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那些人

筱笑笑的问话唐突又直接,使得顾初无从回答。如果有可能,这也是顾初心底最想问的问题。

“拉关系攀交情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他都表明身份了,当然不是陆北深。”有声音插了进来,慢悠悠的,语气让人听上去不大舒服,如同细针扎在了耳膜。

顾初看过去,是跟她同班的凌双,没想到她也来了。说起凌双,顾家和她家还算是有点交情,刚一开学的时候,顾初和凌双的关系尚算可以,但女孩子之间总会比较,凌双生性好强,又喜欢逞能,再加上家境不错,所以不管做什么事儿都力求优秀。她跟顾初争漂亮、争班委、争学生会主席,两人总会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拌嘴,性格上的差异,时间一长友情也就淡了。

凌双走到顾初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哼笑,“呦,今天打扮得这么简单啊,可不像你的风格啊顾大小姐。样子倒是没怎么变,可惜了,今天来的是北深的哥哥陆北辰,人家可不认识你,你当还能叙旧呢?”

凌双今晚成了香奈儿的代言,从服装到手里的小挎包。顾初一直都有凌双的消息,不奇怪,因为她总会在电视上看见凌双,时尚尖锐,凌双,是国内一线知名杂志的出版人,是时尚圈出了名的交际花。学医的背景始终没能改变凌双,她还是选择了她所钟爱的文字,然后,将文字化作了利器,成就了她的一番碧海蓝天。

凌双举着一只高脚酒杯,手腕轻轻一晃,便是璀璨入眼的光芒,她冲着顾初又补上了句,“也难怪你会主动现身了,消匿了这么多年,还真把自己当老鼠了不想见光?一场同学会这不还是轻轻松松把你叫来了?敢情你今天是冲着人高富帅来的吧。也对,鼎鼎大名的陆北辰,多少名媛想要认识的男人,要身价有身价,要地位有地位,还是国际政客眼里的红人,现在谁不认识陆北辰啊?我看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怎么着,还想玩单萌纯呢?过时了顾大小姐,人陆北辰什么女人没见过,他弟弟会吃你那套,他可未必。”

顾初懒得跟她吵,倒是筱笑笑替顾初出头,“艾玛呀,我怎么觉着某人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劲儿呢?想当初是谁那么喜欢挖墙脚啊,明知道北深有女朋友了还缠着北深?凌双,你的眼界可真是比你身高要争气啊,平时也不见你怎么跟同学联系,今天这不是屁颠屁颠来了?说人家顾初有目的,我看是你有目的才对吧,北深你都追不上,还想追他哥?”

曾经让顾初与凌双彻底闹掰的就是因为陆北深,在她与北深确定恋爱关系后,凌双没少闹腾他们两个。

凌双眼里盛怒,转而却消,她没搭理筱笑笑的冷嘲热讽,看向顾初,“就算我当年挖墙脚那也是出于真心,我是真心爱北深,哪像某个人只是将北深当成了打发时间的工具,遇上了能为她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乔云霄马上移情别恋,把北深当成了垃圾似的扔掉。”

顾初表面云淡风轻,可心里像是扎了针,是凌双的字字句句,精准无误地将她扎出了血。筱笑笑一时间也有点垭口,嘴巴张了又合,没等想出下一句话该怎么接,凌双又开口了,许是觉得成功地刺激到了顾初,所以语气变得幸灾乐祸,“这世上的事儿可真是难料,谁能想到会跟反转剧似的?我想,陆门集团你们不是没听过,那个有着国际背景十几种赚钱产业盘根错节的知名上市公司,陆北辰呢,就是陆门集团的二公子,先不说他手中一定会持有陆门的股份,单是他个人的头衔和名下的‘北辰基金’就足以吸睛了。陆北深是陆北辰的弟弟,他的身份也可想而知了,顾初,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后悔当初错把北深看成了穷小子?”

沉如深海

筱笑笑在旁惊愕,“天…这两兄弟来头这么大?当初可真没想到陆北深跟陆门集团有关系。”又拉了拉顾初,“你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否则当初怎么会甩了北深投入乔云霄的怀抱?”凌双冷笑,“现在乔远集团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又开始转移阵地了,知道攀上了陆北辰能让你衣食无忧一辈子,所以借着误以为他是北深的幌子接近对吧?”

