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吸了最后一口烟,轻轻吐出,将烟蒂熄灭,他的脸颊在青白色的烟雾中朦胧温玉,“怕只怕不止三只。”

“那就可怕了。”罗池由衷叹道,“如果何奈是巫灵,那么我们认为他是隐藏很深的那一个,但现在看来,还有人比他更清楚我们的情况,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怎么就肯定你发现了新药的成分?那个带走何奈的女人怎么就知道顾初约了何奈?”

陆北辰沉思,半晌,“也许,是我们想复杂了,有些事明明很简单,可惜我们看不到。”

罗池刚要开口,就见专案组的同事跑过来,急匆匆的,“交通部门发现何奈的车了!”

465守株待兔

入夜,一窗隔开了窗外繁华。

室内只点了盏夜灯,很细弱的光,勉强地映亮了沙发一角。黑暗的光延着沙发旁均匀铺开,又被窗外的霓虹逼得止了步。

这样的安静不知持续多久,突然,房门处有动静了。

走廊的光胜过室内,门推开时,何奈的影子就被拉伸平铺。室内很黑,这令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想第一时间伸手去摸灯,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顺着玄关放轻了步子移前,客厅的沙发上有个人影。

光线太暗,男人的脸只有隐约的轮廓,他靠坐在那里,手臂环腿蜷缩在一角,头埋得很低。

何奈上前了几步,但又在距离他近两米的位置止住了脚步,何奈诧异,“陆北深?”

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太大的动作,闻言后,头转向了他。何奈的视线适应了房间的暗度,看清了沙发上男人的那张脸后他快步上前。“你怎么了?”

伸手要去开灯,手臂却被陆北深一把扯住。

何奈吓了一跳,还没等开口,就听陆北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冲着他叫,“巫灵!”

何奈倏地皱了眉头。

“巫灵,救我!”陆北深双手如铁钳,紧紧攥着何奈的胳膊,埋在幽暗中的脸扭曲骇人。

何奈借着光亮,见他额上布满汗珠,一手紧忙腾出来扭亮了台灯。陆北深又缩回了沙发上,蜷在一起,看上去痛苦极了。

“陆北深,你看着我。”何奈没表露出什么惊恐神色,甚至他都没有叫救护车的打算,反而是端详着陆北深,那神情更像是在观察和研究。

陆北深没看他,嘴里一个劲地喃着,“巫灵救我…”

“陆北深,我命你看着我。”何奈提高了声调,“想要我救你,那你就乖乖听话!”

陆北深看着他,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何奈又将室内的光调亮了些,确定了他的状态后返身拿过公事包,从中抽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看样子,他对陆北深的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厚厚的一个本子,翻开空白页,何奈开始就陆北深此时此刻的状况进行记录。

边记录边喃喃,“奇怪,发作的次数怎么越来越频了?”又抬眼追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陆北深痛苦难耐,抱着头开始嘶吼。何奈的手一抖,笔就落地了,盯着他半天,刚想抓笔记录时就见陆北深的手抓了过来,死死扯住何奈的胳膊。

何奈马上揪过公事包,从里面摸出一个白色小药瓶,说,“陆北深,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陆北深突然转了神情,盯着他,目光岑冷,一字一句地问,“你希望我能看见什么?”

他的变化令何奈一怔。

也就在这时,室内的灯骤然亮了,远胜于窗外的霓虹,何奈这才惊觉房间内还有别人,蓦地回头。

是罗池。

他一身便装,笑盯着何奈,“你好,巫灵先生。”

何奈一惊,刚要有所行动,手腕却被人箍紧,只觉得一阵酸疼传来,手劲一松,药瓶陡落。没听见掉地的声响,是身后的男人十分利落地将其接住。

何奈忍着疼回头一瞧,他哪还有的痛苦神情,那双眼异常睿智。心中一骇,连连后退了两步,指着他,“你?是陆北辰!”

