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想过了。”

“五分钟,你重新编一个更充分的理由。”

朝乐的脸煞白,牙齿咬着唇瓣,“我出轨了。”

这个理由,看似恰当,不过还没有第一个合理。

司从摸出一盒万宝路,捏了根香烟在指间,他不习惯在她面前抽烟,捏着烟只是消除心头异样的情绪。

良久,他陈述:“三年来你身边的男人屈指可数,我,小李,还有你兴趣班上的男同学,你不会对未成年有兴趣,那么唯一和你接触最多的异性就是……”

朝乐抬头。

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猫。

肉团:“……”——关我屁事。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婚姻很没意思。”朝乐再小心不过的语气,低低道:“你明白我意思吗?”

“不明白。”一根烟被他捻得变形,随手丢开,站起身子,“你要是非要离婚的话,我不勉强。”

“那我,明天可以搬出去吗?”

她行李都收拾好了。

“今晚就走。”他背对着她,拉开浴室的门,“趁着天黑。”

“……”

随着拉门哗啦一声,朝乐感觉到男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怒意。

好像,惹他生气了呢。

保姆请假照顾儿媳妇了,早上是他煮的鸡蛋,煎了饺子,热了牛奶,两份早餐对立摆放在餐桌上。

一切如常。

朝乐当然不会选择晚上走,她赖在这儿一晚上,打算早上去扯证,却见他没有配合的意思。

眼看着司从穿衣服,拿车钥匙,走到玄关处换鞋。

“那个……”

朝乐喊住他,一阵担心,他不会忘记了吧。

司从看她一眼,“什么事?”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有事?”司从像是认真沉思一番,“今天要去机场接你弟弟。”

“哦,对哦,我都忘记了。”

然后他走了。

朝乐还目送他离开。

车子不见踪影后,她猛然想起,他们不是打算去民政局离婚的吗?

晌午。

接机顺利,他们的车上多了一个朝气蓬勃的大男孩,比三年前更黑更壮实了,坐在后座,腔调不再孩子气。

“姐夫,我能去你公司上班吗?”朝阳的嗓音敞亮清澈。

司从打转方向盘,抬头扫了眼后视镜,“没问题,明天就来上班。”

“太好了,我想先锻炼下自己的能力,再做长远打算。”

这话的意思,摆明了觉着姐夫的小公司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不过由于是实习生,勉勉强强接受啦。

司从没继续说下去,他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红灯,掐准的时机十分巧妙,车速的速度能在红灯前停留时间最短。

中国人自营的韩牛餐厅。

朝乐坐在司从旁边,漫不经心,托腮玩手机刷微博,同桌的两个人相谈甚欢。

服务生先送来三杯冰柠檬水。

朝阳举起杯子,以水代酒,“姐夫我敬你。”

朝乐一个余光瞄见杯沿上的柠檬,突然站起来,夺走杯子:“你不能吃酸的!”

朝阳微怔,姐弟两个对上的视线仿佛跨过久远的时间,回归最原始的时候,天真无知。

眼看着朝乐把杯子放在自己跟前,司从慢慢来一句:“你胃不好,也不能喝冰的。”

三杯柠檬水都被他的手推到一侧。

朝乐再也无法平静,躲闪,盼望,甚至阵痛的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余光随同折射的日光一同落在朝阳的衬衫上。

“姐。”朝阳推了推金丝圆眼镜,笑容温和,“我谈了个女朋友,还没和咱妈说呢。”

“是吗,恭喜了。”朝乐怔了下,露出嘲弄一笑,“你三年没联系我,开头给我这句话,真是让人喜上加喜。”

“姐姐开心就好。”

深呼吸,吸进氧气,朝乐还是感觉胸腔空的慌。

“吃饭吧。”

司从打破这不算尴尬的气氛。

吃完饭后,朝阳没有接受他们的回家坐坐等再客气不过的邀请,朝母急着见儿子,让他快些回家,想出去的话随时可以出去,朝乐的车还停在娘家。

车子经过公交车站时,朝乐看见朝阳随意地在站台前倚着,耳朵里插了一个黑色耳机,唇角是她熟悉的微笑,有女生见他长得帅忍不住去搭讪,他一本正经写给人家一串错误的微信号。

朝乐看得失神了,扒着窗口,像是被关在牢狱里的囚犯。

“你和你弟感情很不错。”

司从这样说,也不知话里有没有话。

朝乐没有回答,看着他,不再提离婚的事,而是问得诚恳认真,“我能去你公司上班吗?”

“我记得你说过,要拉一辈子小提琴。”

“这和去你公司上班不冲突。”

“我拒绝。”

她张嘴,显然意外,“为什么?”

“需要面试,而且我估计你不会通过。”

“那为什么我弟弟不需要面试?”

“因为他是我小舅子,走了后门。”

“……”她脱口而出,“我还是你老婆呢。”

司从不动声色:“这是你说的。”

意识到中了套,她不恼,继续缠着他:“我不管,我也要走后门。”

“你可以走前门。”

“怎么走?”

“亲我一下。”

啊,明明这人在耍流氓,可那正儿八经严肃不苟的样子真让人觉着,她才是流氓。

朝乐眼睛眨了数十下,确定自己没听错。

这个她印象里古板,能吃苦,有责任心有上进心唯独没有玩心和乐趣的老男人在向她索吻。

可能,这是给她台阶下吧。

朝乐小声嘀咕一句“你怎么不让我弟亲你”。

车速微微放缓,他的语调跟着缓慢:“你说什么?”

