,他可能得把月牙桌上的汤羹细面全部吃完。

已是黄昏时候,金乌西坠,夕晖给连绵群山勾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漫山林木从碧绿到浅黄,再到火红,浓烈斑斓,飞火流丹,层林尽染,壮美绚丽。

远处山道上遥遥传来呼喝,夹杂着细碎的马蹄声,人影晃动,尘土飞扬。

几骑缇骑飞驰到近前时,谢骞的仆人壮着胆子上前拦住他们,为首的缇骑一扯缰绳,骏马扬蹄嘶鸣。

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缇骑们纷纷退到山道两边,蹄声哒哒,卷起的红尘中,缓缓驰出一人一骑,一身赤色织金云肩通袖襕锦袍,戴大帽,腰佩长刀,脚上皂靴满是尘土痕迹。

谢骞骑着马上前,朝罗云瑾拱手致意:“罗统领,我等你多时了。”

罗云瑾手握缰绳,目光从谢骞家仆身上一掠而过,家仆臂上和腰上缠了麻纱。

谢骞也是一袭素服,不过脸上并无哀戚伤感,也不像平时吊儿郎当,神情庄重,连胡子都比平时服帖,轻声道:“我接到家信,已经递上辞呈,今天就启程回乡,为祖父守制,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临走之前,想和你道个别。”

他早就知道谢太傅活不了多久,谢太傅揭穿嘉平帝和周太后瞒着天下百姓擅动陵墓的丑事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谢太傅才会回到家乡,落叶归根。他送祖父出京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一转眼,他要回家奔丧了。

罗云瑾脸上没有半丝表情,金灿灿的夕光笼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犹如刀削的五官愈显刚硬峻挺。

谢骞淡淡一笑,道:“我乃谢家子弟,以后恐怕永无起复之日,不能照应你。不过我们家好歹家底殷实,世交亲朋俱都是诗书传家,我平时来往的老友多数在朝中为官,你若是遇到什么烦难,我或许可以帮上忙,到时候你只要给我写封信就行,不想写信就让你的人带句口信。千万别和我客气,我做不了官,闲着也是闲着。”

谢家得罪了皇家,也得罪了朝堂大半官员,他被打发去裕陵主持修墓事宜,就是同僚对他的排挤打压。现在他丁忧回家,三年之后朝堂又是另一番景象,新君即位之初是内阁变动最大的时候,他远离京师,以后想再有起色,只怕难了。

谢骞叹口气,凝望天际处熊熊燃烧的晚霞:“罗统领,保重。”

罗云瑾夹一夹马腹,黑马撒开四蹄。

谢骞收回视线,看着他从眼前驰过,嘴唇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罗云瑾忽然回过头,霞光融融,剑眉凤目,眸光清冷。

谢骞立刻敛去怅然之色,堆起笑脸,胡子一翘一翘的:“是不是舍不得我了?你别害臊,我懂你!”

周围的缇骑嘴角直抽。

罗云瑾撩起眼帘,淡淡地道:“让你去裕陵,是圣上的意思。”

谢骞一怔,脸上表情凝住。

罗云瑾接着说:“你在翰林院蹉跎几年,原本早就可以升迁,因为你祖父的缘故,加之你性子浮躁,吏部没有推举你,圣上那时候就注意到你了。谢骞,派遣你去裕陵修墓,正是圣上在维护你,三年守制期满,京师必有诏命。”

早在登基之前,朱瑄已经考虑过合适的内阁阁臣人选,现在的几位内阁大臣毫无建树,除了徐甫,他一个都不会挽留,谢骞就是他属意的接班人之一。诚然,谢骞身上有很多缺点,但是谢骞精明油滑,通达机变,不在意和宦官通力协作,这些是其他朝臣不具备的长处。

谢太傅的迂腐正好是悬在谢骞头顶的一把剑,朱瑄安排谢太傅入宫进谏,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了解谢太傅的性情。

直到那天在书阁琴室见过朱瑄之后,罗云瑾才明白这一点。

谢骞呆了一呆,双手轻颤。

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皇上并不在意他祖父揭发周太后,想要重用他,所以打发他去裕陵,正好让他认清同僚的嘴脸、躲过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和报复?

