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史的固然不会害她,但是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能不能保得住她?如今颜天真下落不明,你们就怎么知道她一定安然无恙?或许就是出了意外…”

“不会!”凤云渺呵斥一声,“我昨天才给她喂了鲜血,不会这么快出事。”

“可你们现在找不到她的人!”花无心脸色有些铁青,“我也不希望我所言是真的,我只是想将这个事实告诉你们,因为你们有权知道真相,我总不能隐瞒着,让你们漫无目的地去寻找,让你们耗费时间,耗费精力去找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我不相信。”凤云渺道,“除非我亲眼看见她的尸首,否则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你能不能醒醒?莫要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是…”

“没有但是。只要我没见着人,我就不信。”

“不信拉倒!你觉得我会骗你们?或许我不是个老实人,但我从没骗过你们。事实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我希望你们好好静静,尽快从这段悲痛中走出来。”

花无心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我也不信。”凤伶俐有些颓然得坐下,低喃着,“我不信…”

他嘴上说着不信,心中却是难受。

或许他在欺骗自己。

花无心少见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他说这些话是认真的,绝不是玩笑话。

肖梦与肖洁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凤云渺低垂着眼,无人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良久的寂静之后,终究还是凤伶俐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义父。”

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凤云渺却道:“都出去罢。”

他的语气平静,却似乎带着些许压抑。

凤伶俐不再做声,与其他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出门之时,还不忘把房门也带上了。

此刻周身无人,凤云渺便掏出了那一串颜天真送给他的红豆手串。

“花无心不会骗我,但或许他的判断就是错误的。”

凤云渺望着手中的手串,“在没有亲眼见到你的人之前,我绝不会相信。”

“就算找不到你,也得找到史家兄弟问问清楚。”

“我还欠你一场婚礼,无论如何都要还给你的。”

他注视着手中的那串红豆。

桃花美目之中,泛上一层淡淡的氤氲雾气。

良久,终有泪珠滑出眼眶,流淌过脸颊,滴落在手中的红豆上。

凤云渺将自己独自关在房中一个时辰。

而就在这期间,凤伶俐将花无心的话,转达给了尹默玄。

尹默玄自然也是震惊良久,不愿相信。

“不可能!你义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不相信,除非亲眼见到人。”

“本王也不相信!这世上时时有意外,那蛊虫或许也因为意外死了,与良玉无关!”

尹默玄试图平息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对尹晚晴愈发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尹晚晴,同为尹家的人,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良玉失踪的这笔账,本王必须算在她的头上!”

可气的是,派去城门口盯着的人至今没有消息回复。

莫非那尹晚晴还留在帝都之内?

她若是敢现身,就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王爷,该用午膳了。”门外响起了婢女的声音。

“不吃!”尹默玄厉喝一声,“滚!”

门外的人被他这一声吓得瑟瑟发抖,连忙退下。

而凤伶俐的腹部,却在这样的时刻发出了几道声响。

“罢了,传膳!”尹默玄又朝着门口的人吩咐了一声,转头望向身旁的凤伶俐,“你这个年纪,正是需要吃好喝好长身体的时候,本王可不能苛待了你。”

凤伶俐摇了摇头,“王爷与义父不吃,伶俐也就不吃了。虽然我这肚子有些不争气,但我的心情其实很不好,咱们就一起挨饿吧。”

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我们一起去你义父房中看看罢,把他也一起喊来用午膳,咱们要是都饿死了,谁去找良玉。”

二人说着,便齐齐起了声他厨房门,前往凤云渺的住处。

到了凤云渺的屋外,凤伶俐伸手敲了敲门,“义父。”

无人回应。

是不在,还是不想搭理人?

凤伶俐又敲了敲门,“义父,你可还在?”

依旧没有回应。

尹默玄见此,直接伸手拍开了房门!

房门未锁,只是掩着,他这么一拍自然就给拍开了。

拍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尹默玄与凤伶俐齐齐一惊——

此刻正值中午,明艳的日光透过纱窗,映照在紫檀木质的桌上。凤云渺一手支额坐在桌边,日辉映照着他那一头绾梳整齐的发丝,泛出有些刺眼的银白色。

三千青丝,皆成雪白。

“义父…”凤伶俐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伸手揉了揉眼睛,看到的画面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

凤云渺那一头本该是乌黑如墨的发丝,如今皆成银白。

并没有折损他那一番俊美如神祗的容颜,只是衬托出了些许病态。

些许愁绪。

尹默玄也怔愣了许久。

凤云渺将自己关在屋里一个时辰,也就才一个时辰的时间,竟然…

二人此刻都立在门外,忘了踏进去。

凤云渺抬眼望着伫立在门外的二人,开口的声音清冷如玉石撞击。

“你们二人为何这般古怪地看着我?”