陆北辰手攥着药瓶,面色清冷地看着何奈,“你似乎忘了你自己还学会怎么辨认我和北深。”

何奈面色一僵。

罗池走到他面前,做了个邀请状,“巫灵先生,我想我们得好好谈谈了。”

前边有罗池,旁边还有陆北辰,何奈想走也无济于事,想了想,哼笑,“你们会后悔今天行为的。”

罗池也笑了,“这话什么意思啊巫灵先生?难道你还打算施展点什么巫术让我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当然没本事诅咒你们。”何奈语气森凉,眼神落在了陆北辰身上,“我只让一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行了,陆北深万一有事,我想最痛苦的人是你吧陆教授。”

“你想说什么?”陆北辰努力控制着情绪,嗓音低沉地问,何奈的行径无非是一种威胁,而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受人威胁。

何奈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药,“我想陆北深是病情发作了吧,好心提醒你一句,能抑制陆北深身体的就只有这一种药,当然,这种药能救他也能害他,像是毒品一样,吃了明知道会有副作用,但只能吃下去。哦,还有一点,陆北深目前的情况我最清楚,如果我有什么事,我想这辈子你都无法让你弟弟康复。”

话毕,他又转头看向罗池,“那么罗警官,一旦你们的陆教授为了他弟弟而徇私枉法,你怎么做呢?”

罗池闻言,唇角的笑容僵住。

陆北辰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何奈笑得得意,冲着罗池说,“走吧罗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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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

开了不亮的灯,鹅黄色的,温暖又柔和,令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安稳了很多。

床边坐着顾初,一直在盯着他的状态,但从陆北辰跟着罗池离开后,陆北深就没再躁狂,就这么很安静地躺在床上,头偏向窗子的方向,眼睛一直瞅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好几次顾初开口询问他的状况,可他每次说的话都是:你们找到巫灵了吗?

她便回答,放心,你大哥亲自去找巫灵了。

他就能安静好一阵子。

室内的光亮没能温暖陆北深的脸颊,还是如月光似的惨白。顾初暗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之上。他的其中一只手腕是被铐在床头的,才短短几个时辰,他的手腕已经被勒红了。

盯着他的脸,顾初总会恍惚看见了陆北辰,就好像是他被人用手铐铐住似的,她总会泛起一阵阵的心疼。

今天就这么被何奈放了鸽子,在罗池没找到何奈下落之前,顾初总是心生惶惶,她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说的做的露出了马脚,是不是自以为聪明却坏了大事…如此等等,直到,交通部门传来了消息。

何奈不难找,而罗池的重点是在于带走何奈的那个女人,当时交通的协助同志给罗池传来了相关监控画面,虽说挺费眼睛的,但罗池还是精准地锁定了何奈的车子。

而看到何奈一直在尾随着前面的那辆车后,顾初敏感发现陆北辰的眉头皱了一下,那车子的影像不是很清晰,调了几段出来都只是模糊的影子,放大监控画面,锁定车牌,只可惜都那么凑巧地被旁边的车子挡住后面的数字。罗池派人去查了,而陆北辰并没有对那辆车的情况发表任何看法。

接下来就是如何带何奈回来问话。

在他们商量计划时,何奈打了通电话给顾初,她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陆北辰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用免提模式,她照做。何奈的话不多,主要就是跟她道歉他不辞而别的行为,又没等顾初说话他告知身体不适改天再约。等挂了电话后,她看向陆北辰,一脸的担忧,“看样子老办法行不通了。”

何奈的这通电话令罗池担心他们的计划已经落空,说不准何奈已经从神秘女人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才推掉了再次见面的机会。如此,罗池几人不得不改变策略,而沉默良久的陆北辰冷不丁开口说,“主动出击。”

顾初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不安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脱口的话不像是什么安全的话。果不其然,陆北辰说,“如果他就是巫灵,那么一定会去外滩,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就行。”

罗池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但总不能在外面守着吧?”