顾初的呼吸有点疼,是的,她从不知道陆北深的背景是陆门,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桀骜不驯自尊心极强的大男孩儿,为了赚钱能同时打打几份工,他不是学霸,在一群学医的同学中,他爱飙摩托车、爱打篮球、爱玩摇滚,他似乎精力总是那么充沛,却也总会在上课的时候趴在教室里呼呼大睡,然而每次拿奖学金的人还是他,据他自己说他的记忆很好,过目不忘,在顾初看来他就是典型的应试型人才。他学医不是因为理想远大,只是希望能够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她一直觉得陆北深是个贵族,是个精神贵族,因为贫洗如他,不论出色的外形还是解决问题的能力,都足以令女孩儿们前仆后继。

而今天,所有人,包括陆北辰的资料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陆北深并非只是精神贵族,虽说没有他的消息,但是,正如凌双所讲,他是陆北辰的弟弟。

“凌双,我看你是先吃萝卜淡操心吧?这些都是顾初自己的事儿,你跟着插什么嘴?”筱笑笑在理据面前仍旧不想低头,还是执意站在顾初这边。

“我只是看在同学一场的情分上想要提醒她一句而已,别期待太高,人陆北辰的眼睛毒得很,骨头下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何况你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你的目的,还真当他跟北深似的好骗?再一个,我可听说陆北辰已经有女朋友了。Cytheria,中文名林嘉悦,电影巨头林蒋的女儿,母亲是知名的珠宝师,国外长大,听说是语言天才,会5国语言,人又漂亮,是众多富商追逐的对象,她跟陆北辰可谓是天造地设。”凌双说着说着,眼睛不知瞄到了什么突然就亮了,语气也走了样儿,“乍一看这两人长得还真像,但仔细来看,他比北深成熟内敛多了,北深的脸还是柔和了许多,但是他就不同,这张脸看上去一丝阴柔都找不到,棱角刚毅,很男人,相比北深,他更令女人眩晕。”

顾初顺着凌双的目光方向看过去,被花海装点的T台上多了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距离虽远,但也足够惊鸿一瞥便深刻他的影子了。相比正装参加聚会的同学们,陆北辰并非西装革履,他穿得十分随意,浅咖色亚麻薄衫、深色休闲长裤,却也是那么阳春白雪地吸人眼球。他拿起了麦克风,场上的欢腾也顿时安静了不少。

顾初的眼刺痛了一下,他的这种装扮像极了北深,看似慵懒随和,却又疏离难以令人靠近。

陆北辰先是道谢了一番,嗓音听上去像冬日湖水,平静得不见涟漪,紧接着他便说出了这次聚会的目的。

“我知道在座有跟萧雪打过交道的同学,如果有什么线索,欢迎大家随时向我提供。其次,今天是我弟弟的一位故交的生日,在得知我来琼州后,我弟弟便托我举办这次聚会,当是为这位故交过生日。”

周遭窃窃私语。

顾初心口一颤,身旁的筱笑笑狐疑,“今天谁生日啊?”想了想眨巴眼看着顾初,一拍脑袋,“是你生日吧?”

凌双在旁冷哼。

顾初没接话,下意识地抬眼朝着陆北辰看过去,不曾想他亦朝着这边看,隔着人群和绚烂如烟花的灯光,他的眸沉得如同深海。

有关白兰的记忆

7层蛋糕塔就这么华丽丽地推过来,穿过花海,越过或惊讶或看热闹的眼球,来到顾初的面前时,她能闻得到白兰花的气息,隐隐约约地扯着神经,拽着记忆。

“北深北深,什么时候你能为我办一场生日宴?我要很热闹很热闹的那种。”

“生日宴?你喜欢那么过生日?”

“过生日嘛,一年才一次,人多了才好玩啊。”

“…”

“而且我觉得,生日蛋糕一定要散发着白兰花的花香。”

“可想而知有多难吃。”

“我又没说要吃白兰味的蛋糕,只是希望蛋糕周围铺满白兰花而已。”

“不应该是玫瑰花吗?”