皇上在磨砺他。

他何德何能?

黑马不耐烦地打了几个响鼻,罗云瑾扯紧缰绳,道:“回乡以后潜心读书。”

夕阳收起最后一道余晖,夜风轻拂,谢骞心神激荡,定定神,郑重地点点头:“罗统领,三年以后,你我同朝为官,我们再接着比试!”

他们未能在科举考场上分出胜负,以后他为朝官,罗云瑾掌司礼监,他们还可以继续当年没有较出高低的比赛!

罗云瑾没说什么,轻叱一声,策马离开,缇骑们立刻驱驰马匹,紧紧地跟上他,满天飞扬的沙土。

谢骞不是贪恋功名利禄之人,不过他读书多年,心中亦有自己的抱负志向,对他来说,皇上对他的信任和期望远比官位更重要。

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目送罗云瑾一行人飞驰而去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这才拨马转身,朝着远方慢慢驰去。

两个时辰后,罗云瑾回到京师。

属下过来禀报:“统领,皇上前些天去了一趟西苑。”

罗云瑾翻身下马,眉头轻皱。

属下接过他手里的鞭绳,道:“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您看该怎么办?要不要上疏进谏?皇上登基不久,宠信这样的人,若是朝中阁臣知道了司礼监难辞其咎。”

罗云瑾抬脚跨上石阶,衣袍猎猎。

他应该替朱瑄瞒着皇帝和皇后夫妻之间的事,轮不到他这个阉人插手。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都没有这个资格。

朱瑄的即位诏颁布之后,朝臣知道他准备清除滥觞的传奉官,备受鼓舞,纷纷动作起来。

第三天,六科给事中集体上疏,历数朝中传奉官的种种恶行,要求朱瑄将他们明正典刑。

监察御史、地方科道官上疏附议。

朱瑄下诏,命司礼监和六部查出冗员。

六部早就拟好了名单。

朱瑄拿到名单以后,没给传奉官反应的时间,立刻下旨,短短半个月之内,以旁门左道见宠于嘉平帝、通过内授获得官职的僧道术士、内官等一共千余人,全都遭到贬黜和降职,其余人等也被驱逐出京师,永远不许官府录用。

其中十数个曾干预朝政的僧道被斩首示众,家产入官,从犯流放。

这一番大刀阔斧的人事整治,不仅让传奉官和与他们沆瀣一气的内官无力招架,连朝中官员也都肉跳心惊,感慨朱瑄的乾纲独断。

从下诏、各部确定冗官到命司礼监、锦衣卫和刑部抓捕驱逐僧道,才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很显然,皇上早就有所准备,之前的几次下诏,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传奉官灰溜溜离开大内,民间百姓兴高采烈,朝官们觉得大快人心之余,明白接下来轮到内阁了。

原以为皇上温文儒雅,不会以激烈手段报复前朝旧臣,但从皇上对传奉官的处置来看,他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大批妖言惑众、专门以歪门邪道讨好权贵的奇人异士被赶出大内宫城后,整个京师都清净了不少。

至少没人给金兰送什么生子妙方了。

处理完宫中庶务,金兰终于清闲下来。

明天就是册后大典,礼部已经送来皇后的凤冠礼服,坤宁宫明间的节案和香案也安设好了,内赞、引礼的人选早就选定,掌事太监领着内官各处巡查,每一处都要检查确认好几遍,唯恐明天出一点差错。

上午的时候,杜岩禀报说扫墨回京了,宫门前的内官看着扫墨骑马进的宫门。

金兰立刻道:“拦住他,让他先来坤宁宫见我。”

她要问扫墨几句话。

杜岩应喏,派出人手,很快在长街上拦住扫墨。

不等扫墨动怒,内官笑嘻嘻地道:“公公,皇后娘娘有请。”

扫墨冷汗涔涔,跟着内官走进坤宁宫。

珠帘轻晃,内殿弥漫着一股清淡的香橼芬芳,纱帐后珠翠闪耀,人影晃动。

扫墨大气不敢出一声,跪在地坪上。

纱帘后传出金兰带笑的声音:“扫墨是不是瘦了?”