“我有钥匙。”

顾初盯着他的脸,不知怎的就担心了,上前依偎着他,警觉地问,“北辰,你想…假扮北深?”

这是罗池他们几个万万没想到的办法,却轻而易举地被顾初发现了,很显然,她担心的成分更多。陆北辰知道她聪慧,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担忧,抬手轻抚她的眉眼,轻声安慰,“这是最好的办法。”

顾初摇头,不行,虽说她觉得何奈挺面善,但毕竟是被罗池列为嫌疑人的人,一旦恼羞成怒伤了他怎么办?之前刘继强的例子告诉了她一个血淋淋的事实,一个再优雅的人一旦被逼急了,也会狗急跳墙不知要拉多少人垫背。

466我只相信你

陆北辰何尝读不懂顾初的担忧,唇角沾笑,“没人会比我扮他扮得像了。”

是这个道理,可是…

这两天他为了陆北深的事已经熬心熬力了,他的身体是否还能吃得消?如果要问她的意见,她是铁定不想他去的,就说她自私好了,她情愿被他骂成自私也不想他跟着罗池一同去冒险。另外,思思的话就像是一根导火线,如今已经起了火苗,这火苗沿着导火线一直烧到了陆北深身上,连她这个局外人也能嗅到非同寻常的讯息,那么向来冷静的陆北辰怕是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件事一旦真的牵扯陆家,那么他参与得越多是不是日后的痛苦就更大?她更情愿他做个旁观者静静都等待着结果,但她知道,面对其他案子的时候他都无法做到袖手旁观,更何况这次牵扯了陆北深?

她忧心忡忡,他看在眼里,将她拉怀里,低头轻喃,“他是我弟弟,现在弄成这样我总要知道原因。”

就算他不说她也懂的,抬眼看他,良久后叹气妥协。

“帮我好好看着北深。”陆北辰凝视着她,“我只相信你。”

顾初心生动容,点头。

陆北辰去外滩之前又到病房看了一眼陆北深,当时陆北深还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整个人蒙在被子里的。她和罗池跟他前后脚而进,她看见陆北辰轻轻掀开了被子,对上陆北深瑟瑟发抖的样子后,他眼里的心疼不言而喻。

说实话,顾初也不忍心看见陆北深这个样子,谁能想到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竟突然变得神经大乱?可更让顾初想不到的是陆北辰接下来的行为。

他没回头,却是冲着罗池伸手的,“手铐。”

她愣住。

罗池的反应也是惊讶,脱口,“干什么?”

“别废话。”陆北辰显得不耐烦。

罗池不想得罪人,见陆北辰一直盯着陆北深,也多少明白了。解了手铐递给他,清了清嗓子,“其实,你也不用这样。”

陆北辰置若罔闻,钳住陆北深的一只手,不顾他的惊恐挣扎,紧跟着“咔擦”一声就给拷住了,这一声听得顾初心惊胆战,再看陆北深,他盯着陆北辰的眼神像是一头迅猛的兽,恨不得上前撕碎了陆北辰。

陆北辰别过眼时,顾初从他流转的眸光里看到了一抹痛心。

这世上没人会想给自己的弟弟戴上手铐,陆北辰这么做了,令在场的人都为之震惊。

他上前,对她说,“一旦他再发狂,你不要试着阻止,先跑出去叫人知道吗?”他知道陆北深发狂的时候力气有多大,她跟只小鸡仔似的无力,万一被伤到怎么办。

顾初明白了他铐住陆北深的用意,也深知了他内心的矛盾。

一方面他只能将神志不清的陆北深交给她看管,另一方面他又怕陆北深伤及无辜,所以,选了用了手铐就成了无奈却又不得不实行的举动。

现在,陆北深很安静,会让顾初以为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借着光亮再去看他,他却也转头看她了,目不转睛。顾初觉得他眼神里像是有一些澄明的东西,可又怕是自己的感性作祟,不敢妄下判断。

而陆北深就一直看着她,久久不移开目光。

顾初忍不住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不说话。