“我才不喜欢玫瑰呢,白兰多好,味道特殊,我也要做最特殊的那一位。而且啊,蛋糕上的花纹最好也是白兰花形状的,盛放蛋糕的器皿啊、叉子啊刀子之类的,都要烫印白兰花的图案。”

“吃个蛋糕而已,穷讲究。”

“这世上呢最讲究的事儿就是吃了,好食材要配上好器皿这才能配得上格调二字,反之也一样。上帝赐给了人类的舌头一万多个味蕾,每个味蕾都有六七十个味觉细胞,这就是要我们好好品尝美食,辜负美食就是辜负我们的舌头,辜负了舌头就是辜负了上帝。”

筱笑笑的惊呼将顾初扯回了现实,“真有创意啊,全都是白兰花,真漂亮。”

顾初盯着高高的蛋糕塔,每一层的蛋糕都刻有白兰花的形状,还有精致泛着银光的小勺、椭圆光洁的烫有白兰花图案的瓷碟,浓郁的巧克力酱勾勒了她的名字,那句“Happy Birthday”缀在柔细的白兰花瓣中,芳香得刻骨。周围人的惊赞不亚于筱笑笑,只有凌双,冷眼旁观。

周遭的惊叹声似近似远,撞进了她的耳,与记忆中青春泛旧的图画融合又抽离。现场的音乐转了风格,主调大提琴,在优雅的钢琴配乐下流淌着久违的高雅艺术。顾初站在原地,晃了神,这是一首她最爱听的大提琴乐,而这么多年,她以为她忘了这些音符,实际上,音符的样子早就刻在了记忆深处。

人群有些涌动,然后,那道高大的身影就朝着她一步步过来,唇角衔笑,眼里亦像是染了白兰花的清雅,礼节又谦逊。顾初的脚跟扎在地上,直到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头凝视,漂亮的瞳仁里是放大了的他的笑。

“May I ?”陆北辰冲着她伸出手,做出邀请状。

可他的眼,一瞬不瞬锁着她的脸,优美的字句从他略薄的唇角中逸出,淡然又不容拒绝。这张脸在含笑时明明就是温柔的,可顾初总觉得,在温柔背后匿藏着的那份刚毅锋利令人不能小觑,她开始动摇自己的信念,那个始终相信他就是北深的信念在这个举动中有些瓦解,北深,再孤傲不羁也好,总不似他这般高深莫测。

她盯着他的手,骨节分明,掌纹深刻,一时间竟有些退缩,可能,这只手所暗藏着的力量会将她摧毁。迟疑时,陆北辰却做了主动方,拉过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带,两人便成了第一支舞的男女主角。

时空转换的那双眼

顾初成了被人瞩目的焦点,可她怎么都觉得自己更像是一片众矢之的,在那些学姐们不屑的目光中燃成灰烬。音乐的节奏悠缓舒慢,像在时光油走下的人生,不急不躁,割不掉舍不去。

这个曲子,是她和他曾经跳过的第一支舞的曲子,那时候的他们,青涩委婉。在校园的舞会上,在暗暗的光亮中,北深伴着音乐轻轻拥着她的腰,他的眼如同忽闪的星光,始终落在她的脸。她知道自己脸红了,即使在不透亮的光线下她还是怕被他察觉,便伸手将他的双眼蒙上,心跳得厉害,从未有过的厉害。

北深唇角轻轻上扬,弧度很漂亮,他低沉笑问,“干嘛?”

她说,“别看着我。”

“为什么?”

她不语,松手圈上了他的颈,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前,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害羞了。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竟与她的频率相同,原来,他亦是紧张。

腰,被一股力量收紧。

顾初抬眼,对上的是陆北辰的眼眸。灿如曜,熟悉,又那么陌生。他抬手,引领着她轻轻转了个圈,黑色的小裙摆便微扬了起来,线条均匀的小腿总会是人鱼鱼尾蜕变后的惊艳。

陆北辰再一收臂,顾初便被他轻轻带入了怀。他一手又重新箍住了她的腰,力道不轻不重,不会令她感到紧缚却又无法逃离。透过衣料,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不热,有点,温凉。靠得如此地近,他的气息就窜了她的呼吸,独有的薄凉的气息。

“今天的生日宴顾小姐还满意吗?”头顶上是他落下的嗓音,如他气息,如他的手温。

有些凉,从被他轻箍的位置蔓延。顾初压着微促的呼吸,抬眼,察觉他始终在盯着自己看,多少有些恍惚,每每注视,总会让她觉得,这双眼就是北深。

“有关生日宴的细节,我只跟北深一个人说过。”她命自己不逃避他的目光,这句话的音量虽小,但她相信他一定能听得到。而凭着他的聪明,必然会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

陆北辰的舞步优美高雅,所以连带的,他唇角上扬的笑也变得从容高贵,借着变换的节奏,他顺势将她拉近。“难得顾小姐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我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早就将过往扔到脑后了。”

顾初在他力量的强迫下近乎贴上了他,撑着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来拉开彼此的距离,掌心下是他结实的骨骼和流畅的肌理,她能感觉得到,这尊身躯蕴藏的力量堪比曾经的那个大男孩儿。

“一场生日宴做得声势浩大,可惜得不偿失。”她开口。

陆北辰笑着低问,“为什么?”