☆、3

“没什么。”她不太乐意,“你送我去琴行吧,我不去你公司了。”

一会想去,一会又不去,完全是出于玩心。

姑且当她是玩心,司从思索不到两秒,“你要是想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工人们缺一个送饭的。”

“那你打算一个月给我多少工资?”

她倒给他较起真来。

她仍然在打离婚的小算盘。朝母说得不错,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她跟人家结婚后白吃白喝三年,还贪了不少钱,得把却钱还上再走。

“一万,够吗。”司从问道。

“好像有点少。”朝乐飞快地心算一遍,如果是这样的工资,还需要一年才可以理直气壮地提出离婚。

“你想要多少,到会计那里报账就行。”

司从不知道她小脑壳里盘算了什么,以为她只是出于玩心时,朝乐已经迅速心算出最短的离婚时间,且理直气壮,连理由都想好了,

目前而言,半年后她就有可能把钱挣完还给他。

半年也好,三年都过来了,她不是不能等。

这样想着,她美滋滋地摸出手机,拿了一副耳机,刷了一阵子抖音。

到了目的地,司从停稳车,余光有的没的落在她的手机上,“这是什么?”

“啊?”

朝乐有些不可思议,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他,“这个软件火遍欧美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司从眉目不动,“我知道,我是问上面的视频是什么猫。”

“应该是挪威森林猫吧,我看评论都这样说。”

“下车吧。”

“哦。”

两人就此分别。

司从去了工地,除了监督各项岗位,也为了同小李探讨墙壁防火材料的事情。

“国产的阻燃物便宜,但质量一般,进口的阻燃物效果好,相对而言价格也不低。采购给出的方案是使用B级,节约成本,扩大利润。”

司从头上顶了副安全帽,听小李讲完后,随手将手中的策划书丢开,“用A级。”

“可是……”

“上头查的严不说,况且,不稀罕几个黑心钱。”

“好。”小李明白了。

司从在工人之间的威望和人缘都不错,即便他不来,也嫌少有偷懒的现象,有人讨好殷勤地端了把椅子过来请他坐下,留他一起吃饭。

“老板待会还有事。”小李说,“工商局来了人,得认识认识。”

“没事,不急。”司从先坐下,摸出手机。

见他拿手机,小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帮你的账号找回来了。”

“知道了。”司从点头,不太熟练地登陆微信,对话那栏,一眼看见朝乐的头像。

点开朋友圈,却空白一片。

小李不知道他看的是谁的朋友圈,殷勤地解释:“如果看别人的朋友圈是空白的话,就说明你被屏蔽了。”

司从的手一僵,旋即退掉微信,当做没看到似的,岔话道:“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流行的软件?”

“什么软件?”

“上面有一个音乐符号,可以看视频。”

“抖音吗?”

噢,原来叫这个名字。

小李不明所以挠了挠头,“老板你有兴趣的话,我帮你下载一个。”

他还真有模有样帮忙下载一个,还注册了账号。

谁知司从点开一个视频,一个男孩撩道:“我想在你那里买一块地。”女孩道:“什么地。”“你的死心塌地。”

司从眉头轻皱,是他老了,不理解现在的小姑娘为什么都喜欢这个?

他丢开手机:“无聊。”

朝乐所在的琴行,她持有部分股份,是司从买给她的,意为让她在这里当个半吊子老师,不至于被人欺负。

这里的老师多是大学生兼职,钢琴吉他古筝都有,前来学习冷门乐器小提琴的学生很少,提琴老师只有朝乐。

吉他易上手,古筝有格调,钢琴地位高,相比而言,小提琴吱吱呀呀的嗓音委实不讨喜。

她学生中有一对是一对小情侣,他们过了暑假就升高一,但两人没考上同一所学校,所以暑假在一起的时光格外珍惜。

“老师。”女生的眼睛挂着几滴泪,“我的琴被我砸了,我能用你的吗?”

“砸了?”

“我和他昨天开始吵架,今天一时气急就把他送的东西全扔楼下了。”

他们家境不错,互相送的礼物价值不菲,光是几件Lolita裙子就上万了,倒也舍得丢下去。

朝乐把备用的琴给了女生,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朝阳送她的琴,别说摔了,连磕都没磕一下,可岁月久远,还是难免灰尘的光顾。

临近傍晚,琴行准备下班,朝乐看见自己的男学生正站在门外,女生出来后,他一把冲过去将人拉走。

看得出来,女生虽然表面抗拒,但还是依着他走了。

真好。

她怎么没有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呢。

如果是她,没准人还没来,她就摇摇尾巴去找人家嗯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朝乐的思绪被打断。

“你是朝阳的家属吗?”

“我……是,朝阳怎么了?”

“朝阳路发生一起车祸,车主是你的名字,肇事者为朝阳,他目前在云区分局,不肯配合调查,你方便的话就过来一趟吧。”

“不是,他……”

朝阳受伤了吗?

朝乐的大脑嗡嗡作响,竟然感觉世界是灰暗的,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强在别人前头拦了辆出租车,又因忘带钱而遭到司机辱骂,她用微信转给人家后,司机的嘴里并没有积德。

朝乐却在下车后说了一句“一路顺风”。

车祸,是她不敢想的,她更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失去。

她给司从打了个电话。

不知为何,听着那端平和的嗓音,她的眼泪掉下来,断断续续讲述了事情的大概。

司从说:“只要人没事就行,我暂时不能过去,待会让小李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