小满的声音响起:“回娘娘,确实是瘦了,还晒黑了。”

金兰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扫墨了。

朱瑄登基之后,扫墨接管锦衣卫,专为朱瑄打探消息、监视大臣,每天神出鬼没的,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她含笑道:“你这些天辛苦了,听说皇上打发你去四川了?你跟随皇上日久,沉稳谨慎,忠心耿耿,皇上向来倚重你。”

扫墨满头是汗,低声道:“娘娘谬赞。”

金兰看着扫墨,唇边笑容一点一点淡去,神色微沉,示意小满:“打起帘子。”

小满应是,卷起纱帘。

织金双膝襕裙琚扫过金砖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扫墨肌肉紧绷,不敢抬头。

金兰站在他面前,淡淡地道:“皇上担心我安危的时候,特意打发你来侍奉我,可见皇上对你的信任,我也把你视作皇上的得力臂膀”

她停了下来。

扫墨闭了闭眼睛,脸上神情挣扎。

金兰叹口气,她没有怀疑朱瑄,只不过担心朱瑄,想找扫墨确认一下他的身体无恙而已,但是当看到扫墨进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朱瑄骗了自己。

她声调冷了下来,道:“扫墨,你告诉本宫,西苑的那个郎中到底是什么人?”

扫墨浑身一震,匍匐在地。

金兰袖中的双手微微握紧,轻描淡写地道:“你照实说就是,本宫恕你无罪。”

屋中侍立的宫人面面相觑,在小满的眼神示意下躬身退了出去。

内室里只剩下金兰和扫墨两个人。

小满等在珠帘外,急得团团转。

片刻后,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他连忙打起珠帘,看到金兰盛怒到泛青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皇后娘娘很少发怒,今天竟然气成这样皇上完了。

金兰面色阴沉如水,疾步走出内室,扫墨紧跟在她身后,脸上神情倒还平静,不过额边的汗水还明晃晃挂在那里。

宫人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

金兰一言不发,直接冲到槅扇门前,咬牙切齿,吩咐小满:“备马,出宫。”

小满硬着头皮问:“娘娘要去哪儿?”

金兰站着出了一会儿神,转过身,摘下头上的金丝垂珠冠,撕开竖领袄的金扣,撸掉腕上的对镯。

“拿骑装来,去西苑。”

第一百七十二章 鞭打

乾清宫。

朱墙黄瓦, 飞檐斗拱, 彩绘廊柱,鸱吻凌飞。

湛蓝如洗的碧空中徘徊着几缕轻纱般的流云, 秋日的艳阳透过薄云倾洒而下,广阔空旷的广场上风声猎猎, 高低错落的殿宇廊庑之间浮动着灿烂的金色光辉。

蓟州知州吴健站在长阶下, 举目四望,满眼金碧辉煌、恢弘壮丽。

这里代表着无上的权势,是天下读书人毕生最心驰神往的地方,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淡泊名利如他,面对眼前巍然矗立的黄琉璃瓦重檐宫殿,胸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创百年伟业、建不世功勋的豪气与野望。

他压抑住兴奋激动之情, 垂下脑袋, 跟在次辅徐甫身后, 举步踏上石阶。

引路的青衣内官脚步轻盈, 散开到道旁, 不再往前走。

吴健好奇地看他们一眼。

徐甫笑道:“他们是中官,不能走御道,只能从两边穿洞入乾清宫。你我身为臣子, 为君王效忠, 为天下百姓请命, 自不与中官同日而语。”