顾初的心紧了下,“如果你是北深,就应该清楚这种装神弄鬼不是你所擅长的,但如果你是北深的哥哥,是赫赫有名的陆教授,那么这种虚张声势的冷嘲热讽实在不符合你的身份。唯独留下的,就是你陆教授一掷千金为弟弟的前女友举办生日宴的蜚短流长。”

其他同学也已经加入了跳舞行列,有朝着这边靠近的,陆北辰不着痕迹地将她带到了一边,这一次,手臂收紧了。顾初能够明显地感到,一窒,抬头看他。

他却低下头,唇似无意又似*地磨蹭着她耳鬓,那来苏薄凉的气息就彻底将她困住。

“你想让我怎么对你,嗯?”

低沉嗓音入耳,近到贴到了她的心脏,可这话,似轻笑又似,恨。

顾初惊喘,下意识想要将他推开时,他却松开了她,英俊的脸已然换上了平静浅笑,“希望顾小姐玩得尽兴。”话毕,转身离开。

追随的目光

音乐恰到好处地结束,随着陆北辰的刚刚放手,最后一个音符也落下,他看上去很熟悉这首曲子,知道从哪里开始又在哪里结束,正如她一样。腰间已没了他的温度,因为他的手温很低,呼吸间也少了他的气息,因为来苏水的味道原本就很淡,被场上这些杂七杂八的或男士或女士香水一充斥就完全消散了。

顾初目光能及的只有陆北辰的背影,在人群中甚是显眼。他不过就是转了个身而已,很快地,一群学姐们围了上去,在他身边说着笑着。筱笑笑端着一盘水果走上前,碰了碰顾初,“哎,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顾初竟觉得有点冷了,可能,是因为腰部泛凉。她择了隐蔽处,对着花花绿绿的美食竟也失去了胃口。筱笑笑跟着上前,嘴里塞了片苹果咬得嘎嘣脆。

“他真不是陆北深吗?”

顾初摇头,其实只是迷茫。筱笑笑误会了她的意思,咽下苹果片后摇摇头,“这优良传统全跑他们老陆家了,一个两个的都帅到人神共愤。瞧见没,那些学姐们,脸上都快笑出花了,就敢情像是她们天生就跟他很熟似的,哎哎哎,你再看凌双,她可真够倒贴的了,这就是典型的圣人婊啊,刚还大义凛然地数落你像是为民除害似的,扭脸儿这不也腻歪上了?”

顾初没往陆北辰那边看,其实不用看也知道那边有多热闹。胳膊又被筱笑笑撞了一下,她语气*,“别说我没提醒你啊,那位陆大法医一直在看着你呢,从他坐下到现在,就一直盯着你瞧。”

顾初原本是要倒杯水喝,听了筱笑笑这么说,眼睛下意识飘过去,真的就迎上了陆北辰看向这边的目光。他坐在不远处的黑色沙发上,虽说是在跟周围学姐们谈笑风生,但很显然,他就是在始终盯着她。手指猛地颤了一下,杯子差点没拿稳掉地,忙收回了眼,定了心神,可接水的动作怎么都不连贯了。

“有情况啊。”筱笑笑十分八卦。

顾初有点烦躁,又无处发泄,更不知道该怎么同筱笑笑讲。幸好有男同学上前搭讪,也算是间接解了围,是大学同一社团的学长,见到顾初后十分高兴,频频叙旧。筱笑笑跟这些学长不熟,识趣离开去找其他同学。顾初始终保持微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学长攀谈,却总觉得芒针在背,又瞥向黑色沙发那边,陆北辰果然还在看着她。

他盯着她的眼似笑非笑,那目光也是不躲避,大胆而直接。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形同被人监视,不舒服极了。有两位学姐又迎上来,她认得,就是在她刚一入场时对着她指指点点的其中两位。她们并非想要跟顾初交谈,只是上前拿香槟的空档儿跟顾初打了个招呼,态度看上去不是太好,其中一位更是直言相对,“顾大小姐来参加这种场合简直是纡尊降贵了吧?害完弟弟又打算来害哥哥了?顾大小姐,做人别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