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到了夕阳西下,凌双竟打来了电话。顾初接起,少了平时跟她拌嘴的兴致。怎料凌双的兴致也不高,问她,“听说你去外滩了,见到北深了吗?他怎么样?”

顾初的反应变得迟钝,也反应不过来她怎么知道她去了外滩的事,喃喃,“还好。”

凌双那边重重叹了口气,许久后说,“我们已经好久没聚了吧,筱笑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没结婚前她最积极张罗聚会了。”

她在那边喋喋不休,但少了以往的飞扬跋扈,嗓音低郁,像是霜打的茄子。搁平常,顾初必然会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思甚至会消遣她几句,可今天,不知是谁传染了谁,电波间都透着低落。

“凌双。”顾初不知怎的就对她说了如下的话,也许,凌双是除了筱笑笑之外唯独能跟她有共同回忆的人吧,她道,“我伤害了一个人,伤到连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的地步,怎么办?”

如果是以前,凌双必然会讥讽。

可今天,她闻言后轻声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希望我是那个伤他的人。”

顾初知道凌双说的是陆北深,心口就闷着疼得厉害。

“那你就要加倍对他好。”凌双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顾初,不是所有人都能爱得义无反顾的,我羡慕你。所以,你要是觉得对不起陆北辰的话,那么就对他好吧,他为你而来,你也要不离不弃才对。”

凌双最简单最朴实的一句话却像极了明灯,骤然驱散了顾初的迷茫,她像是看到了一片光明,心底蜿蜒着的疼也分崩离析。

没错,她要对他好,要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对他好。

“谢谢你。”顾初道。

凌双苦笑,“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谢谢。”

“是。”

“你跟我打打闹闹这么多年,朋友一场了,说谢谢太矫情。”凌双那头嗓音干涩。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也要对他好。”

“什么?”

“虽然我不清楚你跟北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这就是缘分吧,既然上天安排了你们重逢,那一定是有意义的。”

那边沉默半晌,道,“谢谢。”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

“借你刚才的话,朋友一场,矫情。”

——————

夜深,顾思早早就睡下了。顾初没回卧室,点了盏夜灯,斜躺在沙发上等着陆北辰。

电视的声音很小,她的心思不在上面,盯着电视屏幕,回忆却扯到了大学时代。那也是春景如烟的时节,白兰花落了一地,叶子已是茂盛。

几日不见陆北辰,再见时他的脸颊凹陷得厉害,她跟他说分手,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说,别闹了…

是她忽略了他眼底悲伤的含义,还以为他是因为分手。

眼泪就下来了,如断了线的珠子。

她不应该相信他的话,因为本来就知道他是个将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人。

回忆散远了,脑中的画面就越来越飘忽。她像是走进了一处灵堂,灵堂之上照片中的女人很美,周围人都在哭,就只有一个人没哭。

他跪在灵堂前,一动不动。

是陆北辰。

她的眼泪更是汹涌,莫大的悲怆涌出胸口,混着泪水倾泻而下。

恍惚中似有温暖的手指为她拭泪,动作轻柔,又似怜惜。

顾初蓦地睁眼。

鹅黄色的灯光里,陆北辰的脸颊似真似梦,他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凝着她,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脸颊,她怔怔地看着他,呼吸间是他清淡的气息。

“怎么没回房睡?”他低头看她,口吻温柔。

顾初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是睡着了,眼角微凉,还有湿意。她起身,一下子搂紧了他,还没等说一句“你回来了”,眼泪就又不争气滑落。

他感到了肩头的湿,轻轻将她扳开,借着光亮一看她又哭了,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忙抽了纸巾为她擦眼泪,哄劝,“航班有些延误,不是我故意回来得晚。”

顾初轻摇头,又将他搂紧,深深呼吸他的气息,这一刻才确认他是真实的,他回来了。陆北辰一手搂着她,一手不停地给她递纸巾,向来牙尖嘴利的他,在面对她无声的哭泣,竟也笨嘴笨舌了。

“我是做了梦。”她嗓音微哽,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你回来就好了。”

陆北辰窝心,低头吻了她的额头,“傻瓜。”

她愈发贴紧他,深深眷恋。

“回房睡吧。”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这令他心口发痒发疼的。

顾初轻点头,却还黏在他的怀里,“抱我。”

像个终于等到大人回家的孩子,使得陆北辰对她更是又爱又怜的,二话没说将她抱了起来,回到了楼上卧室。

顾初窝在床上,还搂着他的胳膊。

他见状哭笑不得,俯身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我看着你睡。”

“你不睡?”顾初变得警觉。

他回来到现在,连衣服都没换。

陆北辰觉得这次回来她异常地依赖于他,这令他倍感温暖,心底最深处有柔软的东西在滋生,落下的言语也变得轻柔。“实验室那边还有事,我需要赶过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还走?”顾初将他的胳膊搂得更紧。

见状,陆北辰耐着性子道,“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顾初蹭到他身上,不舍的,许久后道,“可是,他们都在等你是吗?”

“没事。”陆北辰捏了捏她的脸蛋,半认真半玩笑的,“他们都知道我是个有家室的人,晚去点能理解。”

科洛和语境一落地就直接赶回实验室,他应该跟他们一样,但想着回来看看她再去实验室,临行前科洛阴阳怪气地看着他道,美色当前,连人命都顾不上了是吧?

语境倒是开了窍,顶了科洛,我们教授回去是奔着创造生命去的。

陆北辰觉得,语境跟着科洛学坏了。

顾初一听这话,心里是翻江倒海,眼眶微红,“有家室你还忍心回来就走?”