尹默玄不知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

凤伶俐犹豫了片刻,才道:“义父,你的头发…”

“换了个颜色,就让你们二人惊奇至此?”凤云渺抬手,将背后一缕发丝拨到身前,拿到眼前看了看,“好像也不是很难看。”

门口站着的二人无言。

难看倒是不难看。

只是让人平添了几分难受。

在茶楼酒肆之中,说书人倒是有说过一些才子佳人的情爱之事,倒也有听过一夜愁白发的。

或者是在经历了情伤与悲伤之后,白了发。

“你们不用多虑,我并未想不开,在没有找到她或史家兄弟之前,我必然是会好好地活着,我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

尹默玄叹息一声,“用午膳罢。”

“好。”凤云渺并未拒绝,起了身。

三人一同去了大堂,尹默玄便吩咐下人上菜。

小莹带领着下人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珍馐佳肴摆上了桌,这才朝着尹默玄道——

“王爷,郡主身边的那位护卫梅姑娘,如今无处可去了,眼下还没有找到郡主,我想,应该让她留在咱们王府里,等郡主回来了,再去跟随郡主是不是?她刚才过来找我,问我她是否有资格留下。”

尹默玄道:“当然有资格留下,既然是良玉带来的人,哪有赶她出去的道理,你去回复她,就让她在王府里安心呆着。”

尹默玄拿起了筷子,朝着对面的两人道:“别愣着了,动筷罢。”

凤云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却不是给自己吃,而是夹到了凤伶俐的碗里。

“自你喊我义父的那一天起,你也就是我凤家的人,我虽然对你时常苛刻,时常数落,却从没拿你当外人,你义母时常说我过分,明明只比你大了七岁,却要你认我做义父,而不是兄长。”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伶俐喊一声义父,从来不觉得委屈。伶俐知道义父从没把伶俐当作外人,伶俐生是凤家人,死是凤家魂。”

“好。”凤云渺道,“那么你是不是会给凤家延续香火?将来你的儿女也是凤家人,我不需要你孝敬我来报答我的养育之恩,以后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孝敬我的双亲,可好?”

凤伶俐怔住,“义父,你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呢?义父如此强悍,定不会被人所害。”

“你只需要答应我就行了,若我不在,我对你的养育之恩,你回报给我爹娘可好。”

“这自然是应该的!”

凤云渺唇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坐在对面的尹默玄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凤云渺,你为何忽然说这些话?”

“没什么。”凤云渺道,“用膳罢。”

他要保持着充沛的精力,可不能一蹶不振缠绵病榻。

寻找颜天真,是他的目标。

在这个目标没有达成之前,他绝不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

若是最终证实了花无心所言是真话,那么,他会把没解决完的事解决了,没收拾完的人收拾了,之后——

就可以去寻找她了。

颜天真,我终究还是要去往有你的地方,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向往。

天堂地狱,黄泉奈何,终要化作枯骨,同居一处。

三色冰蚕:天真没死的呀,只是我把情蛊冻住了!2333333

第165章 太子归来(一更!)

夜凉如水,人声寂寂。

朦胧的月,在巍峨的城墙之上洒下一片月辉。

破落的房屋之内,月光透过半敞的窗,映照房屋中央一袭白锦衫的俊逸男子。

“郡主,我的提议你可考虑好了?”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房屋角落,尹晚晴咬牙切齿,“这种出城的办法太屈辱了!”

凤云渺血洗了她的郡主府之后,她心知自己在这帝都之内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便听从白路的建议,打算先离开此地。

禁卫军们在清扫府邸,他们趁着府里的人不多,便从酒窖中爬了出来,收拾了一些盘缠,趁夜离开了府邸。

他们暂时没有落脚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住客栈,便在这条清冷的小巷中寻了一处破旧的屋子,一看就是失修已久,许久没有人打理过的。

“真是没有想到,我竟然如此一败涂地,我派人去杀良玉的事情竟然会被他们知道…说好的杀手不泄露雇主的讯息,言而无信!”

她恼,她恨。

郡主府经过一场血洗,这样的消息自然不可能瞒得住民众,更何况当时还有好些路人看在眼里,于是天亮后,这件事情就从街头传到了巷尾,成为茶楼饭馆中的热谈。

人人都在惋惜,说她晚晴郡主倒霉又可怜,说天子脚下,那下手之人有多猖狂等等。

之后,街角许多地方张贴出了悬赏令,悬赏令上所写的内容大概就是——晚晴郡主失踪一事,令陛下感到焦灼而担忧,若有人能寻回郡主,赏金千两。

这些悬赏令,都是摄政王府里的人贴出去的。

从字眼上看,说得十分好听,倒像是在担忧她的安危。

其实这悬赏令与通缉令无差别,一旦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去上报,尹默玄当着外人的面,自然会对她嘘寒问暖,暗中却会伺机除掉她,为良玉报仇。

所以,她万万不能出现,不能被任何人捕捉到她的踪迹。

茶楼饭馆不可进,客栈也不可住,只能委屈点在这破落的小屋里面暂时落脚。

出城也是个难题,白路猜测,凤云渺和尹默玄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是会派人在城门外盯着,一旦暴露了踪迹,必定要被追杀。

白路想到了一个安全性高的出城办法——躲在粪桶之中。

粪桶和泔水桶出城只会进行粗略的检查,尤其粪桶,城门守卫几乎掀都懒得掀,只有在城门戒严之时会盘查。

“郡主,若是你能同意我的法子,今夜我们就可以出城,我已经去打听了,今夜有二十车粪桶出城,前往十里之外的菜园。”

“太恶心了!你为何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咱们就不能去泔水桶里吗!”