吴健心中纳罕, 宫中果然规矩严明。

据说新君虽然依旧重用内宦,但对内宦管束极严,只知道一味逢迎阿谀者尽数被逐出乾清宫。不愧是鸿儒教导出来的学生,果然不负朝臣的期望,不会轻易被内宦蒙蔽。

吴健踏上露台,跟在徐甫后面,落后几步,一一穿过寓意江山社稷万代相传的铜龟铜鹤,日晷嘉量、攒尖鎏金铜亭,两对鎏金铜香炉,身着青色或绯色圆领袍、腰束绦环的内官拦下两人,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殿中传出传唤声,徐甫回头示意吴健跟上,领着他踏入正殿,转过隔断的槅扇门、宝座、金漆屏风,走进暖阁。

阁中静悄悄的,虽有人影晃动和衣袍曳地声,却是一声咳嗽不闻,地上铺设金砖,四周壁上满是镌刻纹案,左右柱上悬挂对联匾。

吴健不敢抬头,目不斜视地走到御座前,下拜行礼。

清冷温和的声音响起,令他免礼。

他不禁眼眶发热,极力定住心神,挺直脊背,退回徐甫身后,脑袋依然低垂着。

阁中还有其他大臣在,徐甫向其他人颔首致意。

片刻后,一道粗哑的嗓音打破沉寂:“圣上,元辅郑茂、吏部尚书、户部尚书上疏,奏乞致仕。”

吴健心中一动,眼角斜挑,打量说话的人一眼。

赤色蟒衣,戴大帽,腰束革带,身姿挺拔高挑,面若冠玉,气度不凡,一双狭长凤目,想来此人一定就是执掌司礼监的罗云瑾了,怪道京师风传他是北直隶第一美男子,果然相貌不俗。

吴健冷哼一声,当初他因为揭发宦官而被陷害入狱,险些死在牢狱之中,要不是皇上施救,恐怕早已经化为一具枯骨,他生平最恨阉人。

罗云瑾话音刚落,嗡嗡的说话声响起,御座前几位身穿绣孔雀、云雁绯色官袍的大臣小声讨论着什么。

吴健瞥一眼那几位大臣,宽袖中的拳头微微捏紧,在场的皆是重臣,议论的又是三位阁老奏乞致仕的奏疏,这种场合轮不到他插话。

大臣们商量了一会儿,礼部尚书道:“圣上,几位老先生是先朝老臣,圣上即位不久,人心未定,不宜斥逐。”

吴健愣了一下,浑身滚过一阵热流,礼部尚书居然对元辅郑茂用了“斥逐”这个词?

很显然,在场的官员不仅是当朝重臣,还是皇上倚重的心腹!他们刚才正在商量怎么驱逐元辅郑茂和他的党羽!

皇上雷厉风行,短短半个月内,驱逐先帝宠信的妖僧道士、惑乱超纲的奸佞小人,其中为首的十数人或被斩首,或被贬谪,其余人等罢黜官位,褫夺封号,一次性罢去两千多传奉官,同时裁汰六部冗官数百人,罢遣各大寺宇法王、佛子、禅师、真人近千人,全部遣回原籍,还有那些号称有呼风唤雨之能的术士,一并逐出京师。

这一番快刀斩乱麻、摧枯拉朽的整治,大快人心,一扫朝堂之上的颓废腐化之风。

吴健虽然不在京中为官,但熟知朝中动向,心知皇上驱斥奸佞后,接下来就该轮到内阁了。

郑茂几人不是傻子,他们在这个时候上疏致仕,就是以退为进,故意为难皇上。

不过吴健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允许他旁听这么私密的君臣谈话!