陆北辰微怔,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半晌后笑了。他以为她会嗔怪他刚刚的胡说八道,不曾想她会说出这么句话来,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彼此融入生命般的微妙。

“初初。”他轻喃,“案子棘手没办法,这样吧,这件案子完结了我们去旅行放松一下。”曾经他带着她去过鼓浪屿,却是以陆北深的身份;曾经他跟她重温着回到鼓浪屿,却始终不敢在她面前证实自己的身份。他想跟她有一场最真实的旅行,就是他陆北辰,和她顾初,简单却又难忘的旅行。

“好。”顾初欣喜,又环住了他的脖子,“其实我没怪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去实验室也行,但是要带上我。”

陆北辰挑眉,“已经很晚了。”

“我明天休息。”她的脸在他怀里轻蹭,像只猫,“所以你不能扔了我,你要工作,我就陪着你。”

439顾初的不安

实验室又将会是一夜的灯火通明,当然,这对于实验室的人来说已是家常便饭。用潘安的话来描述就是,体制内的法医至少还有个上班下班时间,他们趟上了一个视工作为生命的老板,意味着他们就得24小时候着,手机除非是报废的情况,否则永远不能关机。

牢骚归牢骚,几个人在这几年中早就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不过来了中国之后,潘安和语境纷纷表示就算加班加点也变得有滋有味了,这要源于顾初。

尤其是今晚,顾初又煲了鲜美滋补的汤给他们候着,又给实验室屯了不少熬夜零食。每次顾初来,潘安就总能像是把歌唱的翻身农奴似的,大大方方的吃喝,他的理由是,这是老板娘带来的东西,谅老板也不敢多言语什么。

事实上每逢加班陆北辰也没那么铁面无私,毕竟是熬心血的工作,他对于潘安等人的炫耀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今晚实验室挺热闹,罗池和科洛都在,在美美享用了靓汤后,几个人也有精神了,纷纷投入到案子中去。顾初没刻意避讳,陆北辰也没有要她避讳的意思,所以他们几人说什么她也就听着。

实际上她最想盯着的就只有陆北辰,她怕他的身体吃不消。

她没参与讨论,只是靠在沙发上看这件案子的资料,希望能找出被他们忽略的线索,虽说这种可能性极小。鱼姜进办公室送资料的时候扫了沙发上顾初一眼,没说什么,资料递交后就离开了。

罗池他们几人正围着陆北辰在商讨案情时,鱼姜又进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抱枕,走到顾初面前,没说话,把抱枕往她眼前一递。

顾初看资料看得正起劲,没料到眼前会突然多出个东西,抬眼一看是鱼姜,一怔。鱼姜见她怔楞,还是没多说什么,干脆把靠枕往她怀里一塞,扭头出了办公室。

顾初傻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正在讨论的陆北辰扫过来一眼,将这一幕不着痕迹地看在眼里,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在这件案子中,其实关于法医部分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以“死亡记忆”为主题的蜡像展,引发了令人惊骇的藏尸案。离奇的四具尸体,脸上残留着死亡时诡异的神情,等等这些都成了网络上下津津乐道的话题。

网友们给这次的蜡像展赋予了各种恐怖元素,又声称这是一场被诅咒的秀展,翻出了国外各种灵魂附体的蜡像事件,又有网友认为蜡像师是触犯了死者,所以才导致蜡像展以这种结局收场。而那些死者们的表情就众说纷纭了,但流传最为广泛的是,他们应该被施了什么巫术或受了什么精神控制,所以才会流露出那种怪异的神情。

警方这次的压力非常大,因为这件案子是先公诸于世才引起警方注意而介入,从罗池这阵子嘴角一个劲地起泡就能看出他上多大的火。

四具尸体在死因上毫无争议,都是自杀,除了艾欣外,刘川、钱豪和冯梓莲都是在失踪期间身亡。四具尸体进行解剖调查,都在一定程度上发现了共同点,除了视觉中枢系统损伤和自杀造成的损伤外,其他的没发现可疑性器官损伤。

很快,素叶在看过四名死者详细资料后给出结论,她否定了这是一桩由精神控制而引发的命案,换句话说就是这并非一件催眠杀人案,而是由药物引发器质性病变导致的自杀案件,潜意识病变自杀。

那么,重点就落在了他们服用了什么药物上和给他们药物的人是谁的问题上。

语境那边迅速也极快,将含有X-R2成分的药物名称及生产厂商、发行渠道等信息统统查了出来交到了陆北辰手中,令他们倍感奇怪的是,这类药物少得可怜,寥寥几行的药名。

“你确定将市面上的药物全都排查了?”陆北辰微微皱眉。

“是,陆教授。”上头交代下来的事,他从不敢敷衍对待。

陆北辰也深知语境做事的认真,将名单交给罗池,罗池接过扫了一眼,看向语境。“你没偷懒吧?”

语境没吱声,瞪了罗池一眼。

“应该就是这些了。”陆北辰保证了语境做事的认真。

罗池也不过就是开开玩笑,他当然知道他们几个做事的严谨,只是有点忧心忡忡,“这几样药在市面上都能找得到,只怕…”

他顿了顿,又在思考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表达。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陆北辰靠在椅子上,“你也看到了我们实验室里全都是文弱书生,总不能跟着你们去做刑侦吧?”

罗池挑眉看着陆北辰,“别忘了你可是受害人,所以这件案子你有义务倾尽所有力量。”

陆北辰似笑非笑看向语境,问,“你孔武有力吗?”

语境很认真地回答,“只要能为教授您效劳,我做什么都行!”

科洛坐在椅子上,双腿吊儿郎当地搭着茶几,闻言这话后啧啧嘴巴,“太酸了,酸得掉牙。”又歪头一瞅顾初,“哎,你又多个异性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