泡在剩饭剩菜的池子里,也好过泡在粪池中。

与后者比起来,前者环境简直好得太多。

“郡主,大型车队出入城,都是要面临盘查的,只有粪桶车守卫不会检查得太仔细,在城门没有戒严的情况下,他们顶多看一眼就过去了,毕竟在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躲在这种地方。”

白路说着,叹息一声,“性命重要,还是洁癖重要?又或者你想在这帝都里躲躲藏藏一辈子?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尹晚晴不语。

想到大半截身子都要泡在那种地方,她已经觉得想要作呕。

但白路说得不错。

这是有效并且简单的一个法子。

尹默玄和凤云渺不会给她活路,这帝都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待下去。

她终究妥协。

“那就按你说的办…离开帝都之后,我们去哪儿?”

“郡主想去哪儿?”

“离开这女权之国,无论去任何一片国土上,都不会比在鸾凤国快活自在,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

要不是因为呆不下去,她怎么样都不会舍得离开这片国土。

“郡主,随我去东陵罢,我仅剩下的一位亲戚就在东陵国了,我们可以先去投靠他。”

半个时辰后,二十车粪桶陆续出城。

守卫检查的速度十分迅速,显然不愿意身上沾上臭气。

“过过,赶紧的!”

“臭死了。”

暗处,响起议论之声。

“殿下有令,要密切关注着出城之人,同时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件可以藏人的东西,你说这晚晴郡主,会不会躲在粪桶之内?”

“噗嗤,好歹是郡主之尊,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吗?”

“那可不一定,殿下说了,她不会留在帝都之内,这里已经不是她能呆的地方,她得躲躲藏藏到几时?必定是要想尽办法离开,我觉得这二十车粪桶不能放过。”

“有理,为了谨慎起见,咱们应该跟上去探一探。”

“留下一半人继续盯着,其余人随我一同前去检查。”

话音落下,五道黑影齐齐掠出。

脚下如风一般,落在搭载着粪桶的车上,将粪桶一个个掀开。

忍着熏天的臭气,也要将这二十车粪桶检查完毕。

五人动作很轻,确保不会引起车夫的注意。黑夜之中,夜行衣最是不容易被人发现。

检查过后便又聚到一起。

“我早说了,这不可能藏人。”

“万一呢?殿下说了,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将剑插进去探一探,这样最放心。”

五人各自检验四个粪桶,甚至都将剑插进去探了探。

验过之后,再次齐聚。

“没有异常。”

“我这也没有。”

“我早说了,谁会藏在这儿…”

“我受不了了。”

“撤。”

五道人影齐齐飞离。

片刻之后,最后一车粪的桶盖被人掀开,探出了两颗脑袋。

两人齐齐翻出了桶,从车上跃下,由于站立不稳,落地之时便打了几个滚。

“呕”

尹晚晴上吐下泻。

就在那粪桶外的人说要将剑插进来时,白路几乎想也不想,就捂住了她的口鼻,带着她直接埋进了粪池子里,躺在了底部。

外面的人虽然将剑插了进来,但粪池的高度,终究高过了剑的长度。

检查的人虽然谨慎,却也不会将手伸入,他们因此而躲过了一劫。

虽然是躲过了一切,这心底的创伤…只怕是好不了。

尹晚晴起身之后便拼命狂奔,试图寻找水源。

这些粪桶原本就是要运到菜园,途经山郊野外,自然也就有河流。

寻到了一处河流,她想也不想,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今日的屈辱,铭记在心。

鸾凤国,她迟早有一日要回来!

这一边尹晚晴顺利离开了帝都,另一头,史家兄弟二人已经离开鸾凤国的边境,踏出了这片国土。

宽敞的马车之内,周身被冰霜覆盖的女子安静地躺在软榻之上。

身旁,一袭浅粉锦衣椅靠着车壁,低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希望此趟东陵国之行,能有所收获。”

眨眼已是十日过去。

摄政王府南面的庭院之内,多人齐聚。

“今早接到赵大人的传信,说是咱们陛下这两日缠绵病榻,身体不适,却还要忙于处理政务,依我之见,应该让太子殿下回去才是。”

“不错,陛下身体抱恙,太子理应监国。可我看太子殿下并没有打算回国的意思,咱们是不是该去提议他这两日决定好回国的行程。”

“太子殿下在这鸾凤国已经逗留许久,也是时候该回国了。”

人群身后,凤伶俐将这些对话听在耳中,叹息一声,“他们说得也有道理,义父出来已经许久了,总不能一直停留在他国国土上,这于理不合啊。”

“他与颜天真的婚事原本都定下了,要不是这后来出了这么多意外,如今应该已经回了南旭国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