吴健忽然想起,他刚刚入京的时候,去徐甫府上拜谢他的救命之恩,徐甫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不必担心你的考评,圣上早就定了你的去向,你可以写信让你的家人启程北上,以后你要在京中长住。”

难道皇上要重用自己?

吴健不禁热血沸腾。

礼部尚书进言后,其他大臣出声附和,徐甫也赞同礼部尚书的意见。

奏请致仕是臣子惯用的伎俩,这时候皇帝不仅不能准奏,还必须加以挽留。

御座上的朱瑄似乎并不在意郑茂几人的为难,声音依旧温和平静,缓缓地道:“朕刚嗣位,还需倚重老臣,老先生等历事先朝,所辞不允。”

他刚说完,罗云瑾已经草拟好诏书,几位大臣传看过之后,不约而同向罗云瑾投去警惕的眼神,此人虽是内宦,却才学广博、能力出众,又熟悉朝廷典章制度、擅长内政,还曾立下战功,难得其眼界也开阔,非一般内宦所能比,以后肯定是内阁的心腹大患。

尚宝监送来印信,诏书送出乾清宫,徐甫赶紧给吴健示意,要他上前,笑向朱瑄道:“圣上,此人就是蓟州知州吴健,他被诬陷入狱的时候,当地百姓争相为他送食送水。”

顷刻间,阁中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汇集到了吴健身上,他心口怦怦直跳,上前两步。

还没来得及出声,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名内官顾不上请安,连摔带爬地冲进内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万岁,小满公公有事要禀!”

众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徐甫皱眉,面露不豫之色,正要开口斥责内官失礼,御座之上的朱瑄摆了摆手。

众人立刻噤声。

内官爬起身,走到御座旁,小声说了几句话。

在场诸人低着头,不知道内官说了什么,只听脚步声骤起,左右内官忽然全都动作起来,织金长靴踏在地坪上,几声沉重的钝响。

众人大惊,皇上居然站了起来!

朱瑄骤然站起,扫一眼阁中大臣,道:“诸卿先告退。”

声音不复刚才的从容冷静。

众人竭力掩饰住心中的惊诧,齐声应是,告退离开。

吴健第一次面圣,惶恐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时手足无措,双腿像灌满了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徐甫走到他身边,拉了他一下,他才猛然醒过神,跟着一起退出暖阁。

大臣们的身影刚刚转过屏风,朱瑄走下御座,疾步走向穿堂的方向,冷声问:“为什么不拦着皇后?”

内官小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大怒,突然说要去西苑小的们拦了,实在拦不住!”

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心头肉,平时有点小磕小碰,皇上都会心疼半天,他们倒是想拦皇后,但谁拦得住盛怒的皇后娘娘?真冲撞了皇后,日后皇上怪罪下来,受罪的还是他们。他们畏手畏脚,还没想出应对的法子,皇后突然弃了轿辇,蹬鞍上马,一骑绝尘,飞驰而去。

扫墨立刻飞身上马赶上去,禁卫军慌乱了一瞬,也拍马赶上,只剩下一群惊惶的内官站在宫门前,焦头烂额。

说话间,小满迎头冲了过来,看到面色沉凝的朱瑄,立马跪下请安。

朱瑄几步下了长廊,袍袖猎猎飞扬,挥挥手,示意他直接禀报:“皇后已经出宫了?”

小满一头的汗水,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万岁,皇后娘娘已经出宫了。小的为娘娘安排车轿,刚出了宫门,娘娘忽然让轿辇停下,直接骑马出宫,小的派了禁卫沿路护卫”

朱瑄眉头皱得更紧,拔步出了内殿:“备马!”

内官们瞠目结舌,难道皇上要亲自去追回皇后娘娘?

小满一脸骇然,要是皇上有什么闪失,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连忙道:“皇上放心,扫墨跟着娘娘一起去了。”

朱瑄双手紧握成拳,面色阴沉,重复了一遍:“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